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嘀嗒——嘀嗒——”
那是血液滴落在地上的聲音,因為冰窖的空間的高度和寬度，這聲音被無限放大了,仿佛近在華淩耳邊一樣。
“蠢……女人。回來幹什麽。”角落裏傳出姜彧的聲音。
華淩像那邊看過去，紅發巨人的背影擋住了她全部的視線，不過就算不看，她也能猜到那邊是副怎樣的光景。
華淩笑了一笑：“專程來看你笑話。”
在說這話的同時，華淩雙手同時探入修中，拉出一條長長的細線——那線如蠶絲一般細，然而上面卻泛着冷冷銀光。華淩将線頭在雙手手腕出輕輕一繞，飛身上前，落到那赤發巨人肩上。
巨人詭異地回頭，看向華淩。緊接着,一道淩厲的掌風就掃向了華淩的前額。華淩借着閃躲的動作做了一個後空翻，雙手同時動作,那銀色細線快速準确的繞過巨人的脖子。她快速地向後滑出,兩手中銀線同時脫手,一左一右地釘入冰窖另一頭的兩個角落。
因為線的長度終究有限，所以巨人在這巨大的拖力之下也被拽得摔倒在地，而後向後滑出數丈。然而那巨人反應也快，他以和他身軀比例嚴重不符的輕盈動作爬了起來，穩住身形，而後迅速用手抓住了纏住他脖子的銀線，用力地開始拉扯。那銀線發出“呲——”的一聲刺耳的響聲。
華淩皺了皺眉。那是用純烏金外加天女玄絲打造的，其鋒銳程度比得上大多數神兵利器。居然沒能把他的脖子割開分毫不說……照這樣看來，憑那人的恐怖的力量，要扯斷銀線的捆縛只是時間問題。眼下最要緊的是帶那魔界少主趕緊逃出去。
華淩從那個巨人身後閃過，快速來到姜彧身邊。
姜彧半邊臉都是鮮血，此時靠坐在牆角，支起身看向華淩：“為什麽回來……”
華淩沒鳥他，迅速檢查了一下他周身的傷口。最嚴重的還是之前被那巨人一手洞穿的做肩胛骨。骨頭全碎了，裏面的肌肉和經脈也全被破壞。其餘全身還有大小不同的創口，左腿腿骨骨折，額上被劈開了三公分的長口。
簡直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了。
華淩從懷中摸出一個藥瓶，将大部分藥粉灑在姜彧左肩上的傷，而後又在其他傷口上也撒上了藥粉。姜彧皺了皺眉，悶哼了一聲。
華淩擡頭看了他一眼：“這個藥效果最好。你忍着點。”
她雙手按住姜彧左肩那個血淋淋的洞，開始調集靈力為他止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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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彧擡頭看着華淩專注的眼神，又問了一遍：“為什麽回來。”
華淩笑了笑：“還有力氣說話，看來死不了。”
姜彧擡起頭，越過華淩，看向站在冰窖正中央和那銀線搏鬥的巨人：“你知道他是……”
華淩打斷他：“我知道。”
血總算是止住了，至少沒有性命之虞。華淩繞過姜彧地胳膊彎，将他扶起來：“能走嗎？”
姜彧點頭，有些自嘲：“真沒想到，竟然要靠一個女人來救。”
華淩無語：“什麽男人女人的，自尊心這麽重，很容易受傷的。”
姜彧：“……哼。這次算我欠你。”
華淩挑眉：“哦？那我救你一命，你要放我回去嗎？”
姜彧沒吭聲。
華淩無聲笑了笑，架着姜彧向出口走去。
“轟——”
說時遲那時快，巨人已經掙開了捆縛他的銀線，而且由于他的蠻力，順帶将冰窖的一面牆扯得塌掉了。
華淩：“……”
巨人摸了摸脖子，玩味地看向華淩：“小丫頭有點意思。留下來陪本尊玩玩兒？”
姜彧漠然推開華淩一點：“你先走吧。再這樣拖下去，兩個人都走不了。”
華淩不知為何一股火就上來了，單手快速掐了一個訣。
姜彧：“你！”
華淩手腕一轉，一陣掌風将姜彧送到牆角去：“你好好休息。”
巨人在一旁不慌不忙地看着他們安排妥當，而後低着與走到他身前的華淩：“哦？你們要一個一個的上？”
華淩對着那巨人拱了拱手：“盤古大神，我知你自開天辟地後被迫鎮守在此，甚是無聊。華淩不才，願意陪大神過過招，若是僥幸能在大神手下走得一招半式，不知大神能否開恩放我二人離去。”
