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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7)

他不是真正的瑤安,那麽冒充公主就是誅九族的死罪。

可是,他如果知道她是上官寧呢?

那……也許她會害死喬夕月。

又或者,他根本不在乎當年的那個她。

很多時候,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代替瑤安嫁過來到底是對是錯?自己想要守住父親守了一輩子的衛國,是不是有些自不量力?

也許,在無風谷無憂無慮地過活,才是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說要不要讓二師兄黑化一下跟王爺搶女主啊

☆、要人

回到營帳的時候,易靖華還沒有睡着,斜靠在在床上避着傷口翻着兵書,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她回來之前書頁一頁都沒有翻動。

“大晚上的你跑哪兒去了?”他沒有擡頭,問得好像不經意,實則眼角的餘光一直在看着她的動作。

“換好藥了?你今晚是不是要趴着睡?小心碰到肩上的傷口。”她走上前來查看他的傷口。

“我在問你話呢!大晚上的跑出去這麽久!”他一把合上書,聲音擡高了些許。

“你怎麽啦……”上官寧不悅地蹙起眉頭,今晚這是怎麽了,這些男人一個兩個的都不正常了?前一個情緒激動要帶她走,後一個冷着臉質問她去了哪裏。

難不成,他看到了什麽?

“我……去看了薛子覓,就是今晚逃跑被你救了然後挨了板子的那個。”她盡量放緩聲音,在他沒有說什麽之前,不能輕易透露她和少瑾的關系。

幾乎沒有想,他就知道他說的是誰,臉色稍稍柔和了一點,聲音卻依舊冰冷。

“你去見他做什麽?”

“我覺得,他這樣執着地要離開戰場,一定是有什麽原因的,雖然我現在還沒有問出來,但是我相信有一天他會告訴我的。”她的臉上出現了一副堅定的神情,往他面前湊了湊,帶着點撒嬌的口吻,道:“我跟你商量個事兒呗?”

易靖華掃了他一眼,眼底霎時染上一抹戲谑的笑,學着她的樣子往前湊了湊,壓低了嗓音。

“你更像是有求于我。跟自家夫君商量事情,難道不應該叫一聲好聽點兒的?”

上官寧挑了挑眉毛,這是要……趁機占她便宜啊?!

不知道為什麽,看着他轉變成這樣的嘴臉,她很有揚他一巴掌的沖動。

嗯……叫一聲又不會掉塊肉!

“夫……夫君……”

“你确定你叫了?跟蚊子似的,我沒聽見……”

“夫……夫君……”

“聽不清,再大點兒聲。”

“夫君!”她賭氣似的大聲喊了一聲,看着他眉眼俱笑的樣子,就知道被他給騙了。

見過無恥的人,像他這麽無恥的還是第一次見。

“娘子叫得真好聽。說吧,什麽事?”他的心情似乎因為這一聲稱呼變得很好。

上官寧斜眼看了他一下,這人莫不是在軍營裏呆了幾個月見不到女人已經傻掉了吧?只要是個女的應該都能這樣。

“我想跟你要了薛子覓。”

“什麽?你确定你要跟你的夫君要一個男人?”他的話裏居然透着一點危險的氣息。

上官寧眯起眼看着他,聽這話的意思,是想占了便宜之後不給人是吧?

信不信她暴力一點就把他的胳膊給卸了!

“你給不給!”

“你要他幹什麽?”

“留着以後有用啊!你給不給!”

“瑤安這是要耍無賴啊?”

上官寧的臉徹底垮了下來,這人要不要臉,什麽時候叫她的名字叫得這麽順口了?

哼哼兩聲,上官寧轉過頭去不說話,見她這個樣子,易靖華笑得更加歡快了,眼底都是藏不住的滿滿的笑意。

“你要個人不是什麽事情,回頭跟江副将說一聲把人調到你身邊就行了。一個人如果有毅力連續十幾次從軍營出逃,說明不是怕死,就是有什麽不能死在戰場的理由,看來我想審問的你已經問過了,人就讓你帶着吧。”

沉默了一會兒,他道:“前幾次張全只是帶兵騷擾我們想擾亂我們的作息,今夜卻是實實在在的攻擊。聽說是楚軍久攻不下,楚國公已經失了耐心,派了楚國的太子前來督戰,還請來了一位世外高人任軍師。”

“世外高人?”上官寧疑惑地看着他。

世外高人多半有着真材實料的同時還孤高自傲,哪是能随便請得動的,再說了,也不是所有的世外高人都像他師父那般武能馳騁沙場文能行軍布陣的。

“那人叫諸葛骁,是夏之秋的同門師弟,年少時因為一個女子叛出了師門,後來那女子死了之後就歸隐了山林。論才華他可能比不上夏之秋,但是他行兵布陣的時候講究準和狠,不給敵人喘息的機會,加上與夏之秋同門,了解他的布陣方法,所以楚國公花了很大的代價把他請了出來。”

“這件事夏之秋知道了嗎?”

