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紫胤真人歸來時,天際已染上隐隐暗色。
他聽辛四娘說要離開,為她斟了一杯清茶,道了一句“萬事小心”。
辛四娘拿起茶杯,笑了起來,“你表情這般凝重,我還以為我是要去什麽極為危險的地方。不過是族長喚我,雖然關系不太和睦,但到底不會害我。”
說完,她嘆口氣,“沒辦法,能力強,哪裏都需要我。”
紫胤真人無可奈何,“你啊。”
辛四娘從紫胤真人的房間出來,本可以就這般離開。
然而她心念一轉,腳下不由自主地向百裏屠蘇的房間走去。
她一邊涼薄地覺得自己已經同他告別過就此離去也無妨,然而另一邊卻又勸着自己再多留會同他說說話,畢竟她這次要離開許久。
這種自相矛盾的念頭,對辛四娘來講有些稀奇。
她想了半晌,覺得自己大概是有些不舍。
辛四娘腦中雖然糾結,但腳程卻很快,不多時便來到了百裏屠蘇的門前。
她正要擡手推開,卻聽到裏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仿佛有人在低聲說些什麽。
起初辛四娘還以為是有人拜訪,但她仔細想了想百裏屠蘇在天墉城的人際關系,覺得這事也不太可能。
她不由好奇起來,雖然覺得偷聽不對,但還是蹑手蹑腳地靠近木門,凝神細聽起來。
百裏屠蘇的聲音壓得極低,透過木門,只模模糊糊地傳出幾句支離破碎的話語。
“應不應該……可她……該不會已經……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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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四娘聽了半晌也沒聽出個所以然來,便沒了耐心,直接推門道:“屠蘇。”
百裏屠蘇:“……!!”
辛四娘:“……”
辛四娘:“……我雖然吓到你了,但也不至于把你吓得竄到桌子上吧?你什麽時候有這麽矯健的身手了?”
百裏屠蘇略顯尴尬地跳下桌子,手忙腳亂地似乎要将什麽東西藏起來。
辛四娘覺得奇怪,瞧了他一眼,見他慌張,便不動聲色地坐到木椅上,假裝全然不知般問道:“怎麽了?想什麽那麽入神?”
百裏屠蘇的兩只手背在後面,輕咳一聲,扯開話題道:“四娘你同師尊告過別了?”
辛四娘眯起眼,慢吞吞點頭,“是告過別了。”
百裏屠蘇眼神游移,顯然心思不在此處,聞言只是讷讷點頭,“哦。”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詭異的沉默。
辛四娘也不急着走,好整以暇地看着百裏屠蘇坐立不安的樣子,倒是越發好奇起來。
與辛四娘這般游刃有餘相比,心裏藏着事情的百裏屠蘇則顯得有些窘迫。
他的兩只手固執地背在身後,緊抿着唇,猶自在做着心理鬥争。
辛四娘見事情僵持在這裏,眼睛轉了轉,起身道:“夜深了,我也該走了。”
百裏屠蘇擡頭,抿抿唇,輕聲道:“先……等一等。”
辛四娘依言停下,只見他伸出一只手來,掌心中擺着一支木簪。
那支木簪應是桃花木,帶着淡淡的清香,雕刻的圖樣雖然算不得精美,但做工極是細致。
簪頭镂空的地方墜下一小串紅色的流蘇,看起來十分讨喜。
百裏屠蘇将那桃木簪小心翼翼地放到桌子上,輕聲說:“送你。”
辛四娘頗為驚訝,道:“怎麽還想起送我東西來了?”
百裏屠蘇猶豫了一下,道:“禮尚往來。你送過我劍穗,所以……”
辛四娘笑了起來,“那麽久的事情你還記得呀。不過你哪來的錢買簪子?”
百裏屠蘇輕言道:“我自己雕的。”
他說完有些忐忑,“芙蕖說女子都喜歡的,你是不是不喜歡?”
辛四娘拿起桃花簪,手指撫上,極是溫柔。
她柔聲道:“你送我東西便足以讓我歡喜,更何況這桃木簪是你親手做的。”
然而,她這樣說着,卻拉過百裏屠蘇的手,将桃花簪放回他的手心。
百裏屠蘇不解,“既然你喜歡,為何……”
辛四娘眨眨眼,語氣輕柔,“你若送我旁的東西作謝禮我或許就收了,可簪子不行。”
她摸摸他的頭,“這簪子啊,是該送給你的心上人的。”
百裏屠蘇對這個詞頗感陌生,不由念叨道:“心上人。心上人……心上人又是什麽?”
