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心意
對方話一說出口,沈銳的目光便驀地凜冽起來,付孟言只覺得對面的男人的眼神銳利如刃,裹着寒光破空而來,他的呼吸不免下意識的一滞。
這是怎麽了……明明從小到大都習慣了在街頭用拳頭解決問題,可剛剛那一刻,面前這個文質彬彬的醫生,竟讓他覺得心裏莫名的發虛。
沈銳微微垂眸,再看向付孟言時,神情似乎沒什麽變化,周身卻已不露半分鋒芒:“你說的沒錯,因為每個父母都覺得自己的孩子最金貴。”
他轉過身朝病房走去,付孟言上前兩步,還想要說什麽,葉彩已經帶着惱意攔住了他:“你不要再說了!”
付孟言動了動唇,葉彩看向他:“昨天只是個很小的意外,現在你也看到了,我的傷并不礙事,醫藥費就不必了,很感謝你今天能來看我,再見。”
葉彩說完,就匆匆跟在沈銳後面,走進了病房。
走廊裏頓時只剩下付孟言一個人,他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裏怔忡片刻,一拳不輕不重的砸到牆上:“靠!”
沈嘉昱依然睡得很熟,沈銳走出來将裏間的門關上,在外間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彼時葉彩也進了病房,見他掏出煙來,默默瞥了眼裏間緊閉的房門,将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沈銳卻只是把煙盒拿在手裏,随意的把玩着:“阿昱是易過敏體質,所以平時他吃的東西我都會格外注意。”
葉彩站在一旁,從他的聲音中聽不出任何情緒,但想到沈嘉昱剛剛虛弱的模樣,眼淚又要流下來:“對不起,我以後會注意的……”
沈銳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葉老師。”
眼前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女孩子,受傷會哭難過會哭,害怕自責,也會哭。
可如果哭能解決所有問題,那大概遇到事情什麽都不需要做,大家一起坐下來哭就好了。
“你已經不是十六七歲的小女孩了,掉眼淚并不是什麽可愛的表達方式。”
他的聲音雖然依舊平靜,但葉彩卻從他細微的表情裏窺到了些許的不耐,一時之間,她并不知道羞愧和委屈,究竟哪一種情緒更多些。
果然是……被讨厭了啊。
Advertisement
“……我記得你對我說過,哭不能解決任何問題。”葉彩在他對面坐下,聲音雖然還是有些哽咽,但到底還是努力将湧上來的淚壓了回去,“我确實不是十六七歲,但也許是我閱歷太少,所以傷心難過的時候除了哭,我還沒學會更理性的表達我的心情。如果我宣洩情緒的方式單一到讓你覺得厭煩,那我可以再次道歉。”
哭确實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可是生而為人,面對傷心痛苦,喜悅哀愁,還有什麽比眼淚更能直抒胸臆的表達方式?
“哭并不代表懦弱,不哭,也未必是一種堅強。”
沈銳因她的話微微側目,看着面前女孩子臉上隐隐的倔強,不覺莞爾:“我是不是只能再次接受?”
葉彩原本白皙修長的腿上,膝蓋處的擦傷極為醒目,沈銳的目光不自覺的落上去,發現傷口再次有血跡滲出來。
葉彩察覺到沈銳的目光,剛剛撐起的氣勢頓時落下去了一些:“可能是跑動有些劇烈……”
于是相識還不到一個月,葉彩坐在沈銳身旁,等待他幫她第三次擦藥。
沈銳從外面走進來,把從護士站拿來的雙氧水、碘伏和棉棒放到茶幾上,坐到了葉彩身邊:“腿搭上來。”
葉彩有些不自在的扯了扯身上的短裙,把受傷的腿擡起來,搭上了茶幾的一角。
沈銳拿棉棒蘸了雙氧水,剛剛貼上葉彩的膝蓋,葉彩整個人幾乎猛地彈了起來,險些碰翻一旁的藥水瓶,沈銳下意識的按住她的腿把她的身子穩住:“怎麽了?”
