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此刻初語的心情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從飯店出來後,她沿着人行道漫無目的的走,企圖将腦子裏那團漿糊攪開。
胃裏長了不好的東西……可能是癌症。
初語忽然想起那天在噴泉時賀景夕那慘白的臉色,又記起在醫院遇到時他說剛剛出院。
一陣清涼的風吹來,初語抖了抖,打了個冷顫。
那時,他就已經知道結果了吧?
初語走到路邊的長椅前坐下,看着來來往往的行人腦子呈放空狀态。半晌,她掏出包裏的手機,撥了一個號碼出去。
響了好一會兒,電話才接通:“沛涵……”
“初語?”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初語立刻反應過來這人是齊北銘。
“她去洗手間了。”
初語啞了幾秒才出聲:“……她腳怎麽樣了?”
“勉強能着地。”
“那好,沒事了,讓沛涵不用給我回電話。”
挂斷後,初語躊躇半晌,思來想去還是給賀景夕打了電話。
等了很久,就快自動挂斷時,電話通了。
一陣靜默僵持在兩端,随後那邊傳來一聲輕笑:“真是難得,你會主動找我。”
初語咽了咽喉嚨,沒有說話。
似乎是察覺到初語的反應,賀景夕低低的聲音從那邊傳過來,帶着疏離和冷冽:“你應該是聽說了,但是收起你那點同情,我不需要。”
“賀景夕……”
“我還有事,挂了吧!”賀景夕的聲音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初語,以後不要再聯系我,既然你不給我機會就永遠別讓我覺得自己還有機會!”
氣溫不高,初語坐了一會就覺得手腳冰涼。一陣忙音傳進耳中,她眨了眨泛酸的眼眸,深吸口氣,起身走到公交站。
給賀景夕打電話,她确實是因為覺得恐懼。那是對死亡的一種本能的害怕。明明之前好端端在她眼前的人一轉眼就傳出這種噩耗,無論是誰都會有點恻隐之心。
她不知道賀景夕會怎樣去面對,但是她希望他能平安。畢竟無論什麽事以人命來做代價實在是太昂貴了。
而她會按照他說的,不會再聯系他。他以後怎樣……她都不會再去打聽。
……
門鈴響起的時候,葉深剛剛将齊北銘訂的那批監控調試完。
他起身去開門,看見初語後挑了挑眉,随即将人拉進房間。
初語跟着他進了茶水間,看他倒完水又跟着出來。葉深坐在椅子上,看着她的眼神帶着探究。
初語立在桌旁,将水杯捧在手心,溫熱的感覺順着手掌蔓延到全身。她喝了一口水,将杯放下:“怎麽只有你一個人?”
“武昭有事沒來。”
初語緩緩走到他面前:“那,抱一會好不好?”說完,她坐到葉深腿上,将臉埋在他脖頸處。
葉深垂眸瞧着她紅潤的臉頰,那細小的絨毛都一清二楚。他沒多問,将初語摟在懷裏,就這麽靜靜地陪着她。
許久,才聽她悶悶的聲音響起:“人生變數太多了,誰也不知道下一刻自己會怎麽樣。”
“你不是去參加婚禮嗎?”葉深低頭親她額頭,感覺她倒是像從葬禮上剛剛回來。
“今天聽到一件不好的事,讓我有感而發。”
“嗯?”
初語擡頭看他,神色頗認真:“我覺得有些事還是要趁早比較穩妥。所以我決定将某寶購物車裏的東西全部買下來!”
