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紙牌迷宮(九)
林子獄這句理直氣壯的“我不知道”一出口, 其他人的臉上都多少有些微妙,尤其是提議的少年更是欲言又止。
上一個題目盔甲男也是回答不知道, 當時他誤打誤撞順利通過, 就不知道同樣的套路能不能用第二次了……
許如水眉頭緊皺,似乎是覺得林子獄這個答案不太穩妥,不過她還是沒有多說介入, 看向管家等着他宣布結果。
管家沒有立刻說話,欣賞着衆人的表情。
林子獄十指交叉擱在桌面上,坦然自若。
“很遺憾,回答錯誤。”管家輕聲道,他說得客氣, 不過語氣裏絲毫沒有惋惜遺憾。
一旦管家宣布回答錯誤,指向的結果只有一個——次日早餐之前被淘汰。
之前的闖關者們已經充分證實了這一點。
盔甲男難得放下手中的刀叉, “唔”了一聲, 放了個馬後炮:“唉,我就覺得這次不是好糊弄的。”
林子獄淡淡地瞟了他一眼,盔甲男立刻閉嘴,雙手合十朝着林子獄拜了拜。
“得, 我們靠配對通關的希望又少了一點,”薛小強率先站起來,“我吃飽了,你們繼續。”
走了兩步, 薛小強生硬地停住腳步,“開啓人如果在場, 看着我們這幅無能為力的樣子不知道有多開心。”
沒有人回答他,薛小強無所謂地聳聳肩,離開了餐廳。
等薛小強身影消失之後,林子獄也起身準備離開,才剛走了幾步,那個少年抓住林子獄的衣袖。
“如果現在能夠配對成功的話,你就不會被淘汰了。”少年滿是誠懇地勸道。
林子獄居高臨下地看着坐在座椅上的少年,他逆着光,目光又冷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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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不由自主松開了手。
“然後呢?”林子獄問。
少年原本準備的話有些說不出口,嗓子莫名就是啞了下去,他後知後覺自己額頭上還滲出了點汗。
……他着實不想承認自己是被林子獄身上偶爾露出來的淩冽給驚到了。
自己之前對林子獄的預判有誤!
“這題我會,”花齋不知何時站到了林子獄的旁邊,微微俯身打量着少年,“你接下來是不是準備說你們可以試着配對一次?”
“我……”
“他回答錯誤,注定被淘汰,這時候你站出來為他指了條‘明路’——規則才是第一要義,只要找準牌面的配對就不會被淘汰,可惜大家又不知道彼此的牌面,判斷錯誤的下場也是淘汰,這時候又仗義又大方的你挺身而出……”
花齋鼓掌,大力地誇贊,“我實在是深受感動。”
少年臉色青了不少,“我不懂你什麽意思,陰陽怪氣地說話有意思嗎?就是因為你們總是相互猜忌,不肯合作,我們才會被開啓人吃得這麽死!”
花齋一笑:“是你們,不是我們。”
還不等少年反應過來這是什麽意思,林子獄拉了拉花齋。
花齋是個能說的,幾句話之間完全是牽着少年溜,再繼續下去這少年能被花齋氣到動手。
作為警告,林子獄伸手壓了壓少年的肩膀,沉聲道:“覺得我是個新手會比較好哄嗎?”
突然聽到林子獄毫無起伏的聲音,少年心頭一震,只感覺是一根冰錐直直地插在了他心頭上。
開啓人将關卡設置得很賊,他深知這些闖關者不會輕易放下芥蒂合作,規則卻偏要他們完成兩兩的牌面配對,機會只有一次,一旦失誤就是淘汰。
外加管家的死亡問答和迷宮,嚴苛無稽的淘汰設定更是一步一步地逼迫着他們。
能來參加骷髅區十號關卡的都不是小白,他們各有手段,但這些手段和謹慎只能保證他們不會早早被淘汰,無法為他們鋪平完成規則的路。
想要配對,還是太難了。
尤其這種時候,林子獄恰好被打上了會被淘汰的烙印,一般而言正該是瀕臨崩潰、只求最後一搏的時候。
沒道理拒絕別人嘗試配對的提議。
少年的時機抓得不錯,然而林子獄不怎麽信他。
大家都是來通關的,又不是來扶貧,哪怕少年致力于展示自己的無害的一面,也不足以抵消林子獄對他的懷疑。
林子獄放開手,并不多看少年。
盔甲男莫名低呼了一聲,他扭向林子獄,身上的盔甲咯吱作響,“反正你注定是要被淘汰了,試試又無妨,萬一你倆真的能配上呢?”
