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威尼斯·9
顧淮之身後有細微的響聲。
“誰的電話?小周的?”女人的聲音清冽如雪, 卻不會讓人覺得不适, 意外的好聽。
是昨晚那個驚豔全場的女子。
她才剛起,剛洗漱完,臉上還挂着水珠,清豔得宛若清晨帶露的玫瑰。
“你應該改改作息。什麽習慣?”顧淮之轉過身, 聲音猛地沉了下來,深邃的黑眸裏沉着深潭。
“那你能不能改改你教育人的口吻?”女子嗤笑了一聲,在餐桌盤翩然落座, “別拿我出氣行不行?要是惦記, 自己去追啊。讓小周去有什麽用,她又不知道。”
她見慣了顧淮之這種反應。壓抑太久的渴求,偏偏故作冷漠。極端的隐晦和刻意的冰冷下,溫柔初露端倪。
用個詞來形容的話,傲嬌?
算了, 她覺得顧淮之可能是腦子進水了。
就這奇葩的表現, 讓他晃一晃,說不定真能聽到水聲。
女子攪了攪手中的咖啡,突然覺得怼這一句不過瘾。
意式咖啡的香氣濃郁至極,她惬意的往後一靠,勾了下唇角, “哎,你說你這算不算是‘死鴨子嘴硬’啊?”
“你今年都在薩爾茨堡待着吧。”顧淮之沒擡眼看她,輕落落地撂下一句。
威脅。
“你還有沒有點人性!”她刀叉往盤子上一扣,碰撞出尖銳的聲響。
顧淮之擡腿, 朝着她的方向走過去,在她對面站定,雙手撐在了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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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勸你三思而後言。”
“我勸你善良。”
顧淮之修長的手指彎曲,輕輕地在桌面上扣了扣,“我善良的告訴你,這兩天你再拿我開玩笑,要麽我把你扔給景宸,要麽你自己滾回薩爾茨堡。”
“……”沉默了幾秒,她決定見好就收,虛假地挂上沉痛萬分的表情,“我錯了。”
顧淮之直起身,對她的表演無動于衷。
女子轉了話鋒,試圖把這件事翻篇,“我最初那句認真的,你真不跟着啊,我聽說主城的嘆息橋是約會聖地。”
然而顧淮之似乎真沒什麽興趣。
顧淮之靠在落地窗邊,手裏還拿着文件,他正專注的看着什麽。女子見他興致缺缺,撇了下唇角,繼續她的早餐。
事實上,他其實正在玩手機,手機畫面停在了Goggle的頁面。搜索欄就三個字:
嘆息橋。
剛挂斷電話,小周看到林姣的目光在前面的櫥窗流轉,似乎又看上了什麽東西。
他仿佛聽到了錢掉出來的聲音。
小周跟了老板好幾年了,老板的脾性沒人比他更清楚了。可這次實在稀奇。
看這兩人不像是舊識,他沒聽說過林姣這號人,這幾年也沒見到他們有什麽牽扯。就算是舊識,就沖着他們對對方冷冰冰的态度,應該也是有仇的那種。
小周終于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他先一步進去,跟老板打好招呼,“Salve, c'e 'una Ragazza un po' PIU 'Tardi, La Prego di ……”
老板用怪異的目光掃了他幾眼,畢竟頭一回聽到這種要求。不過有錢不賺是萬萬不能的,所以基本上都答應得十分痛快。
就是那表情,仿佛在說:
“嘿,快看!地主家的傻兒子,人傻錢多。”
小周一路跟着林姣,林姣收獲了一堆精致的小玩意兒和照片,他收獲怪異的審視目光無數。
活像是被關在牢籠裏供人觀賞的動物。
小周現在也忍不住懷疑,老板是不是錢太多了,被錢燒的,導致智商下線了。
他一路上跟着林姣刷卡買單,終于忍不住瞎琢磨。他挺好奇老板是不是對這妞兒有意思。
一見鐘情?不太可能啊,這些年環肥燕瘦老板可見多了,投懷送抱的不在少數,沒見過老板動情啊。
一時興起?那就更不對了,玩神秘怎麽也得搭上線啊,真看上眼了不應該露個面嘛。
想歸想,反正砸的錢都不是自己的,他好像沒必要瞎操心。好像還是老老實實跟着那個祖宗,收拾爛攤子比較好。
林姣不知道小周腦補出來的狗血劇情,她只是想不通這人怎麽陰魂不散,都基本跟自己形影不離了。
一直到她逛的差不多了,他挑了件,找了一個店家當托兒,理由他都想好了,“本店十年店慶,您是今天第101位顧客,恭喜您獲得 ……”
雖然名目俗氣了點兒,能把東西送出去就行了。
然而小周盤算得再好,也架不住店主人的臨場發揮。
大約是因為他出手闊綽,又變着法的讨林姣歡心,店主人就多想了。他似乎是把小周當成了什麽暗戀林姣的癡情男人,不好意思開口。
所以店主人十分好心的在送完禮物後,跟林姣多說了幾句。
林姣聽得有些頭大。
雖然林姣覺得店主人說的有些扯,可她偷瞄了一眼,不出所料,那個年輕男人還是跟着自己。
林姣終于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直接朝他走過去。
小周其實想走,不過她已經走過來了,避無可避。他也只好保持着得體的微笑,然後他聽到她禮貌地發問。
“不好意思,先生,我們認識嗎?”