葉深薄唇微勾:“你覺悟的高度我就快趕不上了。”
初語笑了笑,在他嘴角親了一口。然後就被按住後腦勺,親了個徹底。
璀璨的陽光被白紗窗簾攔截住,悶了一室淡淡的金黃。
靜谧的房間只有電腦主機的運轉聲。在唇齒之間的糾纏中,初語閉上眼睛,心裏那點低落漸漸被驅逐。
各安天命吧!她想。
——
而另一邊,戰況正如火如荼的進行着。
鄭沛涵在家裏呆了兩天,能下地後就馬不停蹄的回了自己的住處。原因無它,只因為父母的碎碎念雙重奏。
原本他們就催婚催的厲害,通過跟初語聊天後得知她有了男朋友,這趨勢就一發不可收拾。
鄭沛涵被轟炸一通,第二天趁機就“挪”了出來。沒想到消停一天,齊北銘又來了。
其實那天後,鄭沛涵也覺得自己過于敏感了。
跟齊北銘在一起她從一開始就帶着戒心。但她認為這是很正常的事。他們在一起,不是因為感情而是*。
他們都能在彼此眼中看到對自己的渴求,那是一種身體上的吸引和需要。那種感覺是激情的,也是熱烈的。而當這些退卻之後,鄭沛涵發現,她陷進去了。
這也是她為什麽會縮頭縮腳的原因。短短一個月,她愛上了一個男人,她甚至不知道這個男人對她是什麽感覺。
這讓她很不安心。
這是從未有過的事。就好像她在玩“誰先動情就會輸”的游戲被宣告已經ko了。
但是,今天看到這男人提着保溫壺出現在家門口的時候,鄭沛涵心情很複雜,甚至覺得眼睛有點酸澀。
她想掙紮,可是舍不得放開。陷進去,又覺得不甘。
而現在,她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身下這人探病是假,行禽獸之實才是真。
齊北銘看着她放空的眼神,冷笑一聲,随即張嘴咬住她前面,身下往上狠狠一頂。
兩端折磨讓鄭沛涵沒忍住叫了出來。細碎的聲音換來的是齊北銘更加蠻橫的對待。
許久後,一切平息下來。齊北銘靠進沙發裏,拍了一下他身上的女人。
鄭沛涵累得直喘,啞着聲控訴他:“我腳還沒好,你還有沒有人性?”
齊北銘笑了兩聲,音色還帶着幾分未退的情.欲:“我人在這,性也給你了,你說我有沒有人性?再說,你爽的時候有感覺到腳疼嗎?”
這個好像确實沒有……鄭沛涵無言以對。
難得見她被噎的說不出話,齊北銘笑了笑,這才将人放開,順手将沙發上一片狼藉收拾好。
做完這些,齊北銘坐回她身邊。
“再試試吧。”他說。
他這幅表情跟剛才完全不一樣,鄭沛涵從他那雙桃花眼裏看到了被滿足的自己,一臉餘韻未退的樣子,嬌媚性感。
她轉過頭,勾勾嘴角:“你這颠倒的順序是讓我先驗貨再收貨?”
“不。我只是想告訴你,”他笑,“我的性價比多高,售後服務有多好。”
——
天色已黑,偌大的客廳裏只餘一盞茶色壁燈。初語卷着薄被窩在沙發裏跟鄭沛涵聊微信。
耳邊話筒傳來鄭沛涵的聲音:他說試一試,那就試呗。反正他技術過硬,我也不虧。
初語失笑:說來說去還是看上了人家器大活好。
鄭沛涵:no,你還忘了一個,多金!
初語看着屏幕上那個“你懂的”表情笑了笑。沉思片刻,告訴鄭沛涵:我今天去參加袁娅清婚禮,意外知道賀景夕出事了。
消息剛發過去,鄭沛涵電話進來了。
“賀人渣怎麽了?快給我講講。是不是賀氏要關門大吉了!”
初語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他的員工說他……得了胃癌。”
“我去……”鄭沛涵沒想到會是這樣,不禁有些唏噓,“那他現在怎麽樣?”
“不知道,說是出國了。”
“你白天給我打電話就是想告訴我這件事?”
