甄嬛傳之宮女難當

第6章 (6)

說當日在閑月閣裏，茯苓拿了沾血的衣褲來，曹答應還親自去翻弄。您說這種髒事，随意指個奴才去就好，何必自己來呢？曹答應天資聰慧，可惜，就敗在一個操之過急上。”

曹琴默笑了一聲，道：“謝剪秋姑姑教導，只是這棋局未到終盤，何來勝敗之說？”

剪秋轉了話題，突然道：“西南戰事緊，華妃娘娘怕又要起複了。之前您策劃的事出了那麽大纰漏，華妃娘娘頭一次摔這麽大跟頭，您最近日子不好過了吧。不過，奴婢看溫宜公主在敬嫔娘娘那呆着也蠻好，至少您現在，沒有把柄在華妃手上了。”

曹琴默摸不着剪秋的意思，一臉深思的看着她。剪秋福身道：“曹答應是最聰明不過的，自然懂得，良禽擇木而栖。奴婢之前也以為自己沒得選，結果，不還是全須全尾地從皇後娘娘那裏出來了，雖說過程是驚險了些。”

看着曹琴默，總讓剪秋有些物傷其類的感覺。

當年曹琴默進府，低微的身份，慘淡的寵愛，逼迫她要去找個大腿抱。皇後那裏不用想了，轉投華妃，雖說整日挨罵受氣，但華妃好歹容許她生了個女兒，下半輩子有依靠了。

可是如今，時事已和當初不同。華妃早晚要倒，曹琴默身上華妃黨的烙印越深，她日後想要脫離華妃就越麻煩。電視劇裏華妃幾次三番受到打擊，因忌憚甄嬛等人的手段而不得不聽進曹琴默的勸。可如今的她和之前的沈眉莊一樣，走的太順了，如同奔跑的馬車速度越來越快，才導致之前的浣碧事件裏曹琴默拉都拉不住她。

此時的華妃已經提前步入了電視劇後期中盲目自大的境地，本來華妃乖乖做個被誣賴的受害者，一切交給皇帝去查就好，曹琴默該安排的都安排完了。結果華妃非跟着三堂會審去，說多錯多，讓皇帝看出不對了，自己失去管理大權不說，曹琴默還丢了拼了命生下來保住的女兒。

當一個領導者雙Q越低的時候，手下人就最危險。華妃這個領導是比皇後強，但也就是比皇後強了。跟着她就跟捧着開始倒計時的炸彈一般，早晚炸死自己。越早丢開丢的越遠，受到的波及就越小。

而曹琴默幫華妃越多，害的人也越多，樹敵就越多，她日後脫離華妃，日子就越難捱。

剪秋為啥拼了老命到處幫人，她又不是真聖母，犧牲自己照亮別人。她是要為離開皇後的未來作打算啊！

如今皇後還帶着賢德的面具，但是日後越來越多人會發現，皇後面具底下的陰毒。所以剪秋要努力讓大家曉得她其實是個大好人，她和皇後不一樣，害人的事都是繪春做的，皇後都不放心交給她這個白蓮花做！

而且這個離開，絕對不能自己主動提出來，必須要讓領導覺得你沒用了，或者覺得留着你有危險，主動丢開你。但是這個危險又不能太大，否則有生命危險；也不能太小，讓弊小于利，領導舍不得你。

剪秋自己算是稀裏糊塗陰差陽錯地成功了，曹琴默怕沒那麽幸運了。不過以曹琴默足以媲美甚至超過甄嬛的聰慧，她相信曹琴默也是可以做到的，恩，加油！

剪秋身上依舊有個雷無法去掉，那就是純元皇後的死。這件事，皇後是主謀，原主剪秋、繪春和江福海是直接經手人。雖然剪秋穿過來後經常會不小心忘掉這件事（(￣▽￣")這種事也是能忘掉的嗎？），但是每次想起來，都讓她心悸不已。