“不認識。”小周搖了搖頭,說得挺真誠,他确實不算認識她。
“那您……”林姣微微蹙眉,想了想措辭,總覺得都不太合适。
總不能問他,您是對我一見鐘情了嗎?那她是得多自戀。雖然店主人的版本裏,面前這個年輕男人是一個深情男人人設。可林姣覺得,天上不掉餡餅。
所以林姣深信他另有所圖。
“您別誤會,我其實……是想請您幫個忙。”小周拖長了聲音,他苦惱地模樣像是在難為情。
事實上,他是在想借口。
欲言又止了好幾分鐘,他腦子裏浮現起昨晚。在老板房間裏,老板布置任務的時候,正好目睹了面前這位林小姐要簽名的場景。
老板的臉色似乎不太好看。
這麽一想,小周挺認真地看着林姣,瞎話編的十分順口,“我有個妹妹,她特別喜歡盧克,我想拿東西跟您換,不過怕您不答應,一直不好意思開口。”
小周聲情并茂的撒完謊,突然覺得自己很有說假話的天賦。瞧瞧,多麽完美的演技,他都覺得自己是個好哥哥。
林姣微微怔了怔,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啊,我是替朋友要的。”
“沒事沒事。”小周撓了撓後腦,一臉憨厚地笑了笑,他連連擺手,“君子不奪人所好。”
“您的東西我還是還給您吧。”林姣剛把手中的禮盒遞向小周,小周猛地後退了幾步,“您拿着就行,東西送了,沒退回的道理。”
不等林姣多言,小周自己就溜走了。
開玩笑,好不容易把任務完成了。留下來等她再還給自己,他可就真想不出來更好的名目了。這不是為難他嗎?
他都這麽說了,人也走幹淨了,林姣也沒太糾結,索性收了東西。在玻璃島晃蕩完,她坐船去了主島。
只是剛剛坐上船,她突然察覺到他話裏的不對勁。
他不是說不認識自己嗎?那他是怎麽知道自己有盧克的簽名的?
在宴會上,她根本沒提過簽名這事兒。知道簽名的只有盧克、唐暖、還有她自己。
他是開天眼了嗎?
林姣腦海裏浮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她昨晚那位置,好像只有隔壁能聽到。
不知道怎麽的,她總覺得跟顧淮之脫不了關系。
這麽想完,林姣忍不住在心底鄙視了自己一句:
她還真能往自己臉上貼金。
威尼斯的主城随處都是河道,地面的路曲折,極其容易迷失,反而是水路規整方便。水上巴士十分便捷。還有一種小舟,船身狹窄修長,兩頭彎翹,叫“貢多拉”。
林姣坐在貢多拉裏,一路搖晃在煙波粼粼裏。
岸邊有街頭藝人在彈吉他,唱着古老的民謠小調。遠處鐘樓傳來沉悶的鐘聲,有白鴿被不斷的驚起,撲棱着翅子在廣場起起落落,在半空中飛旋了會兒,最後落下栖息。
船家的英語不錯,跟她聊起來威尼斯的一些傳說。林姣坐的貢多拉在靠近嘆息橋的時候,船家跟她興致勃勃的說起嘆息橋的傳說。
船行的平穩,林姣也大膽的起身拍照。
然而這種惬意持續的并不久。
就是在講到關鍵處的時候,她坐的那條貢多拉和另一條撞了下。那條貢多拉停在嘆息橋下的陰影裏,船內坐這個人,看不清。
“啊——”林姣一個不穩,往旁邊跌了去。
船內的人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了她一把。
然而她這一下還是摔得挺狠,整個人跌進對方懷裏了。
貢多拉行過嘆息橋下的時候,她的唇角蹭過了對方冰冷的唇。也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在她不小心吻到他的時候,他伸手攬住了她的腰。
冷冽的香氣席卷而來。
這樣的場景,好像是她從另一條貢多拉中彎身,和他擁吻。
驚魂未定的感覺還未退散,林姣被對方惹火的動作徹底激怒了。然而她一擡眼,突然覺得面前的景象更恐怖。
顧淮之?
林姣覺得見了鬼了,昨晚剛剛和顧淮之在玻璃島撞上,早晨他還在那裏,現在又碰到了。
什麽孽緣啊。
林姣突然覺得自己馬上要暈水了。
她并不是怕水,可是顧淮之出現的地方有水,她就有心理陰影。想想前幾天,自己三番五次栽在水裏,她就覺得腦仁疼。
折騰了好一會兒,她才從他懷裏爬起來,船家在不斷地跟她道歉,然後兩個船家開始争論。
林姣現在沒心情指責什麽,她只是郁悶他怎麽會在,“不是……你怎麽在這裏?”
顧淮之只是平靜無瀾地看着她,眸中并無笑意,聞言也只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沒有答言。
林姣只覺得心底的火被撩起來了,她有些惱怒地坐了回去。她覺得自己有些冤。
不用說,他肯定覺得剛剛那一幕是自己的意思。
林姣這麽一想,不由得煩悶,口吻有點不善地嘟囔了一句,“又不是我故意的。”
顧淮之沒應聲。他的視線下撤,掩蓋住了眼底的情緒。
老實說,他覺得自己挺喪心病狂。
遠處斜陽像浸泡在水裏,火燒雲連成一片,瑰麗的橘紅色美得不可思議。貢多拉晃過嘆息橋,從粼粼波光中劃向遠處暖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