“疼……”
由于體質差異,葉彩對于疼痛極為敏感,雙氧水于她而言,是比酒精還要更為恐怖的大殺器。
“忍一忍,很就好了。”
沈銳簡單的安撫卻讓葉彩想到了奇奇怪怪的東西,頓時整個人都似乎不太好……
葉彩努力把以前在網上看過的言情小說通通趕出腦海,生怕被沈銳看出她那些亂七八糟的聯想,幹咳幾聲,看似認真正經的翻回之前的話題:
“其實很多時候我也不想哭,但是忍不住……”
沈銳瞥她一眼:“中醫理論說肝開竅于目,你有時間可以去查查肝髒,也許會有收獲。”
葉彩:“……”
一時心跳失序,一時又恨不得掐死他。
葉彩幾乎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可她腿上仍有他掌心的溫度傳來,她覺得自己的臉在發燒,為了不讓自己更加尴尬,即使再怎麽想掐死面前這個人,也只能絞盡腦汁的繼續找着話題。
“最近真的發生了太多事,我以前其實并沒有這麽愛哭。”她頓了頓,補充道,“這個以前我是指……我十六七歲的時候。”
“是麽,”沈銳一面把蘸了雙氧水的棉棒再次移向她的傷口,一面提醒道,“那你現在可以哭了。”
他的話音未落,傷口巨大的刺痛感就傳了過來,葉彩嗚咽一聲,下意識的抓住了他的手臂。
正在這個時候,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姚悅怎麽也沒有想到,聽同事說了沈嘉昱過敏的消息之後她匆匆趕來,可是推開房門看到的,竟然是這麽一個畫面:
沈銳似乎是在幫葉彩擦藥,但葉彩拉着沈銳的手臂,臉色通紅,她整個人都幾乎貼在了他身上,兩個人的臉相距不過幾公分,而自己那位素來給人疏離感十足的學長,此刻的手還放在葉彩的大腿上,兩個人的身影看起來……有一種異樣的和諧,幾乎刺痛了她的眼睛。
“姚、姚悅姐!”
那個瞬間,葉彩莫名有一種被抓奸在床的感覺,她回過神之後手忙腳亂的松開手,站起身來,但膝蓋上的刺痛卻讓她一個趔趄,幾乎摔倒在地上。
一旁的沈銳扶住她的身子,手上微微用了力:“坐下。”
“……學長,我聽說阿昱病了,所以過來看看。”姚悅站在原地并沒有進門,她的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裏,無意識的握緊了,“沒打擾你們吧?”
沈銳的表情沒什麽變化:“擦藥能被怎麽打擾?”
姚悅笑笑,走進來,直到看清了葉彩膝蓋上的傷,這才關切起來:“好像挺嚴重的,你這是怎麽搞的?”
“不小心擦傷了。”葉彩幾乎忘了疼,“阿昱在裏面,已經睡着了。”
“學長,那你先幫葉彩擦藥,我進去看看阿昱。”姚悅朝沈銳說完,又向葉彩點點頭,笑意不變。
“嗯。”
沈銳答應了一聲,示意葉彩繼續,葉彩對于他泰然自若的樣子頗為佩服,但随即又不得不承認,自己之所以尴尬,是因為自己心裏有了鬼,沈銳心懷坦蕩,自然光風霁月。
姚悅從裏間出來的時候,恰逢葉彩起身告辭,她和沈銳閑聊幾句,便和葉彩一起出了門。
兩個人并肩走在長廊裏,由于葉彩的腿傷,姚悅體貼的放慢了腳步。兩個人一時有些沉默,但葉彩心裏大概有數,從上次在沈家,她就窺到了姚悅對沈銳的心思,所以她知道姚悅遲早會開口對自己說些什麽,只是她不知道,對方會從哪裏作為切入點。
你給阿昱做家教多久了?或者……今天阿昱是怎麽過敏的?
葉彩漫無目的的想着。
“沈銳是個很有魅力的人是不是?”
姚悅果然開了口,可她的直接卻讓葉彩出乎意料。
見葉彩有些錯愕的看向自己,姚悅漫不經心的笑了笑:“我看剛才他給你上藥時,你臉都紅了。”
葉彩沒有說話。
姚悅自顧自的笑嘆道:“你們這些小女生啊……當然對這種熟男沒有任何抵抗力,只不過他這個人比你能想到的還要複雜的多,能遠觀,卻不可親近。不然到時候受傷的,只能是你。”
“哦。”
姚悅并沒有如她的笑容般直截了當,所以葉彩聽了她的“語重心長”,原本的尴尬反而淡了許多。
“從認識到現在,他幫我上過三次藥。”葉彩停下來,視線似乎落在了無限遠處,“在我最狼狽最難過的時候,是他幫我解圍,聽我語無倫次的哭訴,讓我覺得自己其實并不是什麽不可原諒的人。”
“所以……”葉彩看向姚悅,唇邊隐約的弧度不知是喜是憂,“姚悅姐,如果說我能被他迷住,那大概并不是因為他的複雜,更不是什麽所謂的熟男魅力。”
“而是因為,沈銳他……其實更像是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