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 璇玑養了兩日,也談不上痊愈,她底子弱,沒有個三五年平心靜氣的休養是緩不過來的,但好歹比之當日被蕭景琰接回太子府的時候好多了。
又不好讓靜貴妃久等,便挑了個清朗的天氣,跟着蕭景琰一道入宮了。
言氏被明旨長伴青燈古佛去了,太皇太後及太後仙去已有時日。靜貴妃作為後宮裏位分最高的妃子,又養了一個已登太子之位的兒子,其地位尊崇,說是大梁最尊貴的女人也不為過。
蕭景琰監國事忙,進了宮門便跟璇玑分道,自己去了東宮,讓內侍引着璇玑去芷蘿宮。
璇玑跟在笑容說不出的殷切的內侍後面,邁進了芷蘿宮的門檻。
璇玑俯在殿中,大禮拜見:“民女秦般若,參見靜貴妃娘娘。”
靜妃端坐在榻上,素手纖纖,正在炮制花茶。靜妃容貌并不生得極美,但很端莊,眉目平和,穿着白裳,顯得越發的娴靜。她看向俯在殿中的璇玑,微微地笑:“我正念叨着不知你何時能來,你便來了。來,到我身邊來坐。”
“謝娘娘,”璇玑起身,趨步到靜妃身側,宮女搬來蒲團,她便屈膝在蒲團上坐下,“馬車照顧般若身體未愈,行得慢,讓娘娘久等了。”
靜妃臉上并沒有特別的神色,只用茶匙舀着茶葉裝進錦囊:“景琰那孩子,少有這樣心細的時候。”
璇玑一怔。
靜妃卻像是只是無意地說了一句無意的話,并不需要璇玑作答。擡手,将裝着茶的錦囊塞進璇玑掌心:“我本來想送些茶給你嘗,但想着你身體不好,必然眠淺,若是喝茶,就更睡不着了。把花茶裝在錦囊裏,你帶在身邊,可以做香囊,沒事聞一聞也很醒神。”
璇玑握着放在掌心裏的錦囊,沉默片刻,方道:“長者賜,不敢辭,謝娘娘。”
靜妃便點頭:“你性子倒是豁達。”
“娘娘謬贊了。”
靜妃并不辯,只說:“我若讓你此刻不必如此拘謹,你必然也是放不開。日後得閑了,常來看我,多些相處,自然要好一些。”
這話說得很是稀奇,以璇玑的身份,連往宮裏遞觐見牌子的資格都沒有。璇玑垂着頭,微微地皺眉,只得道:“若是可以,般若自當常來拜見娘娘。”
Advertisement
靜妃瞧着璇玑的神情:“放心,我前些日子見了中書令柳大人的孫女,她是個能容人的。”
璇玑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靜妃說的柳大人的孫女,是蕭景琰未過門的太子妃。
醍醐灌頂。
璇玑在一瞬間明白了靜妃見她的原因。如果她是太子未來的妾室,及至太子登基,後宮中一名妃嫔,出身人品,自然是要相看的。璇玑不知道蕭景琰是不是這樣想的,但是靜妃看她的目光,顯然是這樣想的。
璇玑握着香包,織物下面堅硬的茶梗硌着指腹,紊亂的心跳脈搏才漸漸地平穩下來。心裏明白了是一回事,把沒有捅破的窗戶紙戳破了又是另外一回事,她只能裝糊塗:“陛下和娘娘為殿下選的太子妃,必然是好的。”
靜妃拍了拍璇玑的手背,語氣溫軟:“你也很好。”
午膳時候,靜妃留了璇玑用膳。
主仆尊卑有別,菜擺在不同的幾案上,璇玑見宮女擺了三張幾案,便知道蕭景琰要來。
果然,菜擺得差不多,朱袍蟒繡的蕭景琰便踏進了芷蘿宮。
靜妃見蕭景琰來了,雖然表情仍舊是淡淡的,但眼神極溫柔:“我吩咐東宮那邊不用備午膳,并在芷蘿宮一道,換了你喜歡的菜色。”
蕭景琰笑着落座,他鮮少笑,雖然笑容淺,但到底是個貨真價實的笑容:“多謝母妃。”
靜妃點頭,看向璇玑:“般若,你也別站着了,坐吧。”
璇玑見蕭景琰來了,便站起來行禮。此時眼看着貴妃太子已經坐下,便複又坐下:“謝娘娘。”
靜妃先動了筷子,等蕭景琰也動了筷子,璇玑方動了筷子。
飯後,宮女收拾了碗筷,蕭景琰便要回去東宮。
靜妃喚他:“你出宮的時候再過來一趟,接着般若一起回去。順便,我做了三份點心,你帶回去,是給你、蘇先生和般若的。”
靜妃這話一出,璇玑和蕭景琰都明白是要留璇玑在芷蘿宮再待一下午的意思。
蕭景琰一愣,飛快地瞧了璇玑一眼:“父皇不會過來嗎?”
靜妃搖頭:“高公公早些時候使人傳過話,說陛下今日都待在養居殿。”
蕭景琰便點頭,神色恭敬:“是,母妃。”
璇玑站在後面,躬身恭送太子,聞言輕輕皺眉,垂着眼皮子斂了心緒。如果說之前她還會以為今日的召見不過是靜妃個人的主意,現在已經可以毫無疑問地肯定,這次的召見是梁帝與靜妃共同的決定。就算沒有經過明言協商,對于用意也必然是心照不宣。
梁帝和靜妃,大梁最尊貴的兩個人,都拿瞧蕭景琰的小老婆的目光瞧着她。璇玑說不出自己該做何反應,她下意識想看看蕭景琰做何反應,擡頭,卻只來得及瞧着那武人出身的太子殿下龍行虎步離去的背影。
靜妃見璇玑望着蕭景琰的背影,便過來牽璇玑的手,語調舉止都很溫柔:“我深居宮中,鎮日服侍陛下,少見外人,便留你在這裏多陪我些時候。你與景琰,日子還長。”
璇玑沉默片刻,為靜妃娘娘委婉至極的言辭後面蘊藏的深意垂頭:“能陪伴娘娘,是般若的福分。”
靜妃便笑着拍了拍璇玑的手背。
到了晚間,蕭景琰按照和靜妃的約定來接璇玑,順便帶走食盒。
雖然靜妃言道無須拘禮,璇玑還是大禮叩拜後恭敬請辭。
回去的路上,蕭景琰騎在馬上,璇玑坐在車裏,一句話都沒有。
到太子府前停車下馬,蕭景琰跳下馬背,揮開随侍,親自過來扶璇玑。
璇玑半站在馬車上,蕭景琰站在馬車前,璇玑俯視,正對上蕭景琰些微仰視的黑沉的目光。如果目光有力量,便該如蕭景琰此刻的眼神一般,筆直的,容不下半點彎折,披荊斬棘,讓歲月和時光都是敞亮的。
璇玑猶豫片刻,終于将手放在蕭景琰手上,虛扶着下了馬車。
璇玑踩實了地面,立刻收手,端端執禮,拱手而拜:“多謝殿下。”
蕭景琰點頭,并不回禮,舉止很随意:“進去吧。”
“是,殿下。”
蕭景琰武人出身,一貫龍行虎步,幾步就走得老遠。
璇玑綴在後面,望着蕭景琰的背影,很多的話到了嘴邊,終于只是一嘆,什麽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