“不用管他,他自己會想辦法解決的。”

他一把把她拉到邊上,用完好的另一只胳膊緊緊地圈住她,不讓她有逃走的可能。

上官寧被他突然的舉動吓了一跳,一時竟然沒有反應過來應該掙開他逃跑。

這個人的腦子裏到底想着什麽?這思維的跳躍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夠跟得上的啊。

他慢慢低下頭,下巴在她的肩膀上來回摩挲,聲音沙啞帶着磁性,在她耳邊低低響起。

“你和陸少瑾,你們以前認識?”

聽到這個名字,上官寧僵了僵,他向來稱呼少瑾為陸軍醫,怎麽會突然就叫他的名字。

被他這樣禁锢着,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心裏不自覺地更加不安。

“你在緊張什麽?每次我提到他,你都會變得不自在,陸少瑾告訴我他是衛國人,難道你真的認識他?”他再次開口,用力把她拉出來讓她面對着自己。

上官寧努力讓自己對上他的眼睛,這樣才不會讓自己看起來做賊心虛,可是從他的眼裏,她看 不出任何東西,這樣反而更加地不安。

“我……”

“你只需要回答我兩個問題,你說什麽,我都相信你。”他定定地看着她,眼眸像是暗夜的寒潭,深邃得看不見底,讓她一不小心就掉了進去再也爬不出來。

“你認識他嗎?”

“認識。”上官寧點點頭。

“那你和他,有關系嗎?”

幾乎沒有任何思考,她搖了搖頭。她知道他說的關系是什麽關系,一旦她承認了她和少瑾之間的關系,那麽一切,也許在今晚就都結束了。

易靖華對她不假思索的回答十分滿意,手臂一緊用力一帶,就把她帶到了床的內側,正對着的,是她發紅的臉。

“我信你。睡吧。”

說完這一句話,他閉上眼睛入睡。

這樣的姿勢很不舒服,上官寧卻沒敢推開他,她現在的腦子裏完全是一團亂,回想着他剛才說的話。

他明明是看出了什麽的,卻說他信她。

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之間就這樣憑着無憑的口說,就建立起了信任的?

這天晚上發生的事情,誰都沒有再提起,就好像那夜天邊的月,明明就那樣真真實實挂在那裏,卻又朦胧不清。

着急着拿下寧國的楚國,一大早就集結了軍隊在營外叫嚣着,罵戰聲一陣高過一陣,逼着我方出去迎戰。

江副将點好了兵馬,等着易靖華一到就出兵迎戰,赤影和輕雪的身上都套上了戰甲,顯得更加精神奕奕。

上官寧跟在易靖華的身後走到隊伍最前方,熟練地翻身上馬,接過紅絡遞上前來的頭盔戴在頭上,披風一抖,英姿飒爽的模樣。

雖然她纏着易靖華讓自己留下,也跟着打了幾場,可是正兒八經地上戰場,這還是第一次,幾萬雙眼睛的注視下,方才覺得這個位置上擔着的擔子,原來這麽沉。

楚國太子親自督戰,楚國的士氣大漲,楚國主将大聲揚言要攻破寧國防軍的營寨一舉拿下寧國,這無疑激起寧國士兵的怒火。

只是,今日的這一仗雖然雙方的鬥志高昂,卻并沒有打成,這還得多虧了夏之秋,他那嘴皮子耍起來可不是一般人能抵擋得住的。

在兩方将士對壘氣氛極度緊張的時候,對方的軍師諸葛骁頂着一臉奸險的笑容,先開聲。

“師兄,好久不見啊!”

