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氣運命格(三一)
臨行的這一天, 張況己将刻有“楚”字的大旗狠狠插入地中。
他又将楚王為其打造的破天戟朝天扔出。
一道銳利的光線。
人只是眼前一閃。
鋒利的戟尖就瞬間紮破了豬牛羊的身體。
鮮血祭新兵。
而後他又在自己身上劃了一下,塗抹到了軍旗上。
以将血祭旗。
一往無前。
林行韬看着他做完這一切, 其實是想問他:你為什麽這麽熟練啊。
但在嚴肅的軍容下, 他同樣劃破自己手臂以血染旗。
旗幟飄揚在空中, 有淡淡的血腥味。
對于即将攻城略地的軍隊來說, 卻是聞之一振。
不需要什麽陣前演講,因為士氣已然高超。
這是一場碾壓——所有人都這麽想。
有兩個特殊命格的武将率領軍隊、有親王坐鎮、又有真人看護、還有龍王庇護,只需興堂堂正正之師。
Advertisement
于是在林行韬問張況己有何破敵妙極時, 張況己嗜血一笑,揮舞着破天戟, 似要刺破天空。
他說:“無計爾, 唯以力破之!”
以力破之!
招攬來的一些文士也紛紛點頭。
一群莽夫。林行韬在心裏笑着,然後轉身離開, 注視着一道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身影走進華貴的傘蓋底下。
有號角鳴嗚, 有旌旗招展,有勝利之師踏上征途。
車辚辚馬蕭蕭, 等軍隊走遠, 林行韬才轉身跨上馬, 對剩下的說是要保衛洛水城的軍隊說:
“往西陵郡!”
先前他說要帶領軍隊攻打東陵郡,那是騙人比如說國師的。
他又不會帶兵作戰,那些東西交給專業的來。
他要往西陵郡,做其他的準備。
在與張況己說明這件事時,張況己有些不滿,因為西陵郡是他的家鄉, 他不願外人随意涉足。
但是當林行韬問出一個致命問題後,張況己頓時漲紅了臉,不知該怎麽說。
林行韬當時問:“倘若東陵郡即将破城之際,有一支敵軍攻西陵郡,當如何?”
“是繼續攻城棄家鄉父老于不顧,還是放下唾手可得的勝利,飛奔而至救西陵之危?”
[我想我西陵父老鄉親了,戰事亂,若有如我者往西陵當何如?]這是當時在洛水之畔,西陵郡的士兵不忍見百姓哀嚎而說出的話。
西陵男兒皆愛家,張況己就算狠下心來,又有幾人的心思會不被西陵的戰事影響?
“此是圍西救東。”林行韬說,“國師狡詐,焉知他不會突襲西陵?”
“與上回不同,洛王同樣無法渡洛河,無法襲殺西陵。東陵也尚安定未開戰。”
“所以,張将軍。”
“我帶軍往西陵,既是防止突襲,也是——”
張況己接道:“——為了掌控西陵郡?”他的眼神有些可怕。
林行韬一笑,卻一點也不害怕看出張況己看出他的打算。
他的确就是想趁着張況己打仗的時候将張況己的家鄉收入自己手中——
或者說,他想要将張況己徹底綁上自己的戰車。
兩者的合作,林行韬有洛水城有親王銜,張況己有西陵郡,有世襲将軍銜。
[張況己,西陵張家嫡子,張家為西陵郡世家之首。世襲三品狼牙将軍,本為虛銜,卻掌了西陵大半兵力,将其變為自家軍隊。其重情義,極重父老鄉親。]
張況己的臉色幾度變化,最終交出了自己的令牌。
林行韬接着說:“等我渡過洛江,直達西陵,我再與你彙合。”
“到時候——”
“你與我到時候成掎角之勢——”他的手遙遙抓向王都。
“直取王都!”
張況己大笑:“痛快!就這樣殺進國師老巢!”
