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chapter16
少女端着托盤，緩緩地向前走。
她來到了石床邊，猶豫了一下，彎腰把托盤放到了三王子身旁。
直起身，她雙手交握，默默地退至一旁。
背對着光，她看着地面上的暗影，微微出神。
“轉過來。”男人開口道。
無法避開，餘筱筱咬住了唇。她的視線落在了男人的身上，寬大的黑袍，裹住了他全部的身體。
兜帽之下，她看到了細密灰暗的紋絡，布滿了他的整張臉。
那是一種充滿儀式感的東西，像古老的咒語，在他的臉上留下深深地痕跡。
猩紅的眼眸，緊緊地盯着這名異星少女。
她是伊能選擇的人，也是離他最近的人。
這雙眼睛和之前見到的有所不同。
那個時候，比起人類更像是未知的生物。
而現在，僅僅是紅得滴血的眼眸，透着妖冶的光。像綻放在黃泉路上的曼陀羅，邪惡的紅色，危險又神秘。
餘筱筱微微晃神。
她低頭，無法直視男人的雙眼。
卻也因此，看到了黑袍并不能完全遮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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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巴？
堅硬而又粗壯的尾部，龜裂的黑紅色鱗片分外顯眼。它仿佛與男人天生一體。
餘筱筱呆呆的看了好一會兒，她才突然意識到，尾巴的主人還在眼前坐着。她連忙收起視線，專注的盯着自己的鼻子，默念着時間趕快過去。
三王子，好像并不是人類。
或者說這個世界，與她的世界并不相同。
“看到了？”男人沙啞的問道。
“……”
這，要怎麽回答？沒看到？還是老實的承認。自己剛才盯了那麽久，如果一口否決，那是糊弄傻子吧。
她忐忑道：“看到了。”
少女眼裏的那一抹膽怯讓他的神色愈發暗沉。
他本來以為伊能選擇的人會有所不同。
現在看來，都一樣。
男人剛張開口，那一個“滾”字還沒說出來，便看到少女伸出手，怯生生的指着他的尾巴，道：“你受傷了。”
黑紅色的鱗片上，可以看到鮮紅的血跡。
他盤坐在那裏，紋絲不動。
微微垂目，看向自己的尾巴。他神色麻木，好像受傷的并不是自己。
餘筱筱猶豫了一下，她走上前，緩緩蹲下。幾乎看不見傷口，但是卻血流不止。
沒有多想，她從布袋裏掏出一個白色手帕，輕輕地擦拭。
一朵鮮紅的血花，迅速在帕子上蔓延開來。
“有藥膏嗎？”她問道。
男人沒有說話。
他從來沒有用過藥膏這種東西。
身體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會自己愈合。
他只是不明白。
“看着我。”他強硬的命令道。
餘筱筱擡頭，兩個人離得很近，他如猛獸般豎直的瞳孔，掩藏着某種禁忌。
他的身上有着令人戰栗的氣息。
尤其是臉上恐怖蔓延的紋絡，就像傳說中的巫師一般，黑暗堕落。
“怕我嗎？”他問道。
餘筱筱點了點頭，很快，她又猛地搖頭。
少女保持着蹲下的姿勢，她垂下眼睑，柔聲道：“害怕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未知。”
沒有見過的、沒有經歷過的，當第一次遇到的時候，難免會惶恐不安。
但這并不是因為這個人，或者這件事不好。
細想一下，三王子從未懲罰過自己。
只是因為他的樣子……
莫名的心悸。
人或許都是以貌取人的生物，史萊姆也好，薇薇安也好，它們至少看上去溫順無害。
但眼前的人不同。
無論是臉上灰暗的紋絡，還是身後那條堅硬的尾巴，都在揭示着這個人充滿了危險。
“嗯……”餘筱筱沉思道：“也有可能是因為，我自己太過弱小，才會有這種情緒。”
如果，她得到了某種強大的力量，那她還會因此不敢靠近他嗎？
本質上，所有的遠離都是害怕受傷。
她說的話，似是在撫慰他的情緒。
猩紅的眼眸看上去有些空洞。
他看着少女白皙的臉龐，想起那些在看到他之後，恐懼尖叫的人類。他們會把各種東西砸到他身上，讓他趕緊滾開。
小男孩無措的站在空曠的街道上。
沒有人願意跟他玩耍。
他的腳邊是破碎的鏡面，他低頭，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額頭破了一塊，鮮血直流。
異于常人的豎瞳，猩紅的顏色，即使他努力笑着，也令人感到深深的恐懼。
那種與死亡相接近的感知，讓所有人都争先恐後的逃離。