她離開景仁宮又怎樣，皇後手裏，仍然牢牢抓着她的這個把柄。

就算剪秋說自己不知情，不是她做的，也沒人信。剪秋當了烏拉那拉·宜修二十餘年的親信了，第一宮女的名頭不是白叫的，繪春得勢也就是這一年多的事情，宮裏有不認識繪春的，但沒有不知道剪秋的。

這也是為什麽，剪秋不能撒着丫子跑到甄嬛的陣營裏安安心心等着甄嬛幹到所有障礙當上太後。不僅僅是因為浣碧的死梗在她們之間，她不能讓皇後覺得自己還有被利用的價值。

而這也是她必須要不斷的遏制甄嬛勢頭的原因，這個後宮裏，唯一對皇後有威脅的，就是甄嬛。皇後只要不被逼入絕境，那麽純元之死她比剪秋更害怕被人發現。皇後也不會随意殺剪秋滅口，她不擔心剪秋會告訴別人，這件事太大了，沾上就是個死。剪秋一貫的表現還挺惜命的，所以皇後不怕她說出去。

皇後和剪秋之間達到了一個異樣的平靜，她們手上都握有對方的把柄，都怕對方不要命的反擊，所以在必要的時候，她們都會出手保對方一把。

曹琴默，則是這個後宮裏，唯一能和甄嬛抗衡的存在，所以剪秋要保住她。

剪秋擡起頭，看着碧藍藍的天空。

真是，好奇怪。

她和甄嬛，一直都沒有什麽利益沖突，浣碧的死，剪秋的牢獄之災，她們兩人都知道，都是華妃、皇後等人在背後操縱，她們都是受害者。本來，她是應該緊緊抱住甄嬛大腿求生存的，那将是最穩妥的一條路。要麽，她也要鼓勵甄嬛先搭上皇後，然後借此和甄嬛多多來往，搞好關系。日後甄嬛和皇後拆夥，她也可以暗地裏繼續讨好甄嬛。

她只是學了甄嬛一點皮毛，就勉強度過了剛穿來的最艱難的那段時間，若換成甄嬛本人來，必會做的比她更好。

可是，剪秋卻一直不得不在暗地裏針對甄嬛。她不禁害怕，若是有朝一日，甄嬛知道自己背後做的那些小手腳，會怎麽想？

她敬佩甄嬛，也懼怕甄嬛。甄嬛善于隐忍、僞裝，務求一擊必中，說不定哪日，她被甄嬛給KO了，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呢。

為什麽，為什麽她要穿成剪秋……

哪怕和餘莺兒一樣，換了性別，穿成個太監也好啊，那她要選當小允子……

剪秋嘆了口氣，這個問題，她問過無數遍，可是沒有人能回答她。

半個月後，華妃起複，皇上為了牽制她，翻了甄嬛的牌子，宣告着甄嬛作為一個寵妃的回歸。當然，也可能是皇上的确思念甄嬛了。甄嬛是朵不可多得的解語花，無論是誰都無法取代的存在。

而且甄嬛如今和雍正之間不曾發生過沖突，他們本來還是蜜月期，突然被迫分開，心裏自然格外煎熬。

沈眉莊看着甄嬛、安陵容日日伴駕，心裏的滋味別提多複雜了。

甄嬛勸她不急，如今形勢還有些複雜，安陵容初次受寵，甄嬛剛複寵，兩人都沒站穩腳跟，沈眉莊還是先安心當個後援好了。而且，沈眉莊和甄嬛的情況還不太一樣，皇上對沈眉莊還是有點意見的。所以沈眉莊的重新出場，必須要讓皇上印象深刻，忘掉之前的不快。

☆、第 19 章

? 這日，皇帝召了華妃、甄嬛、安陵容去皇後宮裏賞花，沈眉莊只能帶着采月、小施子去禦花園散心。

走着走着，沈眉莊見到前面有個眼熟的女官打扮的人，認了半天，才認出來，那竟是餘莺兒。

餘莺兒一般都在養心殿伺候，皇上不在的時候，她偶爾也會來外頭溜達。皇上基本不帶她去其他嫔妃那，因為餘莺兒太能拉仇恨值了，皇上不想讓她當個後宮公敵，回頭保都不好保。

真不知道，餘莺兒憑什麽能這麽得寵，而且勢頭一直不曾減弱。

這是後宮無數人都納悶的問題，沈眉莊也不例外。

采月見到餘莺兒，撇撇嘴，對沈眉莊道：“小主，咱們去那邊吧，離水邊近，還涼快。”

