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對決
? 熱氣如潮上漲，在樹咒流蕩，在山坡上奔湧，跳動的火苗似貪婪的舌頭，一卷一卷啃噬着白石邊緣的灌木叢。草披上一片灰燼，暗霧蒙蒙的光景。
火光中走出一個人影，最後的決戰終于來臨。
安樂強抑下眸子裏的血色紅光，冷冷瞟了那道身影一眼，轉身朝燒得滾燙的山石走去。
身後的鬼木緊握着她的衣角不松手，分明已經昏迷過去，可還是用意志緊抓着她。
她的心仿佛被狠狠揪了一把，眼淚緩緩流了下來，大火依然在身旁肆虐，一人呆立黑灰叢中，映着火樹殘影，遠遠望去，夜風卷起破爛的衫角，形如紛飛的葉子。
十三離開前問她，十一，燒毀了這座山，你後悔嗎？
“我沒法後悔。”她的眉目攢起一團緊皺的憂愁，蕭索說道，“謝謝你幫我把鬼爺爺他們救出來，你先帶他們去安全的地方，我來拖住老閣主。”
十三目帶憐憫看着她，她不為之所動，慢慢說着，語聲晦澀：“我來這裏時已經給含笑通了消息，按照時辰，再有三個時辰就會來接應”
十三還是有些擔憂：“你确定要一個人去見閣主嗎？他現在武功可不一般，就算你再一次服用了黑菩提，還是不要冒險了，我們還是等等吧，等外面的人來接應。”
是的，她再一次吃了黑菩提，來催發體內的極限內力，希望可以與老閣主來一場決鬥。十三并不知道安樂能吃了黑菩提安然無恙并不是體質問題，現在已經沒有血蟒的血來壓制，安樂是用體內的寒毒來仰制黑菩提的副作用。
現在寒毒發作，她再也沒有多餘時間去等，她看着十三，什麽都沒解釋，掃視一周黑色人影，只是木讷說道：“老天從來沒有眷顧過我，十三，一定要把他們帶出去，這剩下的殺手都交給你了，如有來生，我定當好好感謝你。”
冷雙成緊執長劍，紅色的光芒照亮了堅定如山的眉眼，走出幾步，想起此去必死無疑，她又折回身子，朝鬼木拜了兩拜，最後才大步離開。
十三緊盯着離去的身影，一個咬牙：“撤！”
遠處火光沖天，慘叫不斷，安樂凜然獨立村畔最高樹幹上，嘴擒淡淡冷笑，長袍飄飄，這個高度，除了輕功卓越者，無法攀升。
高處雖說不勝寒，但安樂全身上下流轉冰雪氣息，像是盛開了夜空中的雪蓮之光。
三十丈開外，黑色屍身宛如浮沫，密匝匝淌了一地，不時爆出點點火星；一輪模糊光暈下，老閣主一步步踏來，巍然獨立，冷冷看着地下蝼蟻蒼生，在艱難扭動，在悲鳴嘶號，在茍延殘喘……
Advertisement
他的眸子那麽冷清，看見了所有，卻沒有一丁點憐憫，仿似一切和他無關。
一道長虹呼嘯着撲來，風起雲湧一般，墨綠的樹枝狂擺，劍氣未至，已是先聲“咔嚓”折斷。
漫天都是紅光凜冽的影子，一個青衣人披散發絲，惡狠狠地将那道光芒朝老閣主劈頭斬下！
老閣主腳尖一點，未及站定，驚鴻劍芒大盛，自夜色中鬼魅劈落，如影随形追着他的身子。
安樂提劍一斬，強烈劍氣直走一線，轟的一聲，大樹從中裂開，形同兩片柴薪。劍勢去向不停，直逼老閣主名門。
寒光劍影間，長劍身裹着銀霜，閃耀在琥珀夜色中，浮霧劍氣有如怒龍，矯縱天際聲聲轟鳴，凍裂了周遭寂冷的空氣。
