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紙牌迷宮(七)
八個人沉默着入座, 金西環視着衆人,幾分鐘之後他拍了拍桌子, 道:“只剩八個人了, 最壞的情況可能已經發生了——如果我們的牌面全部不同,誰也配對不了,只能挨個被淘汰出去。”
林子獄靠在座椅上, 十指交叉微微用力掰着自己的指關節。在剩下的八個人中,他現在所明确知道的只有自己和花齋的牌面,一個黑桃7一個紅桃3。
将甄橙逼出關卡的時候,許如水暴露過她的牌面不可能是紅桃A。當時還有四個人出去阻止許如水,巧的是這四個人都還在場, 分別是金西、薛小強、盔甲男和另外一位年輕些的妹子。
這四個人有可能跟甄橙的牌號紅桃A是配對的。
最後還剩下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林子獄不動聲色地朝着少年的方向望了一眼。這個少年一直比較沉默, 無論是長相還是打扮都平平無奇, 存在感一直不高。
他一向安分,不出去探索迷宮,不耍花招,當然運氣也不錯, 截止到目前都沒有被管家點過名回答問題。
這樣粗略算下來,林子獄能再遇上一個持有牌號為7闖關者的幾率低到微乎其微。
林子獄瞟了一眼金西,這老頭這會倒是沉得住氣了,下午有闖關者想去迷宮的時候他也沒有阻攔, 一改之前暴躁獨裁又過分謹慎的風格。
又過了幾分鐘,管家踩着點走了進來, 進行他每日的固定活動——問答環節。
能夠容納十七個人的大餐桌現在有些空曠,每天上的餐具都是按照實際人頭來的,桌子卻一直不變,明明白白地将淘汰的進度擺在衆人面前。
進入城堡的第五天,已經被淘汰了九個人。
管家今天沒有直接點名,他看了看衆人,意外地先客套了幾句:“是今天的飯菜不合口味嗎,各位客人似乎有些食欲不振?”
……
現在晚餐已經基本等同于淘汰問答了,一想到就胃疼,吃不下才正常。
許如水不耐煩,催促道:“快點,今天打算收誰的人頭?”
管家臉色不變,手掌向外指向盔甲男,“今天請您回答問題——請問是誰砸碎了主人心愛的花瓶?”
Advertisement
這個問題已經是第三次被問起了,第一次答是管家打碎的,錯誤,第二次答是主人自己打碎的,依然錯誤。
被點名的盔甲男有些措手不及,神情糾結——他為了方便進食取下了頭盔,但身上的鐵皮還罩得嚴嚴實實的,随着他左顧右盼的動作吱吱作響。
他瞪着眼睛看向衆人,求助的意味明顯,可惜這個問題确實是無從下手。
時間一點點流逝,盔甲男五官扭曲得更厲害,最後自暴自棄地嘆了口氣,開口道:“不知道。”
剩下的七個人,除了花齋之外都在盯着他,聽到盔甲男這句相當于自我放棄的話神色各異,金西老頭張了張嘴,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不過幾息的空隙,就有諸多形形色色的念頭在衆人的心頭飄過。
管家的笑容好像擴大了點弧度,不過眨眼之間又恢複了正常,“回答正确。”
管家清晰無比地說道。
“啊?”盔甲男第一個反應過來,自己都不敢相信還有這種事。
薛小強眉頭緊縮,伸手一指,“他這樣算是答對了?”
管家點點頭,“答案就是不知道,哪怕是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誰打破了這個花瓶。”
你不知道答案還拿來出題?
