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不同于郁寶岩的目瞪口呆和程心昭的猝不及防,郁寧寧毫不意外,還跟着點了點頭。
這果然符合白缙的邏輯。
她如果買一輛車,會一口氣剝奪掉白缙為自己争取的兩個“必做功課”。雖然不知道他在堅持什麽,郁寧寧也沒打算這麽做。
郁寧寧這麽想着,還強調了一遍,“沒錯,我要他接送我,我不開車。”
這句話明顯取悅了白缙,他長風而立,面上笑意柔和,深邃黑亮的眸中卻閃過一絲驕傲,簡直稱得上春風得意。
郁寶岩:“……”
被秀了一臉,還不敢說也不敢問。
郁寧寧到底是來工作的,身邊有白缙還好說,帶着兩個明顯是學生的小年輕就不合适了。白缙眼尖地看見湯總的助理在不遠處,不走心地找了個借口就把郁寶岩和程心昭支開了。
郁寧寧身側只餘下他,用那雙溫柔又深情的眼睛,凝神注視着她。
郁寧寧被他看得一笑,道:“我才知道,郁寶岩和心昭是同一所大學的,他們關系還不錯。”
“是嗎。”白缙随口應了聲,鄭重問她:“你有買車的打算嗎?”
她心中驀地一輕,心道一聲果然。不知該笑還是該嘆,郁寧寧烏亮的眼睛定定看他,道:“沒有啊,從來沒想過。”
白缙頓了下,又問:“那房呢?”
“……這個,更沒想過。”
她一個人在瑸城生活,收入勉強高于支出,沒有供二貸的能力,也沒有那個心力,身如浮萍不知歸處,買來做什麽呢。
白缙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眉頭微微蹙起,憂喜不定,過了一會兒才說:“嗯,不用買車,我可以接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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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寧寧安撫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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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展前期推廣的力度很大,經過半天時間也已經打出名號,時間越往後推移,入場的人反而越多。
郁寧寧留意到湯總的助理臨時跑去找安保負責人商談,也跟着去聽了一下,彼時白缙在十多米外跟人交談,偶爾會給她一個眼神。
走近幾步,正聽見安保負責人說:“這個問題我已經向公司反映了,增派的人手會在四十分鐘內趕到。目前在現場我們會保證……”
他說話時視線亦掃向郁寧寧,朝她點了點頭。郁寧寧回以微笑,大大方方地聽着。湯總一方對于現場客流量激增的情況顯然有所準備,可安保方面卻沒有跟上節奏,兩人正在協商。
正義小助理到了正經事上完全換了一張面孔,他深谙談判技巧,表面客氣行為叛逆,将老實厚道的安保負責人繞得暈頭轉向,不一會兒就答應了湯總方提出的種種要求。
郁寧寧不禁對正義小助理刮目相看。她無所事事,腳下不由走開了些,視線不經意間掃過一塊介紹牌,再與安保負責人的眼神交彙,她怔住。
因為對方的目光陡然銳利起來。
“寧寧!”
郁寧寧從未聽過白缙發出這樣驚惶的高喊,心下一驚,餘光瞥見一抹一閃即逝的紅,她意識到有什麽要發生了。背心倏地泛起一陣涼意,足下卻發麻了一瞬,僵立無措,下一秒,她整個人被撲翻在地,身子被一個熟悉的身軀緊緊鎖住。
伴随着一道清脆的“嘩”聲,郁寧寧的視線被大片血色浸染,刺目的鮮紅液體潑上潔白地磚,随地勢、氣流延伸成猙獰駭人的形狀。
撞擊聲與尖叫聲間錯響起,近處的安保人員一擁而上,将手持塑料瓶的女人制住。這番動靜引得更多人圍聚而來,場內一時躁動得難以抑制。
而在郁寧寧這處,天地紛擾全然消音模糊,頭腦陣陣眩暈,眼中只容得下不顧一切沖過來護住她的人。他将她緊緊摟住,體溫傳遞着源源熱感,四目相對之際,她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後怕及慶幸。
而将她繁密籠罩着的,是她從未觸碰過的溫暖又堅定的力量。那一刻,郁寧寧心中驀然生出一個念頭,孑然小半生,全因他,只為等他。
她的眼神透出幾分驚異及熱切,看起來有些不對勁,白缙在她臉上輕輕拍了兩下,然後落在那處,溫溫地貼着,柔聲安撫道:“寧寧?別怕,別怕。”
行兇者很快被安保人員制住,白缙撐起身子半跪起來,一手虛攬着她的肩,扶她坐起來,低聲問:“沒事吧?”
郁寧寧不知在想什麽,好一會兒才聽進去似的,搖了搖頭。諸多議論及拍照的閃光喚起大腦的絲絲清明,她視線微轉,看見白缙肩頭濺上的一大片鮮紅液體,猛地伸手按住了那塊,眼圈微紅。
“我沒事,”白缙說着,歪頭嗅了嗅,“應該是顏料,不是酸性液體,沒事的。”
郁寧寧緊抿着唇,沒有作聲,死死地按着白缙的肩,雙眸泛着水色,如流光璀璨。
郁寶岩兩人沖破人群跑過來,程心昭手裏還端着一部相機,她被郁寧寧明顯失态的眼神吓到,不敢碰到她,只能原地蹲下來,緊張道:“寧寧姐,你沒事吧?”
