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氣運命格(二八)
洛水之王, 洛王被人叫了,林行韬總不能叫水王吧。
于是林行韬給自己想了個別致的封號。
楚王。
妙啊, 有林字在上頭, 而且應了大楚興的兆頭。
只是這個朝代體系混亂, 有華國漢代的各州各郡, 卻無諸侯國。
本應郡國并行,林行韬怎麽說也能是一國之主,現在卻只能說自己是一朝之王。
“風波已定, 且歸去。”他說。
于是龍王投入江河,百姓回歸城裏, 張況己收編軍隊。
林行韬謝絕了他人的攙扶, 對蔔果子說:“我們去北城門吧。”
“怎麽去?”蔔果子有些疑惑,他們現在可是在南城門。
“走着去。”
林行韬邁開了腳步, 蔔果子見狀也只好跟上去。
“你是不是在報複我之前沒給你找馬的事情?”
林行韬搖搖頭, 淡淡感受着腳下龍脈源源不斷的滋養。
他現在堪堪法師實力,甚至由于天師體驗卡的後遺症而非常虛弱, 如果不是龍脈滋養他根本走不了幾步路。
“今天的朋友圈的計步奇跡就是我。”他在心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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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蔔果子相互扶持, 一路上百姓皆拜, 士卒皆行禮而側目。
他處于一種恍惚的狀态,每一步都像是在離一種奇妙的境界更近一步。
漸漸地,身邊的景物拉近了,耳畔的聲音離遠了。
下一步,他邁出時,已是一裏開外。
人的臉、樹的景、水的聲都模糊成一團紛至沓來的彩色。
“來去自由, 縱橫妙法。”
他笑着說,停住。
洛水城的北城門近在眼前。
他轉頭,看到被自己一路帶過來而面有驚容的蔔果子。
“師弟你何時會的這個道法?”
“天才都是自然而然就會的。”
林行韬仰起頭,“洛水城”三個大字金光閃閃,一如往昔。
“你還記得我們幾天前在這裏被守城士兵攔下查驗身份嗎?”
當時他們何其狼狽,現在其實也有些狼狽,但心境已是大不同了。
當時啊,城門是那麽高,甚至令人無法仰視。
而現在,林行韬一指城樓,說:“我們上去!”
“本王要看看自己打下的江山!”
他們真氣空虛,無法一步躍上城樓。
他們只是踩在階梯上,一級一級——
緩慢而堅定地——
登臨高處。
摘星閣已毀,城樓便是最高之處。
林行韬轉向南面,洛水城景色盡收眼底。
目之所及,皆是他的領土。
他們走了半個下午,這個時候勤快些的人家已經開始吃飯了。
袅袅的炊煙升上了天空。
纏上層層白雲。
給雨後的天空添上了幾分煙火氣。
安寧而吵鬧。
遠處有清悅的鳥鳴聲。
林行韬幾乎忍不住跳進這壯麗的天色裏,與遠處的鳥共同徜徉。
但他最後忍住了沖動,轉向北方,手撐住城樓的邊緣,跳了上去,坐下來。
兩條腿挂在了城牆外,踢着卷起他衣擺的風。
鳥鳴聲從天邊直響入雲中,又從雲中回響到天邊。
風也在追趕着雲的腳步,在山川大澤之間迂回慢響。
忽然間,林行韬哈哈大笑!
他笑得幾乎摔下牆去,卻是怎麽也停不住。
張揚的笑聲被風送到了遠方。
天地雲層散開,仿佛有不知名的存在撥開雲霧默默注視着這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天高地闊,人心悠揚。
蕩胸生層雲,決眦入歸鳥。
蔔果子許是被傳染了,也跟着哈哈大笑起來。
忽然間,蔔果子猛得一吸氣。
氣息暴漲,有清光紅氣放出!
他的面容竟是一下子年輕了不少,從一個糟老頭子變為不那麽糟的老頭子。
在度過國師帶來的死劫又為龍王念禱祝後,他道功大進,突破法師境,成為真人!
“恭喜師兄!我正清門多一真人!”林行韬撫掌大笑。
笑聲漸歇,他們兩個沉默了片刻。
蔔果子平複着不太穩定的境界,嘆道:“可惜洛王未死。”
林行韬問:“師兄為何要我殺洛王?是因為師兄曾說過要殺盡淩姓人?”
“不是,我不急。是因為國師說龍氣相吸,國運托身的皇子死後國運便會轉到相鄰的皇子身上。”
“當時若殺了他,你的壓力會減輕很多吧。”
“而且,他活着,終究後患無窮。”
林行韬的手指輕輕敲着磚石,像是在敲打城牆镌刻過的歲月。
他悠然說道:“沒辦法,忘了這裏還有一個沖和真人。衛信只是星辰副命,怎麽攔得住兩個真人。”
“不過也沒什麽好憂心的,說不定國師騙人呢。比如他會邪法,國運其實是轉到了他身上。”
“他當時想殺洛王說不定就是這個緣故。”
“問你一個問題。”
“師兄,修道者能做皇帝嗎?”
