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大早,魯齊木元氣滿滿離開家,昨天晚上被廖娟精神□□雙重供養,臉上都閃光。
接上父親魯能成,到戶籍科重辦戶口本,沒多長時間父子倆分別拿着新本出來,又送他回廠裏。
一路上,倆人沒有過多言語,魯齊木不太想說,魯能成是不知道從何說起。
從壓路機廠拐彎出來,魯齊木回家拿上存折,到銀行取出一千二百塊錢,和戶口本一起掖到棉衣內口袋裏,騎上三輪車照常出攤。
在市場,別看魯齊木坐得穩定如山,其實他心思早飄到那間房子上,眼睛餘光經常性地掃向房子的方向,每一次都比上次更歡喜。
吃午飯的時候還好,臨近一點鐘,魯齊木的心髒劇烈跳動起來,時光好像倒退了十多年,他像個進考場的考生一樣,手腳有點不聽使喚。
三輪車停靠在房子外面,魯齊木來回踱步,時不時看看手腕上的表。
已經一點鐘了,估計快到了,魯齊木期盼着。
一點半,是不是有事耽誤了,魯齊木焦急地張望着。
兩點鐘,是不是那哥倆想反悔加錢,魯齊木想等他們過來再談談。
兩點半,魯齊木已經不需要找理由安慰自己,因為他看見昨天看房子的那三個人,手拿鑰匙開了鎖,開始揮舞笤帚抹布做衛生。
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那哥倆沒有遵守口頭約定,把房子賣了,說不定,他還成了人家讨價的踏腳石。
簡直豈有此理,已經說定的事都能變卦,你變卦也行,居然連通知一聲都沒有。
魯齊木狠狠踢了旁邊的樹幹,嗷地一聲搬腳跳起來,太他媽疼了,這哥倆,傷腳之痛也得算到他們頭上。
憋着一口氣半次沒停,直接騎車回家,進門找到一個空白筆記本,奮筆疾書,發洩心裏的憤懑。
十幾頁紙寫完,卷卷塞到口袋裏,拎上膠水,魯齊木又騎着自行車出門,迎着狂風不歇勁,直到一個小區門口停下,找個角落一蹲,隐蔽起來。
小區門口,來來往往的人過去不少,一直沒看見那哥倆的蹤影。
沒錯,這個小區就是哥倆住的地方,魯齊木打聽消息的時候随口問的,還真派上用場了。
夜幕降臨,風吹得更猛烈了,樹枝撲棱撲棱随着搖擺,有一種随風而去的感覺。
魯齊木找的地方還不錯,四周被房屋圍着,只感到清冷,沒有絲毫風吹進來,而此刻他的心情也如這片空間一樣平靜安谧。
路口又有人影閃動,魯齊木扭扭衣領,背着手走出來,面無表情。
“哥倆挺高興,看這意思吃的挺好,喝的也挺好。”看這情況是慶祝去了。
那哥倆心頭一震,喝得暈乎乎的腦袋霎時清醒,有些驚慌地看着魯齊木,他們的家人圍過來,不明所以紛紛問情況。
魯齊木挑挑眉,“說好今天下午一點見面辦手續,你們倒好,扭頭就賣給別人,哥們也太不講信用了。”
“你,你又沒有交定金,就不算,我們有權利把房子賣給別人。”
“是呀,我們自己的房子,想賣給誰賣給誰,人家最後出價可比你高。”
哥倆覺得自己還挺占理。
魯齊木勾起嘴角,譏笑道:“我沒說你們的房子不能賣給別人,賣給誰是你們的自由,但你們先跟我口頭約定的,總得有個說法吧,再不濟,通知我一聲,累得我跟個傻子一樣等半天,這麽大的啞巴虧,想讓我獨自吞下去,哥們也太高估我的心胸了。”
“反正房子已經賣了,你要想買,找新戶主商量去吧。”一副與我無關的表情。
“喲呵,兩位還真不在乎,哎呀,反正你們不在乎,那我更不在乎了。”
魯齊木挽好袖子,從車筐裏拿出膠水,撕下一頁練習紙,左右看看。
嗯,這棵樹不錯,位置相當明顯,進出小區肯定能一眼看到。
他走過去,先往上面刷了膠,啪一聲把練習紙摁在上面,怕不牢靠,又在邊緣塗了膠。
那兩家人開始還疑惑魯齊木幹什麽,這時候見他貼東西趕緊來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這是貼大字報呀,把賣房的經過一五一十寫得清楚明白,偏偏價格沒實際寫,居然是三千塊錢成交,天老爺,他們哪裏賣到這樣的高價。
不對,就算寫實際價格,這張紙也不能貼在這裏呀,小區裏住着的不是一個單位的同事,也是多年鄰居,要是看見,可怎麽了得。
也不管膠水粘手,刺啦刺啦撕了個幹淨。
魯齊木呵呵笑起來,臉上的諷刺再也不掩飾,同時揮揮手裏的練習冊,“撕了也沒用,還有很多,就算這些你們都撕了,我回去還會寫的,明天接着貼。”
“你到底想怎麽樣?買賣不成仁義在,這麽鬧騰有什麽意義?”