沈眉莊只凝眉看了餘莺兒一眼，正要往采月指的那處走，卻見餘莺兒側過了身，露出了被她擋在身後的人。

剪秋一臉為難的樣子，不住地搖頭。餘莺兒動作幅度大了起來，很激動地在小聲說着什麽，兩個人看起來，像是吵了起來。

最後剪秋猛地扇了餘莺兒一巴掌，不但餘莺兒愣了，沈眉莊三人也都傻了。

餘莺兒背着沈眉莊，沈眉莊看不到她的表情，但那表情想必不會怎麽好看就是了。

餘莺兒僵直地站了會，似乎在瞪剪秋。剪秋不甘示弱瞪了回來，最後餘莺兒氣呼呼地走了，剪秋便垮了肩膀，靠着牆不知在想些什麽。

沈眉莊猶豫了下，還是走了過去。

剪秋看到她們，又看了看餘莺兒離開的方向，曉得她們是看到了。

“奴婢見過沈小主。”

沈眉莊道：“你怎麽碰到了她？她那性子，你打了她，回頭她再和皇上告上一狀……”

“她的确一會要和皇上提奴婢，但怕不是告狀。”剪秋抿着嘴，嘆道，“沈小主請當看不到吧，也別和別人說，這是禍事，別燒到您身上。”

沈眉莊又道：“若有什麽需要本小主幫忙的，你就派人和采月說一聲。”

剪秋道了謝，道：“小主還鑽牛角尖呢嗎？”

沈眉莊臉一紅：“離了皇後，端妃寬厚，你越發的不講規矩了。你說，本小主是治你的罪呢，還是不治你的罪呢？”

剪秋見她臉上帶着笑意，知曉她沒有真的生氣，就道：“說道端妃娘娘，奴婢又有忠言要逆耳了，小主您是聽呢，還是不聽呢？”

沈眉莊笑了出來：“你呀，這張嘴，讓人氣也不是，愛也不是。說吧，本小主聽着呢。”

“端妃娘娘是最早伺候皇上的人，比如今的皇後、華妃還要早呢。當年，她也受過寵，還和先皇後學了琵琶，很得皇上的敬重。可如今呢，皇上倒是還記得這麽個人，可是端妃娘娘被華妃克扣、欺辱的時候，他可是半點影子就見不着呢。”

沈眉莊邊聽，臉色就凝重了起來。

“華妃當年小産，是因為喝了端妃娘娘送去的安胎藥。華妃報複端妃，硬是給她灌了一碗紅花，斷了她生育的可能。”

沈眉莊還是第一次聽到這事，一下子就白了臉，采月更是小聲叫了出來。

剪秋淡淡一笑：“若說出身，端妃娘娘比您高；若說和皇上的情誼，那更是您不能比的；若說被華妃針對，您和她是小巫見大巫了。她不比您慘？您還有甄常在、安常在幫襯，她除了一個宮女吉祥，就沒別的人了。可是她還沒死心呢，她還在等，等華妃徹底倒臺哪一天。她對皇上，也還有情呢，不管皇上來不來瞧，偏不偏向她。

因為她曉得，這皇上，不是她一個人的皇上。皇上是她的夫君，也是別人的夫君。沈小主，您是皇上的女人，別人也是皇上的女人，論情誼、寵愛，您也并不是頭一個，這頭一個，連皇後都不是，是已逝的純元皇後。身為嫔妃，想事情不能光從自己的角度出發，還要從皇上的角度去想。別總想着，皇上該給您什麽，該常常想着，您能給皇上什麽。這寵愛，本來就不是沒緣由的。

說句戳心窩子的話，在皇上心裏，華妃娘娘比您重要多了，您拿什麽和華妃娘娘比？皇上是寵愛嫔妃，不是選孝廉，看誰人品好本事大就選誰的。”