蔔果子一愣,随即皺眉思索:“這個問題真是奇了怪了。好像自古以來的确沒有這樣的例子,只有皇帝死後得道成仙的說法。”
林行韬也不擔心,他一笑,指向東方。
“我不信國師只會做到挾天子以令諸侯的程度。”
“他肯定要自己做皇帝!他肯定知道能不能!”
“他說他在東邊等我,那我便去找他!”
“張況己和我說他要在王都與各路叛軍洽談,那我們就一路向東——”
“據洛水,收東陵,占王都!”
“師兄,你且看!”
林行韬搭在蔔果子肩上開啓了望氣法。
東方王都之上,有國運之龍盤旋。
其身凝實,不見國之衰竭。
原本不可妄觀的國運之龍此時卻再也無法反噬到林行韬,他說:
“要奪取大臨國運,怎麽說呢,像打蛇。”
“只抓要害!”
“要害就在王都!”
“而國師真身一直在王都!”
“打下大臨不需要每個地方都打。實際上,我們只要占領王都,其他地方都可以——”
他的手在空中一抓,就像遠遠地抓住了大龍:“傳檄而定!”
蔔果子看着他,竟心神顫動說不出話來。
而這時城下來人。
有官吏從王府出來,戰戰兢兢地請示。
林行韬吩咐下去:“城中官吏照舊。城中道士讓他們去王府,就說本王有很多道法要向他們請教。武将的話——”
“皆由張将軍安排,你且跟張将軍說:‘楚王有一計名為殺破狼,要與将軍相商。’”
“樹林中的屍身無論何方都好生安葬了。”他想了一下,說,“感念忠誠,封虎豹軍昭武校尉王應為昭武将軍。”
金口玉言不容悔改,旨意即刻下達。
官吏領命而去。
天空中的武曲星卻再無反應。
林行韬輕聲說:“他本可以不用死的。”
“誰?”
“王應,一個還不錯的人。我們說好一起開店到白頭,他卻悄悄斷了頭。”
“有些人下的決定啊,不是旁觀者的幾句廢話所能改變的。”
林行韬也曾想過嘴炮勸說王應改邪歸他,就像一些少年漫裏的男主角勸說誤入歧途的好友一樣。
然而你又不是他,又如何能知道他下決心的時候,費了多大的力氣,反反複複猶豫了多少次,又為他的目标付出了多少努力。
各人有各人的偏執,改不了的。
就像林行韬永遠不知道他的爸爸當初是怎樣抛棄他和媽媽,去追尋自己的榮華富貴的。
但是像那樣抛妻棄子的,該罵還是得罵。
所以說林行韬,最讨厭抛棄他人的行為了。
洛王抛棄了他的城,他的民。
不配為王。
他的爸爸,不配為人父。
林行韬兩手撐着城牆,向後仰起,仰望天空。
天空越來越近——
他體驗了一回天師當然是有好處的。
比如說觸摸到了那種玄妙高深的境界。
林行韬輕輕唱起了歌。
“我要卓然高立,君臨萬千——”
“指掌悠悠一覆風雲變。”
“我要片語成旨,天下行傳——”
“啓口無戲言——”
唱着唱着,他的眼眶有些發熱。
天地靜靜看着他,聽他唱歌,看他坐在城牆上仰對藍天。
歌聲中,有鳥鳴相和。
林行韬終于眨了一下酸疼的眼睛,視野中劃過一片絢麗之極的色彩。
望之令人怦然心動,望之令人心馳神往——
不能自已。
赤紅色的羽毛幾乎擦着林行韬的鼻子略過,一種溫柔的、溫暖的倦意落了下來。
而一雙銳利的爪子,在空中閃耀着奪目的金光。
光芒照進了林行韬有些濕潤的雙眼裏。
一切似乎都放慢了,世界在林行韬的眼裏,濃縮成一方金色的淺霧。
他的呼吸停住。
一只華貴到極點、拖曳尾羽的神鳥,就這樣從城牆上飛過,就這樣從距離林行韬不過兩寸之處飛過。
城門上有神鳥游。
一片羽毛緩緩落在林行韬的額頭,他伸手去取,羽毛在他掌心慢慢消失了。
但是清悅如歌唱的鳥鳴響在耳畔,逐漸散去,提醒着他一切并非幻覺。
林行韬停下了歌唱,笑道:“我要的很多,多到有一天,誰都不敢笑我貪。”
然後才回頭看去。
卻是再也尋不到神鳥的蹤跡了。
鳥從東方而來,經過林行韬而止。
它帶來了一場如夢幻般的相遇,宛如投入林行韬的懷抱,然後。
消失了。
雞頭、燕颌、蛇頸、龜背、魚尾、五彩色——
“鳳凰?”
他問。
蔔果子則嚯地看向東方,大喊:“鳳命女!”
“東陵郡有鳳凰竟是真的!”
此時東邊的東陵郡內突然傳出了一個顫抖的女聲:
“郡守府代東陵郡宣:世有洛王,而無楚王!”
“東陵郡只認洛王,不認楚王!”
有不知名的存在幫助使之聲傳天下。
林行韬一揚眉毛,從城牆上站起來了。
他對着東方大笑回應道:“那我楚王代我洛水城——”
“對東陵郡宣戰!”
作者有話要說: 你看這個東陵郡,下一秒就是我的了!
林行韬唱的歌歌詞來自《棠紅棣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