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馬車行進了幾日，終于到了郢都城外。
臨近五月，陽光明媚，微風輕襲。
衆人還未進城中，便已經聽見了城中店鋪叫賣的聲音。
就在幾月前，郢都曾經被秦軍包圍。如今看上去，一切似是恢複如常。
就好像看似平靜的湖面，實則波濤暗湧。
衆人進了郢都城後，便各自回了府上。
宋玉則是帶着屈原去面見楚王熊橫，雖然已經知道前去刺殺屈原的黑衣人多半是熊橫所派，可畢竟明面上尚未撕破臉，他們之間也還是君臣。
宋玉私心也想讓屈原借此機會看清楚王熊橫，讓他明白他已經無藥可救。
楚頃襄王熊橫已經在後殿等候，他前幾日便接到消息，知道屈原和宋玉已經從陵陽城全身而退，心裏已經有了準備。
“王上，宋大夫和屈大人到了。”宮人的聲音響起，及時打斷了熊橫的思緒。
“讓他們進來。”熊橫應了聲，宮人随即便退了出去。
不一會兒，熊橫便看見屈原和宋玉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參見王上。”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的說道。
“免禮。”熊橫瞥了兩人一眼，輕咳了一聲：“聽聞屈愛卿在陵陽的府邸被人給燒毀了？”
“王上如何得知？”屈原有些驚訝的擡眼問道，似是想到了什麽唇角揚起一抹苦澀的笑：“王上當真消息靈通。”
“本王之前将你貶官，你可會恨我？”熊橫假裝不懂他話語中的含義，徑自又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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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所做的事情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做臣子的自是欣然接受，又何來恨一說？”
聽了屈原的回答，熊橫愣了幾秒，忽然哈哈笑道：“不錯、不錯。”
“咳咳咳。”他有些激動，又咳嗽起來。
“好一個欣然接受，那麽本王若是讓屈愛卿去死，你也會欣然接受嗎？”熊橫忽然停了笑，狹長的眸子眯了起來，看向屈原問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臣要死便要死的明白，王上為何非要臣死？難道僅僅因為臣之前曾經是宋國之臣嗎？”
宋玉原本要拉住屈原，可他似是早料到熊橫會如此問，不但眸中毫無懼意，反而朝熊橫走近了幾步。
熊橫原本便猜測他們已經知道刺殺之人是自己所派，問這些話不過就是試探屈原罷了，聽他這麽說便知道自己猜測的并沒有錯。
“宋國的大夫和宋國的公子如今就站在本王的面前，而你卻要讓本王相信，你們甘願為楚國做事？”熊橫嗤笑一聲：“你們當本王是傻的嗎？”
屈原剛要反駁，宋玉便朝前一步，将屈原護在身後，徑自說道：“楚王、或許我該叫你熊橫，宋國之前依附于你們楚國，對于楚國毫無防備，你又是如何做的？”
熊橫：“……”
宋玉：“或許時間久遠，楚王已經忘了。你半夜下令偷襲宋國，打了宋國一個措手不及，不但将珍寶悉數搜刮，還放火燒了王宮。”
熊橫聽着宋玉的話，思緒似是被拉得很遠。
“宋國的百姓們何其無辜，只因為他們尋求庇護與和平，他們就活該要死？”
“你的後宮佳麗何其多，偏偏滅亡宋國之時，還要硬生生拆散我的父母，讓我的母親郁郁寡歡死在王宮之中。”
熊橫似是回過神來，眼中沒有一絲悔意：“弱肉強食，當時本王初登王位，若是沒有足夠的財力物力支撐，如何同其他諸侯國較量，你該怪的不是本王，而是這個亂世。”
******
荀子接了趙王的命令奔走各國，他的第一站便是去秦國。
在拉攏其他國家之前，他還有一件事情要做。
荀子來秦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秦國的都城鹹陽。
人人都想見見這傳說中的大家荀卿，自然也包括他的兩個學生李斯和韓非。
韓非此時正在白起的府上，白起之前從郢都撤兵之後，便回了鹹陽城休養生息。
聽說荀子要來，他第一時間便告訴了韓非。
“奇怪。”韓非聽說之後并沒有想象中那麽驚喜，反而有些疑惑。
“哪裏奇怪？”白起有些不解。
“我曾經和老師相處過一些時日，知道他行事十分低調。往常他去各國的消息，都是很久之後才有幾人知道，這一次他要來秦國的消息卻不胫而走，似是有意為之。”
聽了韓非的話，白起有些明了：“公子的意思是這個消息是荀卿自己傳播的？可是為什麽要這麽做？”
“老師行事向來有自己的道理，這一次來秦國只怕不單單是為了秦趙和談吧。”韓非看了一眼有些疑惑的望着他的白起，淡淡回道。
其實他心中已經大概知道，可畢竟白起是秦國的将軍，而他是韓國公子，自然不能事事告知。