“嗯,是挺久的了,我還以為你不聲不響地自己死掉了呢,你應該去陪着弟妹才是,跑來禍害人啊。”夏之秋裹着厚厚的毛大衣,中氣十足喊了回去。

諸葛骁的死穴想必就是他的亡妻,聽到夏之秋毫不顧忌地說出來,臉色一下子就拉了下去,眼 神也變得犀利起來。

“師兄,我念在我們是同門,才好心勸說你,雖說我們兵力相差不大,但是你看看你們的士 兵,連傷兵都跑出來了,還有什麽勝算可言?照我說,你們現在趕緊投降,免得死更多的人,早 日回家團圓去,不是更好嗎?”

“團圓?你又沒有家可以團,就不要操心這個事了。”

“夏之秋!你……”

“我說你們打不打?一大清早地集合了士兵不會就是吵架玩吧?太子殿下,不知道你有沒有感覺背後涼飕飕的?你衣服沒穿好,後邊露了!”

“哈哈哈哈哈……”

夏之秋的這番話,引來了一片笑聲,對面楚軍的士兵估摸着也想笑,奈何被嘲笑的對象是他們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聞言果真低頭檢視了一下自己的着裝,哪有夏之秋說的衣服沒穿好,分明是被耍了!

“張全!去把那個軍師給我拿下來!”

“是!”張全應聲就提槍往這邊沖。

上官寧滿臉期待地看向易靖華,這個張全,她想打他很久了。

易靖華淡淡掃了她一眼,轉過頭對羅商吩咐道:“把他帽子挑了。”

看着羅商雄赳赳地奔出去,上官寧不平了,她這麽自告奮勇他沒看到嗎?為什麽不讓她去?

“你身子還沒好全,安分一些。”

上官寧翻了個白眼,扭過頭去看前方二人的打鬥,心裏一直暗暗期待着羅商狠狠踹上他幾腳,讓那小子每天晚上都來打擾她睡覺。

兩方顫抖得正起勁,就聽見夏之秋出聲。

“太子殿下,你看看你們後邊是不是着火了?”

☆、免戰

遙遙看過去,不遠處的楚軍營帳冒起了一團煙,看那煙量,莫不是糧草被燒着了。

楚國太子回頭看去,道了一聲“不好”,就下令讓軍隊撤兵,此時的纏鬥中,羅商正和張全鬥得難解難分。

號角吹響,看着大部隊撤去,張全大罵了一聲,趕緊調轉了馬頭追了過去。

“将軍?”羅商回過頭來看了一眼易靖華。

易靖華搖了搖頭,示意收兵。

他昨夜才受了傷,雖然不重,但是這種時候還是不要跟楚國硬碰硬才是。

回去的路上,夏之秋有些漫不經心,打了這麽多年的仗,像這樣你試探我我試探你兩方都耗着的拉鋸戰真是不多見。

寒冬臘月的,遇上一個惡劣的天氣後方的糧草就有可能供應不足,行軍作戰少了糧草供應,獲勝的決心就少了大半,雙方這樣耗着,多少是盼着對方的後備出點什麽差錯不戰而敗。

“軍師,敵方的火是你差人去放的嗎?其實大可不必,照着今天這陣勢,兩軍對壘,我們不見得比對方弱。”江副将和夏之秋搭話。

夏之秋悠悠看了一眼江副将,果然他聰明的腦袋都是這些人襯托出來的。

“我一直和你在一起,你看見我差人了嗎?”

“那……是将軍?将軍真是有勇有謀,事先安排好了一切。”江副将不忘拍幾下馬屁。

夏之秋擡手就敲了一下他的腦袋,這麽蠢的人究竟是怎麽當上副将的?不怕把整個軍隊都給玩完了?

“就沒有誰安排這一出,那火,根本就是他們自己放的。”

上官寧認同地點點頭,雖然她和易靖華也這麽認為,但是卻想不明白對方為什麽要這麽做,自己燒了自己的糧草,那不是絕了自己的後路嗎?

“楚軍今天的這一出,無非是想探一探我們的兵力,他們全軍上陣,我們自然也就會全部上場抵抗,他們就可以趁機摸清楚我們到底還有多少能作戰的士兵。其實我一開始也只是猜測,但是按照我對諸葛骁的了解,他的作戰計劃,追求的是簡單有效,最合他性子的應該是直接讓人闖進來引誘我們出去,然後外面會布好陣法等着我們闖進去,憑借着主動的優勢,擊殺我們。”

“但是他們今天擺出了架勢卻并沒有進攻的打算,反而還要費一番口舌,這是為觀察拖延一點時間。”易靖華接話。

夏之秋認可地點點頭,掃了江建濤一眼,示意他這才是一個将帥之才。

“對方派出張全,應該是為了不讓我們看出目的,但是貿然收兵又會引起懷疑,所以在自家放了一把火,匆匆收兵。”

