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你的心意
? 當“龍馬不可能喜歡我”的前提假設被越來越多的湧現于腦海裏的細節推翻之後,花雲雙手雙腳纏抱着鐘樓的圍欄,內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崩潰感。總覺得透過兩根圍欄之間的間隙望出去的殘陽落日,正是這一刻大難将至的自己啊。
得知喜歡的少年應該也喜歡着自己的時候,一瞬間在心頭蔓延開來的愉悅逐漸被大禍臨頭的沉重取代。正如白天談心聊天時,老男神所說:“看來你是回答不出我的問題了。年輕人,能想明白就好,怎麽還是一副天要塌下來的表情?”
事情不就是正在往最糟糕的方向發展着嗎?
能夠突破次元牆來到這個世界,能夠站在最近的地方看着男神,腦殘粉覺得,此生已足矣,夫複何求。在網上,大家時常開玩笑談到的“如果你醒來發現本命躺在你旁邊會怎麽做”,那些“撲上去吃幹抹淨”的話,花雲現在連想都不敢想。
倒不是有色心無色膽,只是她心如明鏡:總有一天我将會離開這個世界,不要建立更深的羁絆,不要引起情感的糾葛,只要認認真真完成自己該做的事情即可。
可是人的感情豐富而又細膩,如同穿越大神所言,愛是最容易失控的強大力量。有幾次,花雲便是勉強地依靠自己的意志力制止了情感的沖動——和他一起肩并肩坐在青學網球部的時候、靠着他的手臂在樹蔭下補眠的時候、與他一起回家的時候。
她偶爾會想起自己在O站認識的基友禮拜天寫反瓊瑤文時說過的話:性情中人犯錯的理由總是那句“情不自禁”,可是,有強烈責任感的人,往往都沒有難得糊塗的機會。
從小就在一片“小雲真聰明”的誇獎聲中長大,花雲在受到男神的鼓勵而重新回到球場上的時候,就敏感地察覺到那股由于崇拜而衍生的“喜歡”正慢慢地轉變了,卻還是清醒地禁锢着異變的情緒——直到今天,老男神如此犀利且明确地挑明一切。
一旦發現“喜歡”或許不是單箭頭時,固若金湯的防守頓時就變得不堪一擊。埋藏在內心深處的情感種子終于等來發芽之日,迫不及待地沖破所有的心理防線,鼓動着全身上下每一滴血液、每一根骨頭、每一個內髒、每一粒細胞、每一根神經向理智發起挑戰。心髒的每一次跳動,仿佛都在勸誘着自己去回應那份感情。
只有像現在這樣,一下一下地用額頭敲着木制圍欄,才能壓下腦海裏亂七八糟的想法;四肢緊緊地挂在木制圍欄上,才能不順從心願跑去告白。可是,我還能堅持多久呢?花雲一邊撞着欄杆,一邊毫無自信地懷疑自己的意志力。
“本來腦子就不好使,再撞下去,你是真的想變成白癡嗎?”
瞧,我最不希望見到你的時候,我最不希望聽到你的聲音的時候,你總是狡猾地出現了。
花雲的思緒忽然斷了,撞向欄杆的動作便一下子沒控制好力度,直接震得她吃痛地松開手腳,摔到地上,揉着紅腫的額頭龇牙咧嘴地唾棄一遇到男神就戰鬥力渣渣的意志力。
感覺到由于有人靠近從而頭頂産生了一片陰影,花雲下意識地擡起頭。看到男神臉上橫七豎八、格外猙獰的紗布和創可貼時,她怔怔地啊了一聲,随即迅速地反應過來,按照劇情的走向,今天男神應該和亞久津見面了,而且這是一場不那麽愉快的見面。
……難怪一回來說話就這麽毒舌、脾氣又這麽大。
在男神面前,智商總是和意志力一樣被大打折扣的花雲,總算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這副未蔔先知的态度實在太高調了,便裝出毫不知情的樣子憤慨道:“誰把你傷成這樣了?你別怕,盡管說!哥給你讨回公道!”
……這是從哪裏亂入的臺詞啊喂?