哥哥畢竟年紀大,代表發言。
魯齊木抱胸而立,“咱們買賣沒成,仁義更沒有,既然問我想怎麽樣,那我就說說。”
“我想買間房,你們家不可能了,但在馬路對面門牌號19號的位置也不錯,我多方打聽,也不知道房子歸誰,現在好了,就勞煩兩位幫着打聽吧,一星期時間給我消息,如果沒有……”
他又亮出了練習冊,“這是小意思,我準備大紙貼在這棵樹上。”
“你威脅我們,我們告你去。”弟弟的媳婦跳腳說。
魯齊木皮笑肉不笑,“告去,到了法院先論論你們背信棄義的事,別以為口頭合同就可以随便撕毀。”
“誰看見了?你沒有證人,人家不會聽你的。”哥哥的媳婦也不示弱。
魯齊木似模似樣點點頭,“你說的對,我沒有證人,但你能保證面對警察,在法院裏就能痕跡不漏?你當人家吃素的,任你歪曲事實?”
“都別說了,”哥哥磨着後槽牙,“行,我們打聽去,有消息馬上告訴你。”
“別忘了一星期時間,我可沒耐心總等着。”
魯齊木挺胸擡頭,趾高氣揚從兩家人面前走過,推出自行車,跳上去一溜煙騎走了。
只留下兩家人面面相觑,“怎麽辦?”
“能怎麽辦?明天抽空趕緊打聽去,這都什麽事呀,惹了個活閻王。”
“早知道出這種事,就不多掙那五十塊錢了。”
“現在說什麽也沒用,老二,明天咱倆看看房子去,問問爸那些老朋友,說不定能有消息。”
“只能這樣了。”
兩家人就剩下唉聲嘆氣了。
再看魯齊木,回去順風而行,大夏天吃雪糕,大冷天喝熱茶,心裏別提多爽,到家胃口大開,愣生生多吃一碗飯。
“是不是中午又對付,沒好好吃飯?”廖娟給他夾菜。
魯齊木搖搖頭,“哪有,聽你的,每次都規規矩矩吃飯,今天活動量大,餓得快。”
年前那段時間忙,魯齊木經常顧不上吃午飯,到晚上回來攪得胃口疼,廖娟中午就在食堂多打兩份給他和宋開華送過去,盯着攤位讓他們騰出空吃飯。
年後本來廖娟還要送,魯齊木沒讓,不是那麽忙,沒必要來回折騰,下保證會照顧好自己。
他挺慶幸,為了給廖娟一個驚喜,沒跟她說買房子的事,現在也不用跟她說今天的糟心事,免得她自責,歸因到自己身上。
因為擔心廖娟,導致丢了房子,問他後悔嗎?肯定是沒有的,房子哪有媳婦重要,就是有點遺憾,還有點自怨,他要是多想想給點定金或者上午就去找那哥倆,或許會有不同的結果。
算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還是看看那哥倆打聽的狀況吧。
要不說打探消息得找對人,魯齊木掃聽很久沒問清楚的事情,那哥倆三天就搞定了,畢竟他們的父親早先在這邊住過很長時間,街坊鄰居都熟悉。
是哥哥來市場找的魯齊木,直接遞過來一張條子,“地址和房主是誰都在上面,咱兩清了。”
等魯齊木接過條子,哥哥悶頭離開了,多一句都沒說。
話不投機半句多,魯齊木跟他也沒啥可聊的,直接打開條子看一眼,折好放進了口袋。
轉天,魯齊木沒去出攤,把自己收拾得精神利索,拎着些糖果出發了。
紙條上寫着的是和平區湖北路341號,桂姥姥,能稱上姥姥的年紀不會小,應該不上班,上午去拜訪挺好。
魯齊木站在門口觀察,外面沒鎖,家裏肯定有人,忙擡手敲門。
果然,沒一會兒聽見裏面有腳步聲,吱扭,門開了,“誰呀?”
魯齊木剛想應,手裏的糖果差點掉地上,臉上的驚訝根本掩蓋不住,“您是桂姥姥?”
你當開門的是誰,正是過年他們一家四口逛五大道遇見的那位老太太,此刻正對他直瞪眼,“是你小子,咋還摸上我的門呀?”
魯齊木一口氣差點上不來,啥叫摸上您的門,您是大美女行了,一老太太值當專門摸您的門。
可也借着見過面假裝自來熟,“我也沒想到桂姥姥是您老,這還真是現成的緣分。”
桂姥姥呸了一口,“你小子一看就是油滑人,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主,有啥事?麻溜的。”
魯齊木嘿嘿嘿笑了,“這不是有事跟您商量嘛,您看在街上也不方便,要不進屋說去?”
桂姥姥一拐杖打在他腿上,“進屋?你還真敢想。”
魯齊木不防備,哎呦一聲,退出去老遠,“您老說話歸說話,怎麽還動手呀。”
“打你是輕的,不着四六的玩意,我老太太的屋子是你能進的嗎?”桂姥姥拄着拐杖擋在門口。
魯齊木嘆口氣,誰讓咱是有求于人呢,雙手合十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是我不對,那我就在這兒說了。”
“說!”桂姥姥中氣十足。
魯齊木咳嗽兩下清清嗓子,“桂姥姥,就我在的那個市場,19號的房子,聽說房主是您,房子一直空着也沒人住,可惜了的,好好的房子都糟了,不知道您有沒心意賣出去,我想買下來。”
說着話,魯齊木的眼睛可沒離開過桂姥姥,想着只要有半點不對,他就跑,絕不等着挨打。
桂姥姥面色沒改,靜靜聽着,在魯齊木以為有希望繼續的時候,小腿又結結實實挨了一下,糖果都脫了手。
“好你個小子,來家慫恿我賣房子,你個敗家子。”
話音未落,拐杖又追着他敲過來,魯齊木顧不得撿糖果,小跑着就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