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上蘇府,這個決定璇玑做得不算容易,特別是在她發現自己手裏攥着一個叫童路的人的時候。
童路實在是一個雞肋,抓之無用,棄之可惜。抓住童路,除了結結實實地得罪了梅長蘇,又結結實實地傷了跟隽娘的情誼,璇玑暫時還沒有看出更多的用處。
“我家主人病重,暫不見客,秦姑娘請回吧。”
紛飛的雪,任再多的衣服再厚的披風,璇玑的手還是冷透的。站在面前的漢子,是一身江湖中人的勁裝打扮,璇玑瞧着:“你認識我?”
“姑娘曾跟譽王到府上來過,甄平自然認得。”
“原來是甄先生,”璇玑站着,脊背挺直,不肯彎折,撐得披風平整着,一個褶子都沒有,“請甄先生轉告蘇先生,他今日若是不肯見我,我是不會走的。”
甄平一愣,拱手去了。
小穎瞧了,臉色頓時黑了,沖邊上的奴仆喊:“你們蘇府可真不會待客,也不說先請我姐姐去客房,就讓我姐姐在這四面透風的地方等,我姐姐可還病着。”
“小穎。”
璇玑中氣不足,語調并不淩厲。小穎卻立時乖乖回到璇玑身邊,束手垂頭:“是,姐姐。”
又站了一會兒,甄平回來了:“秦姑娘請。”
蘇府被梅長蘇買下之後,裏裏外外地修了一次,璇玑瞧着,亭臺樓閣确實都十分雅致。
到了地方,甄平一推門,屋裏的熱氣便湧了出來。
進屋,便看見一名青年坐在榻上,高大,但單薄,一身青衫,顯得愈發文質彬彬的單薄,應該就是化名蘇哲的江左盟宗主——梅長蘇。一名少年盤坐在他腳邊,少年模樣俊美,想來是江左梅郎那跟他一樣出名的護衛——飛流。
飛流抱着個食盒吃得不亦樂乎,梅長蘇瞧着,眼裏都是寵溺的笑。然後因為聽見開門的聲音将目光移到進門的璇玑身上,那眼裏的笑就沒了,剩下的全是禮貌的疏離和冰冷的防範。
梅長蘇站了起來,對璇玑執禮:“秦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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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玑直直地站着,也端端地執禮,躬身下揖:“蘇先生。”
梅長蘇在思索璇玑的來意,璇玑在思索如何闡明自己的來意,兩個謀士要開始算計對方前的過場,還沒來得及凝重,便被小穎突然的要求給打斷了:“為我姐姐再添個火盆吧,她還病着。”
梅長蘇哂笑:“是我疏忽了,甄平,為秦姑娘添個火盆。”
下人搬來火盆,放在靠近璇玑所坐的蒲團的位置。璇玑把手放在火盆邊上,才發現手指已經冷得僵住了,烤火回暖漸有知覺,才感覺到痛:“般若前來,是有事與蘇先生相商,請蘇先生禀退左右。”
“事無不可對人言,甄平和飛流都是我信得過的人。”
璇玑斟酌了一下說辭:“蘇先生信得過的人,般若自然也信得過。只是般若接下來要說的話,希望只有蘇先生一人知道,還請先生禀退左右。”
梅長蘇沉吟片刻,便點了頭:“好,甄平,你先帶飛流下去。”
甄平領命,沖飛流招手:“飛流,走了。”
飛流根本不聽甄平的,抱着食盒不撒手,叼着太師糕一扭頭,百般不樂意:“不去。”
梅長蘇見飛流吃得滿嘴都是糕點,便笑了,他長相文弱,笑起來也很斯文,伸出手指幫飛流抹去沾在嘴角的糕點:“你少吃幾塊,今天可是除夕,晚上還有餃子。”
飛流眼睛頓時亮了,他孩子心性,聽見一句餃子便歡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一把将咬了半截的太師糕扔掉,食盒也不要了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大喊“吉嬸”。
甄平本來也陪着笑,但還沒笑開,瞥見坐在梅長蘇對面的璇玑,笑又斂了,一拱手:“屬下告退。”
“小穎,你也下去。”
小穎瞧了瞧璇玑,想要辯上兩句,又想想是在別人的地盤上,只得執禮:“是,姐姐。”
飛流離開,梅長蘇雖然還是那張文弱的臉,卻再不複溫和好說話的樣子。他提着茶壺為璇玑倒了一杯,茶盞推到璇玑面前:“秦姑娘現在可以說說你的來意了吧?”
“懸鏡司捕得十三年前逆匪赤焰軍副将衛铮,靖王殿下是否與蘇先生商量了解救之法?”
梅長蘇看了璇玑一眼,因為璇玑這一句問得實在是巧妙。不是是否解救,而是是否商量,一句話,讓本該是話題中心的解救之法當了陪襯,只為了凸顯那是否商量到底有多重要。
“秦姑娘若想向蘇某問話,需得等上些時日,到時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為何不現在就說?”
“時候未到。”
“若是我說我會襄助靖王,蘇先生還是覺得時候未到嗎?”
梅長蘇眼神困惑:“襄助靖王?”
“對,”對上梅長蘇疑惑的眼神,璇玑答得字正腔圓,“不僅僅是此次搭救衛铮,還有之後的至尊之路,我都會襄助靖王殿下。”
璇玑的表情太認真,梅長蘇倒笑了,輕忽的,因為中氣不足而仿佛漫不經心地笑,輕描淡寫的語氣:“秦姑娘是譽王府中第一幕僚,你讓我如何信你?”
“蘇先生恕般若冒昧地問一句,你可是祁王府中舊人?”
梅長蘇以問避答:“莫不是秦姑娘要告訴蘇某你是祁王府中舊人?”
“我肯這樣說,蘇先生也未必肯信。”
梅長蘇微微一笑,默認了。
“般若并非祁王府中舊人,要襄助靖王的心卻是真的。”
“若秦姑娘真心襄助靖王,該到靖王府上一表忠心才是,怎麽走錯路到了我蘇府?”
“靖王殿下現在是七珠親王不假,但若不是蘇先生的好手段,恐怕還是常年戍邊,輕易不得回京,勞苦卻得不到相等功高的失寵皇子罷了。般若襄助靖王這樣的事,自然要先找蘇先生。”
“若不是知道秦姑娘為人,這一席話,蘇某恐怕要以為姑娘是來離間我與靖王之間的關系的了。”
“蘇先生現在與靖王殿下的關系如何,怕是不再需要般若離間。”
梅長蘇一擰眉,頓時醍醐灌頂,一些捉摸不透的霎時清明,沉吟片刻,只得一句:“我本以為已經讓十三先生斬除了姑娘的羽翼,不想姑娘隐藏得這樣好,居然未傷根基。”
璇玑哪裏聽不出梅長蘇雲淡風清的語氣後面潛藏的不悅,端端執禮:“般若此次貿然前來,蘇先生必然很難相信我的誠意。般若願意修複蘇先生與靖王殿下的關系,先以示誠意。”
梅長蘇笑有深意:“到時蘇某再與姑娘添一杯新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