一邊的江副将“哦”了一聲,然後又一臉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打仗打仗,非得要費這麽多心思幹什麽?他們這些糙大漢哪裏想得明白。

上官寧“啧啧”了兩聲,這諸葛骁不愧是夏之秋的師弟,都這麽有花花腸子,不過……

“他們是不是集體腦袋被門夾了有點轉不過彎來?打探對方兵力派個探子不就好了嗎?再不然派卧底啊,軍隊不是經常有什麽諜間戰的嗎,多刺激。”

夏之秋嘴角揚着笑,顯然也同意這一說法。

易靖華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哪有人盼着自己的軍營裏有對方的奸細的。

經過這一一小番精确的查探之後,兩國的戰火再次打響,楚國太子帶來的不僅有軍師諸葛骁,還有他們楚國新趕制出來的兵器,投石車多了幾輛,車上的投石器似乎比先前的要好,射程更遠,石頭也比先前更大更重。

寧國的戰場離得較遠,物資運送過來所需的時間更長,加上北方的天氣較南方惡劣,所以輸送更加困難,這一點大大使寧國處于劣勢,糧草的輸送基本是靠着較近的幾個城鎮,是以護着那幾 個城鎮也是此戰的關鍵。

楚國似乎洞察出了這一點,頻頻地派出小隊攻擊楚國邊境的小城鎮。

硝煙彌漫戰場,雙方的軍旗好幾次都險些倒在了硝煙之下,将士死傷無數,軍醫營裏都是受傷的士兵,每一日都在換着面孔,更多的是負傷也堅持上陣的英傑。

戰火彌漫的日子持續了大半個月,終于以楚國高挂免戰牌,暫時停止了。

推算一下日子,今夜應該是除夕了,不知不覺已經在戰場上呆了三個月。

楚國人生在江南水鄉,情感多是細膩的,除夕團圓夜本該與家人團聚,如今卻在戰場上,定然是思念家鄉的親人,是以才挂起了免戰牌。

這樣也好,大冬天的能夠走下來圍在一起烤烤火喝喝酒也是難得的。

後方的糧草今日正好運到,易靖華下令今夜每人加酒加菜,也在軍營裏過一個除夕夜。

其實這裏的大多都是老兵了,打仗打個幾年都是正常的事,但是能在這樣的日子裏放下心來喝一口酒,卻是很少的。

篝火燃起,士兵們結堆圍在了一起,肉在火上烤得飄出了香味,溫着的酒也溢出醉人的香,興致高處,士兵們竟然開起了兩位将軍的玩笑。

上官寧縱然臉皮厚,這麽多人的言語戲谑下也總歸是不好意思了,胡亂尋了個借口,就先回了營帳,至于她的夫君怎麽樣,她才不管呢。

紅絡也被她扔在了那裏沒有帶回來,這些日子觀察下來,她發現羅商那小子似乎對她們家紅絡有點意思,不知道紅絡那個榆木腦袋能不能感覺出來。

管他呢,剩下的人裏只有紅絡是女子,自然目光全被吸引了過去,順帶也給羅商那小子制造一點兒機會。

營帳外還站着站崗的士兵,上官寧有些好笑地拍了拍他們的肩膀,讓他們到前頭去一起吃喝,對方挂起了免戰牌,定然是不會今夜行動的。

兩名士兵猶豫了一下,才相伴走開。

眼尖的上官寧正要掀帳入內,就發現了一直縮在角落裏的薛子覓,剛才被站崗的士兵擋着還真沒有發現。

看他低着頭認真的模樣,似乎正在寫着什麽東西。

“子覓,你為何不到前邊去?”上官寧出聲喊他。

黑暗裏的薛子覓顯然是被吓了一跳,慌慌忙忙合起手中的紙卷藏在身後,看向她的眼中藏有一絲慌亂。

“将軍……”

“你藏在身後的是什麽東西?”上官寧來了興趣。

什麽東西需要這麽偷偷摸摸地寫,還藏得這麽慌張?

“你在寫什麽?為什麽這麽慌張?難不成……你是楚國的細作?”

