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削掉……一條手臂?
司徒空真的是他兒子嗎?!
擡手捂了捂右臂,蘇十一禁不住打了個寒戰,不可置信地瞪着司徒登。
帥大叔的臉色很平靜,似乎剛剛說的那句話就跟“哦,我剛吃了飯”一樣平淡無奇。
楚弈敲擊着桌面的手指也略微頓了一下,他的目光冷下來,毫不避諱地上下打量起廣成王。
良久,他微微一笑,臉色緩和下來:“廣成王有如此之心,本王也定當成全。”
司徒登也露出個爽朗地笑容,看得蘇十一心裏發寒,渾身難受,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
“臣,多謝攝政王成全之恩。”
楚弈往椅子上靠了靠,姿态從容,淡淡道:“不過,既然廣成王有如此教子之心,想來也願意親自動手懲戒令郎。”
大殿中頓時一片靜谧,司徒登驀然擡首,瞪着楚弈的眼神有些發狠。楚弈不避不讓,目光裏帶着冷嘲:“來人,贈廣成王一把好劍。”
殿外傳來一聲“遵命”,不過半刻鐘,雲渲抱着一把長劍慢悠悠地走進敬義忠殿,向楚弈點點頭,笑得滿面春風:“廣成王殿下,這是我家王爺令小的特地尋來的寶劍,長三尺又五寸,重三十兩,實為好劍一把。”
他好像沒看到司徒登青起來的臉,笑眯眯地繼續道:“這劍可謂削鐵如泥,包您一劍砍下去,令郎不會經受多大的痛苦,手臂便可和身體分家。”
司徒登的臉已經不能用“青”字來形容了。
他的臉已經黑了。
他的臉色陰沉得可怕,目光冰冷得像是叢林裏的一條盤卧着的、随時會撲出來咬人一口的毒蛇。雖然早已怒火中燒,對楚弈更是恨之入骨,他卻還是控制住了自己。
“多謝攝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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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禁不住打了個寒噤,落在司徒登眼裏,他頓時扯開唇角露出個譏諷的笑。
這樣一個**臭未幹的小毛孩,憑什麽可以坐到這個盛|大的王朝巅峰處的龍椅上?
犧牲總是會有的,但最重要的,是最後的結果。
楚弈平靜地看向雲渲,朝他輕輕點了點頭:“雲渲,帶廣成王去天牢,待懲了司徒空後,護送廣成王父子回客棧。”
“是。”
腳步聲漸漸遠去,直至消失不見。蘇十一猛地呼出一口氣,像是全身都輕松起來了。她摸了摸額頭,竟是一頭的冷汗。
“皇叔,廣成王……很危險。”
小皇帝強自鎮定的臉色終于露出了裂縫,帶着幾分俱色。他靠近楚弈,似乎這樣就不會有什麽危險迫近。
楚弈低頭看着他,默然不語。半晌,他驀然出聲,聲音冷冷的,帶着訓斥的味道:“不若,你是大衍的皇上,無論心裏是否畏懼,都不能流露于表面……無論是面對着誰。”頓了頓,他卻是看向了蘇十一,“更何況,你不能有所畏懼。”
蘇十一迎着他的眼神,勉強笑了笑。
司徒登……實在出乎她的意料。原本在雲喬山棧道下偷聽對話時,她覺得這廣成王畏畏縮縮,膽小如鼠,優柔寡斷……結果,這第一次照面,就将她吓得不輕。
這樣一個心腸狠硬,甚至連親生兒子的手臂都狠得下心砍下來的人……這樣一個明明恨極面前的人,卻還能笑如和風的人……比一個表面兇殘猙獰的人要可怕上不止十倍百倍。
若是祝回輕視了司徒登……那就等着被他反咬一口吧。
“皇上,今日你也累了,便先回寝宮吧。”楚弈轉過頭,口中說着讓蘇十一感到似曾相識的話,“蘇将軍,就借借本王吧。”
深沉思考着的蘇十一突然內心掀桌:尼瑪,人權呢!
小皇帝抱着楚弈的手哭唧唧:“不要!蘇将軍騙得朕好辛苦,朕要她給朕講整晚的故事!”
蘇十一頓時寒毛卓豎,人權也不要了,立刻閃身到楚弈身旁,狗腿地給楚弈捏肩捶背,一邊不停地眨眼睛暗送秋波……不,眼神示意。
蘇十一:快快快快把我借走!
楚弈:……接收失敗。
蘇十一含淚:大爺……楚大爺,你是我爺爺啊!江湖救急!