郁寶岩臉色鐵青,無言地與白缙交換了個眼神,而後倒退着、無所适從般地移出五米遠,然後在誰也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一腳踹到行兇的黑衣女人的腿肚子上。
發絲散亂的女人立時跪了下來,雙臂仍在安保人員的控制下。
也不等安保人員制止,郁寶岩已收回腳,往前走了幾步,在旁人松懈時,又一腳踩在了女人手指上,毫不掩飾惡意地用鞋跟碾壓。
女人發出尖銳又驚心的慘叫聲。
“小岩!”白缙揚聲叫他。
雖沒說什麽,郁寶岩似乎是聽了他的吩咐松開腳,臉色陰沉得吓人。
白缙面色卻很平靜,對程心昭說:“這個人的臉,拍下來了嗎?”
程心昭忙不疊點頭。
“我來告訴你她的動機是什麽。”白缙的聲音漠然,夾雜着森冷,令人聞之心顫。
“三個月前,她丈夫所在的公司被勒令停業整頓,內部追究責任,令她的丈夫引咎辭職。而那個無能的男人遷怒廣告公司未盡到公關職責,持刀向廣告公司員工發起襲擊,因此被起訴。”
“而這個女人,從此喪失了生活的支柱,出于同樣狹隘、偏私、暴戾的理由,怪罪到無辜遇襲的人身上。”
程心昭的手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冒出來一只錄音筆,她眼睛亮晶晶的,聲音也帶着明顯的興奮,“是哪家企業?”
“這個,就有勞你去查了,你會給在場所有人一個答案,對嗎?”
白缙直直地盯着那個女人,聲音平緩,甚至帶着幾分平素的溫和,出口的話卻讓黑衣女人不寒而栗。
“她的丈夫,和她自己,都會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屆時他們一定——悔不當初。”
被制住的女人眼神陰狠,正如白缙所說,她所有的怨氣都向郁寧寧傾瀉了出來,被扣在那裏不聲不響,聽了白缙的威脅,看向郁寧寧的目光更加怨毒。
郁寧寧恍若未察,視線牢牢定在白缙身上,未曾偏移半分。郁寶岩找熟人借了男裝外套,郁寧寧接過來,掂起腳給白缙披上。
白缙順勢扣住她的手,輕柔摩挲着,“沒事吧?”
郁寧寧搖頭。
安保那邊很快安頓好現場,将無關人士驅散,把妄圖行兇的女人帶走看管起來。湯總聞訊趕到,一連聲向他們道歉。
郁寧寧自從事發,還沒有出過聲。白缙披着不合身的深灰色外套,周身還散發着難聞的氣味,盡管狼狽,神态卻平和從容,“這不是您的錯,湯總不必放在心上。”
湯總道:“這是我工作的疏忽,實在抱歉,你沒有受傷吧?小郁呢?有沒有事?”
郁寧寧又搖頭。
白缙說:“沒什麽事,只是我的衣服髒了,您看,我先回去處理一下?”
“快去,快去,我派車送你們。”
白缙的車子就在館外,湯總聽說了,又堅持讓自己的司機送他們回去,于是四人齊齊上車,程心昭自覺坐了副駕駛,把後座留給他們。
郁寶岩當場發洩了出來,狀态好了不少,他看郁寧寧一言不發的樣子十分憂心,又有所顧慮,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白缙摟着郁寧寧的肩,安撫地輕拍着,也沒有說話。
程心昭不時回頭,簡直要扭到脖子,見他們确實沒有說話的打算,才小心翼翼開口,“白哥,你怎麽知道那個人,是以前襲擊寧寧姐的人的妻子?”
按理說,白缙應該只是跟直接襲擊的歹徒接觸過而已。
白缙說:“我見過。”
程心昭:“……”說了等于沒說。
可現在不是刨根問底的好時機,自己剛才的問題也多餘。程心昭識趣地閉上嘴。
在白缙的示意下,郁寶岩和程心昭被放在一個方便打車或者搭乘公交的地方,等車子開到小區,白缙同樣無情地把司機趕下了車。
再無往日周全紳士的作風,只顧着摟着郁寧寧。
他把郁寧寧帶到自己家。
那瓶液體裏不知摻雜了什麽,顏料經過體味發酵更有些刺鼻,沾在身上好似由內而外發散而來,白缙覺得自己一刻也忍不了了,但郁寧寧依然處于自閉狀态,雖然表面只是安安靜靜地不出聲,眼神定在某個點一動不動,白缙還是不放心她一個人。
男士皮鞋在客廳的地板上左右為難地踏了幾圈。
白缙終于下定決心,面色發窘,聲音晦澀地仿佛是從嗓子眼裏摳出來的。
“跟我、進去……洗個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