林行韬笑說:“這叫明行大軍,暗渡洛河。”
計劃很簡單,執行起來也就格外地迅速。
林行韬倒是想想些複雜的壞點子,但他想了想自己看過的有關戰争的書比如《三國演義》,然後滿腦子都是火燒赤壁、火燒博望坡、火燒糧倉、火燒連營、火燒藤甲軍……
燒燒燒!一把火解決不了的事情那就再加一把火!
林行韬覺得不行。
他再想了一下,想到了諸葛村夫的“死諸葛吓死活仲達”。
于是他找來了天眼道人,讓他假扮自己。
天眼道人能遇奇遇,必然是有氣運的人。
他與林行韬早結因果,他的氣運中也就些微帶了些青紫。
就像一開始的蔔果子一樣。
林行韬借國運給已是真人的蔔果子,蔔果子再以秘法一捏,起碼能欺瞞過一般望氣士的眼睛。
最近搜羅的道法中有易形易容的,天眼道人就這樣被趕鴨子上架,裝作楚王随軍隊出發。
林行韬答應他,倘若他做得好,從龍之功便有他的一份。
現在,林行韬率領軍隊站在洛江前,口呼龍王。
孩童形象的龍王從水底浮出,周身霞光綻放。
龍王真身出行必有異象。他竟是以真身前來,可見對林行韬的重視與好感。
龍王以光開道,容軍隊渡過。
在經過龍王身邊時,林行韬聽見他輕聲說:
“此行若勝,則請楚王在東陵郡為龍王加廟。”——為前龍王加廟。
林行韬笑道:“必加廟!”
——此行必勝!
——
大道上,萬千騎步兵铠甲閃耀,旌旗招展,馬嘶人鳴,綿延不絕。
華貴的傘蓋下,天眼道人小心地拉扯着自己身上的華服,眼裏滿滿的都是傘蓋垂下的金色流蘇。
他的樣貌在這樣的迷離金光中暧昧生光,晃人眼花——如置身樓臺高閣的纨绔公子——雖然是林行韬的臉。
蔔果子守護在“楚王”身側,卻不停皺着眉。
他覺得天眼道人撐不起王的氣質。這一身衣服雖華貴,但若是讓林行韬本人來穿也必然是器宇軒昂的少年王侯,談笑間有縱橫山河氣。而這個天眼道人穿來甚至比不過後面那些蹭軍功帶資進組的世家公子。
果然盡量別讓他出去,不然雖然氣運可以瞞過他人,人卻瞞不過。
蔔果子又想:他真不像是能被天意垂青遇到奇遇的天之驕子。
蔔果子忍不住問:“你那奇遇是怎麽回事?”
天眼道人猶豫不答,但眼裏有些小得意。
而在蔔果子的再三逼問下,他終于小聲答:“是玉玺。”
蔔果子悚然一驚,失聲道:“你居然拿到了玉玺?”
天眼道人連忙搖頭:“沒有沒有,當朝玉玺還在皇宮裏頭呢,我說的是前朝玉玺。”
前朝玉玺……“那也是一國重器!前朝玉玺在你身上?”
蔔果子的目光似要将天眼道人紮個洞好讓玉玺漏出來。
天眼道人解釋:“當時小道入世尋求機緣,黑暗中見地面有一小蛇,在地裏掙紮——我本目不能視,知是遇到神異。”
“我見之不忍,手指扒地以放小蛇出來,小蛇嘶鳴一聲化龍而出,盤于旁邊一塊石頭上。”
“石頭湛然滲光,為五色玉。”
“五色玉石底,神龍盤,神光湛,我當即就想:前朝失蹤的傳國玉玺!”
“而後我顧不得雙眼複明,在龍盤之處往下挖掘,卻一無所獲。”
“天色漸黑恐有魑魅魍魉,我想着來日再尋,便扔了一掊土做了記號。”
“然而第二日竟是不知昨日在何處标記,玉玺也再沒尋到。”
“後來我發覺眼睛有所不同,能視異物,尋玉玺不得卻意外尋到了小鼎。”
“路遇一王孫公子河邊郊游,我一時興奮将此事告與他,卻不想一眼劇痛,由是落荒而逃。”
“那王孫公子欲殺我,我垂死之際被東陵郡郡守救下。”
“所以玉玺可能在哪?”蔔果子期盼道。
“許是西陵,又許是東陵。”顯然天眼道人也不确定。
蔔果子心裏忽然一動。
他想到了那一次他往道觀趕去,于路上見着龍被困于雪地的情景。
當時風雪如聚,地上浮現真龍。
當時他以為是尋常的天降異象,現在想來,會不會和玉玺有關呢?
