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撒嬌
将一衆來訪者送出門外,池月鏡如釋重負般關上門,随着鎖扣發出“咔噠”一聲響,她回過頭,正好對上自家老婆的視線。
出乎她意料的是,這次顧今宵并沒有回避她的目光,反倒是很關心地問道:“累了嗎?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看來她完全當真了。
得出這個結論的池月鏡內心有點緊張,先前檢查身體時,蘭諾醫生無視了她的意見,直接将病情毫無保留地對着顧今宵交待了個遍。
并且還有意無意地将病患的身體素質遠遠好于普通人這一點完全略過不提。
雖然并不能因此就說醫生的話有水分,但在得知輻射傷無法自動愈合,并且因為易感期尚未結束也不可以進行手術,只能先靜養時,顧今宵臉上明顯露出了幾許歉疚的神色。
看到她這幅樣子,池月鏡原本還想解釋,然而被那和緩而溫柔的目光一觸,“不要緊”三個字就像卡在了喉嚨裏,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了。
她在為自己的傷勢而擔心。
這點微妙的私心占據着她的腦海,就像一顆難得一見落在手中的糖果。在她記憶裏,顧今宵是個很溫和的人,但這種溫和卻帶着極其鮮明的分寸感,就像一輪彬彬有禮的月亮,美好而帶着遙遠的距離感。
尤其是她們剛結婚時,因為不滿意家裏人私自決定的婚約,顧今宵對她和這段關系的态度顯得十分消極,僅有的幾次相處時光中,即使她表現得對自己很關照,也總會在最後将話題轉向勸說她同意離婚。
強行把月亮摘到手中,并不是什麽明智的舉動。
她悄悄按捺住內心深處湧動的情緒,轉而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其實真的沒有那麽嚴重...倒是今天這些人吵吵鬧鬧的,麻煩你了。東西也弄得一團亂,我來收拾吧.......”
因為招待她這些下屬,顧今宵晚餐時特地叫了附近一間知名餐廳的外賣,她待人向來大方有禮,外賣菜品很豐盛,大家都吃得十分盡興。
也因此留下了不少垃圾。
而顧今宵又是個愛幹淨的人。
想到這裏池月鏡手裏的動作又加快了些,但沒等她拿起垃圾袋,就被另一雙手制止住。
“只是一些廚餘和餐具,我來處理就好。”顧今宵說,“你還受着傷,去那邊坐會兒吧。”
池月鏡哪裏舍得讓她做這些事,桌子上都是果皮和海鮮的殼類垃圾,盤子裏也殘留着醬汁的污垢,看起來一片狼藉,她堅持了幾句,卻被對方一句“那我打給醫生了”說服。
她不得不放棄争奪家務權屬,被推着來到客廳裏,就這樣乖乖坐在沙發上休息。
說是休息,其實還是偷偷在觀察那個人的動作。随着碗碟碰撞發出的清脆響聲,空氣漸漸變得松弛,這聲音并不令人厭煩,卻有種很難描述的、屬于日常生活的溫馨意味。
她将頭仰在沙發松軟的靠背上,從這個角度望過去,餐廳裏的人還在不疾不徐忙碌着,為了方便工作,顧今宵将披散的長發挽了起來,露出一彎雪白細膩的後頸,暖黃色燈光落在那上面,浮起細碎而朦胧的光暈,令人幾乎産生出某種幻覺。
一種她們正在共度家庭生活的愉悅幻覺。
關于幸福,好像從來都未曾期許過什麽驚天動地的場景,夏日傍晚時分,與知己好友愉快小聚後各自道別,把廚房收拾幹淨,再切出一盤冰好的西瓜,窗外有淡淡晚風吹動,就是足夠溫柔美好的畫面。
這樣的美好,卻像在心頭紮進去的一根軟刺,無聲無息地提醒着她那都是強求來的假象。
不知不覺間,腦袋又開始有些昏沉。眼皮像是被什麽東西給熨燙而過,熱而朦胧的困擾着視線,她在恍惚間難耐地扭動一下脖子,臉頰卻好像碰到了一個軟綿綿的物體。
“你怎麽又發熱了?”
顧今宵不知何時已經走到沙發旁,她先是擡手在自己額前貼了一下,然後才将手重新覆蓋到她額頭上,柔軟的指尖還帶着濕氣,涼涼的,像在幹渴的皮膚上落了一陣雨。
池月鏡很想站起來,但雙腿卻軟綿綿使不上勁,她費勁地撐開眼皮,音調滞澀地說道:“我沒事......”
“這也叫沒事?”