他拖長了語調,朝着林子獄揮動着手指,“還是說……你已經放棄了?”
“現在放棄未免太早。”林子獄看了盔甲男一眼。
“那你這是?”盔甲男饒有興致。
“我能走得路還多,犯不着忍着別人的算計争這點希望。”林子獄扯了扯嘴角,“比如說,似乎所有關卡都可以反殺開啓人。”
盔甲男頓了幾秒,沒憋住咳了幾下,“額……行吧,是我眼瘸,不對,是我見識小了,倒是忘了這一茬……”他斟酌着用語,“今年的新人很不錯啊!”
金西圍觀了全程,不輕不重地瞪了盔甲男一眼,再将視線轉向林子獄,搖搖頭道:“十號關卡,起碼在我的記憶中,從來沒有開啓人被反殺的記錄。”
他隐下了後半句話——更何況林子獄只剩一個晚上的時間了。
林子獄卻不接話,就這麽離開了餐廳。
金西沒去管林子獄,他一言不發地打量着其他人,這道飽經風霜的眼神很重,落在誰身上都不好受。
許如水輕哼了一聲,起身也打算走了。
正在此時,金西卻開了口,“也不知道這次的開啓人究竟是誰。”
許如水停下腳步,嘲諷一笑:“怎麽着,老頭你懷疑我?”
金西也不躲閃,正面與許如水對視,“甄橙的道具我也有幾分了解,實在是很好奇你究竟是怎麽逃脫的……再說白點,現在甄橙也被你逼出關卡了,事情究竟怎麽樣只憑你一張嘴,而且當時我們有四個人出手去攔你,就這樣也沒見你停手。”
“呵,”許如水都被氣笑了,“感情我只能乖乖被甄橙算計,否則就活該被你個老不死的懷疑?老娘我憑實力從迷宮裏闖出來的,跟您這 黑心黑手的不一樣,您愛怎麽想就怎麽想。”
說完,許如水甩手離開,在出門的時候順腳踹翻了門口的大花瓶。
金西不為所動,緩緩起身,看着餐桌上剩下的人,“反殺開啓人……新人果然是會傲一些,你們也是這樣想的嗎?”
無人應答。
“我骨頭老了,折騰不起,不管你們這會心裏怎麽想的,別忘了,按照規則通關才是關卡的核心。”
·
雨依然沒停。
窗外雨滴被夜風吹着,斜飄進了窗內,砸在林子獄臉上。
花齋輕車熟路地拿了毛巾蓋在林子獄頭上,将人朝着自己拉近了一些,手一甩合上了窗戶。
關好窗,将雷雨隔絕在外,花齋極有耐心地給林子獄擦着身上的雨痕。
“被淘汰之前感冒可不合算。”花齋道。
林子獄跟花齋的距離極近,近到難以看清對方的全貌。
林子獄扯下毛巾,越過花齋坐到桌上,桌面上有無數條劃痕,還插着他的刺刀。
“金西說十號關卡沒有成功反殺開啓人的先例?”
林子獄将刺刀拔了出來,無聊地甩着刺刀再度将其深深地插進桌面上,戳出一個新的刀痕。
“準确來說,這些中級關卡都很少有開啓人被反殺的時候,”花齋給他解釋,“低級關卡的開啓人被反殺,是因為他們自身太弱;高級關卡正好相反,是因為到這個程度的闖關者太強,很難再以關卡設定限制他們。”
林子獄又将刺刀拔出來,讓刀刃貼着自己的骨肉把玩着,“那你在高級關卡有沒有反殺過開啓人?”