最後這兩句話，徹底打擊到了沈眉莊，她都沒注意到剪秋什麽時候告辭不見了。

等回到存菊堂，沈眉莊才突然想起來，本來是要問剪秋和餘莺兒是怎麽回事的，被剪秋這麽一打岔，忘記了！

剪秋則想着，她對沈眉莊說話一直這麽不客氣，沈眉莊這麽在意主子奴才身份之別的人，竟然沒有真的生過氣，反而對自己還蠻親近的，真奇怪！

吉祥在給端妃熬藥，剪秋就在廊下找了個地方窩着，有一下沒一下給蓮子去着心。

端妃喜靜，她睡覺的時候，也不喜歡有人在裏面伺候。

有人悄悄走到了剪秋身邊，剪秋正好起身去找水喝，險些和那人撞上，兩人都吓了一跳。

“你怎麽來了？”剪秋小聲道。

蘇培盛擦擦汗，道：“皇上惦記端妃娘娘，讓我過來看看。”

“娘娘睡着呢，天冷了，娘娘畏寒，總在屋裏悶着，也不愛出屋。對了，今兒中午她就喝了兩口粥，就沒再用別的東西了。”

蘇培盛聽完卻沒走，只拿眼去瞧剪秋。

剪秋微一皺眉，道：“怎麽，又有人在皇上面前，說我壞話了？”

“可不是麽，她難得出幾次養心殿，你怎的又和她撞上了？”

“問老天爺去，我哪裏知道。”

蘇培盛見剪秋一臉無辜，只好道：“皇上見她臉上紅了，問怎麽了。餘禦侍也不說，問急了，就說是在禦花園碰到了你，和你打了一架。皇上自然是不信的，就偷偷派小夏子去查了。”

剪秋四下看了看，湊到蘇培盛耳邊，捂着嘴小聲道：“跟你漏個底，其實是我打的，你別告訴小夏子。”

蘇培盛睜大了眼，一副很想撬開剪秋腦子看看裏面有沒有裝腦仁的樣子。

“你瘋了，那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你，你，哎，我什麽都不知道。”

蘇培盛忙不疊跑了，剪秋想笑，又怕被別人聽到了，硬生生憋了回去。

之前餘莺兒來找剪秋，想讓剪秋去探探瑾汐的口風，問瑾汐願不願意嫁給蘇培盛，讓剪秋給這倆人牽線搭橋。

剪秋簡直無語了，餘莺兒再看蘇培盛不順眼，在養心殿搶槍地盤就好了，為什麽要連累無辜的人。剪秋和瑾汐相處不多，還蠻喜歡瑾汐的為人的，也知道瑾汐不想嫁人，自然不願意去問。

餘莺兒就不高興了，說剪秋沒良心，縮頭烏龜，忘恩負義，說自己多麽辛苦才在皇帝跟前站穩的腳跟，蘇培盛成天跟她做對，剪秋還老找蘇培盛玩，到底還當不當他是老大。

剪秋怒，她什麽時候承認過餘莺兒是她老大了？

餘莺兒又道，不幫忙對付蘇培盛就算了，她看皇後不順眼，讓剪秋随便給個什麽把柄給她用去對付皇後。

剪秋就給了她一巴掌，道：“繪春的徒弟小茹就在前頭摘花玩呢，想要把柄自己去想辦法吧。”

