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1)
神裏绫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倘若忽視随後加進去的牛奶、煉乳、芋泥以及一些過了涼水的小芋圓的話, 阿麗娅覺得,他擡手将茶湯倒入杯中的姿勢還是挺風雅的。
——然後她表示,自己要來一套和神裏绫人一模一樣的。
額, 把芋泥和芋圓換成黑糖珍珠的話她會更喜歡一點。
神裏绫人:“黑糖珍珠熬起來可是需要一點時間的,我若是你, 現在便不會要這份茶水。”
阿麗娅挑眉。
神裏绫人将芋泥在杯子裏面攪拌開,芋圓飄浮到奶茶的表面然後又落下去。
“畢竟,發生在散兵身上的事情太複雜,三言兩語說不清楚, 所以我打算讓你自己去問他。”
阿麗娅:“……”
有被神裏绫人懶到。
但她轉念一想,發現自己在日常生活中好像也很不樂意在除了八卦的任何時間花上不少的時間只為了說某個人的心路歷程。
再說, 既然是別人的心路歷程,那麽自己說出來的, 就算看起來再怎麽合理,再怎麽合乎邏輯,也都只是推測而已,未必就是真實而準确的。
阿麗娅于是從善如流地撐着膝蓋站了起來。
神裏绫人輕笑, 端起剛剛攪拌均勻的芋泥芋圓奶茶喝了一口:“他在鳴神大社——至少從神裏屋敷離開的時候, 他跟在八重宮司身後。”
神子那邊啊。
阿麗娅問:“那我現在過去,會打擾到些什麽嗎?”
比如說發生一些她開口就是“對不起, 是我來得不是時候了”,然後八重神子一伸手,微笑道“不,你來得正是時候”的情況。
神裏绫人微笑:“那我就不知道了, 畢竟, 再怎麽說, 我也就是個平凡的普通人而已。”
神裏绫人:普通人怎麽可能知道此時發生在數百裏之外的事情呢?
阿麗娅離開木漏茶室的時候, 腦中還在回蕩着那句“平凡的普通人”。
從梢小姐身邊經過的時候,她終于忍不住“呸”了一聲。
什麽平凡的普通人。
神裏绫人,你不要太荒謬了。
說起來,從上次離開稻妻之後,阿麗娅還沒有再去過鳴神大社。
只是過去這麽多的時間,她沿着石質的階梯繞着山往上爬的時候,看着那四季都吹落得十分均勻的粉櫻雨,恍惚覺得自己好像才剛剛離開沒多久。
鳴神大社就像是沒有變化過一樣,矗立在永恒之中,對應着稻妻的那句名言——“不動鳴神,恒常樂土”。
難怪哪怕并不是雷電影的信徒,在走進這個神社之後,都會想要去神櫻樹下參拜一番、再去一旁的抽簽處給自己整根簽子看看。
阿麗娅心想,實在是這個地方的神性太明顯。
她忍不住将自己的呼吸也放輕了些許。
——可能就是這一會兒的放輕,外加散兵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講話的八重神子以及掌心那顆此時已經歸于沉寂的心髒上,他都沒有注意到阿麗娅已經走到了他身後。
當八重神子越過他,向阿麗娅微笑着問好“終于打算來把這個小家夥領回去了嗎”的時候,他甚至被身後突然有人出現這個事實驚得一怔。
雖說并不是多麽明顯,但阿麗娅還是意識到了,并覺得……
還挺可愛的。
就像是一只打着盹,然後發現兩腳獸什麽時候已經侵犯了自己的領域的貓咪。
雖然因為關系不錯,不至于當即逃開,但是身上的毛倒是已經炸得差不多了。
阿麗娅差一點就想伸出罪惡的手,摘掉散兵的帽子,在他頭上rua上兩把。
嘿嘿,可愛。
這要是放在她上輩子,是能直接張口閉口來一句“超了”的程度。
八重神子對阿麗娅的來意知曉得不要太清楚了。
“唔,我這邊要說的都已經說得差不多了,接下來你們自己聊吧,不用擔心旁邊有人偷聽,今天光華容彩祭還沒結束,我把抽簽這項活動都放去離島了,應該是不會有別的上山來的。”
說完,她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哼着阿麗娅聽不出調子的音律走開了。
留下這邊,阿麗娅略有點尴尬地和散兵對視一眼。
散兵看着她那副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卻又像是咬到了自己的舌頭因此說不出來的樣子,半晌“噗嗤”一聲被逗笑了。
“問吧,有什麽想問的都可以。”
他松松地雙手插兜,身形站姿中透露出幾分放松感,讓阿麗娅也跟着安心了不少。
“有實效性的,你現在要是不問,我不确保以後還會回答。”
阿麗娅:“說什麽呢,老板來關心關心你而已——所以,你知道我遇到博士了吧?”
