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戀愛問題
? 說起夏天的話,會想到什麽?陽光沙灘女孩子?空調西瓜冰淇淋?不對,應該是沒完沒了的蟬鳴聲。
本來就心情欠佳的越前龍馬,被窗外的蟬鳴鬧得煩躁不已,收到老師的眼神警告後,才不情不願地收回瞪着窗外的視線,低頭看着英語課本。然而,盡管書上的對話難不倒從小在美國長大的少年,但五分鐘過去了,英文字母在他的腦海裏來來回回,卻都沒能夠組合成單詞句子清晰地反映出來。
何必說得如此含蓄?真相就是即使眼睛注視的對象改變了,卻改變不了他開小差的事實。站在講臺上看得一清二楚的老師,想必對這個向來我行我素的英語學霸沒轍了。
越前龍馬正在懊惱着今天早上出門前對某個笨蛋所說出的話——其實說出那種話的自己不是更像一個笨蛋嗎?但是,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而這件事的願景又并非無法想象的話,不管需要以何種方式來實現,他都打算試一試,也沒動過放棄的念頭。
況且,即使有機會重來,越前龍馬認為,自己目前也想不出更好的解決辦法,去給那個又習慣在做出重大決定的關鍵時刻猶豫逃避的笨蛋往前推一把。那就這樣吧。
網球部的經理對于他的決定是這樣預測的:“這種事不可能辦到的。一個人不得不離開的時候,誰都阻止不了。”越前龍馬不同意。他也一向不在意別人口中的“不可能事件”,只不過這些事情做起來确實很有難度。
不試一試怎麽知道結果如何?越前龍馬右手托着下巴,左手輕輕地敲擊着書本。最重要的是,他完全不認為自己會失敗。
——因為那個笨蛋望着自己的眼神,就是他最有力的把握。
他很熟悉那個眼神所代表的含義。在這個不知從何而來的女孩子突然住進家裏開始,她就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來圍觀球賽。每每彎腰撿球或者趁着別人不注意拿起球拍細細打量時,她就會露出那種眼神:明明喜歡得不得了卻在努力地壓抑克制自己的真實情感。
哦,這個女孩子也喜歡我嘛。早在發現她以那種眼神看着自己時,越前龍馬就明白了這一點。好吧,所謂的“對感□□非常遲鈍”的說法,應該更改為“對于不感興趣的人沒必要花太多心思”才比較貼切。
然而,即使男主角确實擁有着旁人無法望其項背的觀察力,他也猜不透女孩子的古怪腦回路——意思并非每一個女孩子的心思都是九曲十八彎,可起碼住在家裏的那位,總是喜歡思考一些常人難以理解的點。
自從開始注意那笨蛋之後,越前龍馬就漸漸強烈地感受到,她這個人就像自己很擅長的英語科目一樣,越是簡單易懂的東西,卻往往越容易把人弄糊塗。他輕易就能夠從對方的表情與肢體語言上讀到她當時的情緒,大概由于那家夥也沒打算在自己面前僞裝掩飾什麽。
但是,當她的情緒坦白直率地呈現在自己眼前時,越前龍馬反而産生了疑惑:她花費那麽多時間去猶豫糾結逃避的事情到底是什麽?
這個疑問不是第一次出現了,畢竟某人真的是前科累累。不過,這一次恰好碰上了滿腦子都是網球的少年幾乎沒有接觸過的戀愛問題。越前龍馬半眯着眼睛揉了揉頭發。雖說身邊有許多過分熱心的學長,只要一提出這方面的想法,就會收到數之不盡的建議,但是,他完全沒有要和別人交流心得的打算。
所謂的煩惱都是組團作戰的,遇到了一個就必然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好不容易結束了禍不單行的一天,越前龍馬單手抓着網球包的帶子,慢悠悠地朝家裏走去。
——這種優哉游哉的走路方式,似乎也是受到某人的影響啊?
“走路慢一點也有慢一點的好處。”被嘲笑龜速步行的女孩子瞪圓了眼睛,“矮牆上懶洋洋的流浪貓、玻璃窗戶反射出來的陽光、将花瓣送到你發鬓間的微風、一擡腳就能踩下去的影子……這都是急急忙忙趕往人生下一站的人容易忽視的美景!”
