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雲喬山的山頂是一座平臺，若是遠眺，很容易便能發現，這座山仿佛被人一刀切開般，中間平而緩。沿着平臺而去的是高低錯亂的峰頂，隐隐将平臺捧在中心。
平臺下的一條小道隐在樹叢後，雜草叢生，在冰涼的月光下，甚至有些陰森可怖的味道。
楚弈閑閑地看着遠處，負手一笑：“倒是個好地方。”
側頭看看蘇十一，他挑眉，繃緊幾乎就要揚起的唇角，“怎麽了？”
蘇十一黑着臉：“流氓。”
“不是你說的随我？”楚弈毫不在意，唇角有些可疑地彎起來，“走吧，雲渲留下了記號，我們快跟上去。”
不能急，急不得。
溫水煮青蛙……得耐心。等差不多時候了，青蛙也就逃不脫了。
蘇十一悶悶地應了聲，跟上楚弈，不敢擡頭看他。似乎只要看到他，哪怕只是一眼，剛才彼此溫熱的吐息、相觸的唇上柔軟的感覺，又會回來。
她甩了甩頭，深吸一口氣，搓搓發燙的臉頰，低聲咕哝起來：“蘇十一……冷靜冷靜，不能胡思亂想……”
“誰胡思亂想？”楚弈一直偷偷觀察着蘇十一，聽到她的嘀咕，漫不經心地問。
“沒什麽，我是說，這天好冷啊……”蘇十一睜大眼睛，露出純潔微笑，生硬地轉移話題。
楚弈的步子一頓，回身看蘇十一。蘇十一猶豫着擡起頭，他的臉色隐在陰影裏，看不分明，只有略嫌清冷的聲音清晰入耳。
“冷？”
“也不是太冷……”蘇十一幹咳着擡頭，望望天幕上的月。今夜确實有點冷，尤其是上山以後，冷風呼呼，簡直是砭骨之寒。
她偷偷瞄了眼楚弈的表情，內心頓時狂暴地淩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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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大爺該不是又想讓她去和雲渲打一架熱熱身了吧……
楚弈看着蘇十一的表情，大概猜到了她在想什麽，撐撐額頭，開始回憶自己到底都幹過什麽……
嘆了口氣，他脫下外袍，幾步走到蘇十一面前，随手給她披上，趁她發愣，得寸進尺地将她摟到懷裏。
“發什麽呆？”楚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他不着痕跡地看了眼她的右手，眼神沉了沉。
适才……毒發了麽？
那人在毒術方面的造詣，的确很高。
蘇十一回神，囧了一下，推了推楚弈：“讓開讓開，也不看看這是哪裏，快走吧。”
看她一臉強制鎮定，楚弈暼了眼她微啓的紅唇，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下了山後，一切繼續随他？
真是個乖巧懂事的小姑娘。
祝回在雲喬山上修了一條長長的棧道，不知道怎樣上去的話，即使發現了棧道，也只能幹瞪眼。
畢竟棧道上方是平滑的山壁與墨色沉沉的雲霧，下方是深不見底的谷底，山風呼嘯，如若鬼哭，讓人望之生畏。
蘇十一咽了口唾沫，拉着楚弈的袖子小心翼翼地挪到崖邊往下看了一眼，頓時眼暈，兔子似的嗖地又蹿了回來。
“出息。”雲渲咂咂嘴，搖頭鄙視地看看她，轉頭去看楚弈時，瞬間換了張陽光燦爛的笑臉，“王爺，這棧道險，祝回很放心，連守衛都沒安排個，要不我們放火箭直接燒了一了百了？”
“祝回若真的蠢到如此，本王也就不必如此麻煩了。”楚弈淡淡盯着雲霧裏隐約現出的棧道，皺了皺眉。
四面環山，一定在某個地方有棧道的入口。可是時間不多，地方太大，也不知道還有什麽機關或者埋伏，不可能細查。
