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西西裏島的歌聲(十五 (1)
林子獄跟銀發男打得難舍難分, 兩人倒是沒下死手搏命,但這個銀發男追得極近, 不給林子獄離開的機會。
當然林子獄也沒想要逃。
想要通關, 不僅要了解關卡還得了解其他的闖關者。這個銀發男不必刻意顯露都透着一種極高的姿态,遠超于一般的闖關者。林子獄想多接觸接觸,看能不能摸出點東西, 他掌握着進退,一次次試探銀發男的行動習慣。
對于這點小動作,銀發男應該是心知肚明,卻依然毫不避諱。
他們一路纏鬥,從沉船地一直移動, 不知不覺就來到了西西裏島的附近。
正當他們打得正是激烈之際,一陣空靈帶着悲切的歌聲毫無預兆地響了起來。
聽到歌聲, 林子獄動作就下意識地頓了一下, 而銀發男對歌聲毫無反應,繼續沖着林子獄攻來。
林子獄趕忙讓開,但還是遲了一點,他的腰側被銀發男的腕足重重地打了一下, 五髒六腑頓時疼得厲害,身體裏的骨骼都震了起來。
林子獄咬牙,強撐着肉體上的不适避讓,躲過了腕足的下一波攻擊。
他的精神集中程度高得已經突破了往日的極限, 這般混亂的情況下林子獄依然可以冷靜地等着銀發男的疏漏。
所有的一切發生不過是須臾之間,距離林子獄受傷也就是幾息的功夫, 他已經瞄準時機輕巧地轉換身形下海用刺刀給銀發男又來了一擊。
一擊之後,林子獄火速化為精衛飛了出去。
纏鬥的時間拖延得太久,他的身體有些力竭,尤其是在他攻擊手段太單一的情況下,維持如今的局面都已經非常不易。
他的刺刀足夠趁手,可也不是時時都适用的。
海面之下的銀發男照例又沉寂了一會,接着爆發出更為強盛的壓迫力,腕足射出水面,鋪天蓋地地朝着林子獄亂打過來。
林子獄敏捷地躲讓着,還可以分出一點心思去處理腦海裏面浮現的問題——林子獄已經得手多次,以他刺刀的鋒利程度,将海面之下這團東西利落地切成兩半也不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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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銀發男似乎并沒有因此受到什麽影響,除了間歇性的停頓之外,他的動作完全沒有滞緩感,反而漸漸失控脫缰,透出一種他越來越暴烈、越來越興奮的異樣感。
歌聲還蔓延在他們耳邊,但已經漸漸低弱下去,用不了多久就會完全消失。
林子獄又一次跳入海中。
銀發男以為林子獄這是又準備給他來上一刀,都懶得阻攔,等着林子獄動作。
可這一次,林子獄入水之前都沒有拔出自己的刺刀,他大拇指摩擦着食指上的飛廉戒,估算好接下來的軌跡……然後深呼吸入水。
水面之下是一團難以形容的龐然大物,林子獄無心去分辨這玩意的原型究竟是什麽。他雙手扒拉了幾下,整個人迅速地游到了這團東西的下方。
這時候銀發男意識到有些不多,腕足飛快地彙集過來,朝着林子獄紮去。
可惜,晚了。
飛廉戒發動只是一瞬間的事,林子獄已經找好位置,放開所有限制在水中直接催動了飛廉戒。
一股強力的風誕生在水中,他們周圍的海水飛速地随之旋轉起來。海中沒有依仗和支撐,無論是林子獄還是銀發男都是形單影只,都抵擋不了這股力量。
林子獄對此早有心理準備,而且之前在鳥之國度也經歷過類似的事,動作一點都不拖泥帶水,搞完事就用盡全力後撤,除了被波及着在水中來了幾圈全方位無死角的旋轉之外沒有別的影響。
反之,正處核心的銀發男就沒這麽輕松了。
