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那個低頭親吻顧妤的少年, 在擡起頭時, 林景合全身血液都涼了下來。嗓子好像被什麽東西堵住,發不出一點聲音。
那張臉林景合曾經在鏡子中看過無數遍,無論是眉眼還是棱角都記得分明。但他沒想到, 有一天會在這裏見到一張一模一樣的。
那個少年并沒有注意到他, 在替顧妤蓋好被子後就去了洗手間。
林景合攥緊着掌心, 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為什麽顧前輩身邊會有一個跟他長的如此相似的少年, 為什麽, 顧前輩會沒有一絲防備地睡在這裏?
他們到底是什麽關系?
他心中被各種猜測籠罩着, 壓抑的幾乎喘不過氣來。林景合很想進去問一問,将這些事問個清楚,可站着門邊的腳步卻遲遲沒有動作。
因為他心中早已經升起了一絲不安。
這種不安好像預示着什麽, 林景合猶豫着, 這時手機終于震動了起來,一條短信被發了過來。
屏幕上光亮微微閃爍,林景合指尖僵/硬/,第一次有些不敢點開。他害怕裏面的事實會是他接受不了的。
即使心底有了猜測,但他還是無法接受。
無法接受,這張一模一樣的臉出現在這裏的意義。
洗手間裏的燈還開着,不一會兒響起了淋浴的水聲, 顧妤始終安靜地睡在那兒,像是對那個少年信任極了。
她從來沒有對自己這過。林景合心中清楚這一點,才愈發不敢。
可最終,他還是點開了那條短信。
依舊是越聆生發的, 只有短短兩句話,卻徹底擊碎了林景合心中的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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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你想要知道的了嗎?
顧妤為什麽會爽約,是因為冒牌貨永遠比不上正牌啊。
“冒牌貨”,林景合念着這三個字,即使不想相信,可現在卻也不得不信了。事實擺在眼前,過往顧妤對他的那些情景一一浮上水面。
分明是高傲冷漠不接觸所有人,卻在第一次見面時對他打了招呼,他以為那是特殊,實際上不過是……林景合一幕幕想着,想到當時顧妤救他的情景,心緩緩下沉。也是因為剛才裏面那個人吧,因為一張一樣的臉,所以無法看着他受傷。
那些場景一一閃過,最後是顧妤在接完電話離開時毫不猶豫的背影。
他當時只是以為她有急事,很忙。一遍遍這樣告訴自己不要多想,可事實上,不過是因為正主出事了,所以才這麽着急。
顧妤每次失态,都是因為別人。
而自己,只不過是——一個替身。
替身這個詞叫林景合忍不住握緊掌心,連鮮血流下也沒有發覺。這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他所擁有的一切自以為是的特殊,那些親吻,安慰,和難得的語氣柔和,都是因為這張臉。而他竟然可笑的以為,自己真的有機會。
林景合後退了一步,幾乎壓抑不住內心的艱澀戾氣,青年一向溫隽的面容上沉的可怕,額角青筋也微微浮起。直到浴室裏水聲停下。
林景合在門口站了很久,卻發現自己連進去質問的勇氣都沒有。
該問什麽呢?
他心已經沉到谷底,緩緩笑了笑,眼中卻沒有一絲笑意。任誰都想不到這是那個待人溫和有禮的林景合。
他現在的模樣,只叫人害怕。
浴室門已經推開了,林景合腳步頓了頓,最後再看了那張臉一眼,還是轉身離開了。
剛打開門的顧衍若有所覺,往門外看了一眼,卻什麽也沒有看到,不由皺了皺眉,不清楚自己剛才突如其來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熟睡的顧妤并不知道林景合剛才來過了,不過,就算她醒了,也不會把這當成一回事。只以為林景合是單純的過來看望她弟弟,畢竟男主溫和正直的形象深入人心,顧妤從來沒有懷疑過。
但忘了兩人面容相似的顧妤卻從來沒有想到過顧衍那張臉會造成的後果,那樣的情況下,所有人都會誤會……
醫院裏氛圍還是一片溫馨,顧衍在出來後就悄悄上了床,猶豫了一下,伸出手輕輕環住顧妤肩膀,見懷裏熟睡的人沒有發現,才松了口氣,勾起唇角慢慢閉上了眼。
而那邊,林景合在下樓後終于打通了越聆生電話。
“我想和你談一談。”
只這一句話,就叫越聆生笑了起來,他眸光平靜定定地看着黯淡的別墅,報上了地址。
林景合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樣的心情去找越聆生的,但他最終還是去了。
那張臉就像是梗在他心中的一根刺,只要一想起,就會想到顧妤,更會想到,自己不過是個替身。
雨還在下着,上山的路很長,林景合握着方向盤,神情冰冷。可即使指尖僵/硬/的不行,他也沒有停下來,直到看到亮着的庭院。
越聆生一直在等他,看見他來後,微微笑了笑:“林先生請。”
他眸光一如既往,姿态也和第一次見面時一樣,就像一個真的隐士。可林景合知道,越聆生永遠都不可能成為隐士。
手握A市整個地下世界的人,又怎麽會真的無争呢。這一點,在那條短信時就已經被驗證。
他早就知道了這件事,之所以之前一直不出手,不過是為了給他致命一擊。
林景合告訴自己冷靜下來,緊握的掌心慢慢松開,坐到了椅子上。
越聆生也不在意他的态度,沏着茶問:“林先生今天過來是有事想要問我吧。”他說到這兒又笑了起來,面容塵靜:“不知道我準備的驚喜林先生還滿不滿意。”
熱茶被放在桌上,這樣的言語讓林景合眸光沉了下來。
但到這時,那些心底的情緒卻還是忍住了。
林景合将那些看見的事混着血,一點一點壓入心底,半晌,才睜開眼問:“那個人,到底是誰?”