“不不不……不是……我……”薛子覓慌忙想要解釋,想拿出藏在身後的東西,又猶豫着收在後面。

上官寧哈哈笑出聲來,一臉奸計得逞的表情。哎,大概是挨着夏之秋久了,也學得了他的這些壞習慣。

“不用緊張,我相信你不是的。不過以後你要寫什麽就不要躲在暗處寫了,我不懷疑你,不代表別人不會懷疑你。尤其是易将軍,生性多疑,他可不像我這麽和藹可親。”

“将軍……”薛子覓一時有些愣神。

“行了,我有些累了回去休息,你也別老是一個人呆着,前邊熱鬧着呢,快點過去吧,吃幾口肉喝幾口酒,然後趁着楚國挂免戰牌晚上好好睡一覺。你就是性子孤僻了一些,多與人交流一下就好,快去吧。”

上官寧說完就掀簾子入了帳篷,也不去管他到底有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倒在床上就沉沉睡去。

這些日子真是太累了,白天打仗晚上還要被打擾,真是不明白楚國士兵的體力怎麽那麽好,好在今日挂起了免戰牌,可以好好睡上一覺。

迷迷糊糊之中,似乎進來了一個人,溫暖的大手在她的臉頰流連了一會兒,最終停留在了她的薄唇上,就沒有了接下去的動作。

然後是沉沉離去的腳步聲,順便帶滅了帳子裏的燭火,黑夜沉沉,她迷迷糊糊做起了夢。

這一夜,軍營裏的士兵都難得地睡得踏實安穩。

不知道什麽時候,天邊的雲漸漸被風吹得散了去,露出了皎潔的明月,冷冷的月光灑在這戰場上,不知道是寧靜,還是凄涼。

在寧軍沒有任何察覺的時候,楚軍高挂的免戰大旗悄悄地降了下去,身着戰甲手持利刃的士兵匍匐着前進,悄悄地向這寧軍的軍營摸了過去。

漆黑的夜突然間亮起了無數的白光,一道接一道的火光拉着長長的弧線,落到了寧軍的軍營裏面,火星碰到了帳篷和糧草,以極快的速度燒了起來。

號角聲響了起來,士兵匆匆忙忙從帳裏沖出來,就近尋找東西滅火,有的甚至直接捧起地上的雪就往火上撲。

楚軍的厮殺聲逼近,刀劍器械碰撞的響聲清楚地傳入耳際。

易靖華匆匆忙忙提着紫翎槍找到了江副将,兩人迅速組織好大隊人馬前去抵抗楚軍,小隊的人馬繼續救火。

夏之秋罵罵咧咧地跟在易靖華的後頭,本以為楚國生養出來的大多是文人雅士,就算是士兵也沒有他們這些北方的漢子糙,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龌蹉小人!

自古以來,戰場之上凡是高挂了免戰牌的,必須自己先停止休戰,這樣對方處于尊重也好別的什麽也好,也會停下戰争,達成暫時和平的局面。

可是今日萬萬想不到,楚國竟然打着免戰的旗號這麽逗弄了他們一宿,在他們最松懈的時候背後捅了一刀!

這樣卑鄙的勝利,難道他們不怕被世人所不恥?!

易靖華阻止了夏之秋還要往下說的罵勢,将他塞給了羅商,讓他先把軍師帶到安全的地方,夏之秋大有些不願意,正要再對着羅商控訴一下,就見紅絡從一旁急急忙忙沖了過來。

羅商伸手要攔下她,紅絡卻一把推開了他直直追着易靖華過去了。

“你回去好好護着你家主子!我要去前邊。”易靖華匆忙吩咐一句。

“将軍,王妃她尋不着啊,聽士兵說她進了帳子沒有出來。”

“這麽大火,她不應該不出來了,是不是出來了之後到哪兒去了,去仔細找找。”易靖華一臉急色,腳步卻還是跟着江副将往前去。

紅絡急忙再次拉住了他,臉上的表情近乎乞求。

“王爺,王妃她怕火,她現在一定還在帳子裏沒有出來!火勢太大了他們不讓我進去,求求您救救王妃吧!”

☆、大火

聽了紅絡的話,易靖華目光一凜,交代江副将先行到前方指揮戰争,自己則以最快的速度往營帳趕過去,紅絡緊緊地跟在他的後邊。

帳子的周圍都已經燒了起來,地上的雪化成了雪水,火勢卻沒有半點要減滅的意思,士兵們一桶接一桶往這邊送着水,但是目前這火勢想要撲滅顯然很難。

這是将軍的帳子,裏面有很多的軍事機密,若是這樣一把火燒光了,那對行軍作戰可是大大的不利啊!