掌心的溫度已經明顯高于正常值,顧今宵皺了皺眉,她剛想把手收回來,沙發上的人就嘤咛一聲,很不甘願地擡手按住了她。
“我好熱。”她吐出的氣息都是滾燙的,混合着Alpha濃郁的信息素香味,在空間中緩緩蔓延開,高熱引發的眩暈中,池月鏡死死握着那只手,貪婪地汲取着那點涼意。
顧今宵并未預估到她的二次發熱來得如此迅猛,在摁住自己的手貪涼之餘,池月鏡的動作漸漸變得愈加不滿足,她迷迷糊糊蜷縮在沙發上,像一只正在撒嬌的大型貓科動物,努力将臉貼在她手心裏不斷磨蹭着。
這樣下去她會更難受的。
想到這裏她用力往回抽了抽胳膊,一邊叫她:“池月鏡,我現在要去給你去拿藥,你松開一會兒可以嗎?”
然而池月鏡只是悶哼一聲,小聲嘟囔道:“我不要。”
她更加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委屈巴巴地将臉貼在上面,密長垂落的眼睫“刷刷”刮過手心,軟而癢的觸覺一直滑到心底,她貼了貼她的手,嘆息道:“我知道的,你騙我放開手以後,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是正在幻想什麽奇怪的狗血戲碼嗎?顧今宵被她的話逗笑了,她想了想,很認真地商量道:“我不騙你,你先配合點松開手,我去給你拿藥,不然待會兒你會更加難受的。”
聽到這句話,池月鏡眼皮緩緩睜開,不太情願地看了她一眼。
“那你不要騙我。”她的聲音沙沙的,聽起來莫名的有些可憐。
這毫無威懾力的眼神,與她平日的反差實在太大,那雙線條流麗的桃花眼被熱氣熏得發紅,連眼皮也是粉粉的,像只淋了雨的小豹子,帶着既無助又努力強撐不肯放松的傲氣,顧今宵被這個眼神看得心頭悸動,情不自禁地伸出手。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麽心态,居然就着這個姿勢在池月鏡頭頂輕輕呼嚕了兩把,這才轉身去拿藥箱。
蘭諾醫生在走之前留下了一整箱的應急藥品,包括防止傷口感染的抗生素、止疼劑和紗布,甚至還有軍用款的強效抑制劑,據她說這款藥劑功效強勁,同時也會不可避免的讓病人承受極其恐怖的精神緩釋帶來的疼痛。
“你不用心疼她,池上校非常耐用,這種疼她早已經習慣了。”留着俏麗短發的醫生冷峻地說道,“只管随便治,她肯定死不了。”
顧今宵自己也常年使用抑制劑,她知道那種深入到神經網深處的阻斷因子會引發怎樣的副作用,更不用說這支藥劑比自己用的還要更強效許多。
醫生的話是那麽說,但她還是打算稍微保守一點,畢竟看池月鏡現在這幅樣子,可完全不像是“随便治死不了”的狀态。
在幾種藥劑中徘徊片刻,最終她先選擇了一支劑量較小的抗生素,與抑制劑均勻混合好後放進無針注射器裏。
池月鏡依然保持着那個半躺在沙發上的姿勢,聽到她的腳步聲靠近,那雙微阖着的桃花眼勉強撐開一絲縫隙,軟軟叫道:“你回來了。”
顧今宵拿了張椅子坐到她身邊,她先拿出酒精棉對注射器消毒,口中輕聲對她解釋道:“這是蘭醫生給你留的藥,可能會有一點疼,你稍微忍耐一下。”
說着,她已經撩起池月鏡的衣袖,将注射器貼在了小臂上。
幾乎是同一時間,她的手又被人握住了。
池月鏡應該是等了許久,細白的手指迫不及待圈住了她的手腕,很自覺地朝手掌處貼去,直到完完整整将她握住。她動作很用力,顧今宵看到在她手背上甚至浮現出幾根秀氣的骨節痕印,但是這力道全都被她自己承托住,一點也沒有捏痛她。
大概是感覺到藥劑的作用,很快她額上滲出汗水,小聲哼唧了幾下。
顧今宵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抽了幾張紙巾,幫她擦了擦汗。
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麽認真地觀察池月鏡,這個人無論是作為Omega還是Alpha,總是帶着點天生的驕矜,肩背挺直姿态傲然,好像無論什麽東西都不會壓垮她。
但是她現在卻為自己受了傷。
手中的動作不知不覺變得更輕,像是擔心會不小心吵醒她,她以指尖代替梳子,順着那濃密的長發縫隙,一點點輕柔地拂過,安撫緊繃的神經。
等池月鏡再睜開眼睛時,對上的便是這樣一雙,堪稱溫柔的目光。
驟然看到這張只有在夢中才會出現的臉,她心跳跟着停頓了一瞬,意識才緩緩回歸腦海,逐漸想起之前發生的事,以及那只正被自己緊緊抓着,已經壓出幾抹紅印的手。
夢境與現實重疊着,迸發出璀璨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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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咦?發現自己好像很喜歡寫軟趴趴的戰損版小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