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密語
随着餐廳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葉彩默默低下頭,聽見葉思齊含笑的聲音響起來:“彩彩的小朋友到了嗎?”
安明雅見季東川跟在葉思齊後面走進了餐廳,笑道:“東川來了?”
季東川看到坐在餐桌前的沈銳,面上原本的微笑有一剎那的僵硬,但随即斂了所有情緒,朝安明雅打招呼:“師母,聽說小彩受傷了,我過來看看她。”
“早飯吃過了麽?坐下一起吃。”安明雅起身幫他準備餐具。
彼時沈銳和沈嘉昱也已經站起身來,和葉思齊打過了招呼。葉思齊示意沈銳坐下:“上次彩彩的事我們還沒來得及好好向你道謝,”說着,看向對面的安明雅笑道,“只是眼下一頓早餐,也太過微薄了。”
沈銳客套了幾句,幾個人重新入座。
“傷得嚴不嚴重?怎麽好端端會差點被車撞到?”季東川在葉彩身邊坐下,不無擔憂的問道。
“只是兩處小擦傷而已,”葉彩放下湯匙,低聲答道,“其實你沒必要特意跑一趟的。”
葉思齊對兩個人的對話恍若未聞,見一旁的沈嘉昱已經放下了碗筷,笑得分外和藹:“吃飽了嗎?”
“嗯,”沈嘉昱點點頭,“奶奶的手藝比我爸爸還要好。”
沈嘉昱雖然年紀小,但餐桌上的一舉一動都顯示出良好的教養,葉思齊一一看在眼裏,對他不禁多了幾分喜愛:“你安奶奶會做很多好吃的,你喜歡的話以後常來玩兒。”
沈嘉昱乖巧的答應着,全然不是在葉彩面前小魔頭的模樣。沈銳對于兒子的“見異思遷”啼笑皆非,葉彩也忍不住笑道:“我還以為在你心裏你爸爸是最厲害的。”
沈嘉昱對她的調侃絲毫不以為意:“我爸爸說過,天……”他話沒說完就停了下來,皺眉思索許久,還是一無所獲,求助似的看向沈銳,“爸爸,天什麽?”
“天外有天。”葉思齊幫他補充完,他了然的點點頭,一本正經的說道:“對,就是這個。”
在葉思齊和安明雅的笑聲中,沈銳起身去了洗手間。
從洗手間出來,沈銳見到外面的季東川,并不是十分意外的樣子。彼時餐廳裏的歡笑聲隐約傳過來,季東川看着面前衣冠楚楚的沈銳,努力壓抑着心中那抹無法言說的無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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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東川并不想承認,剛剛在餐桌上有那麽一瞬間,他竟然會覺得眼前言笑晏晏的幾個人溫馨而美滿,只有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外人。
“沈先生。”季東川攔住沈銳,沈銳淡淡笑道:“有事?”
在他仿佛洞穿一切的眼神裏,季東川原本想要說的話到了嘴邊,卻又有些遲疑:
“恕我唐突,沈先生覺得,就一段雇傭關系而言,什麽樣的程度算逾矩?”
沈銳斂眸輕笑:“大概……是被對方的追求者攔在洗手間外質問的時候?”
“你——”季東川的拳頭倏然緊握,正要上前,身後葉彩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季東川。”
葉彩一瘸一拐的走到近前,雖然不知道兩個人說了什麽,卻出于對季東川的了解,下意識的看向沈銳:“對不起沈先生,給您添麻煩了。”
沈銳并不多言,只是低頭看了一眼腕表,對兩個人笑道:“你們聊,我還要上班,先告辭了。”
安明雅送完沈銳回來,見只有葉思齊一個人坐在餐桌前看報紙,有些奇怪的問道:“孩子們呢?”
“小朋友犯困,去彩彩房裏休息了,東川應該是陪彩彩去露臺澆花了吧。”葉思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看她一眼,“你專門把沈銳送出去,是有話要和他說?”
“雖然是彩彩給他的兒子做家教,可實際上,卻還是要托人家多照顧些彩彩的。我看彩彩是很喜歡阿昱的,你自己瞧着,和阿昱在一起時彩彩是不是心情好多了?”
想到沈銳,葉思齊搖了搖頭:“只怕別是解決了眼下的麻煩,将來還有更大的麻煩才好。”
安明雅并沒有把這句話放在心上,在他身邊坐下:“對了,剛剛你女兒對東川的态度你看見沒?”