散兵點點頭,神情仍然還比較從容:“這件事要是沒有他在背後推波助瀾,我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不過,”他擡手捏住自己的下颌,“我還是不太清楚他這麽做的目的,是因為我叛出愚人衆之後,愚人衆內部打算解決掉我嗎?”
針對那些愚人衆裏頭中下層的角色,比如說在奧摩斯港的那兩個,或者是現在接替了原本百代小姐成為玄東林檎的柳達希卡,他們在脫離這個組織之後會被追殺。
但到了執行官這個層面上……
散兵:“啧。”
阿麗娅:“你先別啧,我這邊沒什麽好說的,博士甚至只是讓我們看了一場沒有結尾的現場直播,你快點把後面發生了什麽告訴我。”
急着想要知道雷電五傳那邊的态度呢。
雖然現在看到散兵這樣站在這裏,不論是姿勢還是語氣都透露出一種比以往要輕松不少的感覺,她猜也能猜出來結果肯定是好的,但好奇還是要有的嘛。
散兵:“……你能不能別用這種仿佛把我當作孩子的語氣和我說話?”
“瞎說,我才沒有打算無痛當媽,理論上來說,我應該算是你幹姨。”
阿麗娅認認真真地算了算輩分,表示應當如此。
“影制造了你,算是親媽,那麽納西妲和她同一輩,算是收容了你的幹媽,我和納西妲情同姐妹,這麽算起來,你現在就可以客氣一點,喊我一聲小姨。”
散兵:“……”
他“啧”了一聲:“雖然我現在心情确實不錯,但你要是再這樣無休無止地占便宜下去,我不保證不會把你挂在這兒的屋檐上。”
散兵很清楚,憑阿麗娅的那比三腳貓還要蹩腳的戰鬥力,她大概是不敢從屋檐的高度自己跳下來的。
果然,阿麗娅一下子就閉嘴了。
她瞪過去一眼。
算他狠。
“雷電五傳的後人,以及那位社奉行一致認為,此事首惡在于博士。”
散兵慢慢道,吐字很緩。
“我會把博士的心帶回去。”
做為那筆罪孽,他身上所欠的業債的第一次償還。
所欠的都要償還,哪怕還不清也要償還,這是這個世界的道理。
另外……
他頓了頓,對阿麗娅說:“還有就是,我的……一位故人,他告訴我,他希望我好好地生活下去。”
丹羽的心髒已經只剩下最後的一點力量。
散兵聽到從自己空蕩蕩的胸腔,沿着人偶體內的那些裝置,聲音傳上來。
很輕,輕到一陣風吹過,就能把這些聲音吹散了。
心髒問:離開踏鞴砂的這段時間,你過得還好嗎?