辛四娘猶豫了一下要不要糊弄過去,但她又覺得百裏屠蘇已經十四歲了。
翩翩少年,懂這些倒也無傷大雅,總不能跟他師尊一樣當個一脈相傳的光棍。
想通這些,辛四娘右手支着頭,懶洋洋道:“心上人,就是放在心尖上的人啊。”
這種答案難免有些抽象,辛四娘想了想補充道:“就是喜歡的人。”
百裏屠蘇聞言卻更是迷惑不解,“若說是喜歡,我……”
辛四娘擡手,語重心長道:“我說的喜歡和你那種喜歡是不同的。你喜歡我也喜歡你的師尊,喜歡你的大師兄,也喜歡你的小師妹。你對我們的喜歡并無不同。”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可心上人是區別于這種喜歡的存在。”
百裏屠蘇皺着眉頭,努力在消化着她所說的話,卻還是不懂。
辛四娘也覺得這種事情化作言語便顯得有些蒼白無力,只能苦笑着說道:“我也解釋不太清楚啊。總之就是那麽個存在就對了。”
她想了想,有些不甘心自己解釋得這麽不明不白,就嘗試着舉例道:“你看,如果我說‘我喜歡你’,你是不是沒什麽感覺。但如果是你的心上人這麽說,你的心髒就會咻的揪緊,亂跳個不停。區別大概在這裏吧。”
百裏屠蘇嚴肅着臉,道:“我覺得那是生病了。”
辛四娘:“……”
辛四娘嘆了口氣,揉亂他的頭,“算了算了,等你以後遇到了,自然就明白了。”
百裏屠蘇掙紮着挽救自己亂成鳥窩的發型,感覺自己被辛四娘小看,不甘心地回道:“那,那四娘有什麽,叫什麽心上人的麽?”
辛四娘動作僵了一下,咂咂嘴,似乎不太想提。
但她覺得這事也過去那麽許久,實在不必到了今日還耿耿于懷,便放棄般說道:“有啊,許久許久以前,有一個心上人。”
百裏屠蘇不由安靜下來,不自覺皺起眉頭,“是你說的,會讓你像生病一樣的心上人麽?”
辛四娘被他這副老學究一般的樣子逗得笑了起來,眉眼彎彎道:“是啊。喜歡他的時候大概就是生病了吧。變得不像自己,也做了許多回想起來讓自己吃驚的事。”
明明辛四娘是順着自己的話回答,但百裏屠蘇卻更為不快地皺緊了眉頭。
辛四娘目光遙遙,回憶起往事來,聲音帶着百裏屠蘇未曾聽過的甜蜜,“最開始發現自己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确實很開心呢。雖然如今連他的樣子都記不得了。”
百裏屠蘇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平日裏辛四娘笑起來時,他也總會跟着開心。
然而如今卻覺得那種笑臉讓他有些煩躁。
他冷着臉,将手中的桃花簪塞到辛四娘的手中,低聲道:“送你的。你拿着。”
辛四娘一怔,覺得他到底還是小孩子大概還是不懂,便無奈道:“好了,那我先替你保管。若是以後你有心上人,便來向我讨要。我順便還能幫你把把關。”
百裏屠蘇張口想說他并非那個意思,然而又覺得即便他說了辛四娘也不會去聽,便洩氣一般不想多說。
辛四娘見他鬧別扭,莞爾一笑,手中多了一把黑檀木梳。
她繞到他的身後,将他的長發攏起,輕輕地将打結的地方梳開。
百裏屠蘇有些不适應,連忙說道:“我自己來。”
辛四娘搖頭,“好了好了,就讓我來吧。男孩子梳起頭來粗暴得很。”
百裏屠蘇想起自己梳頭時遇到打結的地方都是咬咬牙硬梳過去,每次都要扯掉幾根頭發,雖然他不太在乎,但到底還是有些疼的。
于是,他也只能老老實實地坐在那裏。
百裏屠蘇的屋中點着檀香,清清淡淡的味道,似乎是用來助眠的。
辛四娘細致地将他的長發梳好,撚起一縷發絲,說道:“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百裏屠蘇好奇道:“什麽事?”
辛四娘眯起眼來,笑得有些狡猾,“凡人那邊的習俗。說是新娘出嫁之前啊,會有好命的人為她梳頭,念叨着,‘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齊眉’。”
百裏屠蘇知道她這又是戲弄自己,低聲道:“我又不是新娘。”
“是是是。你是要娶新娘的人呀。”辛四娘的兩只手放在百裏屠蘇的肩膀上,在他耳邊輕聲說,“屠蘇,以後啊,記得一定要娶個同你兩情相悅的人。單相思會很苦的。”
百裏屠蘇感到她的氣息在他的耳邊拂過,不由紅了臉,也不清楚她講了什麽,胡亂點頭道:“知道了。”
辛四娘将木梳放下,斂眸道:“那我就放心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于是雖然晚了點,但爆字數了。
主要是……我碼了一半的時候……電腦它……死機了_(:з」∠)_
于是又重新碼了一遍覺得自己要升天。
屠蘇那個簪子其實三年前就打算送了,然而一直找不出時機送,就攢手裏了。
屠蘇快要開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