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郁寧寧并不覺得意外。
何菲娣用盡了手段,軟的硬的,裝病甚至真身上陣,無非是想制止自己的兒子與她親近。
從前郁寶岩以學業為借口,她不能強求,如今,眼看郁寶岩要畢業,如果他繼續在致飛工作、順利轉正,很可能就這麽定居在瑸城。
郁寶岩呢?大大方方地說要在瑸城照顧姐姐。
郁茂經呢?男孩子在哪兒打拼都無所謂,有本事,能掙口飯吃就行。
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誰都不能理解何菲娣內心的苦痛和折磨。郁寧寧想想,都要替何菲娣委屈了。
如果這份委屈不是以她為宣洩口的話。
難得何菲娣這麽直截了當,郁寧寧的回答也很幹脆。她說:“您想都別想。”
這話很不客氣,落在心高氣傲的何菲娣耳中相當不中聽了,似乎是終于意識到眼前的郁寧寧不再是任人拿捏的小女孩,她面上的笑容淡了下來。
“你見過白缙的父母了,不說他們的氣度、層次,關婕為人豁達,白教授和白缙是一脈相承的正直嚴謹,全家清正高潔,你帶着這樣的成長經歷,這樣敏感自卑小家子氣的心性,配得上嗎?”
“白缙和你在一起,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善心吧。看你一個人在瑸城生活,沒有家人朋友,呵,日子過成這樣,性子也別扭,他真的會喜歡你嗎?”
這一次,郁寧寧沉默了許久,才開口。
“我不知道怎麽形容,就是,直到今時今日,還要您花這麽多心思在我身上,我還挺榮幸的。”
她說完一頓,嗤笑了聲,自嘲于到了現在,她還是說不出強有力的誅心之詞。
她活着,性子不像生父,也不像生母。周身的棱角還沒來得及築成,就在那個空曠孤冷的大房子裏就地磨平。
她就是這樣,她,還是這樣。
郁寧寧笑容苦澀,直視着何菲娣,眼中閃着異樣的鋒芒。
“您看,我也配合着躲避您這麽多年了,到底還是被您追到瑸城來,所以這一次,我不打算再躲了。我絕不會因為您幾句話跟白缙分手,這一套降維打擊,在我身上已經不管用了。”
“何姨,當我知道您來到瑸城,當我發現您始終沒有放下,其實我是松了一口氣的。看您過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
走到自家樓下時,郁寧寧看見屬于她的那扇窗子泛着令人舒緩甚至怠惰的昏黃光線。
原本,客廳裏只裝了一根冷色電棒,是白缙趁着安裝智能系統的機會進行了改動,燈光增設幾種色調、亮度可供調節。這樣遠遠地看,的确多了幾分溫馨安逸的感覺。
七寶在環境陌生的寵物醫院呆了好幾天,驟然回到熟悉的家,後怕一般地勾着站架不動窩,連水和吃食也要人喂到嘴邊。它扣動站架的頻率很快,腦袋也不安地翻動着,讓人瞧着,止不住疼惜。
白缙見它躁動不已,便放下食碗,輕撫它背後柔順的羽毛。他面上帶着安撫的笑容,和着室內的融融暖意,很有親切和悅的味道。
郁寧寧進門見到這一幕,面部有一瞬的微恙。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繃了很久的冷臉,又踏過凄風寒夜,有些發僵。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何菲娣面前說那些話需要多大的勇氣,讓何菲娣就這麽攪和進自己的生活裏需要多大的決心。
何菲娣也是她的噩夢。
但,讓白缙成為她畏怯、逃避的代價,她舍不得。
聽見動靜,白缙回頭,“回來了?”
郁寧寧淡淡應了聲,下意識避開白缙的目光,彎腰換鞋,趁機揉了揉臉。
等她直起身來,恰好看見白缙展着修長的手臂伸向沙發上的外套,對上她的眼神,硬是半途轉了道,欲蓋彌彰地拿起一袋鳥糧。
“醫生說它恢複得很好,已經沒什麽問題了,我順便買了兩袋營養糧。你沒什麽事吧?”
郁寧寧看着他的動作,心內酸澀。比放狠話更難的,是走出與白缙的僵持境地,這已經不是用對錯能夠判斷的事情了。
她心緒難平,一時手足無措,輕聲說:“我被何姨堵在公司樓下,只好陪她去吃飯了。”
白缙多此一舉地把兩袋鳥糧整齊碼在茶幾上,溫聲應她:“然後呢?”
“敘了敘舊。”
白缙頓了一下,然後才點了點頭。這樣的失望和挫敗,他嘗遍了,近乎習慣。
郁寧寧最擅長用這樣輕描淡寫的語氣掩飾內心,更會因此顯得疏離。
是的,他們之間的問題依然存在,他的寧寧……也還是那個硬骨頭。
“那麽,我先回去了。”白缙站起身,拍了下手。
“好。”郁寧寧點頭應着,卻繞過茶幾到他面前,熟稔地往他唇上湊。
男人眸中閃過一抹訝異,下意識錯開頭,那雙柔軟的唇瓣便落在了嘴角,帶着濕涼的氣息,及不可思議的柔軟。
只是一碰,就分開。
白缙擰起眉,自嘲道:“這是在喂我吃定心丸嗎?”
