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當着鄧瑩的面,郁寶岩也沒膽子說什麽,就擺着那副十足憤怒的樣子一動不動,活像郁寧寧欠了他八百塊。
郁寧寧不明所以地看盛仕,後者輕咳一聲,摸了摸鼻子,“那個,他剛聽說了杜紹舟……的事。”
他不就是酒勁上頭多嘴了一句,誰知道郁寶岩明明滴酒未沾,居然這麽激動。
像是要打人。
鄧瑩見此情形,打了個招呼就進包廂了。郁寧寧挑起眉看郁寶岩,“你幹什麽?”
她和杜紹舟戀愛的事情,郁寶岩知道個大概,分手了,他應該是剛知道。
“我……”郁寶岩梗着脖子,臉色有些漲紅,“你就這麽放過他了?”
“談什麽放不放過的。”郁寧寧神色平和,輕描淡寫,“談個戀愛還不能分手了?你這麽激動幹什麽。”
“可是那個人——”郁寶岩似乎氣急了,一時梗住說不出話,跺跺腳跑開了。
郁寧寧無語地嘆了聲,涼涼地看盛仕。
後者舉起手做賠罪狀,“是我嘴賤,我錯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盛仕一腦門黑線,想把十分鐘前那個嘴賤的自己按到廁所裏去。
他不至于話唠得不知分寸,可這已經是第二次給郁寧寧找麻煩了。
“盛經理,我只提一個要求,”郁寧寧打斷他,“不管你聽說了什麽,別再說出去了。”
她已經分手一個多月,怎麽也想不到會有一個郁寶岩、在這裏、舊事重提。
“一定,一定。”盛仕一疊聲地保證。看她臉色還算平靜,又忍不住問:“你和寶岩感情不錯啊,怎麽當着人都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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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寧寧:“……”
到底是怎麽看出感情不錯的?
明明,無視郁寶岩是她最後的溫柔。
—
時入六月,氣溫漸升,托賴夜間一場暴雨的福,天氣熱而不燥,出行沒有那麽艱難。
郁寧寧跑去致飛科技拿新資料,在文員那裏的時候碰到了錢鑫凡。
“寧寧,”他早就去掉“姐”字,叫得自然又親昵,“晚上有空嗎?這邊新開了一家西餐廳,你可能會喜歡。”
最近半個月,這人經常約她,郁寧寧忙于工作又沒那份心,三四條理由重複着用,統統拒絕。
“今晚嗎?時間不巧啊。”郁寧寧說。
錢鑫凡似乎意料之中,又問:“那下周末呢?提前這麽多天,總能空出時間吧。”
“下周末啊,端午節了,你們居然有節假日的嗎?”郁寧寧挂着禮貌的淺笑,神情坦然,“我工作很忙,是真的沒時間。”
錢鑫凡短促地擰了下眉,說:“再怎麽約也都不方便,你是這個意思嗎?”
“嗯,差不多吧。”
郁寧寧點頭,不想再多說,低頭在文員那裏簽了字,打算離開,又被錢鑫凡叫住了。
“寧寧,我……”
大男孩眼神裏是執着的傷感,直直地盯着她,話音卡住。
可郁寧寧沒打算安慰,只是委婉地說:“我大你幾歲,以後見面,還是叫聲‘姐’吧。”
“小秦,在這邊嗎?”一道聲音從外間傳來,叫的是文員的名字。文員應了聲,朝錢鑫凡使了個眼色,後者剛往旁邊讓了讓,白缙就推開推拉門進來了。
他穿着潔淨的正裝,筆挺整肅,配上那張潇灑俊逸的面容,看起來精神極了。
“哦,寧寧來了。小秦,你把這份文件掃描一下備份。小錢,那段程序再修改一下。”白缙語氣溫和地囑咐過下屬,又看郁寧寧,“資料拿好了?準備走嗎?我正要出去一趟,送送你。”
“……好啊。”
郁寧寧都被送出習慣了。
兩人進入電梯後,白缙說:“小錢沒給你添麻煩吧?”
“沒有,我都……”郁寧寧頓了下,狐疑地看他,“你是不是都聽見了?”
“無意中聽了個大概。”白缙聲音和潤,透着幾分輕快,“這樣也好,小朋友現在學業事業兼顧,不能再分心想別的了。”
“……”
當領導都這麽操心的嗎?
白缙的車子停在專用車位上,銀灰色顯得低調又雅致,款型很好看。
郁寧寧坐上副駕,順手扣上安全帶,一偏頭,才注意到白缙素白的手頓在半空,看起來有些緊張。
看方向,是往她這邊來的?
“嗯?”她奇怪地出聲。
“哦,對了,有個東西給你。”
白缙硬生生地轉了個方向,反手從後座撈出一個紙盒,塞給她。
“這個是合作商送的,你拿去用吧,就當是——”他看了一眼操作盤,神情微妙的默了一下,才說:“兒童節禮物。”
郁寧寧接盒子的手也僵在原地,掃了一眼紙盒,“你送我,頸椎按摩儀,當,兒童節禮物?”
