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還有你在
? 向來秉持“看比賽應該像打比賽一樣認真,因為看比賽也是一種鍛煉”的花雲,在接下來的比賽中,十分不走心……不對,是直接走人了。看到不二周助抱着奈奈子輕聲安撫她接近崩潰的情緒後,花雲又回頭望了望球場上火力全開的少年們,悄悄地回到之前歇息的樹蔭下。
其實從球場直接走到這裏,即使是以自己的速度來估計,也只是需要十分鐘左右。繞遠道時填滿內心的昂揚鬥志,在這短短的十分鐘裏,變成了一個講出來必定會冷場的笑話。
花雲挨着樹幹坐下來,背對着呼聲震天的球場,戴上帽子和墨鏡,抱着雙腿,蜷縮成一團,仰起頭,腦袋放空地瞪天。從青學與聖魯道夫的單打三號比賽到不動峰與冰帝的單打三號比賽,甚至直到球場裏除了夕陽也不見幾個人影的時候,花雲才後知後覺地摘下墨鏡,伸了一個懶腰。
天空已經從清澈的湛藍色蛻變成淺藍明黃橘紅紫藍交雜的漸變色。她茫然地眨眨眼,覺得自己出神的那段時間,就像小時候貪玩去撥弄鬧鐘的時針,手一動、轉一圈,便過去了。然後,當她不經意一擡頭,就變天了。
突然能理解神尾的對手跟不上他的節奏時,會是怎樣難受的感覺。曾幾何時,自己還抱着“全力以赴,即使下一秒就要離開也絕不後悔”的心态望着網王世界,現在卻花了幾場比賽的時間思考“為什麽我必須離開”這個問題。
怎麽會沒有發現天空的顏色都變了呢?因為戴着墨鏡嗎?怎麽會沒有發現自己的心境都變了呢?因為又犯了鴕鳥毛病嗎?在滴答滴答溜走的時間裏,花雲唯一想清楚的僅有“我不想離開”這個命題,但完全沒來得及就此題目展開“五個W一個H”的讨論。
默念着“船到橋頭自然直吧”來安慰自己,花雲還是垂頭喪氣地爬起身,扶着樹慢悠悠地走出來。然而,就像她一擡頭就發現天變了,現在一擡頭,又看見本該随着學長們坐車回家的少年,站在暖融融的夕陽光裏。
跳躍着光芒的墨綠色,會讓人想到什麽?夏天陽光下蓬勃生長的樹葉,少女手腕上圓潤光亮的玉手镯,餐桌上已被清空的啤酒瓶。但是,他的頭發也是跳躍着光芒的墨綠色。所以,想起夏天的樹葉的時候,也會聽到微風和樹葉合奏出嘩啦啦的樂曲;想起少女的手镯時,也會聽到戀人将手镯套在她手腕時所說的柔軟的情話;想起空蕩蕩的啤酒瓶的時候,也會聽到裝上一點水之後的瓶子所發出的叮叮當當的聲音。
因為,你的頭發是跳躍着光芒的墨綠色呀。
怎麽會有一個這麽可愛的人,只要他站在你的面前,剛剛還烏雲密布的心情,就随着他微翹的發梢上星星點點的光,慢慢地亮起來?當她看見他的劉海在風中微微顫動的時候,兩人之間明明還隔着半個草坡,卻能清晰地感覺到發絲正在撩撥心弦。
越前龍馬拉了拉帽子,露出“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促狹地笑道:“白天的時候能在樹下睡着,所以晚上也打算留在這裏了嗎?”
沒有穿上她覺得很帥氣的校隊隊服,沒有戴着她最喜歡的帽子,沒有說她想聽的漂亮情話,但是,花雲相信,站在夕陽裏挑起嘴角微笑的少年,一定是頭發花白的自己坐在搖椅上,回想過往人生時,最美麗的畫面,最唏噓的畫面,最難忘的畫面。
花雲慢吞吞地下了草坡,在離他還有幾步距離的地方停下來,歪着頭,問:“你不是和學長們一起離開了嗎?”
越前龍馬一怔,稍稍撇過頭,避開她的目光,緊抿着嘴唇,顯然做出了沉默到底的決定。他的側臉映照在夕陽裏,仿佛染上了羞澀的紅暈。花雲不禁想起某個同樣在黃昏裏鬧別扭的男孩,在聽到小青梅笑他“你的臉紅了”,所說的一句名言:“那是夕陽照的。”
噗嗤。她和那個小姑娘做出了同樣的反應,低下頭偷笑。
眼尖地捕捉到花雲臉上的笑容,越前龍馬更加不自在了,催促道:“還不走嗎?”