一個只會用“我只是不小心”如此單一的借口來掩飾自己笨手笨腳的本質的人,卻總是能夠随口說出一大堆奇奇怪怪的大道理。當時領着她從青學走回家的越前龍馬一針見血地道:“哦,用1個小時走完20分鐘就能到達的路程,真的是不錯的體驗嘛。”
“是吧是吧!就是這樣啊!”看見她裝作聽不懂自己的諷刺,還厚着臉皮笑嘻嘻地湊上來得瑟,越前龍馬無語地搖搖頭,又聽到她說,“瞧,能夠細膩地體會今天的夕陽,确實是不錯的體驗吧?”
他瞟了一眼遠處被暖色調塗抹得亂糟糟的天空:“這種景色,只要在晴天的傍晚都能看到。”
歪理一籮筐的小姑娘搖着手指啧啧啧地反駁:“太陽每一天都會在西邊沉下地平線,但是并不是每一天我都和你一起站在這一條街道上看着同一片天空的落日。這種被限定了時間和地點的風景,必須好好珍惜啊,少年。”
越前龍馬停下腳步,眯起眼睛望着遠處的天空。現在,他的身邊并沒有那個時常冒出一點奇思妙想的女孩子,也不會有人拉着他的背包而使他不得不放慢走路的速度,可是,一股令人不适的預感開始在心頭蔓延。
“呸!我剛剛好像說了什麽立FLAG的話……呸呸!”教訓了自己的某笨蛋捂着嘴露出一臉“我所屬的生肖果然是烏鴉”的沮喪表情,“你不要在意我剛剛說的話!真的不要在意!”
這種弄巧成拙的法子倒沒有在越前龍馬身上應驗,因為在此之前,某人說了一些“殉情”“戀愛”之類的網球理論,他已經習慣成自然不去在意對方奇特的思維方式和表達能力。
為什麽這件事過去之後許久的今天,他不僅清晰地回憶起來,而且越來越在意了?
毫無預兆就圍堵在心裏的困惑讓他感覺很不爽。越前龍馬不由得加快了腳下動作,直到走過一個拐角,被早早等在那裏的人叫住。
“龍馬君。”一擡頭看見少年額頭上、臉上好幾處的紗布與創可貼,龍崎櫻乃的心跳了一下,擔憂道,“我聽說你為了保護荒井學長他們,被外校的人用石頭打傷了……”
越前龍馬語氣冷淡地打斷道:“我只是不小心摔倒而已,沒什麽。”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将他碰巧遇見山吹中學的亞久津打傷荒井和勝郎、出面阻止反而被像瘋子一樣的亞久津用石頭替換網球打到身上這一連串無妄之災掩蓋過去。這件事已經被好幾個關心他的老師、學長詢問過,越前龍馬也是一臉不在意地用這個理由敷衍他們。
——嗯,好像突然能夠理解那個笨蛋用“我只是不小心”這句話來粉飾太平的心情了。
龍崎櫻乃偷偷地打量少年的表情。看起來就是一副“我不需要別人插手”的強硬架勢,想必是暗自拟定好了複仇計劃、只要時機一到就果斷反擊。心知他肯定不希望再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結,櫻乃便話鋒一轉:“那個人……今天也來女子網球部鬧事了。”
見少年擡起眼眸望過來,她趕忙解釋:“但是他只是放了一些狠話,也沒做什麽太過分的事。而且……而且奈奈子學姐替我們解決了。”
說完,她又悄悄地觀察少年,果然看到他先是茫然地眨眨眼,随後才回想起來那位奈奈子學姐就是今天提交了退出男子網球部申請的經理。龍崎櫻乃不着痕跡地嘆了一口氣,龍馬君還是老樣子,還是像自己和他第二次見面時一樣反應遲鈍。
“我覺得他就像悶油瓶一樣,下鬥的時候舞刀弄槍飛檐走壁掐粽子打禁婆無所不能,一回到地面就見光死變成生活九級傷殘。與其哀嘆一句這人的智商和天賦都無私奉獻給網球,還不如說其實他正在身體力行着‘你們只是沒能力,而我是沒興趣’這句狂帥酷霸叼炸天的話。”
這是她與那個不知名的少女閑聊時,對方針對“越前龍馬的戀愛二三事”所發表的看法。就如同龍崎櫻乃聽不懂那少女的“郡主”“女主角”之類的話,她也不知道“悶油瓶”“下鬥”“粽子禁婆”是什麽,但依然不明覺厲地同意了對方的觀點。
他只是沒興趣而已。
想起那個擁有幾面之緣而且始終向自己展露善意的少女,龍崎櫻乃神色凝重地提醒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也許那個人昨天在網球場裏看見我們的比賽了……他已經來青學找過龍馬君和我。所以,請龍馬君一定要轉告,”她頓了頓,一時不知該如何稱呼那個沒有留下姓名的少女,“轉告你的朋友,這一陣子外出要千萬小心。”
越前龍馬皺了皺眉,也沒多說什麽,點頭應了一句,又問:“還有什麽事嗎?”