赤發巨人睥睨還不及自己腰身高的華淩，面色不善：“哼，黃口小兒大言不慚，你接得了本尊的招再說。”
盤古說話間，華淩已經凝氣成形，她嘴唇微動，召喚出一冰藍劍匣。一把純白色的長劍從劍匣中彈出，躍入華淩手中。
華淩輕喝一聲，纖長手指在劍身輕輕一劃，長劍徒然發出長吟，與華淩的靈力交相呼應，劍氣頓時增強數倍。
盤古皺了皺眉，擺出了防禦的架勢。
華淩執劍運氣，劍尖上挑，直刺盤古眉心。只見劍鋒震顫，攜風而動，劍勢極快，光華外現，有直追皓月之勢。
這一劍來得很快，盤古變了三種步法才堪堪避過。他似乎有些微惱，出手就要攔截華淩的劍。然而華淩趁勢微微變換手腕姿勢，将長劍貼着盤古下肘削了過去。
這次的劍顯然比之前捆縛盤古的銀絲要鋒銳的多，瞬間就從盤古手肘削下一片薄肉。
鮮血噴湧而出，濺了一地。
盤古捂着手肘急退了三丈，眼神冰冷的看着華淩。
華淩心裏‘咯噔’一下。她知道盤古要開始認真了。
果然，憑空一聲驚雷響——整個冰窖瞬間烏雲密布，盤古一伸手，一柄烏黑的巨斧出現在他手上。
在遠處觀戰的姜彧神色丕變：“……開天辟地斧。華淩！”
盤古還未動，華淩已經開始召喚結界。她心知只要被那斧頭劈中一下，今天就必然交代在這兒了。
果不其然，盤古拿到戰斧的第一個動作，就是好無花哨動作地橫空一劈。
華淩雙手抵着結界，大半靈力用于抵禦巨斧的沖擊。
盤古一劈之後，并沒有繼續劈第二斧。而是将斧頭一甩，擱在肩頭，居高臨下的看着華淩。
華淩安靜地和他對視，片刻後，一絲鮮紅，順着華淩的唇角溢出。結界先是出現蛛絲一般細小的裂紋，進而裂紋快速爬滿了整個結界，而後——結界完全崩裂。
華淩單膝跪地，喘着氣，擡手抹去唇角的血跡。不愧是創世神，就這麽随手輕易一劈，就破了她的最強結界。
實力差的太遠了，他們根本沒有任何勝算。
華淩回頭看了一眼坐在牆角被下了定身咒的姜彧，心中思緒電轉。
“三斧。”這時，盤古突然開口了，“只要你能挨過本尊三斧，我就放你們走。怎麽樣？”
華淩沉默片刻，擡頭道：“成交。”
姜彧閉了眼，集中精力運氣……
盤古笑了笑：“好，有骨氣。第二斧，接好了。”
第二斧和第一斧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力道和速度，而且縱向從華淩頭頂劈下，一點預兆都沒有。
華淩早做好了心理準備。而且經過剛才那一斧，她深刻明白，盤古斧要想硬接是根本沒有一點可能的——硬接無異于找死。既然不能接，便只能躲了。
華淩在盤古還沒劈下這斧之前，心中就暗自盤算好了他從各個角度攻擊過來的規避路線。示意，這一斧頭剛出現在華淩頭頂之時，那處已只剩華淩的殘影。
盤古勾了勾嘴角，順着華淩的殘影變更了攻擊的路線，追着華淩身影直去。
華淩早料到盤古有這後招。她在躲開那一斧的同時借力一個空翻躍到半空，袖口中射/出一只勾爪，直接沿着盤古後腦地死角彈出，勾住了後方的冰壁。華淩再用力将手中勾爪的引線一收，整個人直接從盤古頭頂越過，飛到了冰壁之上。
華淩在冰壁上站定後，正要開口說話，忽覺胸口一悶，‘哇’地吐出一口血來。怎麽回事，剛才的攻擊，她明明已經完全躲過了？怎麽還會……
盤古迤迤然轉過身，擡頭看向華淩，笑道：“是不是很奇怪你怎麽會受傷？”
華淩輕咳了一聲，沒說話。
盤古倒顯得頗有耐心：“不需要被劈到，就算是被盤古斧帶出的勁風掃到——也非死即傷。尋常小仙只怕早就一命嗚呼了，你能一連接下我兩斧，不簡單。”
華淩調動周身靈力來緩和五髒六腑受到的重創，一邊恢複，一邊暗自想對策。照盤古的個性，這第三斧和前面兩斧絕不可同日而語。該怎麽辦呢……
盤古見她一直沉默不語，扛起巨斧架在肩上，他左右活動了一下脖子，沖華淩勾了勾手指：“第三斧，準備好。”
其實也沒什麽辦法——還是只能躲。華淩這次沒有用剛才那種招搖的結界，而是喚出了一種用精純靈力混合咒符凝成，可以貼在肌膚表面的薄薄的結界。
這種結界雖然看起來單薄，也沒有之前用的那種結界強大，但是不會被這種強勢的物理性攻擊一擊而破導致結界之內術者受到重創。對付盤古這種不論怎樣都擋不住的對手，用這種結界反而能降低攻擊在自身身上的效力。因為這種結界不會因為抵禦不住攻擊而破裂。