他被風帶起來的旋渦死死困住,鋪展蔓延的腕足被生生攪碎。這旋渦又不同于普通的旋渦,它越轉越快,旋渦本身也漸漸凸出,成了一個類似海龍卷的東西,飛旋着在海面上晃蕩。
同時也将銀發男帶走。
林子獄勉強逃過這個威脅度極高的旋渦,可情況也不算大好,被帶着在水裏甩了這麽幾圈,他本來憋的那點氣早沒了,不出意外又嗆了好幾口水。
這種嗆水窒息感對林子獄來說已經非常熟悉了,他撐着一點意識想要借助飛廉戒沖出水面,可還沒等他行動,正順着水波飄蕩的林子獄後背突然撞上了一個東西。
這一下撞得又疼又猛,林子獄還被反彈出去了一點。
林子獄正想回頭,一只突如其來的手拉住了林子獄,并強行帶着他朝上浮。
林子獄第一反應就是要去掙脫,可視野中出現了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這個身影讓他壓下本能,順從地跟着上浮了一段,在臨出水之前林子獄突然猛地回頭了一下。
下方是一片如同幻境一般的畫面,有花有草、有建築也有人影,感覺上有些虛無缥缈,但所有的一切都發出淡淡柔和的光芒。
·
這個人一直帶着林子獄爬上海岸。
上了岸,他還想來幫着林子獄吐水,林子獄擺擺手,示意自己還有意識,嗆水程度不嚴重。
緩了一下,林子獄最先注意到的是歌聲已經消失了,接着他才去打量眼前的人。
眼前的人應該是在三十歲以上,看不出具體的年齡,相貌平平,眉眼間有很明顯的疲倦。他一身黑色緊身衣,這衣服有點類似于游泳的特殊材料,非常貼身,将他這幅瘦小的身材勾勒得極度明顯。
他察覺到林子獄探究的目光,還轉過來對林子獄笑笑,用半開玩笑的口吻說:“你挺厲害的,普通人在溺在海裏來這麽幾下,早就昏過去了,能不能救活都不好說。”
林子獄收回目光,淡道:“這裏是關卡世界,不能用別的标準來衡量,你不也是在水裏自由得很。”
這話聽不出幾分尊重,有些冷淡了,不過這人并不以為意,還點點頭,“你說的不錯。”
接着他話鋒一轉,問道,“還記得我嗎?”
林子獄掃了他一眼,嘴角扯了扯,“當然記得。”
這個人此前跟林子獄有過一面之緣——當初剛剛抵達西西裏島的時候,宋一帆他們在海中跟獨眼巨人惡戰,林子獄下海查看之時就遇到了這個人。
當時這人是混跡在一群人魚隊伍裏,沒有任何氧氣和防護設施,可行動非常流暢,像是一條真正的魚一般。
“介紹一下吧,我叫齊渾人,你呢?”
“林子獄。”
兩個人都名字都有些奇怪,齊渾人重複了一遍,笑笑,點評道:“你這名字挺特殊的。”
林子獄沒說話,齊渾人突然不知為何嘆氣一聲,帶着點惆悵感嘆:“你們這些年輕人厲害,這個關卡被你們攪得挺精彩的。”
這句話有些沒頭沒尾的,也難以聽出來他究竟是在誇還是在損。
林子獄順着齊渾人的調調,假假地說,“你也一樣厲害。”
齊渾人被林子獄這句話搞得楞了一下,接着輕笑出聲,“你倒是個有意思的。”
“彼此彼此。”林子獄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
要說厲害,眼前的這位齊渾人也不遑多讓。其他闖關者諸如宋一帆之流的也确實不差,能力過硬又不蠢,在這樣的關卡裏面也不至于被動到底。
與他們相比,齊渾人則是稍有不同。他的厲害是在不動聲色之間,關卡有些怪異,這點齊渾人不會看不出來,可他沒有發瘋也沒有忙着抱團,在別的人鬧騰的時候,他一個人在嘗試着不同的方向。
齊渾人沒有繼續這個糾結誰更有趣的無聊話題,他側耳聽了一會,道:“歌聲沒了。”
林子獄朝着四下看了一圈,這裏應該是在西西裏島上,不過與上一次登陸的地點不太一樣,站在這裏遠遠就可以看見島上高大雄偉的建築。
齊渾人順着林子獄的目光看了看,“怎麽,你也準備去跟巨人硬剛?”