李斯府上——
“當真？！”李斯聽了探子的消息，也是皺起了眉頭。
“奇怪，這老頭怎麽會平白無故來秦國？還打着秦趙和談的名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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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勒府上，上官月正在院中練劍，剛練了一會兒，便聽見了敲門聲。
她開了門後，發現林清婉就站在門外。
“快進來。”她招呼她進了府，又吩咐仆從去備茶。
“唐勒剛才和父親一同去宮中了。”茶剛端上來，她看了眼有些疑惑的望着四周的林清婉便開口解釋道。
“老師和子淵也在宮裏，剛才我去景差府上，他也被召進宮中去了。”林清婉這麽說着，上官月總算是明白了她為何突然前來，便開口安慰道：“既然景差和唐勒都在，他們定然會幫宋玉的，你別擔心。”
林清婉聞言朝她笑了笑，微微點了點頭。
雖然楚王熊橫已經知道了宋玉的身份，可畢竟如今楚國正是用人之際，若從大局考慮，他應該不會貿然便要了屈原和宋玉的命才對。
王城之中，大臣們都聚集在大殿內。
唐勒和景差互望了一眼，悄悄走近了幾步，低聲道：“這是什麽情況？”
一旁的登徒子見到兩人神神秘秘的，便好奇的湊上前來：“兩位大人說什麽呢？讓我也聽聽。”
景差和唐勒瞪了他一眼之後，登徒子反而笑了：“怎麽不見宋大人？莫不是去了陵陽城回不來了？”
他話音未落便聽見殿外傳來宮人的聲音：“王上駕到。”
大臣們紛紛跪拜，熊橫進了大殿後，衆臣才發現原來他身後還跟着宋玉和屈原。
“都起來吧。”熊橫擡了擡手，衆位大臣都站了起來。
熊橫走到了大殿之上坐下，屈原和宋玉也站到了大臣們的隊列之中。
“沒事吧？”宋玉剛一站定，他身後的景差和唐勒便有些擔憂的悄悄拽拽他低聲問道。
宋玉微微點點頭，他們這才松了口氣。
果然就如同宋玉所言，既然楚王會派人私下暗殺屈原，就意味着明面上他還不能這麽做。
雖然他是一國之君，想要處死哪個臣子對他而言似乎并非難事。
可畢竟如今的楚國國力衰弱，正是用人之際。之前楚王下令召回屈原，在百姓之中風評大好。
若在此時他下令處死屈原，辛苦樹立的賢君形象便會頃刻坍塌。
如今楚國外患不斷，若是再加上內憂，只怕撐不了多久。
熊橫便是深谙這其中的道理，才會暫時選擇不動屈原和宋玉。
“諸位愛卿，本王今日召你們前來，便是商議邊關防守一事。”熊橫的話将衆人的思緒拉了回來，“之前邊關疏于防範被秦國打了一個措手不及，本王因此不得不将太子送去了秦國。”
“邊關防守刻不容緩，諸位愛卿心中可有人選？”熊橫說着有些期待的看向殿下。
登徒子站出來一拜：“王上，臣心中有一人選。”
“說來聽聽。”
“王鑲歌将軍之前駐守邊關，如今他人在揚州，何不讓他繼續去戍守邊關。”登徒子這麽說着，有些得意的瞥了一眼宋玉。
“登徒愛卿說的有理，只是揚州也要有人戍守才是。”熊橫說着故意拉長了聲音：“諸位愛卿可有願意去揚州的？”
上官齊站出來恭敬一拜：“王上，臣願意請命前去揚……”
“邊關之地不能只有王鑲歌駐守，你也一同去邊關。”不等他說完，熊橫便打斷他道。
上官齊：“這……臣領命。”
“宋愛卿，你文武雙全，不如就由你替王将軍戍守揚州如何？”熊橫心中早有人選，自然由不得別人。
宋玉早便猜到熊橫知道他的身份之後不會任由他繼續留在郢都，只是在去揚州之前，他還有事要做。
“臣可以去揚州，但臣有一個請求。”
熊橫沒想到宋玉這麽爽快便答應了，一時間有些怔愣，便問道：“什麽請求？”
“臣希望王上能夠準許老師和臣同去。”宋玉心中清楚，只要帶着老師離開郢都，他便不會死。
“好，本王便允了你的請求。”
“王上……”登徒子剛要開口，便被唐勒悄悄拉住，他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擡眼卻看見熊橫有些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好了，你們都下去吧。”
大臣們都散去之後，宋玉和屈原也剛要離開，便聽見熊橫道：“宋大人，本王許久沒聽見林姑娘撫琴了，你去把她帶來。”
宋玉聞言轉身，正撞上熊橫探尋的目光，心中一動還是應道：“是。”
熊橫看着宋玉和屈原遠去的背影，目光漸漸變得淩厲起來。
這一次你們能夠活着來郢都，算你們運氣好。
可運氣只是一時的，等你們去了揚州，本王就不信你們還會有如此好的運氣。
宋玉，等着瞧吧，好戲還在後頭呢。
不到最後一刻，誰輸誰贏尚未可知。
更何況，本王堅信，這場對弈本王并沒有輸……
熊橫這麽想着，拿起了手邊的珠簪，唇角揚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