華淩睜開眼，凝神觀察盤古的動作，預測着盤古斧的攻擊路線。
然而這一次的攻擊，再次出乎華淩的預料——所謂看不見的攻擊。華淩根本沒想到盤古看起來身形高大，居然能具備這樣的速度和靈活性。等他突然出現在華淩眼前的時候，已經躲不開了。華淩只能身體後仰，雙腳齊齊向中間蹬去，雙腳攜着靈氣，在斧刃上蹬了一下，暫時緩沖了一下盤古斧的攻勢。而後借着攻擊的沖力整個人迅速向後方，向空中彈開。
卻不想盤古腳下生風，居然也在瞬間就追上了華淩。而且華淩現在正處在空中，根本無處可躲。盤古随意舉起巨斧，橫空向劈向華淩背心。
“铮——”兵器相接的清脆撞擊聲響徹整個洞穴。
紫黑色的魔氣包裹着華淩，帶她安全地遠離了盤古斧的攻擊範圍，安然落地。
華淩大驚失色：“姜彧，你強行掙脫了定身咒？你這樣……”
待她看清眼前姜彧的樣子，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溫熱的液體滴到華淩的手上，華淩在那一瞬間仿若感到灼燒一般的疼痛。她什麽話也沒說，伸出手，将渾身是血，已然昏迷的姜彧攬入懷中。
“傻子。真是的，幹嘛要救我……不過只是一個……戰俘……”
盤古遠遠的看着二人，大手一揮，将盤古斧收了起來。
他緩步走到華淩面前，低頭看着他們：“按照約定。你接下了三斧，現下可以走了。”
華淩沒看他，也沒答話。她安靜地将姜彧平放在地上，手指顫抖着探向他的脖頸。還有微弱的脈搏，華淩眼神裏終于有了些微光。她雙手展開，平放在姜彧的身體上，而後閉上眼睛。
盤古驚訝地看着華淩周身靈力驟然提升，而她額間也逐漸浮現一枚朱紅的倒勾玉印記。而這些靈力順着華淩的掌心沒入了姜彧的身體中。
盤古：！！！
而就在此時，奇跡也發生了。本來血流不止的姜彧，周身傷口的血流速度漸漸的變慢，最後停止了。不僅如此，那些傷口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開始慢慢愈合了……
盤古忽然出聲：“住手！”
華淩充耳不聞。
盤古忽然閃身道華淩身前，一肘将她撞到牆上，攔住了她的去路。
盤古看着華淩的墨黑的雙瞳：“你想死？”
華淩輕輕咳嗽一聲，漠然道：“我不為求死，只為救人。”
盤古松了松手，卻依然壓着華淩不放：“姬軒轅，是你什麽人？”
華淩看着他：“他是我父親。”
盤古：“你是姬華淩？！”
華淩莫名其妙，他怎麽認得自己。
盤古松開了手：“沒想到，你都長這麽大了。”
華淩越發覺得莫名其妙了。這詭異地要認親似的場面是怎麽回事。她不記得和盤古有任何牽扯啊……印象中，就沒這號人物。更遑論，今天他們應當是第一次見面。
盤古見她面帶疑惑，也不勉強，只對她道：“就我和你父親的關系而言，你當叫我一聲義父。”
“轟——”
晴天霹靂，五雷轟頂，天雷滾滾。華淩瞬間被雷的外焦裏嫩。
盤古不悅地皺了皺眉。
華淩立刻從善如流：“義父。”萬一他一不高興又發起瘋來，那她和姜彧今天就真的死定了。
華淩擔憂地看了躺在地上的姜彧一眼，舉步就要走過去。盤古攔下來華淩。
華淩解釋道：“義父，我朋友傷痕重。我必須給他治療。”
盤古只搖一搖頭：“放心。他不會有事的。”說完，盤古轉身，徑自走到了姜彧身邊。
華淩：？？？
盤古伸出一只手，放在姜彧頭頂。忽然之間，華淩感到從姜彧身上有一股奇異的靈力順着盤古的手掌逆流了回去。
華淩焦急上前一步：“這！？”
盤古道：“放心！看着吧。”
随着那道靈力回流得越多，姜彧身上的傷口也逐漸開始愈合了。而且蒼白的臉色也漸漸開始恢複血色。
華淩：！！！ 這和她的那個術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她那個是損耗自身元神之力來補足對方的元神，這個……這她倒看不出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了。
不出片刻，姜彧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慢慢地，竟然全部都愈合了。
盤古收回手，擡頭對華淩道：“好了。你相好沒事了，我方才已經将開天辟地斧造成的傷害召回了。”