“等一下。”花雲笑嘻嘻地踢了踢他的小腿,“把你的網球包給我。”
越前龍馬不懂女孩子忽上忽下的心思,也不懂笨拙的家夥将自己的網球包強硬搶過來的時候怎麽就是手腳靈活,更不懂在她賊笑着背上網球包後怎麽會說出這樣一句話:“我已經把網球包背好了,所以請你把我和網球包一起背起來吧。”
邏輯去哪裏了?被你吃了嗎?
越前龍馬翻翻眼睛,直接無視張開雙臂笑容燦爛的某人,徑直往前走。
雖然能預料到他的反應,但花雲追上去時,卻大意地忘記了自己這雙喜歡打結的腿。接觸地面的前一刻,花雲沮喪地想,完蛋了,憑自己的豐富經驗來判斷,幸運一點,膝蓋摔破皮,倒黴一點,膝蓋和手掌一起摔破皮。接觸地面的那一刻,花雲又開朗地想,嘿嘿,看來我還是有那麽一點運氣的。
這個既消極又樂天的笨蛋,正準備哼哧哼哧地爬起來,發現挂在肩上的網球包被人提起,減輕了她的負擔。替她拎包的少年用另一只手拉起她,動作生硬地扶着花雲挪到路邊坐下,又将網球包取下來放到一邊。
花雲猜到他接下來打算做什麽,連忙擺手:“處理傷口這種事情,我自己能搞定。”拒絕之後卻是毫無承上啓下的趁火打劫,“但是你要把我和網球包一起背起來。”
同樣不由分說地把對方的背包拉下來,成功扳回一城的越前龍馬一邊從包裏掏出所需的急救藥品,一邊撥開她企圖阻撓的手,應了一句:“我知道。”
你……知道什麽呢?
花雲一怔,收回手,任由他用運動水壺的水替自己清洗傷口。新手急救員的處理技術馬馬虎虎,她忍不住喊了一聲疼,卻被對方狠狠地瞪了一眼:“你平時摔倒了也這麽嬌氣嗎?”
花雲理直氣壯:“我的技術也沒你這麽爛。還差得遠呢!”
越前龍馬發誓,與乾學長比賽、雙打以及急救處理,絕對是再也不想做第二遍的事情。
原來自己也到了“喜歡你就欺負你”的年紀了嗎?花雲別過臉去,生怕再看着他悶悶的表情就會笑出聲來。
其實,那點痛,我可以忍;那點傷,不算什麽;只是你在這裏,疼痛就會擴大無數倍,傷口就會變得非常嚴重,因為,我想跟你撒嬌了。
女人最厲害的招式之一,就是抓住一點小機會就能夠恃寵而驕……不對,是蹬鼻子上臉。一直像個漢子一樣活在世界上的花雲,畢竟還是在性別這一欄勾選“女”,而今天也觸發了這個隐藏技能。恭喜她獲得越前龍馬的初背……大概是初背吧?
自己曾經跟他說過,肩上的網球包,是背着情人一起分享美好的時光。雖然被嗤笑為“奇怪的說法”,不過還不是“錯誤的說法”吧?花雲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另一只手輕輕地點了點翹起來的發梢,看着被自己觸碰的它像可愛的含羞草一樣顫抖了一下,也恨不得嬌羞地縮起來的樣子。
在少年完全沒有察覺或者即使察覺了也裝作不知道的情況下,花雲終于覺得用手指逗弄小頭發什麽的真是夠了。她枕在他的肩上,開始思考應該如何與一個話題終結者聊聊人生。
“是小腦的問題吧?”
尚在尋找話題的人一下子難以反應過來,只是呆呆地诶了一聲,就沒有下文了。提出這個話題的少年也沒多在意,估計已經習慣了她“逢此話題必逃避”的作風。
可是,花雲并不想成為自己剛剛才嫌棄過的話題終結者,而且是在如此溫柔又暧昧的美好氣氛下。她雙手環住他的肩膀,将耳朵貼在他的校服外套上,企圖穿過衣服穿過血肉穿過骨骼聽到他的心跳聲。這樣或許能給自己一點勇氣,順利地說出心裏的故事。
“不是。”花雲頓了頓,為了讓男神确信自己接下來的話,鄭重而嚴肅地道,“是被詛咒了。”
本來聽到少女清脆利落的否認,越前龍馬還心想這家夥又打算找什麽奇怪的借口,結果下一句話竟然比他所能猜想的內容還要脫線。只能說,女孩子的腦回路,真的是莫名其妙。
偏偏被貼上“思維奇特”這一标簽的女孩子還在極力以一種“請你相信我你必須相信我除了相信我你還能相信誰”的誠懇語氣把話題延續下去:“我的姑媽是全職家庭主婦,小姨是網球教練。在我滿月的時候,小姨剛好跟着球員去參加比賽了,于是爸媽就沒有通知她。”
“在滿月宴上,姑媽說,小雲以後一定能打出很漂亮的網球。但是,小姨氣急敗壞地趕了回來,說,雖然這孩子能打出不錯的網球,但是在她十歲生日的時候會撿到一副被詛咒的球拍,從此之後就會一直摔倒。因為女人的怨念實在太可怕了,最後所有的事情都成真了。”
故事講完了,兩個人又陷入詭異的沉默之中。
良久,越前龍馬才用一種“我等了這麽久原來沒有後續嗎原來已經講完了嗎”的語氣問道:“結局呢?”