——王族怎麽會誕生這樣的血脈？
——看到他身後的那條尾巴了嗎？根本就不屬于星球上的任何種族！
——真惡心！
——他這是基因突變才會長成這樣吧？
——聽說他的母親是一條巨大而又醜陋的蜥蜴，國王大人為了帝國的和平，才不得已納她為妾。
衆人憤憤不平，他的存在玷污了王族的血脈，他是污點，為什麽國王大人還要帶他回來。
肮髒、下作、低賤的血統。
恐怖、惡心、魔鬼一般的面容。
這些詞彙充斥在他的四周，尤其是與兩個哥哥一起出現，就像是兩個小天使的身邊跟着一只醜陋的鬣狗。
他沒有一個朋友。
永遠都只能站在陰暗處，看着其他的小孩子争搶着同一個玩具。
亦或者，鼓起勇氣，按照導師的意思上門交換作業，等待他的也只有那扇無論如何都敲不開的門。
咚咚咚——
咚咚咚——
小男孩輕輕地敲着，他不敢用力，因為他時刻記得父親教他的禮儀。
可是，沒有一扇門會為他打開。
小男孩轉身離開。
他緩緩地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衣服下面的小尾巴無力地垂在地上，随着他的步伐，拖出一道長長的痕跡。
……
“因為，未知嗎？”
他的眼睛漸漸有了焦距，他再度看向面前的女孩，猩紅的雙瞳沒有任何溫度。
就好像是一具行屍走肉，沒有什麽東西可以觸動他的心弦。
餘筱筱點頭。
她站起身，态度也坦然了許多。
“以後都要由我來為你送餐了呢。殿下，希望你不要太快的厭煩我。畢竟短時間內，你身邊的執事官就只有我了。”
少女摸了摸胸前的挂墜。
像是在附和她說的話，紫色水晶微微發亮。
伊能。
卡利亞帝國傳說中最為神奇的力量，也是當初立國之根本。
它也站在了少女那邊。
這麽溫柔的語氣，似曾相識。在他還很小的時候，曾有一個同齡的小男孩誤入王宮，撞到了躲在秘密基地裏的小王子。
他與其他的兩位王子不同。
他有着怪物一般的雙瞳，陰森的皮膚紋絡，以及那條布滿鱗片的尾巴。
“小怪物，你叫什麽名字？”他穿着粗布衣裳，站在綠蔭中，笑起來的時候，會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齒。
後來……
男人的雙眸瞬間充滿了暴戾，他冷冷的看向餘筱筱，道：“給你三天的時間，把領地初步構圖做出來。如果不能讓我滿意——”
他伸出手，指向她身後的光圈：“那裏，就是你的歸宿。”
餘筱筱：“……”
三天！
地下城比普通的城市大了至少五倍，卻只給她三天的時間！
啊啊啊啊這個人是魔鬼嗎！
“我知道了。”餘筱筱欲哭無淚的接下任務。
她行禮道：“那你慢慢用餐，我現在就回去做圖。”
餘筱筱離開了房間。
她走到石階處，把藏在一旁的小燈拎了起來，借着光緩緩朝下走去。
偷偷地看了眼敞開的石門。
沒有任何動靜，她微微一笑，步伐也變得輕快起來。
等她走遠後，石床上的人才揮了一下手，火折子瞬間熄滅。
他又重新回到了黑暗中。
但是尾巴上面還靜靜地躺着一條被鮮血染紅的手帕……
他拿了起來，雙手握着，好一會兒後，又學着她的樣子輕輕地擦了下尾巴。
麻木的痛感。
他面無表情的用手帕把傷口包了起來，并且打了個活扣。
酸豆角炒飯。
他端起盤子，用勺子吃了起來。
身後纏着白色手帕的尾巴，慢悠悠地左右搖晃。猩紅的眼眸微微眯起，他擡起頭，看向石門外。
隐約之間，可以聽到灰矮人們打造燈塔的聲響。
地下城寂靜了很久很久。
以前的執事官很難在短時間內調動洛克族，它們雖然很想工作，卻也非常挑剔。
更何況，三王子的構造圖就能讓一大批的執事官敗退。
他或許根本不想要有人在身邊，總能以各種借口辭退他們。而那些別有動機的人，最後的下場也很凄慘。
餘筱筱回到了卧室，她關上櫃門。抱着筆記本趴到了床上。
三天。
她忍不住咬住筆杆，地下城要怎麽布置才能讓他滿意呢？
今天研究伊能系統整整一天，有點累了。現在感覺到頭部昏昏沉沉，恐怕也想不到好的點子。
她關上筆記本，靠在枕頭上，拿起手機打開了某個閱讀APP。
最近三個月都沒有登錄了，因為現實中太忙。
點開自己最喜歡的那本書，發現上一次更新正文竟然是四月十二號。這已經過去了一個半月。
點開目錄，最新發表的幾個單章标題分別是——
【手臂出血了，請假】
【鍵盤壞掉了，請假請假】
【手臂又出血了，請假】
【手臂又又又出血了，請假】
【5.20防頭禿節，請假】
……
餘筱筱默默地把這本書移到了【我與作者比命長】列表。她鑽入被子裏，關燈睡覺。
突然，有人敲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