華淩看得目瞪口呆：“竟然還可以這樣的？！……不對，呃……我們不是那種關……”
盤古大喇喇地擺了擺手：“不用解釋。我懂我懂。你們為了對方能毫不猶豫地舍棄自己的性命，為父看了很是感動。一輩子要找到摯愛之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雖然你們神魔有別，但是只要感情基礎牢固，這些身份上的障礙都不是問題……”
盤古一個人自說自話，華淩一臉黑線，完全失去了解釋的欲/望。
盤古八卦完了姜彧和華淩的關系，又開始八卦他們此行的目的：“你們為什麽要取千年血泉？誰要死了？”
還真是一擊即中，而且說話夠直白夠豪爽……直白豪爽到完全不用顧及他人感受的。
華淩輕咳一聲：“一個受傷的……魔将。”
盤古愣了一下，繼而嘩嘩大笑：“還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麽快就胳膊肘朝外拐幫着夫家人了。”
華淩一頭黑線，已經被他弄得徹底沒脾氣了。放松下來，才覺得胸口一陣一陣撕扯般的疼痛，華淩壓抑着又咳了兩聲。
盤古一拍腦門：“看我什麽記性，都忘記你受傷了。來，乖女兒，為父幫你療傷。”
華淩：“……”這自來熟，感情真把她當女兒了。
盤古依照剛才的方法替華淩療傷，華淩感覺胸口一下就不在憋悶了，輕松不少。其他多處外傷也完全恢複了。創世神不愧是創世神，連療傷的方式都這麽與衆不同。
“唔——”姜彧忽然發出一聲輕哼。
華淩趕緊跑了過去：“你醒了？”
姜彧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地看着華淩：“我怎麽了？”
華淩：“……”不會盤古收回傷害的同時把他的記憶也收回了吧？
事實證明華淩多慮了，姜彧在迷蒙了那麽五秒之後，忽然‘唰’地坐了起來，雙手一伸，握住華淩的肩。
華淩被他吓了一跳。
姜彧上下打量着華淩：“你，你沒事吧？盤古呢？”
華淩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而後無聲朝後一指——姜彧順着她手指方向，看到了坐在後邊的盤古。盤古伸手跟姜彧打了個招呼：“喲！”
姜彧瞬間石化了：“……”
華淩以過來人的姿态拍了拍姜彧的肩，語重心長道：“一切皆有可能。這位大神……性格比較……呃，随和（多變），比較不安常理出牌（有點神經質）。”
姜彧漠然看了盤古兩秒，點頭道：“我懂了。”
華淩：“我們回去吧。遲了恐生變數。”
姜彧點頭：“好。”
盤古見兩人要走，渾身憂郁氣質爆棚，語氣無限怨念：“乖女兒啊……”
姜彧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華淩咳嗽一聲，拍了怕姜彧的肩：“剛才認的。”
華淩硬着頭皮向姜彧介紹道：“我義父。”
姜彧：“……”
盤古一副見女婿的表情：“小姜啊，我女兒就交給你了。”
姜彧：“……”
華淩拍了姜彧一下。
姜彧咳了一聲：“……好。”
華淩一瞬間淩亂了，好什麽好，這對話是有多瘋狂……
盤古滿意地點了點頭，大手一揮：“好了，你們既然趕着救人，我就不留你們了。記得常來看我。為父很孤單，很寂寞……”
華淩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應道：“好的。一定。”
……
由于領了盤古大神的金牌免死令牌，出去比來時要順暢多了。一路康莊大道，再也沒有蝦兵蟹将挑出來搗亂。
姜彧感嘆道：“有個有背景的爹，待遇就是不一樣。”
華淩：“……好意思說我嗎？少、主、殿、下。”
姜彧笑着看了華淩一眼：“我們這算是……不打不相識了？”
華淩支吾着應了一聲。
靜了一會兒，姜彧忽道：“謝謝你，那個時候，你回來了。”
華淩搖頭：“應該是我謝謝你。沒想到你會去擋那一斧。我……”頓了半晌，華淩有點說不下去了。
姜彧接道：“感動嗎？感動就留下來，為本殿下賣命吧。”
華淩：“……”
作者有話要說：華淩被這一護徹底收買了╮(╯▽╰)╭另，盤古就是個精分大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