葉思齊想到之前餐桌上兩個人的“互動”,頗有些可惜的嘆道:“現在的年輕人啊……”
“我告訴你,得意門生變乘龍快婿這種事情,你就別指望了。”安明雅按下他舉着的報紙,“東川這孩子什麽都好,可瑤瑤這件事兒,別說彩彩,我心裏都覺得不舒服。”
“為什麽?”
“在瑤瑤出事之前,我就已經說的很清楚了,”葉彩站在露臺上,看着面前的季東川,“如果那時候我心裏還有些放不下,但她出事之後……”
我終于可以毫無負擔的放下你了。
後半句話葉彩并沒有說出口,季東川卻覺得自己聽到了。也正因如此,他才更加無法接受:“你除了把她自殺的原因往自己身上攬,還要一并拉上我一起自責嗎?”
“即使她的死有千千萬萬個和你無關的理由,你就能覺得無所謂了嗎?”葉彩想到辛瑤瑤縱身跳下的那一幕,眼底仍是有水跡氤氲,“季東川,拒絕她的追求你沒有錯,可是現在她死了,你除了覺得少了個□□煩,就沒有一丁點兒的難過嗎?”
“她也許是讓你煩不勝煩的追求者,可在她對你表白前,也是曾經和你一起吃飯郊游,相談甚歡的學妹。即使是這樣,她的生或者死,對你而言也是完全無所謂的事情嗎?”
“她在我面前尋死覓活,我當然會救她,”季東川并不接受她的指責,“可是小彩,我不可能一輩子都看着她,更何況她心理本身就有問題。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生命負責,她自己選擇了這條路,我需要為一個和我無關的人背負任何情緒嗎?”
季東川理直氣壯的冷血和自私,讓葉彩甚至覺得,也許無理取鬧的人,從始至終都好像是她。
她突然覺得和季東川說話很累。
“你不需要。”
葉彩突然覺得累,她擦了擦眼角的淚,轉過身:“你當我聖母也好,無理取鬧也好,但是……就這樣吧。你是我的學長,我爸爸的學生,其他的……沒有其他了。”
即使是在葉彩目睹辛瑤瑤對自己表白的時候,即使是在得知辛瑤瑤死訊的時候,即使……是在看到葉彩在沈銳懷裏痛哭失聲的時候,季東川都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徹底失去葉彩了。
季東川看着葉彩離開的身影,終于忍不住喊出聲來:“可是小彩……我喜歡你!”
“瑤瑤自殺之前給我打電話,她說她喜歡你,是因為覺得你對我好,覺得……你對我笑得太溫暖,”葉彩停下腳步,卻并沒有回頭,“可我越來越覺得,你笑得雖然溫暖,可你的心的冷的。”
“季東川,你說的對,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生命負責。同樣的,每個人也都要為自己的感情負責。”
“我也喜歡過你,但也僅僅……是‘喜歡過’而已。”
*
手機鈴聲響起第三遍之後,付孟言自睡夢中被吵醒,翻了個身之後煩躁的咒罵了一句,一把抓起床頭櫃上的手機:“你他媽……”
“是我。”
電話那頭有些冰冷的聲音傳過來,付孟言的髒話一下子卡在嗓子裏,睡意頃刻間消失不見,但取而代之的,卻是更大的煩躁情緒:“又有什麽事?”
少頃,對方的話說完,付孟言好看的眉頭緊緊皺起:
“我知道了,這種事是一時三刻能搞定的嗎?你知不知道昨天情況多危險?我剎車晚踩一秒的話,就真的撞上她了!”
電話那頭的嗤笑一聲:“瞧你這點出息,就算是真撞上去了又算是什麽大事?”
付孟言從床頭櫃上的煙盒裏拿出一支煙,點燃之後抽了一口,吐出一個煙圈兒:“我可不想有命賺錢沒命花。”
“放心,我比你還怕她死。畢竟,如果讓她就這麽被你撞死的話……也未免太便宜她了。”
對方的笑意有些陰冷,付孟言不自覺的打了個寒戰,喉頭不禁有些發幹:“不過是個嬌嬌弱弱的小姑娘,至于麽?”
似乎察覺到付孟言話裏一閃而逝的怯意,對方忍不住冷冷的哼一聲:“我又沒真讓你做犯法的事,你怕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