老閣主輕輕一退，身子流風回雪轉動，避開了冷森森的劍氣。在一棵大樹上站定後，他邪笑道：“喲，十一，來勢不小啊，像個瘋狗一樣。”
安樂飛回那截橫木，看着老閣主冷冷道：“老閣主，今晚我就沒想過過着離開，你說這黑菩提對現在的我功力會提高多少？能不能殺了你？”
一提起安樂再次吃了黑菩提，老閣主心裏發恨，冷笑道：“十一，老夫沒看錯你，心思可真多啊，既然用自己的命來換他們的命，不過你休想得逞，殺了你，我在一個個找他們算賬。”
“休想”冷雙成冷冷一笑，再無言語，手指凝力聚起，伺機尋找老閣主的破綻。在這個世界上，也只有她最了解老閣主武功套路了。
老閣主又挑釁了幾句，冷雙成一直冷冷瞅着他，也不答話，眼光卻像是在看一個傻子。紅光熠熠，劍尖攢集一點寒芒，亮閃亮閃，回映她紋絲不動的身形。
老閣主見安樂眉眼冷漠，絲毫不為之所動，想了想，擡手撫摸鬓發，突然慢悠悠說道：“十一，你就別逞強了，沒了血蟒的血，你遲早會爆體而亡的，你不看看你的頭發。”
安樂心裏頓生疑惑，老閣主盡然看出了她已經開始遭受寒毒黑菩提的反噬了，現在的安樂飛揚在空中的頭發，多半已經銀白枯萎沒了色澤，不動聲色回道：“我說過，今日就沒打算活着離開。”
老閣主眼眸閃光，只要拖住時間，他相信十一熬不過兩個時辰，更是慢悠悠的說道：“十一，雖然你一次次的背叛我，但是我很是看重你的，就算到現在你用劍指着我，我還是希望你能覺悟，們已經有了東方家的印章，只要得到東方白葉的心髒，我可以給你他的心頭血，這樣你既可以解了寒毒，又可以吸收黑菩提，我你想要什麽都可以的得到，吃香的喝辣的，想養多少男寵都可以，這個天下就是我們的。放下你的劍，像以前一樣聽命與我，日後你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十一覺得怎樣？”
“你這個瘋子！”冷雙成大喝一聲，披頭散發猛沖過來，手上長劍燦然升天，轟的一聲在夜空中爆發！
老閣主細細勸導安樂時時，她緊緊握着長劍，在尋找一擊必殺的破綻。只是聽到最後，身子都抑制不了深深顫抖，心裏如同裝下了三九寒冬，從內到外、從上到下，都是慘白茫茫的冰渣子！
千爺爺死時扭曲的臉、血蟒懸挂的屍首，無影閣懸崖下的森森白骨、訓練時死去的孩童，河水中一具具飄蕩的屍體、屍首異處的殺手、烈火中翻滾的一個個身影……
一切煉獄般的慘象一一在她眼前浮現，她竭力扶住樹幹，身體搖晃得像是狂風中的楊柳。越聽到最後，身體裏的血液沸騰起來，咆哮似龍，嘶吼着一個聲音：殺死這個瘋子！殺死這個瘋子！
所有發生的一切，都是眼前這個瘋子造成的，而究其目的，不過是為了滿足他私欲的快意！
衆生有似傀儡，被人玩弄鼓掌，又似塵芥，被人草菅性命。
父親教導過她，唐人多游俠、異士，每逢國事生變，總有人挺身而出浴血争戰。可是父親沒有告誡過她，修羅衆生，承天之福，棄天之德，執于殺戮，墜入無盡輪回！