于是餘莺兒就氣呼呼走了，剪秋正為小茹默哀的時候，就見沈眉莊等人過來了。

不過，自她打了餘莺兒到皇上回了養心殿，也有小半個時辰了，那巴掌印竟然還沒消，真不枉她特地和慎刑司的精奇嬷嬷學了一手。

這件事的後續，蘇培盛不敢關注，餘莺兒不會特地來說。小茹得了急病死了，皇後頭風漸重，連嫔妃請安都給免了，專心在景仁宮裏養病。

甄嬛晉為常在，重獲“菀”的稱號。沈眉莊竟也複寵了，據說是皇上去太後那請安時見着了沈眉莊，回來就翻了她的牌子。

倒是本來該在此時入了皇上眼裏的方淳意依舊打着醬油，甄嬛三人自己的寵愛都要不夠分呢，哪裏舍得便宜別人。

至于其他人，上至齊妃，下至富察貴人，更是連肉湯都要喝不到了。她們不敢嫉恨華妃，便将矛頭都對準了另外三個人。

沈眉莊背後有太後撐腰，倒還好些。甄嬛、安陵容如今都是平民之女了，父親還都是犯錯被革職，一個永不錄用，一個閑賦家中，看起來是個軟柿子。那些酸言醋語、諷刺挖苦，甄嬛可以不放在心裏，安陵容卻做不到。

☆、第 20 章

? 這日晚間，甄嬛、沈眉莊和安陵容被華妃叫去禦前，吹簫的吹簫，彈琴的彈琴，唱歌的唱歌，好不熱鬧。

華妃如此放肆，還叫了沈眉莊去，是因着之前被餘莺兒給氣了一把。餘莺兒曾是華妃的手下，因着到了皇上身邊伺候，對着華妃，半點恭敬都無。

華妃本意叫她唱昆曲，殺殺她的威風。餘莺兒說嗓子不舒服，皇上也護着她。華妃就轉而叫甄嬛等人來，皇上拒了一次，不好拒第二次，只得應了。

待到人都來了，屋子裏烏泱泱一片，蘇培盛覺得自己都要能看到空氣裏那噼裏啪啦的火花了。

餘莺兒還是嫔妃時，甄嬛還在碎玉軒避寵。等甄嬛出現在後宮衆人面前時，餘莺兒又整日縮在養心殿。這還是她們兩個人頭一次見面，彼此對對方，都帶了點好奇和提防。

許是餘莺兒打量甄嬛的眼光太過放肆，華妃問道：“餘禦侍怎麽一直盯着菀常在？莫不是，看菀常在太美，瞧呆了？”

餘莺兒的脾氣宮裏誰不知道，若是讓她醋上了甄嬛，那可真的有好戲瞧了。

餘莺兒看了皇上一眼，道：“奴婢只是覺得，菀常在的蕭吹得極好，聽得呆了。”

這其實是個葷段子，但是除了皇帝和蘇培盛，其他人是沒聽出來的。

皇上臉皮也是厚，也不尴尬，還笑了笑。蘇培盛倒是習慣了，只當自己什麽都沒聽懂。

餘莺兒又道：“奴婢記得，菀常在當日，就是因着蕭吹得好，才引了皇上過去。奴婢倒想和菀常在學學如何吹簫，回頭也好吹給皇上聽。”

皇上拍了拍她的手：“既然身子不舒服，就先回去歇着吧，這裏不用你伺候了。”

餘莺兒掩嘴笑了下，福身道：“是，奴婢告退。”

後宮第一隐形寵妃，甄嬛如今可真算是見識到了。皇上和她說話極随意親切，足可見餘莺兒之盛寵。

若說一開始，甄嬛只當餘莺兒是撿了自己的漏，僥幸得寵，不足為懼，那她現在卻不這麽想了。

一個宮女，會唱昆曲，長得不錯，因着兩句詩入了皇上的眼，這不是她盛寵不衰至此的原因。

仔細算算，餘莺兒已經得寵一年多了，這寵愛也不見衰退。且她也是個聰明的，以退為進，放着好好的嫔妃不做，去當回宮女，成了後宮裏最接近皇上、和皇上相處時間最多的人。若她還是個低微嫔妃，怎麽可能會有大把的人，求着奉承她、讨好她？

皇上身邊的人，就算只是個掃灑宮女，也要比旁的人高一等，更何況是貼身伺候的掌事女官呢。

餘莺兒，是知道那晚的人，是自己的。甄嬛想着，心裏隐隐有些擔憂起來。本來，她以為這是被握在自己手裏的餘莺兒的把柄，如今她卻成了被動的一方，這個把柄，到底是餘莺兒的，還是她的，還真是兩說呢。