“不是。”郁寧寧微微退開,拿一雙潤澈的眼睛直直看他,明鏡一般映出眷戀,那目光裏堅定及猶豫并行,看起來矛盾極了。
兩人相視片刻,似乎是确定他不會再躲,郁寧寧再度貼上來,在他唇上輕輕一啄。
“是喂我吃定心丸啊。”女人小聲說。
白缙的下颚線緊繃,濃黑如墨的眼睛散發着不悅。這種情緒,在他身上極其少見。
多時以來,他心緒随着郁寧寧隐晦不明的态度上下起伏,品味五味雜陳。因行錯而懊惱悔恨,更因郁寧寧經受的傷痛而自傷,至此,在她面前依然無可奈何。
男人反握住她的腰身,不甘地緊緊摟着,語氣低沉,更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我該怎麽做?”
憂思繁續溢滿女人的心扉,郁寧寧輕咬着唇,伸指在他胸膛重重點了一下。
“誰知道呢?”她湊近了些,努力将溫熱的氣息吹到他頸側,語帶彷徨,“也許我們應該,分頭去尋找出路。”
—
諸多繁雜瑣事皆随着霜寒漸深而緩下了節奏,大廈裏籠罩着歡躍又帶着些散漫的年節氣息,創意部的重大事宜已然擱淺,餘的瑣碎無序,組內大頭都壓在郁寧寧身上。
忙得她幾乎站不起來,連午餐也要同事捎帶,倒也分散了不少注意力。
這天郁寧寧剛剛理清楚大成的節慶安排,擡眼看見給自己送飯的人,一怔。
“小林有事出去,我就幫忙帶過來了。”鄧瑩把便當放下,“我點的,看看你還喜歡嗎?”
郁寧寧一看包裝就知道是過去她們常去的店,平靜道:“還行。”
對于鄧瑩的到來,郁寧寧并沒有太意外,神情自然地打開便當來吃。
湯總對沈藝卿或鄧瑩都沒有不滿之處,這也造就了選擇上的難題,沈藝卿固然與他更加熟悉,可鄧瑩後來居上,在湯總身上花了很大力氣。
湯總還為此特意打電話過來,用玩笑的口氣罵郁寧寧,說她純粹是給他找麻煩。
郁寧寧只得賠笑再賠笑。她心裏清楚,除了跟沈藝卿的鬥争外,湯總的長約帶來的利潤可觀,鄧瑩沒有不争的道理。
估摸着過年前,沈藝卿也要罵她一頓。
可鄧瑩開口說得卻不是這事。
“你聽說沒有,上午杜大律來了一趟。”
“聽說了……咳。”郁寧寧上火嚴重,咽喉幹癢,每說幾個字就要清清嗓子。
粗略概括一下,杜紹舟是來放狠話的。躍信非但沒有跟致飛撇清幹系的打算,反而利用公關資源幫了不少忙,這些全出自郁寧寧的授意,莊茹也默許。而Lin方面真正進入訴訟程序,卻也不是樁樁件件都拿得出手,為此拖延了不少時間。
也就是運營部那邊臨時出了點問題,譚東忙着飛外省,否則他随便淌一趟渾水,郁寧寧怕是連年也過不安生。
“我打聽了一下,Lin找到了一份重要證據。他們現在恐怕是後悔延後開庭了,現在在想方設法推動流程。”
鄧瑩眼神直勾勾的,帶着期許,郁寧寧果然也沒有讓她失望。
她一本正經地說:“我說,其實杜大律是我們的人,他一直在把Lin往溝裏帶,延後開庭就對了,給他們點時間,趁着過年吃點好的。”
鄧瑩翻了個白眼,表示自己信了她的邪,然後說:“我發現杜大律并沒有因為你而對致飛下狠手,行事穩妥又周正,一副公事公辦、剛正不阿的樣子,還挺迷人。”
郁寧寧淡定地吃飯,全當沒聽見。
兩人的關系雖然有所緩和,也絕不是能聊閑天那麽親密,郁寧寧耐心等着,看鄧瑩鋪墊了半天終于切入正題——她受杜紹舟所托,來給郁寧寧送一份資料。
郁寧寧當即睜圓了眼睛,錯愕道:“他,委托,你,給我?”
他們三人是友好和睦的關系嗎?
鄧瑩倒是一副坦然的表情,“畢竟,我再傻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跟你為難,而且這東西也沒什麽見不得人的。”
郁寧寧被她說得更有些頭大,再也吃不下飯,用詞委婉、态度堅決地把她攆走,然後打開資料來看。
是她自己家那套智能系統的檢驗報告,結論是合格、高效、保密性能強,不存在洩露私隐風險。
的确沒什麽見不得人的,但也不是什麽正經來路的東西。杜紹舟還在裏面附了一份說明,表示檢驗是暗中進行,沒有征得屋主同意,非常抱歉,還特別感謝了賀星奕先生的技術支持。
郁寧寧:“……”
這些男人是不是有病。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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