“沒有,”林子獄收回視線,“我只是在看看這裏跟現實世界的差異。”
齊渾人随意“哦”了一聲,“關卡裏面的一切都不能用現實來衡量,雖然我在現實裏沒去過西西裏島,不過經驗告訴我差別應該不小。”
“嗯,差別挺大的。”林子獄道。
齊渾人朝着島內瞥了一眼,“剛才你弄的那一出……毀了我的好事。”
林子獄沒聽懂。
齊渾人随口解釋:“你上次不是見到我跟着人魚麽,本來好好的,結果今天你整出這麽大動靜把人魚都吓跑了,虧我跟了這麽久。”
林子獄不信:“上次海底爆炸也沒見人魚受驚。”
“此一時非彼一時。”齊渾人含糊一句,轉移話題,“你加油,能不能過,我們就各憑本事。”
說着他伸了個懶腰,活動活動了筋骨,準備走人。
在他轉身的時候,林子獄開口叫住他。
“嗯?”齊渾人回頭。
“我看到了。”林子獄道。
齊渾人的臉上一下子浮現出一些一言難盡的神色,“什麽?”
“我不能确定是幻境還是什麽,”林子獄看着齊渾人,“但我很明确,海下有一塊跟西西裏島一樣的地方。”
雖然林子獄只是匆匆一瞥,不過幾個顯眼的點他還是記了下來,上岸後一回想就能反應過來,他在海裏看到的東西就是西西裏島某一刻的定格畫面。
齊渾人不說話。
“很巧,水下幻境出現的時候剛好你也在場……”林子獄再度開口,“別說你是路過的。”
這次齊渾人聳肩笑了笑,“話都被你堵死了,我确實不是路過。”頓了頓,他接着說,“反而你出現的時機才是不可思議,我都懷疑你是不是跟蹤我。”
跟蹤是不可能跟蹤的,但解釋起來又很費力,最後林子獄只能概括出兩個字來:“巧合。”
齊渾人沒有揪着不放,他帶着些審視看着林子獄,“我突然有個想法。”
林子獄:“嗯?”
齊渾人:“或許你可以考慮跟我合作。”
“合作?”林子獄一愣,沒想到齊渾人竟然會這麽提議。
齊渾人态度自然:“關卡要求在第三條規則發布之前組好三人小隊,我看你很順眼,不如一起?我要求很低,別拖後腿就夠了。”
林子獄皺皺眉,沒拒絕,只問:“我們合作有……必要?”
第二條規則都不知道能不能順利通過,這時候還沒到必須考慮組隊的時候,他們倆之前又沒有什麽交集,臨時湊在一處恐怕也發揮不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我只是個提議,”齊渾人無所謂道,“你要有自己的打算當然可以無視我的話,不過我們要是組隊……”
齊渾人伸手一指大海,“我們可以一起下海去找西西裏島的幻境。”
林子獄還沒回答,一道聲音突然遠遠地插了進來,“加上我怎麽樣?”
林子獄擡頭循聲望去,只見花齋又一次神乎其技地出現了。
他應該是剛才海裏出來的,正從海岸線朝着他們步步走來,也不知道剛才那些話他是怎麽聽到的。
齊渾人見到花齋楞了一下,略微驚訝地問林子獄:“你隊友?”
林子獄心裏暗嘆一聲。
隊友是真算不上,他們之間關系不太好定義……非要說的話,大概是不知為何進入了同一個關卡的前情侶?
這樣說出去恐怕齊渾人會更迷惑,林子獄幹脆閉嘴不答。
花齋很快就來到了他們面前,很自然地插進齊渾人和林子獄之間,将他們隔開。
齊渾人看了看自己腳下窘迫的地盤,雖然有些不明所以,還是客氣地退開了兩步,給花齋騰了點地方出來。
距離寬敞之後,花齋也沒有挪動挪動的意思,依舊是緊緊貼在林子獄附近,不僅如此,他站的位置稍微靠前,有幾分擋在林子獄面前的意思。
一頭霧水的林子獄:“……”
分外懵逼的齊渾人:“……”
花齋本人倒是格外閑适,“你們在說些什麽,說來聽聽?”
林子獄幽幽開口:“你不是聽到了麽。”
花齋一臉無辜,“我一無所知。”
“組隊。”繼續跟花齋打太極費時間,林子獄直接說道,指了指齊渾人,“他邀請我一起組隊。”
林子獄本來以為花齋不會表态,可他話音才落,花齋便道:“那不挺好的,我們正好三個人。”
沒人邀請他,可花齋這句話還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給算進去了。
林子獄意外地看了花齋一眼,之前花齋經常搞事,但他從來沒有這麽明确地用言語幹涉過林子獄的決定——他都是擺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然後直接把林子獄拉下水的。
林子獄若有所思,倒是沒有出聲反駁花齋。
齊渾人看看花齋又看看林子獄,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暗戳戳笑了幾下,他意識到眼下的氛圍不适合笑,可他就是忍不住,忍着忍着反而笑得更大聲了。
迎着林子獄和花齋的死亡視線,齊渾人使勁渾身解數才勉強平緩下來,咳了幾聲,“事不宜遲,我們先下海去看看?”