這麽說的話,玉玺,極有可能落于東陵郡!且與那道觀相距極近!
蔔果子蠢蠢欲動想去尋找。
然而他已非法師,而是壓陣的真人,離不開軍隊。
而且他也不一定能尋到。
自古神器重器非大氣運者尋不得。
但說來奇怪,他師弟能尋到鼎,在道觀那段時間也不應漏掉玉玺啊。
難道師弟已經拿到玉玺只是不自知?
在蔔果子陷入沉思的時候,外邊傳來張況己驚雷一般的聲音:“全軍聽令!停!”
“紮營!”
蔔果子裝作服侍楚王實則防止天眼道人露餡的樣子,扶着他走出華蓋。
這時,天有異動。
眼前驟然一亮。
道法波動中,一道白光瞬間擊穿軍隊煞氣落于傘頂。
第二道緊随而來!
第一道沒穿透,第二道卻穿透了材質特殊的傘蓋。
青煙袅袅,在一陣焦糊味中,第三道白光以不可阻擋之勢落于天眼道人頭頂!
有真人全力施法,于大軍中點殺楚王!
蔔果子狠狠一推天眼道人。
白光落在了他們剛才待的地方。
地面裂開一條大縫。
天眼道人被驚得腿軟欲倒。
蔔果子扯着天眼道人的衣領,罵道:“給我站起來,你現在是楚王!”
“立刻命令軍隊殺回去!”
于是天眼道人張嘴,卻被蔔果子捂住。
“算了,你還是別說了。”
勉力站穩的天眼道人卻靠都不敢靠近碎裂的地面。
蔔果子一邊鎖定敵人,一邊在心裏感嘆人與人之間的差別。
這天眼道人也是個有氣運的,卻喏喏不敢動作。
他本應當一直挖玉玺挖到挖不動為止,卻只挖了一天便放棄——氣運找上門,卻棄了。
他本應當在告之洛王有鼎後立即把握機會成為王府座上賓,卻是落荒而逃然後被以為他不想為自己服務的洛王追殺。
他本應當牢牢待在郡守府裏,指不定現在還可以跟随國師立下大功。
又或者他本應當緊緊跟随楚王步伐,将奇遇之事一五一十告知,立下真正的從龍之功,而不是将此事藏在心底甚至沾沾自喜。
可見有氣運但自身蠢笨無能之輩,甚至比不上分薄他人大氣運的人。
人的成功,絕非全由氣運決定。
“上天予你奇遇當真浪費!”蔔果子的目光鎖定兩個方位。
那裏是兩個幾乎用盡了力氣破掉軍隊煞氣卻沒有襲擊成功的真人。
“凝神定炁,金光從念!”蔔果子施了一道範圍廣大的道法。
話音剛落,轉而被太羽真人和沖和真人的道法轟擊的士兵盔甲上蒙上一層金光,将大半攻擊擋開。
“我正清門乃前朝道統之首!”蔔果子看着他們說。
“百年前皆是我正清門掌門為國師!”
“我乃正清門第八代掌門弟子蔔果子!”
“若還是前朝,爾等皆應跪伏于地,口稱帝師!”
太羽真人與沖和真人齊齊色變。
然而沒等蔔果子裝完,他嚯地回頭。
身後張況己的大吼聲也微不足道起來。
因為他看到第三道光劈出的裂縫中,伸出了一只虛幻的大手。
大手狠狠抓向了“楚王”的頭頂。
國師的聲音傳遍整個軍隊:“據說,前朝道統領袖正清門有一秘法,可塑氣運之形——”
“不知是真是假?”
不知這楚王——
是真是假?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