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影成雙(二)
? 霍恩一言不發的坐在榻邊,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魏子嵘,又垂下頭去,遲遲沒有表态。
婉塵看着他,心生憐憫。盡管不知道他在這一年多裏經歷了什麽,但很明顯,這個男孩子已經不是當初元京城裏稚嫩的霍恩少爺了,粗糙的軍旅生涯帶給他的不是理想中的功成名就,而是現實的殘酷和惡毒,如果他能挨過去,這會成為他人生重要的歷練經歷;但如果他挨不過去……
“霍公子,我一定會幫你的!”她蹲下身去,望進他的眼睛裏,堅定的說。
霍恩愣了愣,一瞬間似乎又變回了當初那個內心柔軟的單純少年,鹿眼中氤氲着懵懂的朝氣。可下一瞬,那些朝氣便都散開了,只剩一片死灰:“嗔茗,我……我逃不掉的……”
“不,你可以的!”婉塵當他是在說明可揚的事情,篤定的回答:“等會兒你只管去明可揚的大帳,我有法子救你出去,還會讓兩邊的人誰也顧不上找你。只要離開了這裏,你就自由了!”
霍恩的頭搖了搖,垂得更低了。
婉塵心思一轉,又以為他是擔心以後的生活,便又安慰道:“你爹爹雖還沒有消氣,但你始終是他的獨子,只要想想辦法,再假以時日,這事總會過去的。”
霍恩還是沒有搭話,只是他的雙手緊緊攥在一起,關節全沒了血色。
婉塵看着他消沉的樣子,忍不住有些着急,催問了兩句,誰知霍恩竟當即勸她離開:“我不會走的,家裏我已經回不去了,若是離開了這裏,我就什麽都沒有了,還不如死了幹淨。”
他這樣的反應完全出乎婉塵的預料,她不明白是哪裏出了岔子,但事到眼前也不容猶豫,當即湊近了低聲說道:“霍公子,我知道太史令大人是追随質王殿下的,如今詢王眼看就要成功招降那明可揚,等到天子龍顏大悅之時,你認為你一家人可還有活路?”
霍恩猛地擡起頭來,滿布血絲的雙眼死死盯緊了她:“你什麽意思?”
婉塵明白自己如此交底有些魯莽,但她之前沒有料到霍恩根本不想逃走,如果此計不成,以後恐怕再難覓良機。于是一咬牙,說道:“我與詢王有些私仇,因此更見不得公子為他所害。如果你留在這裏,只會成為他登至高位的一塊墊腳石,就算死了,也只能是親者痛仇者快。但如果你願意聽我的,我們或許可以為你的家人争上一争!”
霍恩怔怔的聽着,半晌才顫抖着嘴唇軟弱的問了一句:“怎麽?連你也是有所圖謀?”他直愣愣的看了看婉塵,又回頭看看躺在床上的魏子嵘:“你們,一個兩個的,都不管不顧我的想法,難道我不是個活生生的人嗎?難道我生來就是給你們利用的嗎?”
大滴的眼淚從他的眼中湧出來,他無助的像個與父母走散的幼童,蹲下去緊緊抱住自己,哽咽到再也說不出話來。
婉塵被這話深深刺痛,惶惶然俯過身去,跪在男孩面前喚道:“對不起!對不起!不是這樣的……我不是這樣想的……”可如此蒼白的辯解讓她自己都很難信服,長期積攢在心底的壓力和愧疚此時翻湧起來,讓她失去了巧言善辯的能力,只剩下一句反複強調的“對不起”。
不知過了多久,霍恩終于不再哭泣,卻仍是一動不動的抱頭蹲在地上。婉塵失落的站起身來,轉身便要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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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随了他的心意吧。她這樣想着,不願再去強迫他。
卻在這時,突然從身後傳來了霍恩冷漠的聲音:“如果我按你說的做,他會怎麽樣?”
婉塵不解轉身,看到他的眼神才明白他說的是魏子嵘。
“他?”婉塵意外,但立刻說:“可能會被詢王遷怒。”
“你若能保證不牽累他和我的家人,我就答應你。”霍恩睫毛低垂,掩飾住了他眼中所有的情緒。
“你……”婉塵疑惑至極,她的眸光在霍恩和魏子嵘之間幾個來回,才終于明白過來:“難道你對他……”
霍恩苦笑,神色酸楚而茫然:“別問我……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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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剛剛朦胧起來的時候,軍中不少人都看到霍恩被一個罵罵咧咧的小兵押着去了明可揚的大帳,門口守着的衛兵心照不宣的壞笑着,沒細看就将他們放進了帳篷。
明可揚早已等得心如貓撓一般,此刻終于又見到霍恩,立即喜不自禁的沖着他招手道:“來來來,快過來!”然後又沖着一同進帳來的小兵不耐煩道:“你退下吧,回去告訴詢王,我多謝他了!”