海下的幻境轉瞬即逝,現在下去也不一定能摸到什麽痕跡,不過總歸是不能提前放棄,還是得去看看。
沒有人有異議,三人向着海岸線走去,走了兩步,齊渾人道:“海裏的幻境就是海面之上的西西裏島,出現時間、地點都不固定,歌聲一響它就會出來。人魚可以進去,可之前我試圖進入幻境之中,卻怎麽也無法進入,就像是有無形的阻隔……或者說跟我們不是同一次元的。”
齊渾人解釋了一遍,但他自己對幻境所知也不多,他們還是無法明确幻境究竟是什麽。
唯一能說的也就是幻境和歌聲之間很大概率是有聯系的。
到了海邊,花齋無比自然地拉了林子獄的手要帶他下海。
林子獄盯着自己的手看了看。
花齋的拇指輕輕在他手背上摩擦了一下,低聲道:“不用想別的,先通關。”
林子獄斜了花齋一眼,沒說話。
前面的齊渾人側過頭,“你們打情罵俏先放放,我們要準備下去了,在海裏行動沒問題吧你倆?”
“沒問題。”花齋答道。
如他們所預料的,這個時候海裏已經什麽都沒了,沒有幻境也沒有人魚。
他們大範圍轉了一圈也一無所獲,除了海水還是海水。
齊渾人示意先上岸,林子獄卻想去西西裏島下面看看,于是三人又朝着島下挪了過去。
這次林子獄終于見到了三根支撐着西西裏島的巨大柱子,如同宋一帆所說,其中一根已經岌岌可危,到了即将折斷的邊緣……他們想要加把力折斷它還真不是異想天開。
沿着西西裏島繞了好久,他們才找了個地方登陸上岸。
上岸之後,林子獄飛上天繞着島嶼盤旋了一圈,按着自己的記憶找到了幻境對應的位置。
幻境所對應的是中部偏西一點的位置,幻境中是一處繁華的建築群,然而島上卻只有斷壁殘垣。
齊渾人也是見過幻境的,但他着實沒有林子獄這麽驚人的記憶力,就算有也不見得能夠準确找出定位。
他真心實意地佩服,“窩草,牛逼啊。”
花齋立刻複讀跟上,“牛逼啊。”
說着還沖着林子獄風情地挑了挑眼。
三人一路過來都很謹慎,沒有遇到獨眼巨人,停下來之後還仔細地觀察了一番,确定沒有潛在危險之後才摸進遺址。
他們正打算深入進去,還沒走幾步,遺址之中突然傳來一陣坍塌的聲音,其中還隐隐伴随着打鬥聲。
齊渾人率先停下腳步,“裏面有人。”
打鬥聲并沒有持續太久,很快就戛然而止,只有些建築倒塌的聲音還在微弱的回響。
遺跡之中很久都沒有別的聲響,齊渾人想了想道:“去看看?該來的躲不掉,我們不管是停這裏還是調頭都不是個事。”
林子獄和花齋都無所謂,于是三個人繼續朝前走去。
遺址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了,破敗得厲害,包含多年的風霜,已經很難看出曾經的輝煌。
林子獄還記得在海裏看到的那一眼幻境,裏面的一切都是正好的時候,只是這麽遠遠看了一眼都覺得寧和舒适。
走着走着,一股淩冽的殺氣摻雜在了空氣之中,張揚着朝着四面八方擴散。
林子獄覺得有些有些令人不舒服的熟悉……
走過一個彎,三個人出現在了他們面前,他們三個分散着坐在不同的地方,其中一個正是之前跟林子獄交過手的銀發男,另外兩個都是林子獄沒有見過的生面孔。
銀發男見到林子獄出現并不意外,他挑着嘴角,“巧了,你自己送上門來。”
這句話裏面的意味太明顯——他還沒打夠,還想着繼續。
林子獄頭疼。
銀發男這種人最麻煩,他的目的不是淘汰林子獄,多半只是為了追求刺激。若是林子獄強于他,他就糾纏不休,若是林子獄不如他,他就毫不在意地碾死林子獄。
不需要理由,不需要邏輯,他想到就去做,不盡心就一直不會收手。
林子獄不避諱地與銀發男對視。
這個麻煩既然黏上了也沒空抱怨,得早些解決了才行。
“安白秋。”有個人提醒了銀發男一句,“辦正事。”
安白秋回頭掃了說話人一眼,輕哼了一聲沒有繼續說話。
在場的有六個人,正好三三對立,氣氛一下子被繃得極緊,但安白秋他們這邊的三個人顯然有事,并沒有跟林子獄他們在這個時候起沖突的意圖。
剛才打鬥留下的痕跡還殘存着,可現在安白秋他們三個都席地而坐,完全沒有做事的樣子……這讓林子獄一時間也難以判斷他們是來做什麽的。
雙反沉默相對了一會,制止安白秋的人開口,問道:“你們來這裏做什麽?”