初語嗯了一聲:“那時候腦子有點懵,想問候一下他又不知道該不該做……”
鄭沛涵說:“問吧……”
誰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都沒了什麽興致,便互道晚安,收了線。
初語将身上的被卷好,一轉身就看見葉深站在不遠處看着她。微弱的光讓他的表情看起來不清不明。
“……你忙完了?”初語問。
葉深沒有說話。
在書房裏怎麽都靜不下心,索性扔下未做完的工作出來找她。她說話的聲音很輕,但是仍一字不漏的傳進他耳中。讓他知道了今天她情緒低落的原因。
初語往前走過去,看清葉深的神色後抿了抿唇,緊走幾步上前摟住他的腰。
他穿着短衣短褲,但是身上熱源不斷。初語貼在他身上,在他下巴上輕輕親了一下。
“我們回房睡覺吧。”
葉深沒有回答,亦沒有碰她,只是任憑她摟着,慢慢的往房間裏挪。到了床邊,他拉下初語的手,聲音冷淡:“很晚了,快睡吧。”
初語點頭,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兩人躺在床上心情各異,初語看着背對她的人,伸出手将他摟住。身體緊緊跟他貼合在一起,白淨的手随着他的呼吸起伏。
半晌,葉深忽然轉過來,手臂一撐,覆在了她上方。
漆黑的房間裏,就着窗外微弱的光,他們看清了彼此。
“明天別再讓我看見你像今天這樣。”
他眼裏有淡淡的紅血絲,不知是氣的還是沒有睡好。初語有些心疼,擡手摸上他的眼角。
還沒碰到,手便被他擒住。
“聽見了?”
“……嗯。”
葉深看着她沉靜的面容,心裏那點蠢蠢欲動就要破殼而出。
看來有些事,是要趁早。
☆、Chapter 46
初語将這個季度的報表核對好,讓李清下午去泰陽地産拿對賬單和發.票。
那天之後再沒人提起過賀景夕,仿佛這個人從來不曾存在過。而初語也真的沒再去打聽他的消息。
各安天命,以後是好是壞,自求多福。
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讓初語有些顧不過來。一眨眼已經到了十二月中旬。年關将至,無論是家裏還是店裏都忙了起來。
初家那邊的情況初語倒是略有耳聞。初望的病情仍在治療,初老太太也還是那個樣子,一句話要分成幾段說,越來越不利索。
但是對這些,初語都不關心。唯一跟她還有聯系的只有初建業一人。
他有時間偶爾會過來。兩人一起吃個飯喝喝茶,談天說地,對那些糟心的事不再多談。這讓初語覺得十分輕松。
轉眼,離董岩結婚的日子已經不遠。兒子娶媳婦二姨高興的不得了,不管他們住不住,老兩口早已将房子翻新了一遍,就怕委屈了新娘子。
初語這陣子經常回鎮上,幫忙布置布置,走走過場。
“葉姐夫怎麽沒來?”李丹薇将充好的氣球用線纏緊扔到一邊。
初語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聽“嘭——”一聲,剛充好的氣球又爆了。
“嚴——睿——聰!”李丹薇看着聰聰手上挂着的碎片,沒好氣的警告他,“再弄破一個你就等着屁股開花!”
初語放下手裏的東西,從包裏拿出幾塊巧克力,笑着哄小朋友:“聰聰乖,去院子裏跟阿黃玩。”
聰聰看了眼李丹薇,抓起巧克力就跑了出去。
李丹薇沒好氣道:“越來越皮,大的小的都不省心。”
“妹夫不錯,你別總當他面抱怨啊!”
“我哪敢吶!他現在是家裏頂梁柱。”
初語笑了笑,回答她之前的問題:“葉深這段時間有點忙。”
成林集團酒店正在裝修,監控系統也開始進入,葉深最近忙着這些事。
李丹薇眼眸一轉:“你倆什麽時候定下啊?你看我們一個個可都成家了。”
“替我媽當起說客了?”初語拿着打氣筒壓了兩下,“該結的時候自然就結了,急什麽?”
李丹薇撇撇嘴,不再言語。
不久,門口一陣嘈雜,兩人對視一眼,一起走到院裏。
有喜事,街坊鄰居沒事就過來串串門,二姨抱着聰聰跟她們聊的不亦樂乎。
“董岩出息了,在市裏工作穩定,聽說要買房子了?”
二姨笑了笑:“結了婚是該買。”
“市裏房價可不低,不管大小能買上就很不錯了。”話剛落,張嬸看到初語,眼睛一下就亮了,“哎,小雨過來了!”
這個張嬸在征地前跟任家是老鄰居,現在則跟着他們隔了兩條街,兩家來往就少了。那時候初語在外跟着任寶軍姓,叫任初雨。
初語應了一聲:“張嬸好。”
“董岩都結婚了,嬸哪天能喝上你的喜酒啊?”張嬸笑着說,“是不是沒有男朋友?嬸幫你介紹一個?”