心髒是有記憶的。
它記得少年傾奇者在離開踏鞴砂的時候,神情悲傷,背影蕭瑟,像是一只被扔掉的小貓。
但其實……沒有任何人舍得扔掉他,只是有一個,有一個包藏禍心的家夥,騙了所有人而已。
它知道,那樣離開踏鞴砂的傾奇者,在外面漂泊無依的生活一定不會怎麽好過。
踏鞴砂的人對他太好,好到除了桂木告訴過他:你呀,不能把自己是人偶、是從借景之館裏面出來的事情輕易告訴給別人聽之外,他幾乎沒有學到多少,怎麽在外面那個充滿了危險的世界生存的知識與技巧。
散兵愣了愣。
然後他對心髒說:“我現在過得很好。”
不論是從當年那個單純的白紙一樣的少年的角度,還是從丹羽希望的角度,他現在的生活,都是在安寧的這個前提下,最好的生活了。
心髒知道。
現在很好,如果說出了這句話,那麽在現在之前的時間裏,一定不夠好。
但它沒有戳破少年給自己貼上的這張窗戶紙。
心髒說:“現在過得很好嗎,這樣真好,以後也要一直過得很好。”
這樣就已經很好了。
心髒想。
可惜,這樣在少年口中,是“好”的生活,終究間隔了四百年,才終于降臨在他身邊。
現在的這顆心髒,已經完成了自己最後的執念。
祟神的力量——雖然是一種傷害,但對于心髒來說,卻也是讓它可以以凡人心髒的姿态,被相對穩妥的保存上四百多年的唯一保證——現在正在逐漸消散。
它徹徹底底變成了一件死物,一件因為經歷過的時間漫長而相對不那麽容易被朽壞的物品,除了保存時間之長令人感嘆之外再無一分神異之處。
阿麗娅:“所以,也就是說你之後會一直給我做數值策劃。”
散兵噎了一下,片刻之後不得不承認阿麗娅說得對。
丹羽希望他過上的是快樂而簡單的生活,而散兵自己,其實也并沒有那些常年在冒險家協會裏面接取任務,目标是攀登并翻越這個世界上最高的山峰、又或是抵達燼寂海的深處、再或者是征服一頭巨龍,作為自己的坐騎……種種充滿着奇幻和探險色彩的目标。
散兵想要的東西也很簡單。
一顆心,或者更簡單一點:真正地成為一個人。
阿麗娅這邊提供的一切,恰好是他實現丹羽和自己的想法的保障與條件。
最後他點頭,像是勉為其難似的:“對,我想不開,還要繼續在你手下加班。”
然後,阿麗娅的虛空終端裏突然外放出一個聲音。
是納西妲的:“除此之外,你還有另外需要做的事情。”
散兵臉上那種輕松的神色稍稍收斂。
理論上來說,他現在應該算是在為納西妲做事,對方手上一些不方便解決、或者說以她的武力值解決不了的事情,都會交由他來處理。
散兵不清楚到底是什麽事,但也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權力。
納西妲好像在看什麽東西,因為外放的聲音中同時也傳來一些窸窸窣窣的,紙張翻動的聲音。
她沉吟了片刻,然後說:“根據我對人類觀察做出的研究總結來看,長輩們普遍希望晚輩擁有良好的學術教育環境,獲得足夠好的學業成績。所以,我想,如果你能在教令院內學習并獲得不錯的成績的話,你的那位朋友丹羽應該會更高興。”
納西妲:這也就是為什麽,現在的她正在給散兵準備一份課表。
“課表的內容涵蓋了絕大多數的課程,不過請放心,這些課程的難度只在入門等級。”
她将課表通過虛空終端發送到散兵這裏:“不過你還可以繼續做述職策劃,因為這些課大多都有通過虛空終端的線上上課途徑,阿麗娅說的那個詞是怎麽講的來着……哦,對,網課。”
“除了到課程結束的時候,可能要撰寫論文和報告,會多占據一點時間,其餘時候應該都不會對你造成什麽負擔。”
納西妲微笑。
“希望你能夠好好學習哦。”
阿麗娅被納西妲突然跳出來,給到散兵的這一長串的通知先是弄得有些愣住了,等她反應過來之後,她就開始狂笑。
阿麗娅抱着肚子,扶着一邊鳴神大社的紅圍欄。
“哈哈哈哈哈——散兵你也有今天,沒關系的,我們天命游戲不介意員工半工半學,甚至我們非常鼓勵員工追求上進,你要是付不起摩拉的話,我可以幫你免費付掉學費以及實驗課需要的耗材費用!”
散兵:“……”
散兵:“啧。”
一分鐘後,阿麗娅的笑聲還沒有停下,于是原本今天因為和丹羽又一次對上了話,心情不說變好了多少,至少沒有剛剛得知四百年前真相時那樣心續複雜而低沉,勉強算是半個開朗少年的散兵又一次恢複了當愚人衆執行官時候的那張臭臉。
“還想要笑多久?”
“你的嗓子在平時也不是擺設,用不着在現在那麽着急地使用它——如果你要是覺得,從今天往後就再也用不到它的話,你大可以笑個盡興。”
但是現在散兵的威脅對于阿麗娅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麽。
阿麗娅:我還能怕你這個嘴硬心軟的家夥?
