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相親
葉彩被沈嘉昱叫醒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此時竟躺在卧室的床上,而睡着前的記憶,尚停留在客廳沙發上感覺困倦的那一刻,她思極唯一的可能,想象着自己在沈銳懷裏的情景,臉上一陣灼熱。
如果把自己從客廳抱回卧室,唯一合理的抱法大概只有……公主抱?
葉彩的腦子裏頓時被“公主抱”這三個字刷了屏,一時間臉紅心跳幾乎到了要自燃的地步。
“我爸爸已經上班去了,出門前讓我中午叫醒你,不然你現在睡得太久晚上更睡不着。”沈嘉昱走到餐桌旁,看着對面的葉彩坐下來,“飯菜還熱着呢,你趕快趁熱吃。”
葉彩看着桌上的紅燒魚和幾樣青菜,更加不好意思起來:“感覺好像一直在給你們添麻煩……”
沈嘉昱的小臉上出現了認真思考之後的醒悟:“好像認識你之後确實沒以前那麽無聊了。”
“……”葉彩默默低頭:我還是吃飯吧。
“對了,之前我幹媽來電話,叫我們晚上過去吃飯,”沈嘉昱突然想起來。雖然接觸不多,但葉彩很喜歡童唯安,可她想到手頭的事情,也只得拒絕:“我可能去不了了,之前和付孟言說好了,要去給他送資料。”
“他說他平時接觸到的人都是些……”見沈嘉昱翻了個白眼,又是一副“被抛棄”的鄙夷模樣,葉彩有些為難的解釋道,“這種舉手之勞的事情,我實在不好意思拒絕。”
付孟言年紀輕輕,工作履歷倒是有一長串,送過快遞,做過調酒師,汽修工……他身邊的人三教九流,所以自從發奮報了學習班開始學英語之後,遇到問題能夠求助的人,最合适的也就只剩了葉彩。
上進總是沒有錯的,葉彩雖然和他不算多麽熟悉,但想到這個,便也實在不好開口回絕,更何況——對方只是求她幫忙找些資料,講解些問題。對于付孟言有些複雜的履歷,最初她心中還是有顧忌的,但幾次接觸下來,她覺得付孟言開朗直爽,不禁自認,自己的戒心實在是有些多餘。
“那好吧,”沈嘉昱想了想,下了“命令”,“那你待會兒出門的時候先把我送到幹媽家,我爸爸也不去,不過吃完晚飯他可以去接我回家。”
葉彩正夾起一塊魚肉,此時不僅擡頭看他:“他為什麽不去?”
“因為他還要去應付上次的相親啊……”沈嘉昱滿臉理所應當的神情,“昨天有事情,當然要挪到今天。”
葉彩筷子夾着的魚肉險些掉落在桌上。
“……哦。”
Advertisement
沈嘉昱觑着她默默低頭吃魚的失落樣子,補了一句算作安慰:“只是應付,你還是有機會的。”
葉彩猛地擡頭看向他。
沈嘉昱不甚在意的吃水果:“我幹媽說的啊,不過你放心,她和我說好了,我不會告訴我爸爸的。我覺得……如果是你的話,應該還不算壞吧。”
他的話看似漫不經心,卻無疑透露出對葉彩的信任和喜愛。她突然想起以前似乎聽誰說起,小孩子擁有世上最敏感的心,你對他的好是真是假,他們比誰都清楚。
葉彩其實一直顧慮重重:如果自己對于沈銳的心意最終被知曉,那麽無疑在這其中充當了媒介的沈嘉昱是否介意?她對沈嘉昱的好,和她本身性格有關,和沈嘉昱惹人喜愛有關,和兩個人的日益相處有關,卻唯獨和沈銳無關。
而這些,她不知怎樣對小小的沈嘉昱啓齒,也并不知道即使說了,他能不能懂得、會不會相信。
可如今,她卻仿佛突然間得到了一份大大的禮物,這份禮物來自面前這個稚嫩的孩子,同樣來自于童唯安。
只是葉彩還來不及感動,沈嘉昱已經再次開口:“再說了,喜歡我爸爸的人很多,你又不見得會怎麽樣。”
他的話音落下,便發現葉彩皺起眉頭,露出一副痛苦的神情,小臉上頓時有些幾不可見的慌亂:“哎,我又沒說什麽,你怎麽好像要哭了!”