初語有點頭大。怎麽感覺董岩結個婚她卻成了重點目标。
這時,一輛攬勝在大門外停下。董岩和嚴宇誠從車上下來,走向後備箱。
“這不是葉姐夫的車嗎?”李丹薇對初語說。
葉深從駕駛位下來,跟幾人打過招呼,三個男人便一人搬了兩個高空禮花放到院子裏。
“這是……”劉淑芬問董岩。
“我剛過去找姐夫,正好遇到葉哥。小姨說葉哥是送禮花過來的。”
劉淑芬連忙說:“小葉有心了,快進來坐。”
李丹薇沖張嬸呵呵一笑:“我姐男朋友,不錯吧?”
“挺好挺好。”張嬸連忙應了一聲。
吃過晚飯,初語跟葉深回了市裏。
“你什麽時候去弄的禮花?”
“前兩天聽你找人問。”葉深觑她一眼,“你就沒想起來問問我?”
“看你太忙了。”初語實話實說。
“不差你這一會。”
“那後天你……”
“讓武昭過去。”
孰輕孰重他自然分得清楚。
初語笑了:“有勞了,葉先生。”
“嗯。”他嘴角微彎,“想好怎麽回饋了?”
“給你來個馬殺雞?”
葉深的聲音帶着淡淡的笑意:“殺了你用什麽?”
初語噎了一下:“這位先生,你需要一包去污粉。”
葉深頗有自知之明:“我這是頑漬,難除。”
——
很快到了婚禮當天。
一大早,車隊浩浩蕩蕩出發,一流水黑色轎車沿着不算寬敞的道路前行,宛若一條黑色長龍。
婚禮是在自己家裏辦,所以相對來說比較簡單。接完新娘子,家長講幾句話便開始吃飯。
院子裏擺了十來桌,每桌人擠人。初語給葉深倒了杯水,問他:“是不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婚禮?”
“嗯。很……熱鬧。”
初語笑笑:“我們鄉下都這樣辦。自己家擺酒,自己找人做飯。反正基本上都是自己弄。”
“你也想這樣?”
“不想。太鬧騰。”
……
晚上九點多人才走光。
董岩早就喝高了,不去管新娘子,反而拉着葉深一直說。都是些醉話,無非是感謝他幫忙拿禮花之類的。
最後還是李丹薇看不下去将葉深解救出來。
沿街路燈暗黃,兩人踏着夜色前行。一步一步,閑散緩慢。
初語笑意盈盈的看着他:“終于得閑了。”
葉深也笑:“以後我們那一天,你千萬要看着我別喝多了。”
初語不自在的咳了一聲:“……你想的有點遠。”
“遠嗎?”葉深停下腳步,将她拉進懷裏,眼光比這夜色還濃,“初語,我想結婚了。”
——
初語往魚缸裏撒了一把魚食,随後被玻璃反射出繃的死緊的一張臉吓了一跳。仔細一看,原來是她自己。
那天,兩人暗度陳倉,糾纏了一晚上。翌日葉深就出差了。武昭自己在那邊搞不定,沒辦法,葉深只好過去當救兵。
看着茶幾上沒組完的模型,初語拿起來開始擺弄。
沒多久,有電話進來了。
董岩結婚的時候鄭沛涵有班,所以沒去上。但是禮數十足,給了個不算小的紅包。
“回來了?”
“後天回,你幹嘛呢?”
初語沒好氣道:“當保姆。”
“呦,還沒怎麽着呢就免費服務上了?”鄭沛涵哼一聲,“你說男人怎麽都這個德行?”
“我是給魚當保姆,不是,聽你這氣憤的語氣……又跟齊北銘吵架了?”
“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調內分泌。”
這話竟讓初語生出幾分羨慕:“你們好歹還能吵一吵。”
“喂!”鄭沛涵不樂意了,“不帶你這麽秀恩愛的。”
話鋒一轉,鄭沛涵跟她說:“你知道嗎,之前我還考慮要不要換個工作,總是飛來飛去時間久了很煩躁,可是現在我真是慶幸可以有正當理由不在家。”
初語眼皮都沒擡:“叔叔阿姨又轟炸你了?”