她大膽擡手,摘掉散兵的大帽子,在少年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的時候,順手把他順滑的頭發給揉亂了。
“好啦,不笑了。”
阿麗娅說。
“但是呢,考慮到你很快就要投入到緊張嚴肅的學習生活中去,所以老板我決定,今天先帶你去光華容彩祭上走一走,至少稍微放松一下嘛,等到開學之後,你想出來玩都沒那個機會。”
阿麗娅的話無疑是經驗之談。
而散兵——哪怕散兵并不相信區區凡人學習的東西可以難倒自己,還需要他費苦心攻讀,也不相信自己在需要兼顧學習和工作之後就沒時間放松自己,他也沒有拒絕的權力。
而且就算給了他拒絕的權力,散兵也未必會說不。
畢竟……算了,反正她也是因為好心。
但是,阿麗娅嘴上說着帶散兵前往光華容彩祭的現場體驗是為了讓他在學習生活開始之前稍稍放松一下自己。
而實際上,剛剛從鳴神大社離開,來到離島,她就在這場春日祭典歡快的氣氛中迷失了自己,壓根沒再分出哪怕半個眼神給散兵。
散兵:“……”
到底是誰帶誰。
他看着阿麗娅去排鳴神大社玄冬林檎抽簽的攤子,心中相當不能夠理解——難道平常鳴神大社裏面就沒有抽簽這項活動了嗎?
今天抽簽還要排隊。
散兵看着前方那長得在攤位前面甚至還轉了個彎的長隊,深深意識到:自己距離能夠理解人類這個層次,尚且還有很遠。
但如果人類全都是這副模樣的話,他會覺得自己還不如繼續當個沒有心的人偶。
阿麗娅繼續排隊,一邊排隊一邊甚至還身長了手臂,從路的另一邊的小攤販手上買了兩個樹莓水饅頭慢慢吃。
兩個全都吃完,她看着好像移動距離不是很明顯的隊伍,思考片刻之後轉頭對散兵說:“你要不先去找你自己喜歡的項目吧?我感覺我這裏還要有好久才能排到呢。”
散兵并不是很想參加那些活動。
但他也同樣覺得,原地靜坐着是一種比較傻裏傻氣的行為。
他有點兒後悔當時怎麽就沒有掙脫阿麗娅的手,真的失了智和她一起到光華容彩祭的現場來。
最後四周都找了一圈,只找到一個勉強還算是他能夠接受的項目。
這個攤位沒有攤主,只有一群人在玩《重現魔神戰争的一角》。
做為數值策劃,散兵其實并不合格。
因為,他壓根沒有意識到,其實天命游戲的運營部門也在光華容彩祭上承包了兩個攤位,并且準備了一些禮物,送給到攤位上來打游戲,并且能打出最高分數的玩家。
也就是線上PVP,線下領獎勵。
最高的獎勵甚至很是豐厚。
是兩百萬摩拉的一個紅包。
要是早柚能拿到手得開心死——十個月的工資呢。
而稍微次一等的獎勵也是很吸引人的,包括官方出品官方認證的禦建鳴神主尊大禦所大人像(p.s.還是戰甲版本的,算是市面上用錢買不到的類型),能拿到并找到最合适的買主的話,從中賺到哪怕超過兩百萬摩拉的錢也說不定可以。
(以及,此處并沒有在隐晦地指名道姓內涵九條裟羅,此處是把她的姓名清晰準确地點明了出來——她就是那個,肯定樂意溢價收下這款限定版人偶的買家。)
散兵在攤位上随便找了個空的座位做下,一邊就有臨時招聘的工作人員來邀請他,問他要不要和另一邊還沒有組隊成功的玩家組隊。
或者,就是單人加四個ai,和另外一隊單人以及四個ai對抗。
工作人員:“我們這邊的獎勵很豐厚的~大家也都很喜歡這個項目~”
工作人員:“您試試看呀~”
散兵看了一圈四周,發現有幾個小孩正拿着虛空終端在那邊匹配,好像是贏了一局,于是幾個小蘿蔔頭全都歡天喜地,在原地蹦蹦跳跳的,管工作人員叫“漂亮姐姐”,然後拜托“漂亮姐姐”幫他們拿勝利之後可以免費暢吃的小蛋糕。
散兵:切,這種東西有什麽好玩的,也就只有凡人才會為了那麽點分數興高采烈。
再說了,甜食,誰稀罕那點甜食。
然而,他沒能及時收回來的目光,被一個對四周的打探都非常敏銳的小孩子抓住了。
那個些微有一點點肉嘟嘟的小男孩看向散兵,對着他舉起了自己手上那個裱了一朵顏色很是漂亮的奶油花的紙杯蛋糕。
“大哥哥你是想吃蛋糕嗎?打不贏也沒關系的,我的蛋糕可以分給你吃!”