只能用最笨的方法了。
楚弈微微傾身看了看雲霧裏隐約露出的山壁，半晌，頭也不回地命令道：“雲渲随我從山壁上棧道，蘇十一，你留下來，若有異狀就立刻離開……”
“王爺，她已經下去了……”
楚弈：“……跟上。”
雲喬山山壁常年被雲霧籠罩，濕滑非常，青苔暗生，不是輕功卓絕者，想要從這面爬到對面，簡直就是找死。
蘇十一感覺自己是在作死……
好在幼時習武，她側重于輕功，加上有匕首協助，她還不至于掉下去。
一想到掉下去的後果，蘇十一下意識看了眼下方，山風呼嘯而來，她眼前微微一暈，手差點松開匕首。
冷汗濕了一頭，她深吸一口氣，就聽到耳邊響起青年淡淡的聲音：“別往下看，還差一點就能上棧道了。”
她心中定了定，側頭一看，楚弈就在她左手邊的不遠處，臉色沉着而冷靜，沉靜的眸子緊緊地盯着她，仿佛有鎮定人心的作用。
蘇十一抿了抿唇，一言不發，盯着棧道緩緩挪動過去。
山風固冷，心裏卻驀然生出一種奇異的溫暖，驅散了周身的寒意。
手搭上棧道，她暗暗嘆氣。
大哥，你的話……大概是白說了。
正準備一翻身越上去，突然有腳步聲從棧道上傳來。蘇十一臉色一變，一躬身扒緊身旁凸出的岩石塊，縮回手，朝身後的楚弈和雲渲打了個手勢。
腳步聲愈加清晰，似乎有三四個人，其中有一個腳步似有韻律，聲音微不可聞，若不是貼近棧道，蘇十一也聽不到。
腳步聲在蘇十一頭上驀然一頓。
“祝大人……”有中年人的聲音，帶着幾分催促，“楚弈就在雲喬山附近，為何不派追兵去趕盡殺絕呢！”
嘿！提到你了！
蘇十一笑眯眯地朝楚弈揮揮手，後者面無表情。
“廣成王未免太過急躁。”
這是屬于上位者的蒼老而平靜的聲音，“楚弈既然得知我會來此，定然會自作聰明地潛伏上山自投羅網，何需那麽麻煩。”
“可是……”
“廣成王是在質疑家父？”突然插|進來的青年聲音張揚，有些不滿地輕輕一哼，“等拿下楚弈，宮裏的皇帝小兒有何可懼？家父只是在擔憂蘇家罷了。”
“蘇家已無需擔憂，有公子在，不愁支不開蘇行雲。等事情終了，蘇行雲再回到天郾，也追悔莫及。”祝回似乎在對誰說話，聲音裏含了點笑意。
“那說好的……”中年人似乎還是猶豫不決。
“正如适才所說，若是廣成王相助，皇位便是你的。只是屆時，得請廣成王答應我父子二人幾個條件。”
中年人聲音帶了喜意，滿口答應下來。
上方的幾人又讨論起成功奪勢後該如何進行下一步，那位公子卻始終沒有說話。
肉還沒到嘴，就開始商量怎麽吃了，你們真是想多了……
蘇十一一邊腹诽着一邊換了只手挂在山壁上。挂在山壁上并不好受，手臂酸痛不說，不斷襲來的冷風将她幾乎凍僵。
她裹着楚弈的外袍尚且如此，也不知楚弈如何了……
在蘇十一幾乎抓狂時，喜不自勝的廣成王哈哈大笑着拍拍欄杆，又好奇地探頭看了看棧道外。
“此處地勢險峻，竟能修出這麽一處地方，祝大人真是好本事。”
蘇十一寒毛一豎，苦着臉向雲霧下隐了隐，不料一腳踩空，差點掉下去。山石從山壁上脫落掉下，一路砸到山壁的聲音空曠久遠，也不知這下面到底有多深。
“什麽聲音？”青年疑惑地也探出身子看下面。
蘇十一緊緊貼着山壁，屏住呼吸，回頭看看身後，雲霧升起，楚弈和雲渲的身形早已埋在裏面，看不分明。
她暗暗松氣，側頭貼着山壁，靜靜等着上方的人離開。
前方的雲霧裏隐約有什麽在竄動，蘇十一不由眯眯眼睛，視線逐漸清晰起來，看清遠處快速移動過來的東西，她的臉色頓時有些蒼白。
那是一條細長的毒蛇，顏色極為豔麗，五彩斑斓，一眼就能看出不是什麽好招惹的貨色。
麻煩大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