“何止!相親對象都給我聯系好了。”
初語笑了:“恭喜你啊!3p不是夢。”
鄭沛涵沒好氣的罵她:“你滾!”
“你就告訴他們有男朋友不就得了?”
“你以為齊北銘是葉深呢?”
初語想一想,也是。齊北銘怎麽看都不像現在會結婚的人。
“葉深倒是真的跟我提結婚的事了。”
那邊靜了幾秒,只聽鄭沛涵拔高了嗓子問:“我靠,你以後能不能先挑重點說?你怎麽回答的?定在什麽時候?家長見了嗎?那我不是又要大出血……”
“停!”初語打住她的話,“鄭婆婆,你冷靜點。我還沒回答他。”
“床單都快滾爛了,你還裝什麽矜持?”
“……不是矜持,就是當時腦子有點懵。”
結婚這事周圍人三五不時的就跟她提上一回,初語耳朵都快起繭子了。可是這話由葉深說出來,直接把她轟掉線了。
“你這反應葉深指不定怎麽想呢!”鄭沛涵苦口婆心的說,“下次他再提你就從了吧。反正你已經吊死在這棵大樹上了。”
“這話是沒錯……”初語靜了片刻,最後似真似假道,“要不等他回來我就拉他去領證?”
轉的這麽快鄭沛涵倒有些措手不及,最後只老土的冒出一句:“followyourheart。”
兩個寂寞的女人是可怕的,直到手機還剩一層血皮才依依不舍的挂了電話。
初語揉了揉眼睛,沒空再管那個模型,将燈關好就回了對面。
第二天,初語将醒不醒的時候,只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緩了一會兒她睜開眼睛,看到時間剛過九點。
來到客廳,就見原本空無一物的長方形餐桌上擺着兩份早餐。香香的,還冒着熱氣。
初語打哈欠的動作僵住,看着突然出現的男人有點傻眼。
“你……”
葉深穿着白色襯衫和西裝褲,還打了一條領帶,十分正式的打扮。盯着初語瞧了幾秒,才緩緩開口:“快點去吃飯。”
“哦……”
“吃完我們去民政局。”
初語猛地轉身,差點扭到腰:“你說什麽?”
葉深擡腕看了一眼時間,而後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語氣有些漫不經心:“昨天晚上八點五十二分你說我回來就去領證。”他下巴颏微擡,“視頻音頻我都有,你想賴賬?”
詭異的靜了一會兒,才聽初語叫了出來:“給我從實招來!攝像頭到底裝在哪裏了!!!”
☆、Chapter 47
從民政局出來時初語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她看着手裏的兩個小紅本,心頭一脹一脹的。
昨天還是單身今天竟然成了已婚人士。
葉深在旁邊看了她好半晌,最後将結婚證從她手裏抽出來,放進西裝內兜。抿着唇,十分謹慎的樣子。
初語看着他的表情,心裏那點倉皇消了一大半。揚着笑去牽他的手:“新婚快樂,葉先生。”
感覺到他手裏淡淡的濕意,初語笑意更盛。看來不光是她在緊張。
“嗯,新婚快樂。”
葉深低頭,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個輕吻,而後從口袋裏拿出一枚鑽戒緩緩套進她的無名指。
“以後……請多多指教,葉太太。”
透亮的鑽石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折射出的光芒映進兩人眼中,将他們瞳孔裏的人照得一片璀璨。
此刻世間萬物皆為灰白,只有他們在彼此眼中永不褪色。
——
大齡男女被念多時,真等将小紅本拿回家後,家裏高興之餘也不免一頓數落。之前透露點風聲給他們也好,這簡直就是平地驚雷。
齊家大宅裏,李雲開自從放下電話後就沒平靜過。
“這個葉深,都帶人領證了還不想着安排兩家見面,你說讓人家家裏怎麽看我們?”李雲開氣得夠嗆,“越來越不懂禮數!”