薛小強努力忍住,把吐槽憋了回去,輕咳一聲,改用正式一點的口吻問:“這樣沒有問題嗎,連出題者都不知道答案,我個人認為這不能算是一個标準的題目。”
管家只是笑,并不回答。
過了幾秒,監督者鄭虔的聲音意外傳了過來,“沒問題,符合關卡設定,請各位闖關者繼續按照規則闖關。”
既然監督者都這樣說了,薛小強也只好強行沒有疑問,撇撇嘴沒再說話。
管家鞠躬退下,鄭虔卻沒急着退到幕後,他低低地笑了幾聲,不懷好意地透露:“還剩八個人啊,這個進度不錯,目前國王K之內剩下的闖關者是最多的,我很期待最後的結果。”
“國王K的難度是不是最高的?”盔甲男急忙問道。
鄭虔卻沒再出聲。
過了沒多久,管家二度出現,通知晚餐時間結束,請各位闖關者回房休息。
“連吃個飯都還要限時。”薛小強随口抱怨了一句。
其實留給他們的晚餐時間不短,但期間總有重要的事發生,攪得他們無法好好吃飯。問答開始之前人心惶惶,可結束問答暫時放寬心沒多久時間又到了。
薛小強只是随口這麽一說,他說完自己也沒有在意,蹭的一下子站了起來,随手抄了面包準備回房啃。
就在他轉身的時候,管家幽幽地來了一句:“我家主人吃飯就從來不會磨蹭,留給你們的晚餐時間已經是我家主人平均用餐時間的十倍。”
薛小強:“……”
管家還在繼續:“現在的闖關者真是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了。”
薛小強狠狠地咬了一口面包,始料未及他竟然在關卡中被一個NPC給鄙夷了。他有心反駁幾句,但轉念想想跟一個NPC着實沒有計較的必要,也就忍住了回房,眼不見為淨。
只不過他轉身之後,臉上憋屈的表情一下子就刷了下去,帶上了點若有所思。
管家帶着笑容目送着薛小強走遠,在薛小強的背影徹底消失的時候,他的嘴角好像朝上扯了扯。
從林子獄的角度看過去,只覺得好像是在嘲諷薛小強。
其他人陸陸續續離開,最後剩下林子獄和花齋,管家向他們看過去,彬彬有禮:“兩位尊敬的客人,我還有什麽能為你們做的嗎?”
“你的主人什麽時候回來?”林子獄問。
管家神情自若:“主人的事我無權過問。”
“是嗎。”林子獄淡道,沒有追問。
花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遞了一只手給林子獄,将人拉起來,兩人慢騰騰地朝着房間踱步回去。
管家站在原地目送他們,餐廳的燈火逐漸黯淡下去,最終将管家完全吞噬進了黑暗之中。
·
“林總有想法了沒?”
進了房間,花齋輕輕将門關好,背對着林子獄問道。
林子獄摸黑坐到了椅子上,等着花齋點燈,“只有在意的點,沒有完整的思路。”
花齋走向桌子,他走路極輕,林子獄只能看到眼前有黑影移動,聽不到丁點腳步聲。
點亮油燈,花齋單手一撐坐上了桌子,一只腳踩着椅子的邊緣,直視着林子獄的雙眼。
他微微俯身,像是親吻的前奏,卻止步于此,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林子獄懶懶地靠在椅背上,“不管管家的所作所為是設定好的,還是別的原因,總之他成功逐步把‘主人’這個要素推到了我們面前,接下來的晚餐問題也可能繼續跟主人有關,明天開始其他人應該也會把重心放在主人上。”
但這個城堡之內,有關“主人”的痕跡又着實有限,基本只存在于管家口中,好不容易有個“心愛的花瓶”,竟然還不知道是哪條道上的人給打碎的。
林子獄暫且将“主人”放在一邊,伸手朝着花齋比了一個“四”,“去阻止許如水的有四個人。”
這四個人都是在清楚甄橙牌面的情況下跳出去的,最有可能的原因是他們與甄橙牌號一致可以配對。
可一副牌只有四種花色。
所以是有人重了花色,還是有人別有用心。
·
第六天
林子獄睡覺不安分,早上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然在床上旋轉了一百八十度,帶着枕頭從床頭睡到了床尾。
而花齋盤膝坐在旁邊,非常專注地注視着林子獄,他的枕頭倒是也随着林子獄一起搬到了床尾。
外面天才蒙蒙亮,林子獄伸手摸了摸旁邊的被窩,一片冰冷,看來花齋已經起來很久了。
果然花齋是不需要睡眠的。
“你都不用睡覺?”大概是早晨有些松懈,林子獄随口就将自己想了好久的這個問題給問了出來。
花齋笑笑,語調不怎麽正經:“每多睡一分鐘,我就少了60秒看你的時間。”
林子獄:“當我沒問。”
花齋還在繼續,用做作的語調念深情款款的臺詞:“我不想錯過你的每一個階段。”
多聽幾句,林子獄也就習慣了這種設定,他嘴角上揚了點,饒有興致地跟着花齋貧下去,“照這樣說,要是有機會你是不是得回到我小時候,親自教我說話寫字?”
花齋卻沒有順勢點頭認下,他逆着光,不說話,只長久地看着林子獄。
林子獄也收住了剛才那點笑意,與花齋對視。
經過了兩個人一整晚的氣息交織,清晨的空氣其實是有些暧昧的,但這點不可說的東西又太稀薄,一戳便破。
花齋俯身過來,手撐在林子獄的臉側,湊得很近卻終究還是有一條窄窄的距離。
不過他的長發落下來填住了這一道鴻溝。
“不會,”花齋開口,“如果我能遇到最開始的你,我不會讓你知道我。”
“最開始的我是什麽意思?”林子獄抓住重點。
花齋卻不答,“我對你來說,不是什麽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