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陰陽蝶（7）
說到這裏，李大材停了下來，端起茶喝。茶水已經涼透，在這樣的冷天裏，下肚的水像冰一樣凍得五髒六腑都刺痛。
“然後呢？”林鬼白顯然是聽得入神，催促着他。
李大材放下茶杯，緩了口氣繼續道：“劉秀娘雖然沒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但她并不慌張，還很快鎮定下來趕人走。她的态度更加激怒衆人，大家都吵着要把她殺了。劉秀娘本來懶得解釋，但群情激憤，她又不想死，就只好對衆人道，她不是妖怪，那些蝴蝶也不是她養的，是她體質天生就會吸引這些奇異漂亮的蝴蝶。而這些蝴蝶，是引導将死之人進入地獄的使者。”
“其實她心地尚算良善，才會提醒那些将死之人要注意避免。可誰會相信她所說的一切？就在衆人要捉住她送往官府時，那些蝴蝶又出現了。漂亮而夢幻的蝴蝶撲天蓋地而來，擠滿了屋子。它們的翅膀是兩個顏色的，而且翅膀上有淺黃色的鱗粉，每次攻擊人時便會把粉末沾上人身。人身一旦被沾上皮膚就會開始腐爛。”
“那夜，屋子傳出來的慘叫聲一直持續到天亮，那些蝴蝶才慢慢散去。還有力氣的壯丁不敢再多留劉秀娘的性命一刻，掄起手上的鐮刀就砍向劉秀娘。劉秀娘在勸躲時已經筋疲力盡，現在看到鋤頭砸下來，沒來得及完全逃開，右手便被砍了下來。她忍着疼痛趁其它人沒注意便往屋外逃。但才剛逃出屋子外面，就被後來趕到的婦女們按住了。”
“她掙紮着，大聲喊叫自己不是妖怪，她沒有害人的話語。但衆人都被那些蝴蝶弄得傷的傷，死的死，非常悲痛，聽到劉秀娘的辯解更加氣憤了。商議着不要讓她再作怪，要把她徹底的殺死。而那個時候有說法是把妖怪的皮剝下來讓它不能變人形，再用梳洗之刑刷去它的肉，然後用水銀澆灌骨頭，妖怪才會魂飛魄散。于是衆人七手八腳的按住劉秀娘，村長帶頭用鐮刀割下她的皮。無論她怎麽哭喊，掙紮都無濟于事。她的皮被活生生剝下後，已經完全昏了過去。血肉模糊時被開水澆上幾遍，又被痛醒。村長已經拿着鐵刷一點一點的在刷她的肉……她已經絕望了，在奄奄一息時，突然怪笑起來，猙獰地忿恨道，她要詛咒這個村子裏的人，全部都會因她而死，子子孫孫，世世代代！！”
故事說完了，屋內陷入一片奇妙的沉默之中。光是聽李大材口頭的轉述就令人毛骨悚然，當時親身經歷着這些殘忍酷刑的劉秀娘又該是什麽樣的心情？
還是金忠勝打破了這份怪異的氣氛：“大家怎麽都不說話了？那都是很古老的傳說，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李大材卻搖頭，“哪能有假。你們年輕人沒親眼見過，不信不怪你們。但我聽親自經歷過此事的奶奶說，這是真事。那年除了沒參與殺害劉秀娘的人之外，所有人都死掉了。屍體旁邊還會有一堆死去的奇異蝴蝶。而那個屋子，還能經常看到蝴蝶在飛。剩下的人都過得提心吊膽，不敢再走近那屋子，緊接着開始陸陸續續的搬走。好好的一個安泰村由原來的幾百戶慢慢變成幾十戶人口。不過後來村子總算平安無事了，直到裴姓一家人住進那個屋子前為止。”
後面的事情林鬼白和林茯神大致上是知道了。不過仍是些不得不問的疑點：“李村長，那些蝴蝶現在還存在嗎？”
李大材又搖了搖頭，“早就不存在了。我們現在用的都是以前研究出那些蝴蝶有藥用價值的先人收集的蝴蝶幹。”
“所以，金叔叔在井底撈出蝴蝶後，大家的神情才變了？而因為裴語她奶奶有着和劉秀娘相同的體質，所以才會被你們當成怪物？”
“這個故事世代在安泰村流傳着，不僅是為了提醒後人，也是讓後人多加小心。裴家那個女兒的事情我也是聽我父親說的。其實我只在少不更事時見過她一面而已。況且人都是貪生怕死之輩，遇到和劉秀娘一樣會死亡詛咒的人，任誰都會害怕。幸好她自動離開了，不然下場也許和劉秀娘一樣吧？”
“和她一樣就能死去了嗎？”裴新語突然插口問。
這樣的問題要人怎麽回答？李大材一時噎在那裏，不知她這麽問究竟何意。他對裴新語始終有種奇怪的感覺。之前覺得她不簡單，有一半就是因為這個感覺。