少年蹲在這個充當老大的小姑娘面前,右手手肘搭在大腿上,手掌支着下巴,看着她卻不說話,就這麽用眼神逼得演技拙劣的臨時演員心虛地對手指:“抱歉,表演痕跡太重了,我下次會努力改進的。”
越前龍馬勾起嘴角,揚了揚眉毛,臉上的傷口絲毫不影響那自信又帥氣的笑容,以及從琥珀色的眼睛裏時不時所流露出的與越前南次郎一樣的痞氣。他擡起左手,用手指狠狠地戳了一下對方額頭的紅腫,拉長聲音調侃道:“還差得遠呢。”
……哦。
花雲一邊氣急敗壞地躲開他不斷戳過來的手指,一邊吸着氣揉了揉剛才撞到又被男神傷上加傷的地方,這副手忙腳亂的炸毛樣,看起來倒像是卡魯賓見到逗貓棒就揮舞着小爪子嗷嗷叫的樣子。
“你躲在這裏做什麽呢?”
炸毛貓心力交瘁,聽到男神貌似漫不經心的提問時,誠實的答案便脫口而出:“思考人生。”話音剛落,花雲就咬到舌頭又痛心疾首了一回——麻蛋,智商不夠,又說錯話了。
成功布下魚餌的少年滿意地眯了眯眼睛,依舊拖着悠揚又綿長的聲調說道:“你用這顆不好使的腦袋在思考什麽?”
語速緩慢的問句聽起來仿佛還刻意地添加了引誘獵物的耐心。花雲只覺得這樣的聲音簡直就像在某個惬意的午後,懶洋洋地倚靠着花園裏的長椅,享受着花開的芬芳,戴着耳機沉浸在溫柔的搖籃曲裏。
手忍不住地抓起衣角,柔軟的衣料摩挲着她的手心,就像自己面前的少年所提出來的問題正在輕輕地撩撥着随時可能斷弦的自制力。
遠處的夕陽已經完全沉入地平線。失去陽光照耀的鐘樓顯得有些昏暗。然而,在這個光線不足的角落裏,花雲卻更加清晰地看見,他的眼睛一閃一閃地躍動着某種陌生的光芒。
——為什麽,你的眼睛裏沒有光?
——人的眼睛本來就不會發光。
花雲還記得,那是她第一次發覺劇情走歪的時候,在這個少年眼前情緒崩潰時,兩人的對話。一本正經地回答我“人的眼睛本來就不會發光”的人是你,可現在,用這雙發亮的眼睛向我傳達着某種期待的人,也是你。
“是你。”她松了松緊搓着衣料的拳頭,又重新握緊,“我思考的問題,是關于你的事。”
“是嗎?”越前龍馬趁着她無暇旁顧的時候,再次戳了戳她的額頭,但這一次只看到小姑娘傻呆呆的反應,他洩氣地啧了一聲,“你思考的結論是什麽?”
聰明的少年步步為營,那狡黠又機靈的思維反應就如同他在打網球比賽時,遇到強勁的對手便見招拆招,運用自身強大的實力排兵布陣,使出對方料想不到的應對之策。
這段稀裏糊塗的對話的發起者一直沒有清楚明确地擺出真正的目的,但那幾句話背後的意義是什麽,兩個人又是心知肚明的。
還是這種明明看清楚一切卻無法阻止、難以改變的絕望。花雲在內心裏嘆息了一聲。上一次感受到這種絕望,是在意外受傷後出院,再一次站在球場上的時候。她能夠準确地判斷出球友打來的每一球的球路,身體卻完全沒有辦法追上網球。
我喜歡你。
和他一起肩并肩坐在青學網球部的時候,她想對身旁的少年說出這句話;靠着他的手臂在樹蔭下補眠的時候,她想對身旁的少年說出這句話;與他一起回家的時候,她想對身旁的少年說出這句話。
可是,如果我說出來了,是不是會發生某些十分恐怖的事情呢?她一直都是這樣猶豫着。
花雲忽然不敢再看着這雙閃耀着期待與決心的眼睛繼續對視下去,用手捂住臉、遮住眼睛,小聲地道:“能不能換一個話題?”