回了碎玉軒，安陵容再撐不住，嗚嗚嗚地哭了起來。沈眉莊和甄嬛對視一眼，滿臉無奈。

“華妃倒罷了，如今連個宮女都要越過我了！明明華妃是叫的她唱曲，她不肯，竟叫了我去！我算什麽？我難道是唱曲賣藝的？”

安陵容見到餘莺兒，心裏有鬼，明明今兒這事跟餘莺兒沒什麽關系，她卻忍不住提到餘莺兒。有些人越怕什麽，越怕被人知道自己怕什麽，非要提上一提，好顯得自己并不怕那些。安陵容就是這樣的人，她生怕被人知道自己和餘莺兒私下的來往。

沈眉莊給她擦着淚，甄嬛倒了杯茶遞給她：“咱們的委屈，皇上都瞧在眼裏。咱們越顯得懂事識大體，才越顯出華妃的嚣張跋扈，皇上才越厭惡她。”

沈眉莊冷笑一聲：“我只等着她倒臺那日，一想到這，我心裏只有快意，哪裏還會覺得委屈？明日，我還要去太後那裏，好好說一說，今日華妃娘娘的威風呢！”

“用得着你說？你什麽都不說，太後才越曉得你的懂事來。”甄嬛道。

沈眉莊想想也是，道：“餘禦侍，可真是受寵啊。”

甄嬛皺了下眉，道：“那又如何？”

沈眉莊低聲道：“我只是，擔心你。”

甄嬛笑了下：“擔心什麽，我和她，又不會有什麽交集。”

“都是皇上的女人，怎麽能說沒有交集？皇上的寵愛就那麽多，你得到的多了，她得到的就少了。她還是因着你才出了頭，怎麽會不針對你呢？”

“難道，我還怕她不成？”甄嬛自負道。

三人正說着，就見外頭有人禀報，剪秋來了。

甄嬛心裏奇怪，這個時候，宮門都要下鑰了，剪秋來做什麽。

剪秋匆匆走了進來，福了福身道：“端妃娘娘有些不好了，奴婢請不來太醫，又不敢去皇後娘娘那，太後、皇上都歇下了，奴婢只能來求菀常在、沈常在和安常在了。”

安陵容是她臨時加上的，那是個小心眼，甭管能不能派上用場，多提提總是好的。

沈眉莊皺眉，甄嬛道：“流朱，你去太醫院找溫實初，帶他從小路去端妃娘娘那。”

剪秋忙道：“奴婢也一同去！奴婢認得一條路，因為鬧鬼，沒多少人敢走！”

流朱的頭點到一半，聽到剪秋的話，不由哆嗦了下。

剪秋挂心端妃，匆匆道了謝，就拉着流朱走了。

結果這一走，流朱就再沒回來。

本來，甄嬛以為流朱是耽誤了時間，沒能趕在下鑰前回來，歇在了端妃那。結果第二天早晨一起來，就見着剪秋來負荊請罪了。

流朱送溫實初出去後，就往碎玉軒返了，結果半路上碰到了餘莺兒，被餘莺兒以犯了宮規為由，關進了暴室裏。

剪秋回禀完畢，就惴惴地看着甄嬛。

甄嬛就帶進宮來倆丫鬟，一個死了，一個被關進暴室了，還都和剪秋或多或少有些關系。浣碧那個剪秋還可以說句冤枉，流朱這個，剪秋真的是吱都不敢吱聲了。

“都是奴婢的錯。”剪秋跪在地上不敢起來，先幹脆利落地認個錯，給甄嬛一個良好的态度。她現在最怕的，就是這前前後後的事累加起來，甄嬛真的把她當成敵人對待，那她自認幾條命也不夠死的了。

沈眉莊也得了消息，匆匆趕了過來，一進來就看到剪秋跪在地上，不由吃了一驚。剪秋到底是大宮女，端妃是妃位，再沒存在感，她身邊的人便是甄嬛也不能随意處罰的。

幸而甄嬛見到沈眉莊給自己使眼色，反應了過來，讓陶姚把剪秋扶起來了。

沈眉莊又問了句怎麽回事，剪秋再答了一遍，又要跪下認錯，被陶姚死死攙住了。

“餘禦侍怎麽會在那？”甄嬛皺眉道。流朱、剪秋是犯了宮規，那餘莺兒也是知法犯法，賊喊捉賊。

剪秋苦笑：“這種事，只有她問我們的份，我們哪裏敢問她呢。”