一句三頓,十足無語。
“咳,實用嘛。”
“……嗯,行。”她笑了起來,容色和悅明媚,“謝謝了。”
—
端午假期時,郁寧寧撈到了兩天休假,彌足珍貴,感恩戴德。
孤身生活多年,郁寧寧對于節日沒什麽特別的感覺,照着風俗吃兩只粽子,調着電視機随便看一場晚會,就算過節了。
假期的第二天落了一場小雨,郁寧寧一見就放棄了出門。難得清閑,她居然覺得渾身不舒坦,于是塗了一張禿頭教授的畫稿,懶得再上色,直接傳上微博。
Rena_Yn[V]:放假,産出。[圖片]
粉絲們歡騰起來,不出五分鐘就給郁寧寧刷了滿屏的“啊”,宣稱“這才是真正的過節”。
她們的吹捧大都直白又真誠,這種付出能聽到回響的感覺很好。
郁寧寧翹着白嫩的小腳躺在床上,頸下枕着“嗡嗡”顫動的按摩儀,刷了好半天微博評論,笑得樂不可支。
這也算是她難得的娛樂活動了。
正笑着,星照發來了私信:【Rena,有空聊聊嗎?還是那個事。】
郁寧寧頓了下,回複:【嗯,你說。】
她之前拜托星照查杜紹舟他們在網絡上的信息,後來也确實印證了一些事情。
而分手後,她就沒有再關注過那些,工作繁重再加上有心逃避,她已經有一陣子沒有看過微博了。
打完字,她翻了一下星照的微博,果然見她又揭露了不少事。
星照:【我接觸到了一個受害者,她被風度騙過。你之前問過我風度的事,關于他的身份是不是有什麽線索?可不可以告訴我更多的情況?】
風度是那個髒辮眼鏡男的微信昵稱。
郁寧寧盯着屏幕上的這條信息,猶豫了。
杜紹舟平素的圈子就已經不俗,往來的人非富即貴,星照也說過那個PUA團體并不缺錢,顯然身份不一般。這樣一來,揭露他們的身份就具備一定的危險性。
杜紹舟也就算了,萬一其他人有那個防心呢?
良久,她輕緩地吐出一口氣,回複道:【我并不了解風度的情況,抱歉,幫不到你。】
的确,她不了解風度,可是她真真切切地認識那個團體中的一個人,卻沒有對星照提起。
其實星照還是在讀大學生,可滿腹正義和熱忱,在網絡的掩護下,形象更加趨近于英勇無畏的女鬥士。
而她自己呢,更加年長,也更加……膽怯。
網絡那端的星照不會察覺到郁寧寧的心潮起伏,對于這句有所隐瞞的話也毫不懷疑,她說:【好吧,如果有發現記得告訴我啊。】
郁寧寧還沒來得及回複,又收到一條:【對了,我們社團做義工陪一些小朋友做了手鏈。我記得你也有朋友被騙了?方便給我個地址嗎,我想送一條給你的朋友。】
“……”
郁寧寧翻了個身,用手捂住臉。
她簡直自慚形穢。
耳邊只有“嗡嗡”的按摩儀響聲,郁寧寧一動不動。
心頭有一股難言的執拗和沖勁,偏偏被強有力的慣常所抑制,憋悶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實在無法給星照回複,咬着唇丢開手機,抓起鑰匙下了樓。
小區管理規範,将設施和景觀維護得很好。空氣裏有清新的草木氣息,伴着雨後潮軟的濕氣,給人适意之感。
白缙從外面采購回來,習慣性地抄近路從鵝卵石上走,經過榕樹後的涼亭時,詫異地停住腳步。
他看見郁寧寧倚靠着亭柱,雙臂環抱,矮肩垂首,标致的小臉上滿是凝重。
“怎麽了?”
聽見熟悉的聲音,郁寧寧驀地擡頭,眼中帶着驚愕。
工作忙得把住處當作賓館睡,她幾乎忘了這人也住在這個小區。
郁寧寧條件反射地扯出商業笑容,說:“那個,按摩儀很好用,謝謝你啊。”
白缙微微蹙眉,似乎忍下了什麽情緒,壓抑地開口,“你……先不用笑。”
每次看見郁寧寧倔強僞裝的樣子,好脾氣如他也要動怒的。
郁寧寧抿抿唇,靠着柱子轉了個方向,沒做聲。
白缙也不追問,就這麽等着。他挺拔高大,唇邊挂着文雅的笑容,通身清貴氣質,使人松緩舒暢。
半晌,亭中響起郁寧寧不加掩飾的嬌軟聲音,那聲極輕,透着迷茫,“你說,如果有些事情做了,會幫助到很多人,但可能會給自己帶來危險,是不是應該犧牲自己呢?”
她獨立生活多年,只做自己的主,步步審慎,不願踏錯半步。
可有這樣一種人如星照,會讓人覺得星辰璀璨,凡塵黯淡。
“你用了‘可能’這個詞,卻已經認定了會‘犧牲’。”白缙溫聲說:“你先入為主,那麽這個問題已經沒有其他答案了。”
郁寧寧心中一沉。仿佛一經深想,就會打破她行事的準則,擊碎她安全的殼,讓她彷徨難安。
“不過,既然你問出口,就還有選擇。”
這一刻,白缙的聲音篤定而堅毅。
“你還可以選擇,變得充實,強大,無懼,無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