雖然年少時只見過裴新語一面，但她給他的印象很深刻，所以他一直記得那種怪異的氣質。初見裴新語時，就算她介紹說是裴新語的孫女，他還是覺得裴語身上有和裴新語一模一樣的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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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林茯神卻代替李大材回答了裴新語這個問題，然後又問李大材：“李村長，還有最後兩個問題。”
“嗯？”
“第一，田秀奶奶和殺害劉秀娘的先人有關系嗎？第二，如果劉秀娘的詛咒複活了，你們要怎麽辦？”
李大材聽到提起田秀，不禁又悲恸萬分，“田秀奶奶是那個村長的後人。為了躲避詛咒，曾經搬離出安泰村。裴家到安泰落戶前兩年才搬回來住。你們也看到她臉上的傷吧？她差點死過一次。那是在田地幫忙幹農活時，被藏在枯草中的鐮刀割傷。原本鐮刀是割中喉嚨的，不知道是不是她運氣好，倒下時崴了一下腳，那鐮刀才從左臉割下去。至于小姑娘你說的第二個問題，我也沒辦法回答你。我們都不是那個時代的人，對劉秀娘的詛咒只是傳承了先人的敬畏之意，沒有任何實質感覺。如果真如你所說，只是這個村子的氣數到了盡頭而已，唉。”
林鬼白對李大材這麽悲觀的想法表示不理解。他明明說人都是貪生怕死之輩，卻又沒有任何要反抗掙紮的行動，這不是很矛盾嗎？
“你們難道就不想點辦法阻止悲劇發生？”
“能想什麽辦法？請人作法？還是全部搬走？年輕人，這條村子是我們的命，我們不會離棄它。你們是外人，為了你們着想，你們也快些離開這裏，免得跟着遭殃。”
終于說到重點，林鬼白卻再也無法接受他的說辭。林茯神則看向裴新語，她的樣子狀似平靜，可不知道心裏又在亂想些什麽。
不過既然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林鬼白再追問下去也沒有什麽作用。林茯神點頭，打斷林鬼白想要出聲追問的話，對李大材說道：“也對。不過你們真的寧願守着這條村子，也不願意離開保命嗎？”
李大材還沒回話，金忠勝卻截住了話頭：“就算那是真事，不都過了那麽久麽？小心點總會沒事的。你們都肚子餓了吧？婆娘，去煮飯。”
金忠勝的老婆正坐在一旁聽他們談話，金忠勝這麽一喊她也沒生氣，應了聲就去煮飯。
李大材也起身告辭了，臨走前還不忘記重申一遍要他們趕快離開的話。
趁着金忠勝送李大材走，而他老婆又去煮飯時，林鬼白征詢林茯神的意見：“姐，這要怎麽辦？即使知道事情的起因，我們還是沒找到能殺死裴小姐的方法。”
林茯神看了一眼裴新語，悶聲笑道：“也許已經找到了。裴小姐，聽了這個故事你有什麽想法？”
裴新語攥緊了手心，枯瘦的身體在微微顫抖着。她聽到林茯神的問話，苦笑着開口：“我只想試試剝皮，梳洗和澆水銀是否真能死去。”
林鬼白連忙奔到裴新語面前，用力捉起她的手。裴新語顯然吓到了，瞪大眼睛茫然地擡頭望向一臉凝重的林鬼白。他說，“光聽就教人直犯惡心，你竟還想親自嘗試？即使想死，也不應該是那麽不人道的死法！”
“……那我能怎麽辦？你們也聽到了，我是個怪物啊！”裴新語掙開林鬼白捉着的自己的手，嘤嘤地抽泣起來。
林鬼白求助似的瞄向林茯神，希望她也幫忙勸一下。
林茯神卻只是淡淡地說道，“或許你該從自身找原因。你不是忘記了四，五歲時的記憶嗎？說不定那就是左右你性命的關鍵。結合兩點來看，事情并沒有我們現在所知道的那麽簡單。”
“姐！”她怎麽非但不勸裴新語，聽口吻反而還很鼓勵她似的？
林茯神的這番話确實有道理。裴新語怔在那裏，用心去回憶以前的事情，可無論如何她就是想不起來。
一定要想起來，這樣她才能解脫。
“鬼白，卻收拾行李吧，我們也該是時候離開了。”在裴新語沉思之際，林茯神對林鬼白說道。林鬼白仍是搞不懂裴新語和林茯神在想些什麽，杵在那裏不動。
“姐，難道我們就這樣空手離開？也許我們可以救他們……”
“鬼白，有些事情我們不應該多管。既是天意，我們就要順其自然。不管是否有詛咒存在，那是他們的事情，我們幫不上任何忙。”
“那你……”為什麽又要問他們該怎麽辦呢？
林茯神好像知道林鬼白想問什麽，她揚起一抹冰冷的笑意，說：“我只是想知道他們的想法罷了。人真是矛盾的生物，對吧，鬼白？”
林鬼白低頭不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