齊渾人上前一步,挂着笑意不冷不熱地答:“大家都是闖關者,來這裏當然是為了通關。”
這個回答含糊得很,但意外的是對面的人沒有生氣,得不到明确的回答也就不再繼續說話。
倒是齊渾人仔仔細細看了他們三人一圈,“鐵血騎士團這次盯上了誰?”
“鐵血騎士團”五個字一出,安白秋他們三人的目光一下子就掃到了齊渾人的身上,三道意味不同的目光甩過來,造成的壓迫很令人窒息。
但齊渾人一點都沒有露怯,站得妥妥帖帖,不但如此,他還賊賊地挑釁:“我還以為你們看不上十八號關卡呢。”
說完之後他又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沒說你們不行,只是在這種低級別關卡裏面見到騎士團的人有些意外。”
不等其他人反應,安白秋最先噗笑了一聲,對峙齊渾人明裏暗裏挖苦騎士團的行為他只覺得有趣,不過礙于之前被警告了不能惹事不能出頭,安白秋只能繼續做個安靜的擺設。
等安白秋笑過,騎士團為首的那人故作茫然地看着齊渾人:“不好意思,你誰?”
之前他呵斥安白秋的時候還有模有樣的,這一會卻自己放下了架子,跟齊渾人不瘟不火地相對起來。
再次接觸到騎士團的人,林子獄不免多留意幾分。
加上之前見過的風靈,這個關卡裏面就彙集了四個騎士團成員,根據風靈退出前所說的,他們的目标應該是關卡開啓人……既然如此,安白秋之前怎麽會跟宋一帆攪和到一處?
林子獄正想着,一塊小石子從空中抛了過來,落在林子獄腳邊。
林子獄擡頭望去,發現安白秋正盯着他,對上林子獄的視線,安白秋把訓誡抛之腦後,“在想什麽?問我啊,把你的刀給我看看,我就告訴你。”
安白秋的同伴對安白秋這種未經允許随便胡鬧的行為很是不滿,極度不贊同地瞪了他一眼,可安白秋置若未聞,就顧着盯林子獄……的刀。
林子獄:“……”
林子獄:“免了。”
安白秋:“呵呵。”
等安白秋收回視線之後,林子獄的手指動了一下,像是身體的自然反應,只動了一下就沒了動靜,完全沒有引起被人的注意。
除了站在林子獄身側的花齋。
花齋心領神會,按着林子獄所示意的方向看過去……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亂七八糟地扔着一塊漁網。
漁網破破爛爛的,顏色也深,跟其他東西混雜在一起,不仔細看還真不會被注意到。
尤其是在有三個騎士團成員的情況下,闖關者一定會對他們有所戒備,注意力毫無意外地會被這三個人吸引。
兩人這一點動作幅度實在太小,傳達的意思也太隐晦,所以即便齊渾人也是站在他們附近都一點也沒察覺。
放在平時林子獄也不會管一塊漁網怎麽樣,但是在這個關卡裏面,漁網就相當于黃杏。
林子獄見過黃杏對漁網的操作,這種非攻擊性的玩意被黃杏發揮到了極致,還成功困住了一只獨眼巨人。
……很多東西在林子獄的腦海裏連接成串。
宋一帆糾結了一群人,其中有黃杏也有安白秋,可安白秋明明是騎士團的人,宋一帆身上并沒有值得安白秋折腰的籌碼,他完全可以不追随宋一帆。
而且安白秋身上可沒有多少跟宋一帆搭夥合作的誠意。
除非他另有目的。
而這個目的很有可能是黃杏。
襲擊船只的獨眼巨人都有可能是安白秋特意引來的,制造混亂,可以是為了洩憤,可以是為了渾水摸魚,也可以是為了測試。
測試黃杏究竟是不是他要找的人。
本來應該算是很順利,可臨到關頭出了點小小的岔子——安白秋意外發現了林子獄的存在,然後他擅離職守,撇下黃杏撇下獨眼巨人,跟林子獄一路纏鬥,最後還被林子獄用飛廉戒甩了出去。
也難怪他現在要被處處鉗制,這是個有前科的!
