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花眠想一口咬下他臉上一塊肉來, 這小混蛋怎麽這麽厲害。
霍珩的步子停了停, 他扭過了頭,夜深,宮燈的暖芒透過絹紗暈出, 籠在他俊朗的臉上, 花眠認真地辨了辨, 卻沒看出一絲歡喜, 她失望了。
哪知, 他偏過頭卻問:“有什麽?”
花眠氣笑了, 一記粉拳砸在他的下巴上,“你說有什麽!”
霍珩懵了片刻,短暫地一陣腦中眩暈空白之後, 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連帶着将花眠也摔在地上,不待她從背上滾落下去,霍珩搶過手一臂将她撈起,箍入了懷裏,大口喘着氣,心有餘悸,“眠眠?”
他大喜過望, “你懷上了?”
花眠捏了捏他堅實的臂肉,氣極反笑地說道:“這會兒明白了?”
霍珩用力點頭,将她緊摟着,重重地在她的額頭和面頰之上親了好幾口, 吧唧吧唧一連串的聲音親得花眠垂下了眼睑,躲避着過往宮人悄悄探尋而來的目光。但她說不出嗔怪的話,也許是被霍珩喜悅的笑聲所染,心中竟也只剩要滿溢而出的歡喜。
她沿着霍珩玄衣缂絲錦帶,纖指伸去,環住了他窄瘦而有勁的腰身。
“唔,眠眠,你沒傷着哪吧,我毛手毛腳的,你別見怪。”他的臉從她堆在雪頸邊如雲似水的青絲之間擡起來,一手繞過了她的手臂,摸向她的小腹處,頓時眉開眼笑,“我太高興了,眠眠,你可真是厲害!”
他的臉這會兒紅撲撲的,充滿了興奮,仿佛現在就要将她一把抄起,登樓宣告天下,他要做父親了。
他那傻樣兒,花眠抿着櫻紅的唇瓣,微微勾了起來,等他将自己抱起,她在霍珩的額頭上親了親。這會兒他絲毫都不敢含糊了,小心翼翼地橫抱着她往宮門外走。
懷中的嬌軟小夫人,面若牡丹,眸如水杏,唇齒之間傳來低低的嗓音問話:“霍珩,你喜歡小孩兒?以後還會不會喜歡我?”
他彎了眼睛,一雙眼仿佛成了兩道月牙兒,抱着她立馬快活地轉了一圈,“最喜歡你。”
他停了下來,望進了花眠盛滿了晶瑩水亮的眸,“喜歡孩兒,是因為喜歡你。這是我們的孩兒,你生的。”
霍珩不會說話,但,誰說他不會說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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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眠笑着抱住了他的脖子,朝他的嘴唇也咬了一口,臉蛋蹭着他的右臉,聲音低微:“雖然大約猜得到你會拒絕陛下,但親耳聽到了,心裏還是歡喜。霍珩,我走投無路的時候,從沒敢想過有今天。我真是——”撿到寶了吧。她把臉埋在他的頸邊,吐氣如蘭,呼吸溫熱。
霍珩沒聽着最後一句,不禁疑惑,但垂下目光,花眠已閉上了眼,仿佛睡了過去。
這一日想必她也疲倦了,霍珩無聲地勾起了嘴角,抱着他平穩地穿過一樹一樹如霭白花,過石子小徑,出宮門,馬車仍在等候,他輕拍了一下花眠的臂膀,喚醒了她,便走上了馬車,将她在車中安置下來。
因沒有布置軟褥,霍珩擔憂車馬之中的座椅太硬,幹脆地便将她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吩咐啞巴車夫快些駕車離開。