沈眉莊聽了，看了剪秋一眼，那天禦花園那巴掌，她可還歷歷在目呢。不過此時她也不敢在甄嬛面前多嘴，上次安陵容一句話，累得剪秋被甄嬛誤會。到如今，安陵容都不敢提剪秋呢，更不要說去見她了。

甄嬛還想問，怎的只抓了流朱，沒有抓剪秋。但是剪秋想必又要說不知道，不敢問了。

端妃那裏還缺不了人，剪秋又告了幾句罪，說一定會想辦法把流朱平安弄出來的，就匆匆走了。

甄嬛握着沈眉莊的手，道：“若她不是禦前的人，我就直接去求皇上。可是，她怕早在皇上那裏上足了眼藥，就等着我過去呢。”

沈眉莊低聲道：“她為何突然針對上你了，難道因着是昨晚的事？”

“人不犯我，我不煩人。這八個字，在這後宮裏，可真難看到啊。”甄嬛嘆道。

甄嬛冷不丁想起來，當日她碰到皇上的時候，身邊帶着的就是流朱！而昨兒餘莺兒還提到了她和皇上初見的情景，難道，真的是因為昨兒那事？

這個因着撿了自己漏才能承寵的女人，行事常走偏鋒，心思難以捉摸，若真的要針對自己，那必定是個很難纏的敵人，她對于自己的威脅，甚至還大于華妃！

沈眉莊從甄嬛那裏出來，沉吟半響，讓采月去尋剪秋。剪秋自然知道沈眉莊的意思，又和采月保證了一番，說一定會把流朱平安保出來的。

皇後、太後那裏都只做不知，所有人都在看皇上的意思。

華妃倒是暢快了，恨不得餘莺兒能從流朱嘴裏拷問出點什麽來，讓甄嬛再嘗嘗失寵的滋味。

端妃沉默地病着，溫實初不好再去看她，只讓人送了幾包藥，每日服着。

剪秋觑空去找了蘇培盛，蘇培盛一見她，就覺得頭疼，道：“姑奶奶呀，你這又是鬧的哪一出？”

剪秋怒道：“是我鬧的嗎？你柿子別撿軟的捏啊，有本事你去問養心殿裏那位真姑奶奶去啊！”

蘇培盛啧了一聲：“她無非就是想要對付菀常在。”

剪秋聽了，略一皺眉，突然猜到了什麽，道：“你把餘禦侍叫出來，我有話問她。”

蘇培盛看了她一眼，一揚拂塵，回了養心殿。?

☆、第 21 章

? 剪秋靠着宮牆，低着頭想了想，将頭上的那金簪拔了下來，倒出那對耳環換上了。

等了半天，才見餘莺兒溜達了過來。她見着剪秋，本來繃着的臉，露了點笑意出來。

“你是不是不開心啊？”剪秋猶豫道。

餘莺兒和她站在一起，也靠着牆，聽了這話，只不做聲。

“你是不是有了？”剪秋小心翼翼問道。

餘莺兒失笑道：“你想哪去了。”

剪秋松了口氣，餘莺兒淡淡道：“我剛到禦前伺候那晚，太後就賜了碗藥給我。皇上也沒說什麽。”

剪秋怔了下，要說些什麽，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餘莺兒擡頭看了看天，輕描淡寫道：“這樣也好，也省了我不少麻煩。”

餘莺兒是自己不痛快了，就要去尋別人的痛快的主。她其實是個很容易看清的人，之前她算計皇後，如今又針對甄嬛，壓根沒什麽特別複雜的深層原因，無非就是因為她最近心情不好了，找個人出氣而已。能讓她心情不好的人，除了雍正，不作他想。