最後,騎士團的人瞄着黃杏想做什麽?
最有可能的答案,黃杏就是關卡開啓人,是他們這一次的獵物。
不過,這也只是林子獄的猜測而已。
·
齊渾人不知道裏面的門門道道,不過作為一個老鳥,他非常清楚騎士團的作風,知道他們的目的十有八九還是落在了關卡開啓人頭上。
他思忖了片刻,既然眼下騎士團不想節外生枝,他們也沒有非要上去硬怼的必要,雙方路子不同,至于誰能先得手就各憑本事。
打定主意,齊渾人招呼林子獄跟花齋離開,他看向身旁的兩人,想要說出口的話凝固了一下,沒能順利脫口。
不知不覺身邊的氛圍好像有了點微妙的不同,他站在最近的距離也完全融入不進去。
林子獄對他安撫地笑了笑。
齊渾人:“?”
林子獄的笑容都還沒完全落下去,他整個人已經沖了出去,操着自己的刺刀直直朝着安白秋襲去。
安白秋楞了一瞬,接着立刻就興奮起來,什麽目标、什麽大局統統抛之腦後,手腕一晃環首刀就被他拎了出來,美滋滋地朝着林子獄砍去。
上一次他們在海裏打得着實不盡興,比起奇離古怪的關卡技能,安白秋更享受這種冷兵器帶來的刺激……這種命懸一線,容不得一絲失誤,最為精密也最為美妙的體驗。
“安白秋!”立刻有人大喝,可惜安白秋已經上頭,誰說話都不管用了。
這個為首之人也知道林子獄突襲的背後肯定另有原因,喊了一聲見制止不了也就放棄了,轉而去防守漁網。
但花齋是跟林子獄同時行動的,搶在騎士團之前扯住了漁網。
目睹了整個過程的齊渾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呆愣了幾秒才想起來自己不能單站着,顧不得把所有事情理清楚,總之先上。
正好三對三的局面,但是花齋并不戀戰。
他搶到了漁網就開始撤退,騎士團的這人只能緊追其後。
花齋引着這人到了一個隐蔽的角落,四下掃了一圈确定不會被看到之後,花齋猛地停下了腳步,緩緩回頭。
“騎士團?”花齋輕笑,語氣裏有說不完的輕蔑,“我闖關的時候,你們都還不知道在哪裏玩泥巴。”
“你……”
一股難以形容的氣息蔓延開去,連帶着周圍的空氣都好像被染上了黯淡的紅色。
騎士團的這個人僵在原地,他心知危險想要逃開,可已經太遲了,手腳早就無法動彈了。
花齋站在他面前幾步,“你還不如風靈聰明。”
風靈夠滑,也夠狠得下心,只是察覺了一點模模糊糊的威脅就果斷強制退出。
騎士團的人想要說話,可他完全無法發出完整的音節,只能慌亂地重複一些啊啊額額之類無意義的字。
花齋盯着他看了一會,“給你個機會,現在自己退出,或者我讓你徹底出局。”
這句話之後,周圍無形的束縛緩解了許多,這人重得自由,大口大口呼吸了幾次,不敢多說,悄悄擡頭看了花齋一眼,不等花齋的下一句話,自覺取出道具退出了關卡。
眨眼之間就只剩了花齋一個人。
花齋随意地将漁網往地上一扔,冷聲道:“自己出來。”
一開始漁網毫無反應,花齋也懶得等,直接擡腳走人,多的一眼都沒打算看。
他都走出去兩步了,漁網才開始發出聲響,開始漸漸撐了起來,一個人出現在漁網之內,正是黃杏。
花齋看着黃杏,“有意思。”
這個漁網不僅可以用來困住獵物,還能藏住自己。
黃杏咬了咬下唇,心裏拿不定主意該怎麽辦。
花齋顯然是個大佬,但她不知道究竟是什麽級別的大佬,搖擺之間也不知道此時該說什麽。
聽到花齋說有意思,心裏猜測應該指的是漁網,斟酌片刻,小心地說道:“我的關卡技能是可以對漁網許三個願,有時效,維持時間不長,過期就作廢。”
第一個願望是漁網能夠堅韌無比困住獨眼巨人,第二個願望則是剛才用的,讓漁網藏住自己。