“……魚、魚刺卡着了。”
“……”
夕陽漸沉,白日裏的暑氣也随着暮色将至而漸漸消散了。葉彩給付孟言打過電話,坐在人民廣場旁邊的長椅上,百無聊賴的打量着過往的行人。
她等了大概五六分鐘,就看見付孟言從街對面一輛出租車上下來,他的目光在四下搜尋片刻,很快就鎖定了她所在的位置。
“不好意思,”付孟言快步跑過來,有些歉意的在葉彩身邊坐下,“快下班時臨時有事,耽誤了幾分鐘。”
“沒關系,我也剛到不久。”葉彩笑了笑,把旁邊的書和筆記本遞給他,“上次你說的問題我都做了注釋,另外又給你找了幾本書,你有時間的時候看看,對你也有幫助。”
“謝謝,總是這麽麻煩你……”付孟言接過來,平素不拘小節的樣子,如今倒是一副讷于表達謝意的模樣,“餓不餓?我請你吃飯吧。”
葉彩婉言謝絕,對于付孟言的堅持,她想起沈銳曾經關于“拒絕”的理論,于是拒絕的也就更加堅定,付孟言也只得作罷。
葉彩答應了沈嘉昱要幫他買廣場附近有名的黑森林蛋糕,于是朝着那家熟悉的甜品屋走去。付孟言抱着書,把剛剛買好的奶茶遞給她:“幸好有你幫忙,我的成績才不至于墊底。”
葉彩接過奶茶,笑道:“舉手之勞而已,你這麽努力,倒是我要向你學習。”
“學我什麽?學我讀書的時候逃課打架,現在一把年紀了才開始知道努力嗎?”付孟言只當她在講笑話。
“只要肯用心,什麽時候都不晚的。”葉彩說着,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扭頭看他,“上次你不是還說過,中學的時候你做過英語課代表?那時候你成績應該很好吧,怎麽後來不讀書了?”
兩個人穿過廣場,身邊不時有孩子嬉鬧着跑過,付孟言的目光随他們的身影遠去,憶起些從前的事,有些自嘲的笑起來:“我爸死的早,我媽為了我,每天辛辛苦苦的工作,就因為長得漂亮,總有男人想打她的主意,流言多了,街上那些孩子也每天罵我是野種。”
那些難堪的過往,如今再說起來,似乎心情已經不再有任何起伏。
“我媽只是讓我忍,可我忍不下去。”付孟言停下來,點了支煙,“不過我雖然經常打架,但成績倒還好,當時的班主任也對我不錯,直到有一天我發現他對我媽動手動腳。”
葉彩唇邊的清淺笑意早已消失不見。貪玩抑或叛逆,她之前的所有猜測,都因付孟言似笑非笑的話而蒙上了一層沉重的陰影。她沒有經歷過什麽黑暗醜惡,但不代表她想象不到付孟言簡單的講述背後,那些他曾直面過的肮髒。
“……後來呢。”
付孟言見葉彩幾乎快要哭出來的模樣,滿不在乎的嗤笑一聲:“真是多愁善感啊……你們這些溫室裏的小花骨朵兒。都是過去的事了,至于麽。”
嘴裏雖這麽說着,可他卻只是笑了笑,不再詳細講述所謂的“後來”:“後來我把他打傷了,所以當然被開除了。我開始覺得讀書沒什麽意思,就開始做學徒,打工賺錢。”
見葉彩看自己的眼神更加悲憫,付孟言将煙蒂踩滅了,撿起來扔進旁邊的垃圾箱:“好了好了,你可千萬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現在沒傷沒殘,每天努力賺錢照顧我媽,這樣不是挺好的麽?”
葉彩努力不讓心頭壓抑的情緒繼續蔓延,她舉起奶茶,和付孟言手中那杯碰了碰:“所有不好的事情都過去了,只要你肯努力,以後會越來越好,比現在還要好。我相信你!”
聽着面前女孩子有些語無倫次的鼓勵,付孟言想笑,卻發現自己似乎怎麽都笑不出來。
葉彩告別了付孟言,從甜品店買完蛋糕出來,走到街邊打車,卻在街角無意間的一瞥中,看見了沈銳的身影。
街角的西餐廳環境清幽頗有情調,大大的落地玻璃窗潔淨明亮,臨窗的兩位客人正在禮貌卻不失熱絡的交談,男人五官精致氣質卓然,他對面的女人優雅妩媚相貌出衆,即使作為一個路人甲,葉彩也不得不承認,他們實在是相配得很。
這樣的相親,半點“應付”的意思都無。
她喜歡的人近在咫尺,卻又仿佛遠在天邊。
葉彩心裏悶悶的,有些想哭,可想到沈銳似乎很不喜歡看別人掉眼淚,于是生生忍住了。
就在葉彩想要轉身離開的時候,卻發現沈銳在無意間的看向窗外之後,明顯有些驚訝的目光。
他看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