“副将軍出來了沒有?!”匆匆趕來的易靖華顯然被這火勢吓到了,這帳子顯然比別的地方火勢要大上許多。

“沒見着……”回過神來的士兵回想了一下,很認真地回答。

“去!給我找一床被子,潑上水給我拿來!”

“将軍,使不得,這火太大了,估計這帳子要燒完了!”士兵一聽說他要的這些東西就知道了他的舉動,連忙勸說。

“別廢話!快去!”易靖華大聲吼道。

士兵顯然是被震懾到了,連忙點了點頭,急急去尋了一床被子澆上一桶冷水,披到了易靖華的身上,其他士兵看到了這個舉動,連忙開聲想要阻止,卻見那人好像沒聽到似的,紫翎槍往邊上的士兵手裏一塞,濕棉被往頭頂一拉,就頂着沖進了火海之中。

濃煙刺鼻,但是他還是聞到了一絲酒的味道,看來是有人趁着他們不注意的時候已經潛了進來,在将軍的帳子上潑上了少量的酒,帳子本就易燃,這樣一來火勢自然是大得止不住。

即使是隔着一層濕棉被,大火的灼熱還是可以清晰地感覺到。

帳子已經有了被燒融的跡象,團團的火焰從頂上落下來,帶着了帳子裏的東西,桌案、地毯、書卷……凡是能燒的東西都已經燒了起來,就連他挂在床和桌案中間的布簾也已經點着了一個角。

濃煙越來越大,不快點出去,就算不被燒死,也會被這煙熏死。

一把拽下了着火的布簾子,入眼的是那張已經被頂上掉下的火焰帶燃的床,火焰正在往被子那邊竄過去,但是卻并沒有見到那個身影。

難道……她不在裏面?可是紅絡沒有理由騙他。

掃視了一圈,終于在床尾的陰影處找到了那縮起來瑟瑟發抖的人影。

三步并作兩步到了她面前,确認她除了受到了驚吓以外沒有別的傷處,這才長長松了一口氣,也不含糊,一把打橫抱起了她,把身上的濕棉被往前攏了攏,轉身就要往外沖。

剛邁出幾步,就聽見身後發出“刺啦”的聲響,大火的灼熱愈加清晰,不用看也知道是床上那厚棉被燃了起來。

這頂帳子已經是沒辦法救下了,一衆人垂頭喪氣地候在外邊,眼看着這帳子就快要燒完了,只能盼望着将軍的身影快點出現。

整座帳子開始發出奇怪的聲音,門簾上的木頭重重砸了下來,一道黑影快速地沖了出來,在他的身後,整座帳篷重重地倒了下去,揚起了不小的火灰。

人群中,易靖華一眼瞧見了陸少瑾,後者也趕緊上前來伸手接過了他懷中的人,眼中閃過感激和惱怒,但是易靖華并沒有看見,吩咐他照顧好上官寧,就提着紫翎槍領着人往前邊去了。

其他地方的火陸續被撲滅,糧草帳子因為救得及時所以并沒有損失多少,将士們的帳篷回頭修補一下也就是了,只是将軍的帳子徹底毀了,裏面的書籍和軍要,也跟着一并成了煙灰。

楚軍的偷襲可算是惹怒了将士們,前方的刀劍聲響得激烈,兄弟們的嘶吼聲在後方的軍醫營都聽得真切。

也是,這種高挂免戰牌卻在背後偷襲的行為,确實是讓人憤怒,戰場之上,一旦引起了軍士的怒火,那可不是好玩的。

上官寧在軍醫營回過神之後,聽說抓到了一個潛入的奸細,那人招出了是自己在主将的帳子潑了一壇子酒妄求活命,被夏之秋毫不留情地命人拖下去砍了。

看來,戰場之上的争鬥,也不見得就比後宮要簡單,一旦輸了,這也是掉腦袋的事。

陸少瑾見她沒有了大礙之後,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一把刀,沉着一張臉,不用想也知道是到前邊去了。

天快亮的時候,這一場戰争才打完,聽聲音,應該是對方在這裏沒有吃到好果子,從此地鳴鼓收兵了,而我方的戰士士氣高漲,定然是乘勝追擊去了。

對方本來想偷襲,卻不想寧國的士兵因此憤怒了戰鬥力也大增起來,這一夜下來除了燒了幾頂帳子之外并沒有讨到什麽好處,是以匆匆收兵回逃,這回應該不是什麽圈套,不然夏之秋也不會現在在外邊淡然地讓人清理帳子。

既然已經交鋒到了這一步,那麽離這場戰争的結束,應該不遠了吧?