但是,早已下定決心的少年态度強硬地扣住她的手腕,将她用以逃避目光的手拉下來,冷靜而且不容拒絕地說:“再逃下去也沒有意義。”
在不久之前的五一小長假裏,花雲才訓斥過自家爸爸是個愛逃避的膽小鬼,如今成了被教育的一方,不僅感慨那句“有其父必有其女”,也認為“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頗有道理。
“我沒有逃避……好吧,剛開始有一點,但是現在真的沒有。”
明察秋毫的王子殿顯然不打算接納這個慣犯的說辭。他也不表态,僅僅只是看了花雲一眼。不過,花雲察言觀色,從他那副愛理不理、似笑非笑的表情讀出一句話:我什麽都知道了,懶得聽你鬼扯。
是是是,男神您老人家一目千裏,耳聽八方,胸懷天下,心系六界,足不出戶也能洞察世事——知道我有時候過于謹慎而容易變鴕鳥,知道我來歷不明還身懷未蔔先知的奇怪技能,知道我喜歡你喜歡得不要不要的……
那麽,你知不知道,在不久的将來,我必須要離開這裏呢?
“我還需要一點時間把這件事想清楚,所以現在沒辦法給你答案。”花雲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轉,借力打力,“你也知道我腦子不好使,剛剛那麽一撞,可能就成了白癡。對白癡的思考能力要降低要求,多給我一點時間喘喘氣。”
越前龍馬:“……”這個人說得毫無道理,但是他竟然沒辦法去反駁。
花雲以親身經歷确證,在男神手裏成功扳回一局的感覺實在太爽了!堂堂越前龍馬啊,我男神啊,個性差勁、嘴上不饒人的嚣張一年級啊,被我堵得沒話說啊!噢耶!
“一周。”花雲得意洋洋地豎起一根手指,“七天之後,我給你答複。”
一直悶不吭聲的少年幽幽地打量着小姑娘那根左搖右擺盡顯得瑟勁的手指,說話的語氣依然是“我不是跟你商量,而是通知你”的不容拒絕:“一天。”
小姑娘,樂極生悲懂不懂?做人不要太嚣張,但男神除外。
“直接改掉時間單位……你這種砍價技能還要不要一起愉快地玩耍了!”花雲在心裏劈裏啪啦地打起算盤,也擺出一副沒商量的架勢宣布道,“五天!不能再少了!一天都不能少!一個小時都不能少!一分鐘都不能少!”
小商販警惕地盯着買主,生怕這人又直接砍掉時間單位,硬生生地把五天改成五個小時甚至五分鐘。然而對方不動聲色地沉默了一會,竟然開口答應了這筆交易。花雲老半天都沒能從男神那句“好”之中反應過來。
男神!你真的是男神嗎!真的假的!真的是你答應的嗎!
等到花雲迷迷糊糊地回到現實時,發現自己已經被男神拉着手腕往屋子方向拖過去了。她看了看四周的天色,自言自語:“已經是吃晚飯的時間了嗎……”
走在前頭一言不發的人忽然嘲笑道:“果然把自己撞成白癡了。這種蠢事只有你才能做得出來。”
花雲默默地扭過頭去:自從粉上了刀子嘴豆腐心的男神,我早就有所覺悟了。
可是,五天後的答複應該要怎麽解決,花雲卻悟不出什麽東西。她原本想着在夢裏和知道自己底細與處境的穿越大神一起悟一悟,但屋漏偏逢連夜雨,大神好像忙着什麽事情,遲遲未在夢境裏出現。花雲在軟綿綿的地板上滾來滾去,沒等到大神趕來,反而百無聊賴地做了另一個夢。
從那個夢裏渾渾噩噩地醒來,半夢半醒之際,花雲聽到穿越大神的千裏傳音:“下午務必去一趟青學女子網球部,有特殊任務。”
任務?大概是和奈奈子以及櫻乃相關的事情吧?花雲直起身,打了個哈欠,借着窗外的微光瞟了一眼床頭的小本子,盤算着自己有沒有可能在五天之內達成寫在筆記本上的目标。
心裏裝着滿滿一籮筐心事的花雲,腳步比以往還要拖沓,花費了比平時更多的時間來到青學。她剛剛瞧見女子網球部的訓練場,在門口等待多時的人便心急火燎地跑過來,連拖帶拽地催她,嘴上還罵罵咧咧:“我還以為那個不靠譜的家夥沒通知你……你再磨蹭下去,我就要不戰而敗了!”