齊成林倒是不這麽想:“小深那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嘴上不說心裏卻是個有主意的。放心吧。”
“我不放心能怎麽辦?都這樣了。”
齊成林笑了笑:“你應該高興,保不準沒多久就當奶奶了。”
李雲開不自然的哼一聲,這才有點笑意。
另一邊,初語其實也很忐忑。
腦子一熱幹下這麽件大事,還不知怎麽跟劉淑琴開口。葉深看了她半天,最後利落的将電話撥出去。
沒等初語說話,劉淑琴高興的聲音就傳了過來:“辦完了?”
“媽……”
“小語啊,看見你找了個好人家你不知道媽多開心。為人.妻後就要多幾分成熟,你有自己的家了,以後做事要多考慮……”頓了頓,劉淑琴聲音一哽,“改天找個時間去看看你公婆,別讓他們挑理……
“媽,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哎,你二姨過來了,媽去跟你二姨說一聲,先挂了啊!”
初語從頭到尾只說了幾個字劉淑琴就挂了電話。但初語聽得出來,她哭了。不知怎麽自己心裏也有幾分酸澀。
“……你提前告訴我媽了?”
劉淑琴那些話一聽就是提前知道的。
“昨天晚上打了電話過去。”
“你就這麽肯定我會去?”
葉深摸了摸她的臉,聲音低低的:“不從就扛你去。”
初語笑了兩聲:“你土匪啊!”
“嗯。那你就是壓寨夫人。”
“我怎麽一不小心就進了你的坑?”
将人摟緊,葉深在她耳邊低語:“你進我的坑,我進你的身這很公平。”
“葉深,你駕齡到底多少?”
“十來年。”他笑的眉眼都柔軟了幾分,“名副其實的老司機。”
——
雙方見面的日子已經定好,初語這邊卻有些躊躇。最後,還是給初建業打了電話。卻沒想到,見到的會是兩個人。
“後天跟葉深家人見面,你記得把時間騰出來。”
即使當初不待見葉深,但是初語結婚初建業仍然很高興。初家需要好事沖沖喜。
“好,我和你媽……”
“我媽我已經告訴她了,會提前一天把她接過來。”
初語這話一出,杜麗芬臉色瞬間白了幾分。
“小語……”
“我和她談談。”杜麗芬抿了抿唇,“你先出去一下。”
初建業嘆口氣,緩緩起身走出去。
包房裏被尴尬的沉默充斥,初語喝了一口茶,沒有先開口的打算。
“不管怎麽樣,親家會面我不應該缺席。”杜麗芬話一頓,又補一句,“這對你也好。”
“你都已經缺席了好多年,現在怎麽就覺得非你不可了?這是我的事情,并不需要你操心。”
杜麗芬一窒:“我希望你在這方面不要跟我置氣,明明有親生母親卻帶着養母去,人家會怎麽想你?”
初語将茶杯重重放下,看着她的眼中帶着毫不掩飾的恨意:“是啊,我有親生母親怎麽還會多了個養母呢?你說,有幾個人像我這麽幸運?可是這麽多年,你這個親生母親都對我做了什麽?關心?照顧?生病的時候得到你一句問候?你說啊!有沒有?!”
初語的聲音漸漸抑制不住,情緒有些失控:“我需要你的時候你裝瞎看不見,現在我什麽都不缺了你跳出來說為我好?對不起啊,我不稀罕了。”
初語站起來,看着泣不成聲的杜麗芬心底一片死寂:“回去照顧你兒子吧,他都那樣了你就別操心我的事了。我……真的受不起。”
深吸了幾口氣,初語大步走向門口。
杜麗芬看着她決絕的背影哭的難以自持。自從家裏出事後,她看清了太多事,看清了也就看輕了。每次照顧初望還要忍着他的脾氣時,她總會想,這些年她到底有沒有什麽事是做對的。
現在看來,她真的是一塌糊塗。
杜麗芬捂着臉,顫抖着說:“媽……對不起你。”
這幾個字險些将初語砸的崩潰,她閉了閉眼,大力拉開門昂步離去。
有些事,不用說對不起。因為根本沒有意義。
——
最後,會面是初建業和劉淑琴出席。雙方談的很融洽,李雲開夫妻并沒表現出什麽異常。只是給的聘禮讓初語有些不淡定。
最後經過協商,将婚禮定在半年後。
葉深還記得初語的話,起初還想幹脆旅行結婚。只是話一出,被所有人否決。
李雲開如果有胡子的話肯定要邊吹邊瞪眼。氣的直罵葉深:“一聲不吭就領證,現在連婚禮都不想辦,要不要我給你買竄天猴?”