人類幼崽,多麽可愛啊,至少一旁剛剛被喊“漂亮姐姐”到臉頰都紅撲撲起來的工作人員雙手合攏,這樣想。
诶呀,這位先生想必是會接過這個象征着孩童純真的感情的小蛋糕的吧?
但是,在工作人員耳中,可以寫成兒童教育話本的這樣一段對話,落在散兵耳中就只剩下了三分之一句。
——“打不贏也沒關系的”。
打不贏也沒關系的。
什麽叫打不贏也沒關系的?!
散兵震怒了,他好歹也是個游戲數值策劃!多少角色的技能都是他親自設計出來的,這個小孩居然對他說打不贏也沒關系?
散兵沉着臉。
“你覺得我贏不了?”
小男孩被他的目光一盯——這樣年紀的小孩子哪裏見過什麽世事險惡啊,更別說被散兵這種當過愚人衆執行官的盯着看了,當場吓得後退了一步,差點就要把小蛋糕掉在地上了。
他呆呆地看着前面。
那麽漂亮的大哥哥……怎麽臉沉下來之後那麽兇啊……
接着就聽見這個長相漂亮到他都想幫自己的妹妹問問将來能不能有機會嫁給他的大哥哥咬牙切齒地對工作人員說:“我參加,一個人和四個ai的比賽。”
他說話的時候,牙關還緊緊地鎖在一起,以至于吐出來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面擠出來的一樣:“我還能贏不了這場游戲?呵,荒唐!”
小男孩不明所以,但是看到這個漂亮哥哥開始玩游戲之後,哪怕剛剛确實有被他吓了一跳,還是口嫌體正直地偷偷走近了一點,去看這個大哥哥打游戲打得怎麽樣。
小男孩:要是漂亮哥哥這一局打輸了,沒有免費的小蛋糕吃,他就把自己的小蛋糕給他,安慰漂亮哥哥不要生氣也不要難過,更不要掉金豆子。
小男孩挺挺胸,稍微有點圓滾滾肉乎乎的肚子也跟着一起頂起來。
他是好孩子,他懂得分享!
然後小男孩的世界觀就被刷新了。
做為一個普通玩家,小男孩的水平最多也就是在他的這個年齡階段還算玩得不錯,反應挺快,而且從網上學到的連招也都能用出來。
要說有多麽高端的操作,那還真不至于。
于是,當他看到散兵拿出了七葉寂照秘密主的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即将看到的是怎樣一場風暴。
開局三分鐘。
剛剛被散兵瞪了一眼都還堅強地沒有掉下去的紙杯蛋糕這會兒還是頑強地掙脫了他的小肉手。
奶油花朝下,落在地上摔了個稀巴爛。
但是小男孩已經完全顧不得他的杯子蛋糕了。
因為——虛拟屏幕裏面,随着鏡頭一起移動的戰場上,七葉寂照秘密主的身姿看起來簡直就像是一場表演!
用稍微中二一點、輕小說裏面會用到比較多的臺詞來說:這就是一場關于血腥和屠戮的表演,是殺戮和毀滅的藝術。
整個賽場已經變成了散兵的舞臺,而他,甚至可以在敵方的塔下表演上一支舞蹈。
就像是當年,在踏鞴砂,皎潔的明月之下,純白的傾奇者為鑄成的刀劍翩翩起舞那樣的舞蹈。
小男孩一整個直接看呆了。
這個漂亮哥哥……這個漂亮哥哥他好強啊!
他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是啊,他怎麽能以為漂亮哥哥贏不了游戲呢!
