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8.10.16|
洛嵘受重傷的事情很快就被寧溪城中不少人知道了。一時之間寧溪城的氣氛又開始緊張起來,更何況洛家本來就是處于衆人視野中心的大戶人家,洛嵘離別時那一隊幹練精武的護衛隊,可都是大家看在眼裏的。這就更讓寧溪城裏人人自危草木皆兵。
誰也不知道外面局勢究竟如何了,誰也不知道原來戰争離得這麽近。
洛蘿到底是個女孩子,心細得很,幫洛嵘擦洗的時候便發現了,除了前幾日受的傷之外,她身上還有許多別的舊傷痕,有的已經淡的幾乎快要看不見了,有的還留着淺淺的黑痕。洛蘿曉得洛嵘是個會武功的主,可是怎麽也不認為這些傷痕是練武斂出來的。
每每猜測起那些傷疤的由來,便覺得心驚膽戰,不敢細想。
洛嵘身體的治愈能力很好,身上的傷口每一天都在朝着變好的方向發展。沒過上兩日,文冬青便登門了。彼時洛蘿已經替洛嵘收拾妥當,正拿着書在旁邊看着,飛檐悄悄轉進來,在她身邊小聲說了句:“小姐,文公子來了,說是過來探望李夫人。”
洛嵘早嫁為人婦,夫家姓氏為李。這李夫人自然是指的洛嵘。
見洛蘿面露不豫之色,嘴唇動了動,似乎是想要說出“不行”兩個字,飛檐急忙補充道:“是老爺同意了的。”
洛蘿這才皺着眉點了點頭。
她和文冬青已有一段時日未曾見到過,她因着照顧洛嵘實在是憔悴了些,文冬青也未必比她好上多少。他眉心微微擰着,好似也遇到了什麽麻煩愁心的事情,神色略差了些。
這時候他倒是能拎得清,斂了平常那花花公子油嘴滑舌的德行,面上頗為正經,問了些許洛嵘傷勢相關的事情,又問了問用藥一類,點了點頭,大概是了然于心的意思。
洛蘿見他在一旁椅子上坐了下來,一時半會兒似乎沒有要走的意思。她心裏煩悶,可放着文冬青和不省人事的洛嵘在房間裏面,傳出去可就是個笑話了,她又不得抽身離開。
文冬青看着洛嵘,似乎一直在思索着什麽,面色着實是凝重,洛蘿可坐不住,又拿起桌上放着的書。她這一動,文冬青才收回神,看了她一眼:“你也好好照顧照顧自己,別這裏還躺着一個人呢,你又累倒成了個病人。”
洛嵘是從莊國出發受的傷,洛蘿心裏清楚,如今照顧洛嵘這事情可不能讓丫鬟來做,一來洛峥放不下心,二來算是給洛嵘的夫家一個交代。
文冬青是個聰明的,也不提什麽讓丫鬟照看,只讓她好好照顧身體。
洛蘿點了點頭。
洛嵘這件事雖然鬧得算大的,可是大多數有交情的人也都是遇上洛峥了問上一二,唯獨文冬青是親自上門探望的。洛蘿想了想,又将書放下:“你和我姑姑可是有什麽交情?”
這句話她早就想問了,之前洛嵘離別時沒能問出口,現在是真的憋不住了。
文冬青不過是笑了笑,并不回答,站起身來:“你別太累,我明日再來。”
他如何不知道洛蘿現在對他的事好奇到了極點,可他就是不說。洛蘿便是這麽個性子,她更喜歡自己刨出來的結果,而不是別人一口就把話給說穿了。他便放任她去查,越是查就越是上心、越是關注他。
一直到出了府,有美人兒扭動着腰肢走到他跟前,一雙手纏繞上他的手臂,他難得的沒有給任何回應,只是微微懊惱着,那模樣,像是打賭輸了的賭徒,俱是不甘心。
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現在他做的事情,僅僅是為了自己的計劃,還是為了別的什麽。
“走吧。”文冬青喟嘆一聲,扶着那美人兒上了馬車。
洛蘿還想着文冬青來看過洛嵘便該夠了,誰知道文冬青卻不這麽想,第二日的時候,他又來了洛府。洛蘿昨日和他說了幾句藥方子,沒想到他會記得這般清楚,帶了些藥材過來,俨然他帶過來的藥材是比此前醫師送來的藥材好上許多。
除了這些東西之外,他又拿了包東西遞給洛蘿,笑道:“八寶閣新做的糕點,想着你這些日子鮮少出門,便拿來給你嘗嘗鮮。”
用吃的攻略洛蘿,永遠都不會是一個失效的法子。
到了現在,文冬青做的事情就好像是溫水煮青蛙,不溫不火的,仿佛是透了那麽一點若有似無的暧昧,可是要追究那一點暧昧,又會覺得自己像是自作多情了罷。
他這一拜訪,就和以前差不多,一連就是三日。洛蘿心中極為不耐,好在到了第四日,她又要往那邊走去,飛檐卻拉住她:“小姐,老爺吩咐說您今日不用過去照顧李夫人。”
洛蘿松了一口氣,又對着飛檐挑挑眉:“他又來了?”
