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修)
? 青山翠綠藏于雲霧缭繞之中,若隐若現。這本是座無名之山,也不知道一日是從哪裏來了讀書人經過,見這山峰被籠罩其中,周身雲霧不散,似同仙境,便不由扶掌斷言:“此乃神仙住所,妙哉妙哉。”
後來聽說這讀書人有了些名氣,這妙哉山便一傳十十傳百讓了許多人慕名而來,以至于到很多年之後這修道修仙的都說這裏鐘靈毓秀,很是适合清修。
不知什麽時候,這山上修了一座道觀,取名妙哉庵,主事人是一名叫妙瑛的修道人,她素來清冷,和妙哉山附近居民也不甚熱絡,偶有人經過,看這妙哉庵大門雖敞,卻左右無人,院中樹葉也不知堆了幾層,覺這仙姑怪異,也很少過來打擾。後過了幾年,有人發現妙哉庵中多了一紮沖天辮的女童,她年紀尚幼,手上已經拿了比她人還高的掃把,認認真真的低頭掃地。
後妙哉山下的集市也不時有人看見那一大一小身着道袍的身影,那妙瑛仙姑喚着女童大千,言行舉止溫柔寵愛,小道姑也和她很是親昵。
也是緣法,妙瑛孤身一人許久,一日在妙哉庵門口撿到一女嬰,她心下憐憫,便留下做徒弟陪伴,但确實為自己枯燥的修道生涯添了幾分樂趣。只是,妙瑛皺眉,這小徒弟雖然乖巧,卻并不是修道的料。
大千這時坐在她面前,口中磕磕絆絆的念咒,折騰半天滿頭大汗,卻連一個小火苗也不見蹤影。
妙瑛狠下心想:還是在物色幾個徒弟罷。
這日妙瑛沒帶着大千做早課,以買冰糖葫蘆的由頭帶着她下山去了。
大千滿懷欣喜,師傅之前一直說冰糖葫蘆壞牙,從不讓她吃呢!
可當她看到師傅帶回來了幾個跟自己一樣大的女孩,并且讓她們稱呼自己為師姐時,她莫名覺得嘴裏的冰糖葫蘆有些酸,很酸很酸。
一晃多年,妙瑛又陸續收了幾個弟子,妙哉庵也日漸熱鬧起來。
“那鼠妖醜着呢,一咧牙,口水簌簌直流......”
妙哉庵二師姐雙兒繪聲繪色的給大千還有幾個師妹說着自己和師傅下山的經歷,幾人聽得津津有味,等雙兒說完還是意猶未盡,最小的五師妹五兒羨慕道:“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師傅也能帶我們下山去捉妖啊。”
雙兒道:“再過幾年五兒長大拉,師傅一定會帶你和四兒下山的。”
四兒五兒聽了雙眼放光,大千咬咬下唇,看沒人注意自己,默然回房去了。
遠遠還可以聽見師妹們的歡笑,她回房坐在銅鏡面前看了看自己,覺得鼻子有些酸,她長這麽大了,也不見師傅帶她下山捉妖啊,師傅...就是偏心。
她心中明白自己愚笨讓師傅不願帶自己下山去,可是師傅半點機會都不給自己,自己還是妙哉庵首席大道姑呢,說出去,別人怎麽相信?
大千在屋裏想了又想,終于下定決心下山去,她一定要給師傅和師妹們證明,自己這個大師姐是名副其實的!
大千最後看了眼妙哉庵大門,伴着漫天晚霞,含淚朝下山的路而去,她心下雖豪情壯志想做出一番成就,可畢竟與師傅師妹們感情深厚,這番一別也不知什麽時候能回來,暗自抽泣,自覺難過的緊,昨晚下雨,她又自顧傷心,一時猜到小窪坑,倏然跌倒。
山中雀鳥撲扇着翅膀慌忙逃竄。
大千狼狽的跌坐在地上,特地為了下山換上的新道袍濺了一身泥點。
出師未捷便遭遇意外,難道老天爺也看不起她,覺得她只能躲在妙哉庵嗎?大千暗暗握緊了拳頭:“我一定要證明給你們所有人看!”
如是鼓舞着自己,大千決定用道術讓自己重新整潔,她撚指微念。
“道可道非常道……去!”
手指尖微弱的光芒閃過,大千還來不及欣喜,卻很快的消失不見。咬咬下唇,眸中微黯。
“每次都這樣,沒關系,吸取教訓,慢慢的,總會好起來的。”
此處無人,道袍髒些就髒些罷,修道之人,身外之物沒什麽大不了。
如是安慰自己,大千艱難的站起身來,正欲尋個地方好生整理一番,靈識初啓,卻意外聽見了一陣打鬥聲。
大千的眸子瞬間一亮,全身因為激動而微微顫了起來。
有妖氣!
林中已折了花花草草許多,男子随意的抹了把唇邊淌下的血絲,謹慎的看着朝自己走來的大漢。
“靳麒你也有今天!”
漢子仰天大笑。
他膀大腰圓,面上黑色毛發濃密的掩了半張臉,倒是駭人的很。
靳麒微微蹙眉,暗暗藏在身後的手掌準備等靠近後最後一博,而變故,或許往往就是如此突然。
“妖怪,莫要傷人!”