小男孩嘆了口氣,覺得自己看東西還是太表層了。
面前這位漂亮的大哥哥,明顯就是那種隐世高手,只不過是尋常人不值得他出手而已。
小男孩對自己說:以後可千萬不能再想當然了。
倘若納西妲這會兒在場,一定會把小男孩的內心想法說給阿麗娅聽,然後兩個人嘀嘀咕咕地就散兵在這方面甚至還沒人家一個真實年齡不到十歲的小男生通透展開一番議論,以及對于某心智未見得就真的成年了的人偶未來的思想道德這門課應該怎麽學才能拿到高分互相嘆氣。
散兵三下五除二地推平了對面的城。
一旁的工作人員負責計時。
她還是很有職業素養的,沒有長大嘴巴到下巴脫臼,而是儀容包括表情都非常得體地,告訴散兵他打出來的速度破了目前這邊記載下來的記錄。
散兵冷笑一聲:“呵,就算你去查後臺,你也查不到比我更快勝利的人。”
他的勝率那可是百分之九十九。
剩下的百分之一,之所以會輸是因為自己這邊的隊友裏頭有傻逼,上來就搞投降。
單純論技術,他的技術怎麽可能出問題!
散兵相當自信,單論技術,他就是這個游戲的第一人!最多也就是和阿麗娅平分這一榮譽。
工作人員雖然仍舊沒有認出來散兵的真實身份,但也可以從他的操作以及言談中判斷出來:這是個徹頭徹尾的大佬。
于是,她鄭重其事地表示:“您可以再打上兩盤,就能獲得我們這邊最高的獎勵了!我可以直接幫您安排我們這邊最強的玩家!”
散兵張開嘴,剛想說他才不稀罕那些獎品,但是餘光一掃過站在一邊的小男孩,心裏泛嘀咕:如果這會兒拒絕了,會不會讓這個小孩以為他的實力僅限于此?
一生要強的散兵于是矜持地點點頭,下巴上下動作幅度不超過一厘米:“可以。”
在他打第二局的時候,阿麗娅拿到了自己排隊取到的簽子,轉頭在四處看了看後,找到了這裏。
她從外頭走進來,探頭:“喲,這是在打游戲呢?”
散兵正很是嚴肅地和對面兵戈相接,聽到了她的問話,沒有心思回答。
阿麗娅也不介意他這會兒的沉默,她湊過來,意識到散兵用的角色是七葉寂照秘密主。
阿麗娅倒吸一口涼氣,覺得情況有些不對:“嘶——你用着七葉寂照秘密主呢?那對面是誰啊,雷電影嗎?和你那麽大仇那麽大怨的還要你掏出自己最強的英雄?”
散兵的技術她一直是服氣的,甚至偶爾會擔心如果對方繼續進步下去,自己會不會從一開始的壓着散兵打、現在的和他五五開,往往需要靠戰局之外的力量才能獲勝,變成被散兵壓着打。
這就叫廉頗老矣,尚能飯否,馮唐易老,李廣難封。
扯遠了。
阿麗娅做了個深呼吸。
心說,一般情況下,除了解決私人恩怨,現在的散兵都很少出七葉寂照秘密主了。
這少數用上的時間,也都是在和她玩對抗的時候——畢竟嘛,兩個人水平相當,不管是誰稍微放了一點點水,都會被對方迅速抓住小辮子然後一頓狂毆到倒地。
今天也不知道是被誰刺激了——難道他還匹配上雷電影了?不會吧,哪有那麽巧合的事情。
于是阿麗娅稍稍眯起眼睛,去看場上兩人的昵稱。
散兵正在按着暴打的那個,昵稱是她不認識的。
但是!
在看到看到散兵用的賬號的一瞬間,阿麗娅微微眯起來的眼睛裏面,一瞬間閃過了一絲殺氣。
這昵稱,她好眼熟啊!
诶呀,這不是上一次被她舉報了之後,和她匹配完了一局反手把她也給舉報了的那位老兄嗎?
她說那位老兄的操作怎麽那麽好,說話怎麽那麽毒呢?