剪秋隐約猜着，餘莺兒受寵的原因之一，大概和之後的葉瀾依差不多。野性美，說白了，就是在龍床上放得開，想怎麽來怎麽來，這是雍正在整個後宮都難得到的。葉瀾依從來不給雍正好臉色，餘莺兒更是沒事就拈酸吃醋，惹一堆爛攤子給雍正讓他給自己收拾。雍正還心甘情願，不是因為他賤，而是因為能這樣服侍他讓他獲得另一種滿足的人，太少了，可遇不可求。

雍正樂意，餘莺兒可不會樂意。這事擱誰身上，誰都不樂意，不心裏變（）态就不錯了。不過，餘莺兒的心裏，變不變（）态，是不是因着這才變（）态的，還真不好說。

剪秋還在絞盡腦汁想着怎麽哄餘莺兒開心呢，就聽餘莺兒問：“你，願不願意也來禦前伺候？”

剪秋愣了下，餘莺兒又仿佛自知失口般，立刻道：“算了，你想來也來不來，皇上才不會要你呢。”

剪秋盯着餘莺兒瞧，餘莺兒冷笑道：“不把你放眼皮子底下盯着，誰知道你又要惹出什麽事來，到時候還不是要我費勁巴拉的去撈你！”

剪秋抿抿嘴，道：“不然，我給你講個笑話？”

餘莺兒抱着雙手看着她，嘲道：“你留着講給你那藥罐子吧，說不定她一個樂呵就好了呢。”

剪秋一臉苦惱，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想辦法哄餘莺兒開心似的。

餘莺兒道：“不然，你從這跑到那頭，繞着養心殿外邊這圈路跑一圈，邊跑邊學，青蛙叫好了。”

本意她是想說狗叫的，但是那樣有點埋汰人。不過，埋不埋汰人，她也不會叫的。餘莺兒心裏想着，又氣了起來。

憑什麽，憑什麽，她就要日日受那腌臜氣，人不人鬼不鬼的！

餘莺兒這麽想着，氣呼呼地走了。

走沒幾步，就聽到背後蹬蹬的腳步聲，剪秋竟然真的在這長長的甬道裏跑了起來，她叫起來的聲音，帶着一股子豁出去了的拼勁。

餘莺兒震驚地轉身，剪秋已經跑出去了好幾米，剛才她站着的地方，只留下兩只孤零零的花盆底鞋。

一直到很多年後，餘莺兒都記得這個午後，剪秋奔跑起來的背影絕對說不上美觀，破了音的喊叫聲，更是稱不上悅耳。

她放肆地喊着，放肆地跑着，在這個宮規森嚴的牢獄中，在這個似乎沒有盡頭的甬道裏，她替餘莺兒跑着，替他們這兩個無辜穿越過來的自由的靈魂奔跑着，吶喊着。

她的身後，是一群追着她試圖阻止這大逆不道行為的太監、宮女，最後連侍衛都加入了進來。那些人只當她是瘋魔了，捂着她的嘴，把她狠狠撲倒在了地上。她的下巴重重磕在青石板路上，那一下令她眼冒金星，險些暈了過去。

餘莺兒并沒有跟過來，她站在原地，在穿越來的第二年四個月零三天的午後，第一次發自內心地笑了。

但這笑，也只是維持了不過幾秒，餘莺兒擦去眼裏的淚，重又帶回了面具，換回了她一貫以來挂在臉上的輕浮的媚笑。

流朱被放了出來，她聽說剪秋為了救自己，做出了如此大的犧牲，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沈眉莊、甄嬛、安陵容等人，也一個塞一個的震驚。

若不是餘莺兒在皇上跟前說那是自己故意欺負的剪秋，剪秋怕早就一條白绫，以一個擾亂宮廷的罪名送了命了。

剪秋如今已經不是掌事宮女了，她被貶為最低等的粗使宮女，依舊在端妃宮裏伺候，還被下了禁足令，無事不能離開延慶殿。

她還多了個青蛙宮女的綽號，被人挂在嘴邊笑話了好久。

太後罰了餘莺兒兩個月月俸，示意皇帝好好管管身邊的人，別這麽不把天家顏面放在心裏。

剪秋不能出宮，日日在延慶殿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