花雲把下巴擱在他的肩上,雖然少年的肩膀還不夠寬厚結實,但她很喜歡這種親昵的姿勢。她回答道:“結局就是現在這樣。你不是看到了嗎?”
“哦。”越前龍馬故意拉長聲調,明顯不同意她的說法,“無論是哪一個版本的睡美人,最後的結局不都是‘公主被王子吻醒,真愛打破了咀咒’嗎?”
含着笑意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花雲頓時覺得耳朵麻酥酥的,開始發癢了。
他停下腳步,轉過臉看着背上的她。夕陽勾勒出他微微上揚的嘴角。這個溫柔卻也惡劣的笑容是金色的。花雲看見小小的自己映在他的眼睛裏,散發着柔和的光芒。
撲通,撲通,撲通。還是那個老問題,這到底是誰的心跳聲呢?
總覺得如果此時回答出這個問題,一定會發生一些很可怕的事情。有着這樣想法的花雲,下意識地把身體向後仰,最好離那雙仿佛能看透世間真理的眼睛遠一點、再遠一點。結果,因為這個笨蛋每到關鍵時刻總忍不住會犯的鴕鳥毛病,兩個人險些一起摔個人仰馬翻——是的,應該慶幸的是,主角擁有讓所有人都嫉妒的十分驚人的反射神經。
“笨手笨腳的人就不要亂動。”踉跄了幾步,扶着燈柱把即将摔個狗吃屎的命運扭轉過來的越前龍馬,認為這一定是有史以來自己最狼狽的時刻。
尤其讓他火大的是罪魁禍首的聲音聽起來很無辜:“因為被你奇怪的話吓到了。”
“到底誰才是喜歡說奇怪的話的人?”悶聲悶氣地反駁了一句,越前龍馬又繼續往前走,但深感自己的氣還沒能徹底消去,又挑釁了一句,“這次的理由終于不是‘只是不小心’了嗎?”
這種嘴巴讨厭性格惡劣的少年為什麽會是我的男神啊?花雲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卻很能察言觀色地不再頂嘴。她雙手撐在他的肩上,微微拉開兩人的距離。也許是不想讓他聽到自己亂糟糟的心跳聲,也許是不想讓自己聽到他很可能也亂了的心跳聲,也許是不想知道問題的答案。
不願意繼續把注意力放在少年身上,她便擡起頭望天空。夕陽正在一步一步地沉下地平線,天空也正在一寸一寸地過渡為藍墨色。夜晚的天空之所以是黑色,應該是因為從白天到黃昏,上帝将所有的顏色都塗抹上,最後就彙集成純粹的黑色了吧?
紫藍過渡為墨黑的地方,出現了幾顆星星。
這樣的景色,真是很少見到呢。因為自己平常走路,總是低下頭注意路況,防止摔倒,根本無暇擡頭。即使有人在身邊牽着自己,也時刻不容放松地注意周圍情況。
已經有多久沒能這樣安心又惬意地欣賞頭頂的美景了?
“又做出這種危險動作,一點都不懂得好好吸取教訓嗎?”煞風景的少年忽然出聲提醒她。
花雲這才發現,自己擡頭看着星星,不知不覺又在往後仰。
其實不必做這種動作,星星還是一直挂在天上,只要擡頭就能看見了吧?
只要有擡頭的機會的話。
她乖乖地趴回到他的背上,之前撐在他的肩膀上而有些僵硬的手伸出去圈住他的脖子,笑着說:“有什麽關系。就像剛才那樣,不是還有你在嗎?”
背着自己的人沒有回應,果然還是那個話題終結者。花雲枕在他的肩上,眯着眼打量着他那張仿佛還被夕陽映照着的側臉。咦?可是,太陽明明已經下山了吧?
花雲回過頭朝夕陽下山的方向看去,只見到樓宇間最後一抹橘黃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