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英雄

第57章 狙擊

“這裏是004號狙擊位，這裏是004號狙擊位，距離廳堂中心狙擊點150米，”女人趴在矮樓，對着對面的學生禮堂中心，單眼瞄準，“已經準備就緒。再重複一遍，再重複一遍，這裏是004號狙擊位，這裏是004號狙擊位，離廳堂中心狙擊點150米。收到請回複，收到請回複。”

“這裏是006號風，這裏是006號風，已經收到，已經收到。”

莺是從專業的軍事學校出來的，他手中的狙擊槍伴随了他很長一點時間，他非常熟悉，握把的手感讓他血液沸騰。他接到任務之後，專門保養了槍支，為确保精準的射擊。

莺手中這支槍是他的戰友，也是他的寶貝，他經過多次的調試，對身後的中年男人說：“叔，我好了。”

“讓風來檢測角度和風向。”男人吩咐。

莺對着通訊儀講話，讓風來執行他的任務。

“這是最後一戰了，莺，好孩子，”男人在莺的後背拍了拍，“結束之後，我們可以開慶功宴，讓你吃個痛快。”

“我可以去奧金家嗎？”莺小心地看了多特一眼，“叔，我想和羅德一樣，到那位大人的身邊去。”

莺說的是格安。

男人就是多特，他從十五街區到第六街區已經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了。這一個月間，他沒閑着，關于第六街區的地形，他摸得清楚。

“你要是打贏了這次的戰役，給那小子致命的一槍，叔就幫你和先生說。”

莺驚喜地睜大眼睛：“真的嗎？”

多特點頭：“真的。”

莺就眨了眨眼，嘴角微微上揚，又裝作自己沒有特別開心的樣子，努力壓着那點上揚，看起來很孩子氣，更顯得他開心。他離他的夢想很近，感覺觸手可及。

“叔，你看着吧，那個毒枭，我一定打得他落花流水！”

多特在他後腦勺上摸了一把，但是沒有說話。

他們摸了整整一個月的地形，根據速度和各種不定因素而制定行動計劃，像是有備無患的樣子，但是多特心中不安，他知道這是表象，敵人是恐怖的蛇，沉寂在暗中，他潛伏，他窺伺，甚至裝作什麽也不知道的樣子，任憑多特的狙擊槍們瞄準他，挑釁似的露出自己的要害，如同在說：“我是強大的，即便你射穿我的喉嚨，我也依舊活着。”

這是一種不畏的自信，多特不知道對方的兵力，他們從來對對方真正的人數含混不清，這也是為什麽他們圍住了第六街區和學校，僅僅是因為這是個唯一一個可以确定的地區。

可是第六街區這麽大，光是圍住沒有任何用處，所以才派了狙擊部隊，他們狙擊部隊就像是一把藏在暗處的槍，可以隐蔽身份、直取敵人的要害。但同時，他們也無可成就了，他們永遠就是那把刀，不能犯錯，也不能退縮——一旦他們失手了，喪命的同時，就是失去自己所有的榮耀的時候。他們将會變得一文不值。

多特在十五街區，那裏有一片是參差不齊的樓房、廢墟，無人居住，也不會有人出沒，這裏在很早之前就被選為狙擊訓練地。這是學校的地，用于練習槍位瞄準和障礙狙擊。

多特本在這裏訓練，随後收到了驅走愛德格的任務。先生不讓愛德格來十五街區。

多特看着愛德格，那是他看着長大的孩子，一個不谙世事的少爺。多特象征性的抛了彈，以為他會走，可是他沒有，他在建築中潛伏了一段時間，他依舊堅定地在十五街區。

那一刻多特恨他。

多特有一個親生的兒子，有很多帶過的狙擊手，他資歷很老，他手下的每一個孩子他都很看好，這些孩子沒有了親人，于是他們自己給自己當親人，狙擊學院裏的孩子們都是親人。

多特也是這樣，他把當他們當成自己孩子，兒子。

只有他看着長大的愛德格和格安不行，多特不配，多特也無法忽視他們身後的人。愛德格背後是奧金家，格安背後是先生，他們是孩子，可是他們是別人的孩子。

可是多特忘了，自己也僅僅是先生和奧金家的狗而已。

多特的任務就是帶着自己的孩子們去戰場，他是從先生手下出來的，整個狙擊部，只有多特不是狙擊學院出身，他當自己是鷹，是小小個子卻扛着狙擊槍的孩子們的庇佑者。

他曾經無情地射擊愛德格，就像在發洩一樣逼迫着那個手無寸鐵只能逃跑的小少爺，他的槍口只對愛德格一個，因為他恨，他太恨了。戰場上的一切殘酷和無情他都無法發洩，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但是他無能為力，他即是先生的狗，最乖的狗，卻也是最壞的狗，他把自己遇見的不幸和撕咬過的腥氣都歸咎于自己的主人身上——“是你讓我經歷這些”——可是他忘了，這是他被先生眷顧和青睐的代價。