才上車,花眠便仿佛找到了一處極安逸的縮在,朝着他的懷裏窩了進去,霍珩仿佛在懷中困了一朵清豔雍容的繡球牡丹,動也不敢動了,好半晌,才碰到了她的白嫩細臂,将她摟住了,手掌再度貼住了她的腹部。
花眠這時告訴了他一見不啻晴天霹靂的大事:“今日腹痛,一定是你鬧的。頭幾個月,是不可行房的。”
他愣住了片刻,伸臂将她抱緊了一些,滿面歉然和後悔,“應該的。”
花眠莞爾,怕他覺着太委屈,也将他回抱緊了點兒,細聲細氣聲如蚊蚋地道:“我會幫你的,你不可納妾。”
“不會。”他斬釘截鐵地搖頭。
花眠這才滿意一笑,閉上了眼打了個哈欠,再度睡去。
霍珩抱着這朵小牡丹,一時滿心歡喜,一時憂愁上臉,這朵嬌花碰也碰不得,像塊琉璃似的,若是不留神失手,于他可說是萬劫不複了,霍珩謹小慎微,将她的腰圈着,卻是分毫邪念都不敢再有。
車夫将車停在了水榭外頭,車停了許久,才見到霍珩慢慢悠悠抱着夫人下來,啞巴對他直點頭,霍珩不方便取銀子,對他說下次一并給了,車夫點點頭,比劃手說,夫人每次都會多給點兒,不用他再給了。
霍珩微笑了下,看着懷中的婦人,滿目溫柔。
他抱着她走回石廊,沿着曲徑返回寝屋,将花眠安置在卧榻上,俯身去,替她彎腰出去鞋履褲襪,将軟綿的被褥拉上來,替她掖好。
安頓好一切之後,霍珩起身回了書房,凝着臉色提筆寫了一封書信,吹幹水墨,他将信紙折好,放入了一張密函裏頭,囑咐外頭侍立的一個小厮,“替我找個驿使,走一趟張掖。我有五個副将,讓他們随時待命,他們的将軍,很快便會與他們會合了。”
小厮接了信,忙不疊點頭,“将軍放心,小的定不辱使命,完成将軍所托。”
霍珩颔首,放走了小厮之後,一轉頭,花眠那邊的寝屋,被吹滅的燈火不知何時亮了起來,透過碧色紗窗來。
蛩鳴幽微,月華如水,波心冷月如白鶴雪白的一尾翅尖,被水浪抛灑上來。
他看了一眼,胸中忽然一跳,急忙朝寝房奔去,伸手推開了屋門。
她不知何時醒了,抱着雙膝沉默地坐着。
霍珩心頭一陣發緊,喉嚨裏發出艱難的一道嗓音,“眠眠。”
她打斷了他,“我知道。我去不了了。”
她擡起頭,目光是鎮定的,只是眼眶有一點兒泛紅,她微笑起來,“你安心去罷,我在這兒等你。”
霍珩內心的複雜和愧疚之情一瞬之間盈滿心頭,他再也忍不住,快步走了過去,将花眠一把擁入了懷中,“眠眠,我不想瞞你了,最遲一個月之後,我就要走。但這段時日,你懷着我們的孩兒,走不得,你便留在長安待産,乖乖的好不好。”
花眠笑着打了他一下,“我何時不體諒你了?你趕緊走,我求之不得呢。”
他狐疑地盯了她幾眼,雖然明知花眠說的假話,卻怕她心底真的難過,擁着她和衣躺了下來。霍珩将一條手臂給花眠拿去做枕,才撫着她的背,輕聲說道:“眠眠,我全都告訴你,蒙初挾持我娘的時候,确實是說要做我的小妾,我雖有猶豫,怕他們立時對我娘下殺手,但卻沒有考慮過答應。”
丹若梅是喜愛長公主的,也不忍真對她下殺手,就一個猶豫之間,被霍珩一個箭步沖了上來,身體一動快如閃電,丹若梅被一掌拂了開,後退了數步,震驚不已,失魂間劉滟君已被霍珩搶了過去,他一臂托着公主,揚聲朗朗說道:“今日大魏于貴邦手中蒙羞見辱,恥甚,霍珩一人之力,難抗諸位聲勢,但我母親,乃是魏之公主,容不得你們小視輕慢。若有不服者,盡管來尋我霍珩之不是,是車輪戰,或是群起而攻,你們随意!”