不過有些雞肋了,藏是藏起來了,可并沒有讓她成功躲開騎士團的追擊。
花齋聽完黃杏的話也沒什麽反應,他的視線淡淡地在黃杏身上掃了一眼,一言不發走了。
黃杏呆愣在原地,好久之後心裏只有一個念頭——自己這一把是進了個什麽神仙局?瘋瘋癫癫的開啓人、矚目出衆的新人、騎士團組隊行動、還有深不可測的大佬……
這種配置也不怕炸了低級關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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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一道不滿的聲音憑空傳來。
花齋腳步一頓,循聲望去,只見一只戴着眼鏡抱着硬殼書的白鷺不知何時冒了出來。
白鷺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攔在花齋前行的路上,埋怨道:“大佬你倒是威風了,我這邊人數可是不夠了!”
花齋與白鷺對視,笑笑,“那是你的事。”
白鷺在心裏咒罵了一聲,隐晦地提醒:“人數不夠第三條規則無法發布,這個關卡就作廢了。”
這個關卡作廢,您之前花的時間和精力可就白花了。
花齋手指屈起抵着下巴,完全不為這個問題所困擾,“不夠幾個?”
“不夠一個,這只是目前啊目前,要開啓第三條規則最少也得九個人,現在可只剩八個了。”白鷺道。
“那你來抵上不就行了。”花齋下了定論,完全不覺得這是個大問題。
白鷺:“……”
行吧,誰讓你是大佬你牛逼呢。
白鷺合上書,“得,你話語權高,我這個小小的低級監督者只能乖乖服從。”
花齋指出事實:“然而我并沒有感受到你對我的尊敬。”
白鷺哈哈一笑,含糊帶過,趕緊換上彩虹屁,“大佬,我發現您最近脾氣真是越來越好了,要是擱以前不得直接幹掉他,還跟這哥們費什麽話,果然是……”白鷺搜腸刮肚地想了想,靈機一動,“果然是愛情使人滋潤,愛情使人成長,愛情使人溫柔。”
白鷺簡直想為自己的機智鼓掌。
花齋清清淡淡地笑了一下,在白鷺腦袋上砸了一下,越過白鷺向前走去,“省省,我們不會這樣誇人。”
白鷺表示虛心受教,末了又想起來個事,“大佬且留步!剛才那個黃杏你準備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就是,”白鷺騰出一只翅膀,對着自己的脖頸做了個抹殺的動作,“剛才她不是看到了些不該看的東西麽。”
花齋好笑,“我又沒做什麽,她看到就看到了,不用管她。”
白鷺表情凝固了一下,拿不準花齋這究竟是安逸日子過多了失去了警惕,還是真的變佛系了。
“收到。”白鷺裝模作樣做了個筆記,“沒事了,大佬您慢走,祝您幸福。”
收着白鷺這點不誠心的祝福,花齋揮揮手走遠了。
白鷺一直目送着花齋的身影徹底消失。
他推了推眼鏡,看了眼硬殼書上的名單,翅膀掃過這些名字,宋一帆、黃杏、齊渾人、安白秋、林子獄、花齋、艾利克斯、關寅。
初始時有五十三個人的關卡,到現在也只剩了這八個人。
白鷺最後停在林子獄這三個字上,很久都沒有挪開視線。
·
花齋回到原地的時候,安白秋和另一個騎士團的人已經不在了。
“結束了?”花齋問。
齊渾人搶先一步回答,“打着打着他們突然跑了,莫名其妙,簡直神經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