原來是散兵啊。
阿麗娅心裏的聲音已經拖長到了幾乎可以說是陰陽怪氣的程度了。
就連這會兒回到淨善宮中,只稍微分出了一點點注意力挂在這裏的納西妲都在一瞬間感覺到自己後頸一涼,緊接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納西妲:“阿麗娅你別這樣,我害怕。”
阿麗娅挑眉,擡手,用掌根壓了壓手指關節,骨節之間發出三五聲不怎麽連貫的噼裏啪啦脆響。
氣勢不算夠,但好歹也有。
她耐心地站在散兵身後,一直等到對方玩完這局游戲——之所以還有耐心等完,是因為她知道,如果她把散兵的游戲進度打斷了,那麽今天就不是她聲讨散兵,而是她被散兵拎起來錘——這才輕飄飄地将手按在了散兵的肩膀上。
散兵在看到金色的象征着勝利與MVP的标志旋轉着出現在屏幕上的時候,嘴角挑起了一抹自信的笑容。
然而下一秒,他感覺到肩膀上傳來很不容易被覺察到的一點兒壓力。
散兵從游戲中回過神來,突然就感覺到了一陣殺氣朝着自己襲來,他下意識地做出應對——搭住那只手,按死在自己肩膀上随即轉頭起身過肩摔一條龍——
當人被摔在了地上的時候他才看清楚。
出大問題。
他砸的是阿麗娅。
要不是地上墊了毯子,阿麗娅覺得,今天她的腰大概就要葬送在這裏了。
她倒在地上,擡頭看着澄澈湛藍的天空,耳邊是納西妲小心翼翼的“那個……你沒事吧”,心裏想:散兵,好樣的。
今天她要是不讓他為了自己魯莽的行動付出代價,她就不叫阿麗娅。
散兵其實也被吓了一跳。
他完全就是下意識的反應,在深淵和怪物幹架幹了那麽多年,早就已經把戰鬥融入自己生活的每一刻了。
這會兒他看着躺在地上,看起來一時半會兒很難憑自己的力氣坐起來的阿麗娅,覺得自己半個身子都麻了。
他沉默地彎腰,把阿麗娅從地上扶起來,在附近找了個有靠背有扶手的椅子讓她坐上去,然後繼續一言不發——但是低着頭站在一邊。
一旁将整個過程看得清清楚楚的小男孩:雖然但是,這個漂亮哥哥在新來的姐姐面前低頭沉默的樣子,好像是他考試成績不夠好的時候站在媽媽面前的樣子哦。
阿麗娅揉着腰——其實也沒有多疼,因為散兵把人過肩摔到一半反應過來這是在離島,于是收了力氣,只是還沒來得及将人往上提,她的背就已經和毯子親密接觸了。
然後她說:“你小子,行啊。”
散兵:“……抱歉。”
他最近道歉越來越利索了。
一方面是過上了幾個月的正常生活的原因,另一方面——先前對着刀匠們,一句一句的道歉以及自我反省數量也足夠他将這個詞,這個過去已經有三百多年快四百年沒說過的詞補回它原應該有的頻率了。
阿麗娅:“今天下午回花見坂的時候,我要坐車。”
散兵點頭:“嗯。”
阿麗娅:“你付錢。”
散兵繼續點頭:“可以。”
阿麗娅:“好了現在你可以坦白為什麽當初要舉報我的游戲賬號了。”
散兵:“……”
他頓了頓,半晌之後問。
“你用別人的號?”
阿麗娅:“廢話,我帶朋友上分呢,就我那個號的積分她能有多少游戲體驗感。”
散兵:“……昵稱是什麽?”
他換了新號之後舉報過的人太多了,光說一句舉報,他根本反應不過來到底是何年何月何日何時發生的事。
阿麗娅補充信息:“就是連着兩局和你匹配到了一起,第一局是對手,第二局是隊友的。”
阿麗娅挑眉:“你不記得了嗎?雖然你舉報別人這種事我知道肯定經常發生,但連着兩局匹配到一起應該還是不經常發生的吧。”
“再提醒你一下,在游戲結束之後,我想給你發一條消息,然後發現自己被拉黑了,幾秒鐘之後系統顯示我被舉報。”
這事的确不經常發生。
尤其是阿麗娅還把整個流程描述得那麽詳細。
散兵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了。
他瞪大眼睛:“你先舉報我的!”
原來當時那個舉報了他,害得他沒過幾局之後再吃了個舉報就直接集齊五個舉報進小黑屋二十四小時的人是她?!
阿麗娅覺得自己的行為半點問題都沒有:“怎麽,你在游戲裏罵罵咧咧我難道就不能舉報嗎?”
阿麗娅:“你還……你還先蹭了我的戰鬥力,先贏了一局再舉報我!”
阿麗娅:“你這個人,貌美但是心黑,以後我見一次舉報一次。”
不,不止見一次舉報一次。
她還要去把散兵的號給封了。
哼。
身為打工人居然敢和老板鬥,他下輩子都別想占到便宜!
散兵:“……”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