花齋只笑不答,從林子獄手上接過刺刀,“這刀快得很,小心割了自己。”
他放下刀,卻沒放開林子獄的手,還得寸進尺牽起來吻了一下。
花齋整個人都是冷的,唇也一樣,落在林子獄的手指上,冰冰的,觸感清晰無比。
“今晚打算怎麽辦?”花齋問。
林子獄收回手,“再等等,我想看看紅桃A會做什麽。”
花齋摸了摸林子獄的頭發,确定濕得不嚴重,“今晚肯定有人按耐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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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吱咯吱的聲音在走廊中格外刺耳,也顯得這條長廊更發恐怖。
走廊上只有一盞微弱的油燈,而提着燈的人正是盔甲男,他的盔甲似乎有些年頭又維護不當,每走一步都會發生些聲響來。
在他将要走到盡頭的時候,一間房門終于被拉開,裏面有人走出,正是金西。
金西立在門口,“這麽晚還不睡,別告訴我你是在夢游。”
盔甲男嘿嘿笑着,“沒夢游這種習慣。”
“那就快滾回房去,少在外面裝鬼吓人。”
盔甲男反而朝着金西又靠近了兩步,“金西老頭,咱們也不是頭一天認識,裝模作樣的功夫還是免了。”
金西似乎為盔甲男這句話觸動,收了收臉上的神色,略有些惆悵,“都這麽久了,沒想到還能再看到你,你還穿着這幅盔甲,夠長情的。”
盔甲男呵了一聲,“敘舊也免了。”
金西:“……”
盔甲男:“難不成是我會錯意了,我還以為用餐時你說那幾句話是在暗示我來找你。”
金西沉默片刻,“你沒想錯,事到如今,也唯有你我還可以信上幾分,當初我們都跳出去攔許如水,我們互相兜個底,就說你是不是為了甄橙的牌面。”
甄橙的牌面很清楚,就是紅桃A,跳出去的四個人都有可能是A。
可金西又猶豫,花色只有四種,總不能五個人都是A,于是這一點猶豫讓他沒有輕舉妄動,直到現在。
盔甲男掰出四個手指,“四個人,你就問我?”
“我們合作過,我優先信賴你。”
“薛小強人不幹淨,你怕他下黑手,另外那個女孩你不熟,你怕她拖後腿……這樣一算,可不是只有我了麽。”盔甲男咂嘴道,“明明是別無選擇,就別說你跟我真有什麽患難情份似的。”
金西無話可說,緩了一會重新開口,“你說得不錯,可你也不見得比我好幾分,與其繼續幹熬下去,倒不如我們試一把。”
盔甲男,“之前又不是沒機會,你偏偏今晚才吭聲,我不信你是突然想開了,說清楚究竟怎麽回事,否則我們就一起被淘汰。”
一絲不知從哪裏竄進來的風劃過盔甲男手中的油燈,差點将火焰撲滅,不過這縷火焰也是頑強,被壓下去也沒真熄,風過之後又顫顫巍巍朝上燃了起來。
許久之後,金西開口:“你認識年紀最小的那個少年嗎?”
“不認識。”盔甲男想都沒想就直接說道。
“我原本也不認識,是甄橙被淘汰之前跟我說的,這少年叫李象,手中稀奇古怪的道具非常多,他也就是一邊假裝無害一邊憑借這些道具爬到了十號關卡。”
“所以?”
“所以我有些好奇,他為什麽膽子這麽肥,敢找人試着配對……然後我剛才去問了問,小夥子很熱情,給了我一個道具,這個道具可以讓我們免淘汰一次。”
盔甲男噗嗤一聲,他拍着牆壁,“問一問?我明早還能見得着他人麽?”
金西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