楚弈默然別開臉,輕咳一聲。
随即他又轉回頭,手握成拳,抵着唇再輕咳了一聲,遮住唇角掩飾不住的笑意。
“皇上,本王借蘇将軍有大用,講故事……便延後延後吧。”
小皇帝早就看到兩人的互動,不滿地癟了癟嘴,只用可憐兮兮的眼神盯着楚弈,一臉我很委屈但我不說的表情。
可惜楚弈心腸不太軟,笑着放下手,揉了揉他的頭,順便遮住他的表情,溫和道:“雲渲應當要回來了,待他回來,便護送皇上回宮。”
小皇帝只得悶悶地應了一聲。
雲渲的動作一向很快,不過兩刻鐘便回到敬義忠殿,臉色有些古怪,卻什麽都沒說。
“我們回殿。”楚弈向雲渲微微點頭,擡手輕輕牽住蘇十一的手,毫不避諱地走向雲英殿。
似乎這樣牽着手,兩人之間的羁絆就會繼續存在,并且,永遠磨滅不去。
雖然,只是似乎。
蘇十一覺得,楚弈這樣神神秘秘地将她帶回雲英殿,還有“大用”,定是要和她商量些什麽。
但……那只是她覺得。
事實上,兩人回到雲英殿,楚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揉揉她的頭,笑得溫柔和親:“你就負責待在房間裏別出來。只要你不添亂,便有了大用處。”
……
蘇十一的心裏滿滿的都是一片大草原上呼嘯而過的神獸。
在房間裏坐了會兒,蘇十一只覺得坐立難安。看看天色,也不過下午,如果在睡覺以前都得待在房間裏發黴,蘇十一寧願選擇死亡。
為了不死亡,她直接推門而出,大步流星地走去書房。
這個時候,就算楚弈有什麽秘密對話也該說完了,約摸在批閱文書,她過去湊湊熱鬧,楚弈應當不會有什麽意見。
書房的門緊閉着,蘇十一側耳聽了聽,沒聽到聲音,不由皺眉:“楚弈?在不在,我進來了。”
裏面還是靜悄悄一片。
蘇十一眉頭蹙得更深,一把推開書房的門。裏面竟然空無一人,也不知楚弈和雲渲去了何處。
她猶豫了一下,走了進去,順手關上房門。書房裏燃着幽幽的蘭香,嗅着便令人心平氣和。
楚弈的書房裏藏書豐富,天文地理人物傳記都有,一卷卷累在書架子上,壓得書架子都有些傾斜。
蘇十一走到離她最近的書架旁,順手抽出一本書看了看,是前朝滄遙皇朝的史書,随意翻了翻,又看到了“清霁太子”四個字。
想起尚在渝州的地道時,在密室裏看到的那座栩栩如生的雕像,她搖了搖頭,又将書放了回去。
清霁太子是個可敬又值得可憐的人,楚弈呢……他又會如何?
她有些發怔,默然走到書架最後,眼神一掃,看到架子底有一本書,像是不小心落出來的,沾了不少灰塵。
原來楚弈也是會大意的。
蘇十一竊笑,矮下身子将書撿起,漫不經心地看了眼書名,目光頓時一凝。
“這是……什麽?”她喃喃,看着書封面上的“大衍趙均傳”幾個字,目光像是被什麽膠住了,再也移不開。
那個奇怪的似乎是她舅舅的人說,你還不能知道。
楚弈說,有些事情,瞞着你也是為了你好。
甚至,大哥蘇拾也可能是為了這個人,瞞着她離開了蘇府。
他們都是為了她好,似乎不知道一切,就能護着她。
蘇十一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捏在邊角上的手指用力得有些發白。
良久,她默念了一聲“趙均”,将書上的灰塵撣了撣,輕輕放回書架。
既然不知道是一種好……那就不知道吧。
雖然可能再也不能知道趙均是誰,不知他與蘇家有何關系,但……活在當下,不也挺好。
放下了那本書,心裏頓時有些郁悶,蘇十一一邊開解着自己,一邊走到平日裏楚弈辦公的書案前,坐了下來。側頭一看,旁邊的矮花瓶裏插着幾幅畫軸,以往來書房時,楚弈都将它們遮住了,蘇十一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些畫軸。
不免好奇地拿出一幅,展開來一看,畫中是一處宮室,一個面容秀靜的宮裝美婦人正抱着一個嬰孩淺笑着,婦人的面容慈和寧靜,目光溫柔地看着懷裏的孩子,似乎是在看她最珍貴的寶物。
這個婦人……
蘇十一愣了愣,心裏突然有些刺痛起來,不明白這種莫名的情緒從何而來,她連忙火燒似地将畫軸收好,放了回去。
重新拿起另一幅畫軸,輕輕展開,蘇十一定睛一看,頓時傻眼。
門突然“嘎吱”一聲被人推開。
“蘇十一,你在做什麽?”
有些低沉的聲音從前方傳來,蘇十一卻還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鋪在書案上的畫卷,完全沒有注意門邊的楚弈。
楚弈皺了皺眉,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快步走上去,蘇十一卻動作迅速地一把抄起那幅畫,一回身跳到椅子上,将畫卷展開,指着那畫,義正言辭語氣激昂:“楚弈,你侵犯我的肖像權!”
楚弈:“……”
蘇十一一臉悲憤:“說!你偷偷摸摸地把我畫下來,是在圖謀個什麽不軌!”
楚弈:“……”
他別開頭,深深的,很想一巴掌把在椅子上蹦噠得極為歡快的蘇十一扇下來。
畫卷上,是天幕深藍的夜,皎潔如水的月,梨花飄雪的景,還有個坐在梨花樹下側頭微笑的人。
恰好,就是蘇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