一聲嬌斥,只覺眼前白影一閃,風聲淩厲,大漢堪堪閃過,略有些狼狽的擡首望去,面上晦暗不明。
“一個小丫頭也敢如此嚣張。”
而被大千擋在身後的靳麒神色猶疑的打量着這個面容稚嫩的少女,手心法術凝集,不知是敵是友。
“我不是小丫頭,我是妙哉庵的首席大弟子!”
她此時已經收斂了眼淚,毫不示弱。
見少女身着青白相間的道袍,大漢從鼻子裏哼了一聲,語氣輕蔑。
“一個小道姑罷了不知自己幾斤幾兩。你還不配讓我動手,還不快些離去。”
大千很是惱怒,她雖沖動,卻也知道眼前這個男子道行不淺,剛剛是因為一時疏忽方才被自己所迫的退了幾步,若是正面沖突,自己可得不了半點好處,心下一急,突然想到一物,忙是将自己的包袱解了下來,挑挑揀揀了起來。
口中念念有詞:“照妖鏡,魂幡旗……收妖瓶!”
大千喜上眉梢,将那小小的收妖瓶視如珍寶的捧在了手上,阖眼小聲的念起了催動的咒語。
漢子冷哼一聲,正想将這個礙事的小道姑先解決了,卻看那躲在少女身後的靳麒手心中燃起了冰藍色的火焰,心中大駭。
難道靳麒這麽快就恢複法術?
心中計較了一番,甩袖遠去。
而此時正在認真背讀咒語的大千并沒有察覺到什麽不對,直到身邊的男人咳嗽了幾聲,她方才如夢初醒……咒語自然是念不下去了,她環顧了下四周,見那個兇神惡煞的男人已經走了,心下舒了一口氣。
“你沒事吧?”
靳麒搖了搖頭,越過大千準備離開,袖子卻被身後的少女一把抓住。
“你面色看上去不好,我幫你看看是不是被妖氣所侵……”
“不用。”
話音剛落,靳麒便咳嗽了幾聲,自嘴角淌下一絲血絲。
大千急道:“你就別說話了,快坐下!”
靳麒此時虛弱無力,只得由着大千折騰。
大千将靳麒扶到了大樹底下坐好,便把起了他的脈搏。
大千自小長于妙哉庵,庵主也是個處處講究的妙人,大千身為徒弟,學的東西自然也雜,雖不聰慧,确也能學些皮毛,比如這看病的功夫雖不至于妙手回春,可是小病小痛什麽的還是能把出來的。
大千收回手,目光中流露出幾分擔憂。
“你脈搏虛弱,五髒六腑俱衰,怕是,沒有幾日了。”
這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男人,沒想到卻如此福薄。
男子淡淡一笑,很是平靜。
“你可以走了。”
大千一怔,旋即認真道:“我不可以抛下你一個人的,你身子不好,要是又冒出一個妖怪來,你就死定了。”
大千想男子必定是聽了自己剛才說的話,心生頹意,為了不想連累自己,方才讓自己離去的吧,這男子相貌堂堂,心腸也好。
靳麒道:“随你罷。”
方徑自畫地為圈,盤腿入坐調理起來。
“公子,你也會法術?!”
大千好不詫異,這畫地為圈的法術庵主也教過,雖看着簡單,法決卻是頗為拗口,并且這法術低廉如大千這種便算能結結巴巴說出咒語,也很是脆弱,擋下蟲子還好,可在人和兇猛一些的野獸面前便也只是個擺設了。
而眼前這個男子竟然會這麽高深的法術,大千好不敬佩,她圍着這若有若無的藍色光暈轉了幾圈,見裏面的男子的面上慢慢有了血色,心中暗暗稱奇。
天色慢慢的暗了下來,大千摸了摸發出抗議聲的肚子,偏頭去看了看打坐了一天還不知道要調理到什麽時候的男人,不由小心的低聲詢問。
“公子,我去找些吃的,要不你在這裏等我吧?”
男人閉着眼毫無反應。
大千也不惱,她念了一個簡單的咒語,不一會兒她的眼前就出現了一個小火苗,大千心滿意足的指揮着小火苗給自己照明去了。
萬籁俱寂,男子的神色痛苦,他捂緊了胸口,一口濁血從口中噴出。
“竟這麽霸道。”
靳麒喃喃自語,眸中微光閃過。
“公子,我摘了好多野果子......”
大千興致沖沖的小跑回來,已經不見靳麒的蹤影,她四顧看了看:“公子,我摘了野果子呢,你快出來吧,公子?”見沒有人回應自己,大千有些洩氣的拿了果子在道袍上擦了擦,毫不淑女的大大咬了一口。
不是說了讓他在這裏等自己嗎?這身上還帶着傷黑燈瞎火的會跑到哪裏去呢?
将肚子漲的滿滿的,大千收拾了一下行囊,倚着大樹底下準備安睡,她看着這漫天的繁星,心下不由想起若是沒有下山,此時的自己應該是和一衆的師妹們在話着閑話,也不知道自己離開的事情師傅和師妹們是否發現了?
想起師傅和師妹們平日裏對自己的好,大千的眸中不由多了幾絲晶亮,她握拳道:“我一定要捉上幾個妖怪給師傅和師妹們看看,我這個妙哉庵的首席大道姑可不是白吃飯的!”
懷着對未來收妖的無限遐想,大千倚靠着樹幹沉沉進入了夢鄉。
翌日清晨,雀鳥吟啼,微風如沐。
大千揉了揉眼睛,伸了個懶腰方才站起身來,眯着眼睛看了看正好的陽光。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