西厥忌憚霍珩武力,不敢硬拼,但當時,只有霍珩一人與他們對峙,機會千載難逢,稍縱即逝,要是縱虎歸山,他日戰場相見,西厥讨不到半點便宜。
花眠的眼睫顫了顫,“打起來了?”
霍珩擁住她,花眠卻将他推開,起身來要掀他衣領,霍珩臉色激紅,“做、做甚麽?之前不是在看了麽!”
浴桶之中纏綿春情,還歷歷在目,讓人血脈贲張,只是一想到此後數月都無法再碰面前的軟玉溫香,或許還要一別兩地,心中懊惱潸然,恨不得将她揣入袖中一把帶走。
“眠眠、眠眠,你撒開……”他手忙腳亂,阻攔也不是,放任也不行,也急得眼睛紅了。
那會兒天色昏暗,什麽也瞧不清!
花眠紅着眼眶掀他裳服,別的什麽新傷倒也不可怕,傷口差不多已愈合了,背後卻生生地多了一道如烙鐵燙過的燙傷,皮肉潰爛,隐浮暗紅。他全身肌肉緊繃,那燙傷痕上的皴裂仿佛又要裂開,露出猙獰的血口。
花眠照着燈瞧着,一動也不動的。
“眠眠,早不疼了,真的。”
他伸臂抱住了她的纖腰,才兩個月大,一點不顯懷,依舊如以往一般纖細窈窕,握在掌中,指尖仿佛揉着軟綿綿的面團,風流無骨。
這時,一滴、兩滴滾燙的水砸落了下來,落到他的背部皮膚上,燙得仿佛是那燒紅了的鐵鉗子重新戳到了背,霍珩瞬間燙得一激靈,忙伸手給哭得委屈的花眠擦眼淚,“一點小傷,眠眠,我受過的重創比這嚴重的也有的,都過去了,不是沒事了麽,能打得過你男人的人現在都還沒生出來呢!他們全沒撈着好,要不是跑得快,我就把他們抓回來給你逗樂子解悶兒。你放心,不要哭……我心裏疼,真的。”
花眠是見到他背後的燙懷的皮肉,又想到這個會因為自己一哭便手忙腳亂唯恐哄不好的男人即将離開她,便感到胸口一陣堵塞和艱澀,話沒出口,眼眶裏的水便不争氣地掉下來了。她破涕為笑,指頭在他的額頭上戳了一下,“人家拿燒火棍燙你,你不曉得躲麽!你幹什麽硬接?幸好是傷了背,要是——”她頓了一頓,乜斜着他,晶瑩的淚珠子仍往下落,嘴裏卻刻薄說道,“我才不會要你。”
霍珩只因她不再掉淚了,舒了口氣。
慢慢地,他笑了一下。
“臉沒事,下頭也沒事,管他傷哪!”
“臭流氓!”她哼了一聲,側卧着躺下來了。
霍珩忙又将她抱了過來,唇貼住了她的後頸。
花眠的腹部也是一片炙熱溫暖,被安撫着,便一點淚意也沒有了。
他從身後靠近,嗓音低得仿佛漁樵江渚之上發出的幽微铮鳴。
“眠眠,我今日真的太高興了,真的。為我們即将面見人世的孩兒,為你我将為人父母。”他停了停,吞咽了一下,又道,“我知道在你心底,我可能也算個半大孩子,不通人情,嘴巴也笨,遇到事都是拳頭解決問題,我也承認。但今後我會更在乎自己,是為你和我們的孩兒而保重,你相信我麽?”
花眠仿佛睡了過去,沒有回答。
他有點兒失望,但依舊自顧自地說着。
“眠眠,我真的很高興。”
隔着棉褥也能感到背後傳來的胸膛的震動,他似是在笑。
于是花眠原本閉上的眼,也慢慢睜開了,她笑了起來,回道:“我也高興的,因為他的父親是你,他和我都會永遠覺着驕傲。”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也是霍傻白甜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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