上官寧躺在床上,卻怎麽都睡不着,昨天夜裏,夢到了她很久都沒有夢到過的娘,還有那漫天的大火,不想一覺醒來竟然真的身處火海之中。

也許是周圍太過安靜,上官寧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夢裏還是昨夜不踏實的場景,隐約感覺到有人替她擦去冷汗。

迷迷糊糊之中,邊上響起了說話聲。

“瑤安怎麽會有怕火的毛病?”

“嗯……這個是因為小時候留下的陰影,平日裏燭火、篝火生火做飯什麽的都沒事,但是一旦火着起來了她就會害怕,至于到底發生了什麽,将軍您還是問王妃吧。”紅絡伸手指指他身後的床,怯怯地笑了笑,趕緊退了出去。

不得不說,和靖王爺說話得有足夠強的抗冷能力和抗壓能力。

見紅絡把跟他解釋的重擔扔到了自己這裏,上官寧無奈了嘆了口氣,撐着坐起身來,易靖華也沒有再理會紅絡,趕緊上前扶起她。

他沒有繼續剛才的問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她,最後還是上官寧先受不了了主動和盤托出。

只是,也不能全講真話啊,只好又接着瑤安的身份摻雜一點謊話了。

“我與上官雄将軍的女兒自小交好,十二年前上官将軍戰死沙場之後,上官夫人傷心欲絕,在頭七那日刎頸自盡,放火燒了将軍府,那時我正好在将軍府中,所以被大火給驚着了,不只是大火,太紅豔的東西我也有些受不了,所以成親那時我沒有拆了喜堂,你真的應該慶幸。”她勾起唇角,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除了那時她還不認識瑤安之外,其他的都是真的。

那一段經歷,以後每每想起都讓她心裏堵得發慌,就算是她現在勉強扯着笑容,心裏也是苦澀的。

那日的火,燒得和昨夜一樣大,屋子裏院子裏入眼之處全是紅紅的火光,她看見靈堂之上的那個女子,她的娘,穿着一身紅色的衣裳,站在兩具棺椁之間,拔劍自刎,紅色的鮮血濺出,最後人和棺椁,都被那場大火吞噬。

還有紅絡的娘,她的奶娘,也為了救她們出來,活活燒死在大火裏。

想到這裏,上官寧的頭開始疼得厲害,眉頭不自覺地擰在了一起,雙手死死地保住了腦袋,露出痛苦的神色。

“怎麽了?快去叫軍醫!”易靖華吩咐一聲,急忙上前一把把她攬到懷裏,輕輕撫着她的腦袋,嘴邊一直呢喃着“沒事的,沒事的”。

她以前也是這樣對自己說“沒事的,沒事的”,但是這件事帶給她幼小心靈的創傷,卻還是埋進了骨子裏,即便許久之後她已經走出了那段痛苦的日子,想起的時候也會傷心害怕。

她也曾經以為自己沒有對火留下什麽陰影,但是有一回在無風谷搶下了廚房想要給師父獻一回殷勤的時候不小心點着了廚房的柴堆,她才知道自己到底還是害怕。

那時的她害怕得縮在牆角忘了逃跑,就像昨天她所在床腳不敢跑一樣,只不過那時救了自己的是二師兄,昨天換成了易靖華。

軍醫營有許多傷患一時抽不出人手到這裏來,易靖華見她似乎已經沒有了什麽大礙于是就作罷了,只是繼續一聲不響地把她抱在懷裏。

他不知道她會不會一會兒回過神來就趕緊跑開,他的心裏竟然有些害怕她會跑開。

“對了,我們的帳子被火燒得幹淨,也沒剩下什麽東西了,但是士兵找到了你的劍,并沒有什麽損傷,想來是一把好劍。”他想起了什麽,開口與她說話,打破這份寧靜。

“嗯,師父親自打造的劍自然是好劍。”她低低應聲,這才發現可能是昨夜在火裏呆的久了吸入了煙灰,聲音竟然有些沙啞。

“什麽?”易靖華顯然沒有聽清她這句極低的話。

“沒……”上官寧搖搖頭,繼續倚在他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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