初語聽了趕緊表明他們願意辦婚禮,還加了一句:“媽,我們都聽你的。”
她可不要因為這種事跟李雲開鬧不和,也不想葉深不好做。
李雲開這才有點笑意:“生兒子就是用來心塞的。”
齊北銘在一旁直接笑噴了,獲得葉深眼刀一枚。
……
回到家,初語直接攤在沙發上,一動也不想動。葉深坐在一旁,也不說話,就這麽沉思着。
半晌:“你……”
手機鈴聲将他的話打斷,葉深抿了抿唇,不爽的蹙起眉頭。
初語正跟鄭沛涵聊天,沒注意到葉深的情緒。
知道他們把婚禮定在半年後,鄭沛涵有些遺憾:“太久了吧?我當伴娘的熱情都沒了。”
“不久,要忙的事一大堆。”
“我家的豬終于被大白菜釣走了。”
初語笑罵:“你才是豬!”
鄭沛涵驕傲的說:“我就算是豬,也是最漂亮的豬女王!”
“啊呸!”
“得得,不跟你貧了,趕緊造你的小人去吧。”
“寂寞的夜不用我陪你嗎?”
“遠水救不了近火,你跪安吧!”
初語笑着将電話挂掉,然後注意到葉深站在那裏正一臉沉思的看着她。
“……怎麽了?”
“我明天不出去。”
“嗯?”
葉深擡手将領帶扯下來,看着她吐出兩個字:“搬家。”
——
所謂搬家,是讓初語搬到隔壁。
對于葉深如此迅速的行動力,初語有點反應不過來。對此,葉深只說了一句話。
“新婚夫婦沒有分居的道理。”
其實對于新房,兩人已經商量過。準備是要準備,但是不會搬過去。偶爾去小住幾夜維持一下新鮮感可以,畢竟這邊住的很舒服。
既然要搬家,兩人直接進行了一次大掃除。
初語以為她要拿過來的東西不多,但是等搬了才知道,零零散散的東西一大堆。
葉深看着初語将衣服一件件挂進衣櫃,仿佛被占滿的不是衣櫃裏的空間,而是他的心。
“我需要一張梳妝臺。”
葉深站在她身後,雙手輕輕扶上她的腰:“還有嗎?”
“嗯……暫時想不到了。”
“你可以慢慢想。”
初語偏過頭看他:“我好像又想到了。”
“什麽?”
“葉先生,你老婆餓了。”
一早上都沒閑着,這會兒感覺肚子已經空了。
葉深被老婆兩個字激得瞳孔一縮,鉗着她的下巴唇就壓了下去。狠厲又熱烈,像跟她的嘴有仇。
初語吃痛的哼了一聲,葉深才将她放開。而後又不夠的伸出舌尖舔了一下才作罷。
“……我去訂飯。”
初語靠在衣櫃上順了順呼吸。看着緊閉的房門不由笑出來。這人哪裏是什麽冰山,簡直就是火焰山。
地上還有一些零散的東西,初語走過去蹲下,将它們放進床頭櫃的抽屜。
抽屜裏很空,只有一本黑皮本子。初語拿出來翻看兩眼,是一些像代碼一樣的東西,就像天書。
将本子放回去的時候一樣東西從夾縫中掉了出來,落在地上。
看尺寸是一張二寸照片。初語撿起來,端詳半天,沒了言語,表情卻是驚訝萬分。
一時間,模糊的影像變得清晰無比。
青草地,大樹下,給她紙巾的男孩兒,手腕處的痣……
門被推開,葉深走了進來。初語聽見聲音,擡頭與他對望。
不知何時天陰了下來,驟急的雨點砸在玻璃窗上傳來一陣密集的聲響。門口處那男人站在原地看着她,緩緩露出一個笑容。
就像沖破烏雲的陽光,絢麗,耀眼。
有些人相遇後擦肩而過,有些人卻在驚鴻一瞥那一刻起便開始羁絆。
歲月靜好,因為遇見了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