“戰什麽鬼?我不要打比賽啊喂!”俗話說有一必有二,上次在銀華被男神上趕着打了一場比賽,花雲對這事就尤為敏感。
然而,如同她的創造者粽子一樣霸道無理的奈奈子甩過來一個眼刀子:“鬼子都殺進村裏來了,你還唧唧歪歪個什麽破事?”
……這又是從哪裏亂入的臺詞啊喂?
奈奈子口中所指的鬼子,正是站在球場裏滿臉不耐煩、随時可能一腳踹翻球網的亞久津。因為原著劇情在亞久津跑來青學挑釁後就直接跳轉到與銀華比賽前一天的練習賽,花雲也不清楚被忽略的這幾天裏,這位嚣張氣焰不亞于男主角的爺到底跑去哪裏惹是生非了。
“鬼子為啥會來這個小山溝裏掃蕩啊?”
“你別用這種表情鄙視我,這可不是我招惹來的。”奈奈子朝幾步之外的亞久津努了努嘴,“他前天在銀華看到你們三個的比賽了,昨天就來青學找麻煩。我正好來這裏遞交入部申請書,看見這個混蛋對着一群姑娘大小聲,就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了!”
對了,粽子說過,這個同人女主有那麽一點“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要頭一顆要命一條”的俠氣。花雲嘴角抽搐:“我們三個當初怎麽會跟銀華比賽呢?”她用天真爛漫的眼神詢問正義感十足的女俠奈奈子,“到底是誰捅出來的簍子呢?”
“……所以我甘願受罰,自覺承擔一切後果。”奈奈子厚着臉皮面不改色地回答。
“然而有福不能同享,為啥有禍我要與你同當?”花雲瞟了一眼對面的亞久津,腦海裏迅速回憶起相關的身體技能數據資料,“就算這是一個網球技術開了挂的世界,男女之間的實力還是有一定差距的。”
不二奈奈子指出:“所以我們是二打一。”
“并沒有什麽不同。你拖着我這條後腿去打一個開挂的天才級選手,勝算不大。”花雲輕輕地敲着手裏的球拍,眯起眼睛審視對手時,大腦裏快速地模拟出雙方過招的種種可能,“将場地改成雙方發球區內的迷你球場,把你跟他的賭注改為先連續保下三個發球局再破一個對方發球局,如果沒能按要求做到,就算他贏。”
“幹嘛要跟那種家夥示弱低頭?”奈奈子不高興了,“我打完整盤比賽都沒有問題!堂堂正正贏了他,才能讓他心服口服!像你這樣預定好贏球順序的賭注,風險才更大吧?”
花雲用眼白瞪她:“想要從亞久津手裏奪下一整盤比賽的勝利,憑我們兩個女孩子是辦不到的。只不過,破他一個發球局這種事情,倒是不難。”球拍繞着她的手腕靈活地轉了一圈,小姑娘烏黑的眼睛裏都是志在必得的勝算,“風險越大,打起臉來才越好玩嘛。”
看見奈奈子還有異議,花雲擺擺手,一錘定音:“如果你的目的是為了教他怎麽做人以及為了以後的部員出口氣的話,就不應該拘泥于記分牌上簡單粗暴的勝利。”
奈奈子掙紮了一會,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頭同意,揣着在花雲這裏積攢下來的憋屈火氣跑去和亞久津交涉。兩個人隔着球網而立,脾氣火爆地吵了起來,不過最後還是依花雲所說的定下了比賽方式。
對此,亞久津不屑地砸舌道:“啧,別想從我這裏得到任何一個發球局。”
奈奈子寸步不讓地頂回去:“趁着這七局比賽的時間,想想該怎麽給我們女網部道歉吧混蛋!”
老實說,除了男神之外,無論誰做這種賽前挑釁放狠話的行為,看起來都蠻幼稚的。成熟的人應該以實力說話。龍馬廚花雲小朋友圍觀了兩個暴脾氣的舌戰後,做出上述結論。她揮了揮球拍,轉動身體的同時,碰上了場外觀望比賽的人群裏櫻乃的視線。
……你确定要參加這場比賽嗎?
一開始我也是拒絕的。但是,現在的我,也想知道,即使預見到自己由于逢跑必摔的破體質而頭破血流,卻執意要追上打到球場裏的球,到底會是怎樣的一種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