他沒有說名字,但兩人卻心知肚明。
林景合指的是那個和他幾乎一模一樣的人。
越聆生指尖頓了頓,笑道:“林先生,不是查過嗎?他叫阿衍。”
阿衍。
林景合指尖頓住,陡然想到顧妤在拍戲時那天看着他叫出來的名字。也叫阿衍。
原來他就是阿衍。
林景合心慢慢冷了下來,如墜冰窖。
他以為,那個少年只是顧妤的弟弟。他當時甚至告訴自己,那只是個口誤,可原來,是他一直在自欺欺人。
似是知道他在想什麽,越聆生眸光微垂,笑着告訴他:“他們并不是真正的姐弟,這一點,想必你也看到了。”
“但即便是這樣,顧妤也很難接受這一點,所以才會有了你。”
“林先生,你們長的真的很像。”他一字一句道。
林景合握着杯子,想到今天看見的一幕,顧衍在親吻顧妤,心中終于明白了。因為接受不了這一點,所以,才會有他這個替身嗎?
因此,也才會在正主有事時,毫不留情的抽身離開。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林景合溫隽的面容上全是陰沉,但到底,還是忍住了。就像是當初從林家離開一樣,他現在想要再次回去,就必須忍着。
他看着越聆生,抿了抿唇,終于開口:“你告訴我這麽多,如果只是為了看我今天狼狽的樣子,未免太不劃算。”
“畢竟,越先生從不做虧本的生意。”
越聆生聽見這話後笑了笑,慢慢道:“當然。”
他清淨的眸光看着林景合,對着那張臉不含一絲惡意的笑道:“我只是,單純的厭惡這樣多同樣的臉總是圍繞在阿妤身邊,分明都是沒有機會的。”
“顧衍沒有機會,只是替身的你也沒有機會。”
他說着又收回了目光,泡着茶淡淡道:“如果林先生及時止損,現在也未嘗來不及。”
及時止損。林景合在明白他的目的後終于笑了起來,原來只不過是為了讓他自己放手。
杯裏的水燙的心間苦澀,他慢慢垂下眼,過了很久才道:“今天多謝越先生。”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就連越聆生這時也猜不透。
但像他那樣的人,對于這些總是不以為意,于是他只是淡淡笑了笑。
真的會放手嗎?
這個問題在林景合心中徘徊了很久,從知道自己只是一個替身開始,再到見到越聆生。他心中有痛苦有不甘甚至有恨意,卻從來沒有打算過放手。
那些東西都是假的,可他喜歡顧妤卻是真的,即便是,被當做替身,即便是那些溫柔只是因為別人,可他還是喜歡顧妤。
一直到現在,都喜歡的不得了。
心裏一直被壓抑的猛獸好像被放了出來,林景合指尖顫抖着,掩住眼底的血絲。
他還是放不了手。
既然是這樣的話,那不如就換一個方法。換一個可以讓他得償所願的方法,那樣,阿妤就不會再将他當做是別人了。
他這樣想着,知道自己眼神沉郁,再也回不去了。
那個一心相信着顧妤,溫和的林景合,已經死了。剩下的,只是一個想要得到她,想要占有她,想要讓她眼裏只有自己的兇獸。
他心緩緩下沉,面上的神色卻愈發冷靜。
阿妤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已經知道了吧。林景合笑了笑,慢慢閉上眼。
這一晚上發生了太多的事,但顧妤卻一點也不知道。
因為在醫院昨天晚上請假,她在早上醒來後并沒有去劇組。只是留在醫院照顧顧衍,卻不知道,林景合也沒有去。
助理電話打了很多,都顯示的無人接聽。
直到下午的時候,才有人接起。就差報警的助理差點吓死,連忙問怎麽回事。心底不禁也有些有些疑惑,林先生平時最是守時,從來沒有出現過像這樣的事,今天這是?
林景合跪在地上,身上的戒鞭一道一道打在背上皮開肉綻。
這是重回地下世界的标志,當年他離開林家受了五十道戒鞭,如今回來,也要同樣。新傷加上舊傷讓他額角汗珠滴下,他跪的筆直,慢慢垂下眼,啞着嗓子問:“顧……顧前輩今天來了嗎?”
他更想問,她今天有沒有問過他為什麽失蹤?
口中腥甜翻湧,林景合感受着背上的刺骨,不由自主收緊了手。
助理愣了一下,沒想到他什麽也沒交代會突然問這個。看了空蕩的休息室一眼,猶豫了一下還是照實說了:“顧小姐今天好像請假了,沒有來劇組。”
這句話就像是最後一根稻草,但最終也被壓了下去。
沒有來劇組,是因為他生病嗎?
林景合想着,在心中念着她的名字,直到戒鞭再次打下來。
“阿妤。”
這是他第一次沒有叫顧前輩,而是叫阿妤。他扯起唇角笑了笑,滿是血痕的掌心終于松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