“沒有其它事情了。龍馬君,再見。”櫻乃搖搖頭便告辭了。慌亂地邁開步子跑了一段距離,她才停下來轉過身,睜大眼睛凝視着少年在暖金色的夕陽裏漸行漸遠的背影,以及無論如何眷戀這個世界都不得不退場讓位給夜幕的晚霞。
回到家裏換了一身衣服的越前龍馬一踏進寺廟,就意外地看見自家老爸用雙手把球拍夾在背後,吊兒郎當地四處晃悠——他剛剛沒在屋子裏發現這一大一小兩個笨蛋,還以為他們和平常一樣又在寺廟的球場玩幾球。
“喲,青少年,回來啦?哇,你的臉是怎麽回事?搞得真是狼狽啊,臭小子。”越前南次郎回頭看到兒子來了,先是一愣,“老爸我今天在家真是無聊死了!來比賽吧!不過你這個樣子還能好好比賽嗎哈哈哈!”
老頭子今天有點不對勁。越前龍馬在幾乎與平日毫無差別的賤笑裏敏銳地察覺到某些苗頭,慢悠悠地瞥了自家老爸一眼,又以目光往四周巡視了一番。
“如果你在找那個不開竅的小丫頭的話,”将兒子的動作盡收眼底的越前南次郎,像監考老師終于抓到作弊技巧高超的學生露出馬腳,不懷好意地笑着指向不遠處的鐘樓,“她整個下午都躲在那裏思考人生。”
“你的話是什麽意思?你做了什麽多餘的事嗎?”
瞧見兒子臉色不善地眯起眼睛審視自己,越前南次郎挑起眉,仿佛看到抓不着逗貓棒而喵嗚埋怨的卡魯賓,便更加心癢癢地要把對方的怒火撩撥得越旺越好:“哎呀呀,你這樣對待關心兒子成長煩惱的父親,真令人傷心啊。”
當然,無論是故作委屈的背影,還是過分誇張的哀嚎,都只會讓人覺得這家夥簡直就是皮卡丘的親戚皮在癢,根本不會激發出一丁一點的愧疚情緒。
背對着兒子走了幾步的越前南次郎嬉皮笑臉地跳轉身,龇着牙得意洋洋:“我今天不就是當了一會小丫頭的人生導師嘛。”
被這個男人指導過的人生之路,确定不會離正道越來越遠嗎?
越前南次郎拍着手,興高采烈地觀望着自家兒子陰沉沉的臉色,還故意多說幾句刺激道:“喲,龍馬,你也在人生道路上迷路了嗎?需不需要我這個睿智的父親給你指導一下?”
如他所料,這個壞脾氣的兒子立馬橫了他一眼:“不用你多管閑事。”
喲,脾氣很大嘛。喲,這小眼神真是冷飕飕的啊。越前南次郎笑嘻嘻地點了一根香煙,正打算再調侃兒子幾句,結果,脾氣很大、小眼神冷飕飕的兒子竟然悶不做聲地抛球、揮拍,将一記力道與速度都可謂上乘的球打在自己腳邊。
喲,玩脫了啊。越前南次郎叼着煙,督了一眼地面上的球印。
——南次郎先生,你認為現在的龍馬到底還欠缺什麽呢?