那小兵卻沒有立刻走,而是從懷裏掏出一壺酒來:“禀告大人,王爺還命我帶來了他珍藏的流玉釀,為大人助興。”他說着,向前走了幾步,将那酒捧到明可揚的面前。
“流玉釀!”明可揚的眼睛亮了,他是吃喝玩樂的專家,自然知道這酒的好處,之前也曾向武勳求過卻一直不得,沒想到他今日倒是大方了。
“好!好!”他伸手去接那白玉雕花的酒壺,笑的眼睛都眯成了縫,目光不經意間從那小兵的臉上掠過,卻是微微張着嘴吸了口氣。
那小兵不過十歲上下,長得清秀幹淨,略有些嬰兒肥,還帶着幾分稚子的憨氣,可杏眼靈動,身形輕巧,已經能看出是個美少年的胚子。
“你是何人?為何之前沒有見過?”明可揚咽了一口唾沫問道。
“小人叫離曲,是詢王帳裏的人,素日裏不出帳子的。”小兵眨着大眼睛答道。因還未變聲,他的聲音聽起來脆生生的,有些雌雄莫辨。
明可揚愣了愣,突然大笑起來:“哦?原來詢王竟也是同道中人!”很快那笑容又染上了幾分猥瑣:“那詢王今天讓你來是……”
“自然是來為大人和霍哥哥助興的!”離曲表情無辜,轉身行至桌邊,将流玉釀滿滿斟了兩杯,先送了一杯給霍恩,又将另一杯端給明可揚。
明可揚YIN笑着接了過去,順勢要去攬他的腰,可他伶俐的很,游魚一般躲了開去,還不輕不重的回手拍了一下明可揚的臉,手指劃過嘴角,明可揚追着去咬卻沒咬到,饞得罵了句:“真是個小妖精!”
此時霍恩也上得前來,燭火映照下他的臉仍有些蒼白,舉着那杯酒擠出了一個生硬的笑容,恭敬的說道:“大人請盡飲此杯。”
明可揚自然是欣喜異常,還以為是武勳替他□□好了,當即舉杯就飲:“美人敬酒,豈有不喝之禮!”
突然,那酒杯停在了唇邊,緩了緩,又放了下來。霍恩和離曲心中同時咯噔一響,以為要壞事。
“只是……沒有下酒菜啊……”明可揚故作為難的說。
離曲,其實就是曲離,連忙說道:“我這就去準備!”說着轉身就要出帳。
霍恩下意識的伸手去拉他,可又擔心明可揚起疑,趕緊把手收了回來。眼看着這裏就要剩下他和明可揚二人獨處,不禁害怕起來,不由自主的喚了一句:“哎……”
可這聲還沒有喊出去,明可揚便猛地将他狠狠一拽擁進懷裏,趁其不備在臉上舔了一口,大笑起來:“不用去,你們二人就是我的下酒菜啊!”。
說着,将那杯酒一飲而盡。
“美酒加美人,真是好滋味啊!”他閉着眼睛回味了許久才道:“來來來,再滿一杯!”說完又想起了什麽,沖着二人色咪咪的說:“快都把铠甲除了吧!”
霍恩從他懷裏掙出來,用袖子狠狠的擦着臉。曲離則變了神情,沉下臉從腰側抽出把短劍來,指着明可揚的嘴就要刺過去。
霍恩見狀連忙将她拉住,嘟嘟囔囔的說:“不行……她說了……不行……”
明可揚覺得自己似乎是有幾分醉了,竟然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當下有些生氣:“這是做什麽吶!還不快過來伺候本大人!”
曲離嘟着臉将短劍回鞘,伸出手沖着他晃了晃:“幾根指頭?”
明可揚只覺得眼睛也不中用了,迷迷蒙蒙的看不清楚,便更生氣了:“什麽指頭!那分明是根燒火棍!”
曲離氣得又要動粗,駭得霍恩又搬出婉塵才将他攔住。二人沒有再浪費時間,快速在帳中一番布置,待到曲離拎着霍恩從帳頂飛出時,明可揚已經倒在床上不省人事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此時哪有人敢來打攪,于是一直到了次日清晨,才終于有人發現了帳中的異樣。
等武勳到的時候,這頂大帳已經被圍了個水洩不通,即便看熱鬧的議論紛紛十分嘈雜,也能聽到帳子裏有人正在大哭:“我的美人呢?我的美人呢?”
武勳煩不可耐,下令驅趕走了圍觀的兵士,這才進入帳中。一進帳來,便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舉目一看,一衆明可揚的部下正目目相觑,束手無措。
而被衆人圍着的明可揚,正披頭散發的坐在地上撒潑,他只着了條亵褲,身上沾染了大量的血跡,見到他進來,驀地瞪大了眼睛,像個孩子一樣委屈的蹬着腿哭喊道:“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幹的!我的美人啊,你死的好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