“嗯?”飛檐歪了歪頭,反應過來,抿嘴一笑,“可不是,方才才來呢。”
洛蘿坐下來:“還是得去看看姑姑的,等文冬青走了後,你再同我說,我過去看看。”
飛檐點頭退了下去。
文冬青今日在洛府停留的時間比前幾日都要長,洛蘿縱然沒心思,還是稍微想了一想,文冬青前些日子對自己所表現出來的,大概并不帶着什麽特殊涵義吧?
大概過了兩個時辰,飛檐才過來對她道“大小姐,文公子離開了。”她接着又道,“還有,李夫人醒了。”
“果真?!”
此前醫女說五日之內必定會醒,這正好是第五日呢,她本來還想着要不要去找那醫女再問問的。洛蘿立刻開心起來,放下手上的東西,就往李夫人的院子跑去。
院子門口站了個小厮,見洛蘿沖過來,下意識的就要伸手去攔,洛蘿練了一段時間武,力氣可大了不少,将人一把推開,她可不知道別人攔她的意思,只想着那小厮是沒反應過來罷。卻不知道那小厮站直身子發現她已經沖到裏面去了,立馬哭喪着臉:“快、快去攔住大小姐!”
洛蘿還沒沖進洛嵘房間裏面,就聽見猛地“噼裏啪啦”一陣響聲,洛嵘怒氣沖沖的聲音微微發着顫,仿佛帶了點哭:“你、你這個無情無義的人!為了你自己,連國之安危都不管不顧了麽!”
洛蘿驀地停下腳步。
洛嵘的話絕對不會是想讓她聽見的話。
洛嵘又哭又笑:“我洛氏一門忠烈,怎會出了你這個軟弱的無能之輩!”她似乎真的氣急,什麽不好聽的話都說了出來,“連你女兒都知道精忠報國、為國捐軀,你倒好,只顧着你自己!”
洛嵘罵的人是洛峥。
洛蘿此前雖有猜測,可到底沒敢往那方面想,現在聽洛嵘一字一句,愈發朝自己猜測的方向靠攏過去,她心髒就開始飛快的跳了起來,想要去打斷他們的對話,不想聽他們說出那個接過來,可是她身體又本能的、無法移動半分,只能心驚膽戰的聽着洛嵘的聲音。
“你這個膽小鬼!等蠻族攻進寧溪,讓你家破人亡之後你再為你的享樂後悔去吧!洛、大、将、軍!”
洛蘿心上的那根弦,就在方才的一瞬間繃到了極限,然後斷開。
想到洛嵘前些日子被人七手八腳擡回來的樣子,她在一瞬間覺得手足發軟,甚至撐不起她身子的重量。洛蘿一步又一步的往後面退去,不敢再往後面聽去,生辰時顧亦的聲音在她耳邊回響着“頗具将門之風”“頗具将門之風”。
她着實沒敢去猜呀。
等洛蘿回了院子,瞧着她那失魂落魄的樣子,飛檐立刻放了手上的活計,過來扶住她。洛蘿就像是軟泥一般,軟軟靠着她,臉色慘白。
“大小姐,你怎麽的?”
飛檐急了起來。
洛蘿搖搖頭,撐着飛檐,慢慢挪到院中石凳上,坐了下來。飛檐又趕緊給她遞過來一杯茶,擔憂道:“大小姐,要不去躺躺?可是不舒服?”
洛蘿沒說話,也沒半點動作。飛檐瞧她垂了眸子,睫毛顫動幾下,眼淚就大顆大顆的湧了上來。
若是往常,她聽了洛嵘的話,定然什麽也不想,就去找洛峥,讓洛峥回歸戰場,她絕對會為自己有這樣的父親驕傲着。可是如今,洛蘿就好像犯了慫一般,腦海裏面滾來滾去的,都是洛嵘奄奄一息的臉,還有身上交錯縱橫的傷疤。這樣的風光和驕傲之後,掩藏的是怎樣的生死一線啊。“小家”和“大家”注定是兩條相悖的選擇,洛蘿沒覺得窩囊和軟弱,倒是看到無奈和悲痛。
這一條線一旦拽住了,牽扯出的就越來越多,洛嵘此前在洛府和洛峥的争吵是什麽、文冬青接近她的目的是什麽、文冬青的身份是什麽,還有顧亦……曾經拜在洛峥門下,學的是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08-21 16:33 捉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