“老天你為什麽不開眼？為什麽不開眼？”安樂只覺一陣天昏地旋，雙眸沖起了血絲，心底大聲怒吼，“這是什麽世道？什麽世道？”
安樂狂吼一聲，縱身一躍，手執長劍瘋狂向前撲去！
老閣主成功地逼得冷雙成方寸大亂，卻無法預料她的劍氣霸道有如虎嘯龍吟，劍身上覆蓋的一層銀白霜輝尤為刺骨！
大地震蕩，夜風嘶吼，無數民宅在紅暈中轟然豁開，雜亂的茂草漫天飛舞，将昏黃天幕遮掩得無影無蹤。
“你這個瘋子！”安樂呼吸急促，劍影抱團暴漲，從天到地都是她瘋狂劈斬的劍氣，“千爺爺死了，血蟒死了，藥人死了，這麽多人死了，幾千多條人命啊！你還是人嗎？你是個畜牲！”
安樂的冷喝滾滾回蕩在風中，響亮而痛苦。老閣主邪笑，在狂烈的劍氣縫隙中左右躲避，在眼瞅着安樂追逐她上了一棵大樹後，突然回身一笑，手中長劍迅如閃電擊出！
那道冰冷長劍脫手飛出，嗤的一聲劃開夜色，筆直如标槍，刺向安樂胸膛。
安樂在橫枝上急切一翻，避開了電光火影，誰知腳尖剛剛落到樹面，老閣主正等着她閃躲，将第二道掌風疾厲揮出。
所有一切均在電光火石之間發生，高手相搏一招都不能大意。
兩條身影一前一後落下，老閣主宛如高展雄鷹，淩厲翻飛，安樂雙眸赤紅，長發糾亂，破損的衫角獵獵飛舞，襯着她的紅色劍芒，就像是浴火而生的鳳凰。
“一定要殺了這個畜牲，同歸于盡！”她的眼前浮現衆多冤死的臉孔，心中的怒火拔地而起，氣勢高漲！
老閣主詭魅一笑，瞳仁突然一暗，轉變成幽幽碧色。
安樂心如鼓搗，血液裏似乎爆炸開來，汩汩跳動有聲。眼角觸及老閣主似笑非笑的面龐，她猛然冷靜醒悟：老閣主是在逼她爆體而亡或者被寒毒反噬自我冰封。
時機刻不容緩。
安樂緊咬銀牙，手中長劍遽然一橫，劍光如瀑布一般飛瀉，一道奪目的紅光從她手中騰起，游龍般刺向老閣主面目。老閣主大驚兩掌交隔，凝力寒氣化做一柄利劍回刺安樂的胸膛。
冰劍噗的一聲沒入安樂前胸，安樂右腕一翻，趁着這一間隙，運足十成功力，淩厲持劍橫挑。
紅色劍尖掠過一點寒光，皎如明月劃過夜空。
老閣主連聲慘叫，串串血珠滾落，源源不斷滲出他的眼角：“十一，你個畜生！”他雙手緊捂眼眶，凄厲的呼號響徹四野。
安樂面容猙獰，趁他巨痛之際，再運起全身所有力氣，凝力狂劈一劍！
劍氣縱橫如匹，雲霞千綻，一篷紅光形成梨花杏雨，徑直撲向前方的老閣主。
影之光華，誓死一擊。
安樂咳嗽一聲，噴濺出大口鮮血，勉力以長劍支撐她的身子：“刺你七劍還沒死，果然是個禍害。”
老閣主嘶嘶吐着血沫子，微動唇形：“十一，別得意，我知道你現在氣力耗盡，鮮血長流，差不多也要死了。”
“我就沒打算活着出去。”安樂冷冷一笑。
嗤的一聲，劍尖沒于老閣主脖頸，鮮血悄然無聲地流淌出來，染紅了大地。
安樂力氣流失殆盡，勉力站直，咳嗽不停。溪水般的血跡淌出她的嘴角，她用殘袖抹去，最後盯視火光沖天一眼，轉身蹒跚步入夜色。
冰冷的夜色盛開火光，焚燒一宿後，天降暴雪，覆蓋滿身創傷的大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