無論是生活，愛情，孩子，還是孩子們的尊敬……多特得到的這些都是有原因的，所以他為先生做的一切也是他能活下來所需要付出的，不然他早就死在泥濘的沼水中，死在他幼時戰争的故鄉裏。

格安被抓之後，相當于在“行動前線”的組織者被抓，格安就此被束縛住，只能待在國會局裏。

于是先生就要派去可以代替格安的人，這個人選是就是羅德。羅德說是多特的親戚，多特當然也愛他，多特想保護他，可是多特自己也是和羅德一起被派遣出去的棄子，他要保護的人太多了，他也太貪心了，他想要大家都活着。

可是他們要正面面對敵人，只要失誤，就是死。

多特既是一個殺手，又是一個想永不受傷、畏懼死亡的殺手。

——多特早在三個月前，格安被抓之後，就收到了狙擊潛入第六街區的命令，他在訓練的時候憂心忡忡，在抵達第六街區後日夜難寐。

他老了，他不果斷了，他的冷鐵生鏽了。

多特知道自己就是來送死的，他對愛德格的所作所為就是錯誤，他會死在戰場上，為自己的錯誤而贖罪。

多特心中悲戚，但他也依舊想打好這場戰役，因為這也是他最後可以為孩子們擋槍子的戰役了。

風在呼嘯，多特站在風中，莺這個活躍的小子在旁邊對自己的槍說話，說的就是什麽“我愛你，我的美神”、“我的戰友，我的性命就在你的手中”、“上帝保佑”……

莺長得很好看，他不是殺手出身，他也不是孤兒，他是一個富貴人家的孩子，被丢棄了，因為不聰明。可是多特覺得莺聰明，他格外喜歡莺，莺雖然是個男孩，但是莺像他的妹妹。

多特的妹妹也是狙擊手，他們一起活下來，是先生的狗。妹妹的槍法比多特還準，那個時候，女孩子比自己的哥哥還成熟，她總是和多特一起出發任務，只要多特失手了，她就會在那一刻補上致命的一顆槍子兒，把任務完美地完成。

可是她死了，她是最好的獵手，但是她碰到了最硬的獵物，獵物的槍子打進她的槍管，“嘭”的一身，她就變成了爆炸中的火光。

多特忘不了那個場景，多特也忘不了那一刻自己的恐懼。所以在三十年後的今天，多特才這麽恨，他見過太多死了，他不能接受。

莺和他的妹妹一樣可愛，像是具有無盡的生命力和聰穎的天賦。莺在那裏左看右看，弄好了自己的槍，确定再也再也不需要檢查，絕對絕對沒有問題之後，他就想和多特說說話。

他也崇拜多特。

他說：“叔，雖然我很喜歡他，但是我至今還沒有見過他呢。我總是聽他的故事，組織裏說的很神，聽他的事跡我就會喜歡他，不，沒有人會不喜歡他吧。所以啊，叔，只有你見過，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啊？”

多特沉默了一會，對莺笑了笑：“是個天才。”

格安自己不覺得，是因為他一直被隔離，他是單獨訓練，他對着奧金家以外的人會有一種奇異的傲氣，主要還是來源于自己潛意識的自信。

格安是組織中的星星，沒有人比他更加輝煌。他五歲就去了奧金家，這麽多年，所有的任務都沒有生疏過，他依舊在前線奔波，如果非要說一次失利，那就是這次刺傷了三殿下國會局監管所束縛了他。不過這在後輩口中也是傳奇——

他可是刺傷了第三殿下喔！

這樣刺的，哈！超酷！

聽說是情殺？！

他還從國會局逃出來？

我的天哪，那可是國會局！

太厲害了呀！

超崇拜的！

……

多特還想說什麽，給莺講些格安的事情，讓他充滿希望，可是這個時候，遠處的天邊突然傳來巨響，這聲音一個接一個，煙氣沖天，火光若隐若現。

多特止住了話，他站着身看遠處的火，神色微愣，他想，羅德不知道在哪裏。

遠處，街角的男人眯着眼，對着火光笑了笑。

莺問：“什麽聲音？”他要站起來看。

多特将他的肩膀按住，低聲說：“趴下，莺，從現在開始，全部隊保持一級警備狀态，行動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