來自某家網球雜志社的井上曾經在拜訪他時,問過這樣一個問題。而那時,越前南次郎的回答是:“龍馬那個臭小子,到目前為止,只是在模仿我的網球罷了。他還差得遠呢。”
一個真正強大的網球選手所打出來的網球,應該蘊含着自身強烈的意志。而每一個看過比賽的觀衆,都能成網球的一招一式中,見到那一位選手的名字,體會到那一位選手的執念。
就像即使看到那時候的龍馬打網球,井上還是立即意識到站在少年身後的武士南次郎一樣。
“我的事情,我自己會解決。”越前龍馬擡起球拍,微微上挑指向對面球場上的男人。他說話時心平氣和,聽不出一絲火氣,但撲面而來的卻是森然的怒意:“老爸,你不是要比賽嗎?再磨蹭下去,晚飯的時間又要到了。”
聽到兒子貌似平和的“老爸”以及善意的提示,越前南次郎大笑了一聲,走到了接發球的位置,心想:唉,兒子進步得太快,我這個做老爸的也是很苦惱的啊。只不過,一定還有人比我更加苦惱就是了。
而苦惱了一個下午的花雲,正在鐘樓裏雙手雙腿纏抱着欄杆、躺在地上遠目天空。從晴空萬裏的藍天到懷舊感傷的黃昏,上午的談話內容一直都在她的腦海裏四處亂轉。
“好吧,你給我說說‘龍馬不可能喜歡我’這句話的自信從何而來?”
花雲張張嘴,一貫與死皮賴臉耍流氓的老男神唇槍舌戰練出來的伶牙俐齒毫無用武之地,只能在老男神意味深長的笑容下,傻愣愣地出神——真的不知道這一次該怎麽與老男神辯駁了。
她忽然想起在青學與聖魯道夫的比賽結束那一天,那個少年半蹲着替自己處理傷口時,稍微不耐煩又萬分篤定地說:“我知道。”
你到底知道什麽呢?
第一章,當我像個笨蛋一樣摔倒在地的時候,你只是默默地離開,并且幫我攔着正要走進房間的倫子阿姨,因為你知道,我還是個自尊心強的笨蛋。
第三章,當我用鼻涕眼淚糟蹋了你的衣服的時候,你卻沒有責怪我,任由我揪着你的衣服大哭大鬧,還要被叔叔冠上“欺負女孩子”的莫須有罪名,因為你知道,我在為你而哭。
第五章,當我拿着冷飲蹑手蹑腳地靠近你的時候,你已經發現了,但仍然配合我的惡作劇,因為你知道,我在想辦法讓你開心起來。
第七章,當我騙你我不會打網球的時候,你只是笑了笑,不說話,因為你知道,我最後會跟你說真話,我其實跟你一樣熱愛着網球。
第九章,當你的比賽邀請被打斷的時候,你并沒有再一次向我提出來,因為你知道,我需要一點時間,整理自己的心情,鼓起勇氣重新拿起球拍,戰在球場上。
第十一章,當我被叔叔捉弄、強裝鎮定地離開的時候,你還是性格惡劣地補了一刀,因為你知道,緊張兮兮的我一定會摔倒,這下就能找到名正言順的理由。
第十三章,當我安安全全地走到青學網球部的時候,你還是說出了“你就是這樣傻笑着走來學校的嗎”這種氣死人的話,因為你知道,我來見你之前一定死要面子地洗幹淨手臂上的灰、拍掉褲子上的塵,裝作完全沒有摔倒的樣子。
第十五章,當我在你的雙打比賽開始前故意用你的口頭禪激怒你的時候,你雖然狠瞪了我一眼,但出門時心情很好,因為你知道,我正在用激将法替你加油。
…………
僅僅數到此處,花雲就在心裏大叫着不妙,捂着臉低下頭。等一下,如果有了“男神喜歡我”這個前提,好像就能夠順利解釋昨天在銀華網球部男神的怪異行為了,也可以理解在比賽前,她忽然福至心靈,越過2號場的櫻乃,朝龍馬看過去時,他為什麽也會心有靈犀地挑起眉對自己笑了笑。
他什麽都知道。他真的全都知道了。
——我要你和我一起站在這個球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