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再見杜紹舟,郁寧寧發現自己比想象得平靜。
杜紹舟穿着正裝,細節處缜密考究,一絲褶皺也無,金邊眼鏡架在鼻梁正中,連慣用的香水都顯得恰到好處,濃淡适宜。
印象裏的他永遠都這樣端莊沉着,說情話時,更是自帶禁欲冷清的撩撥意味。
知悉真相後,他身上勾人的一切,都變成了考驗智商的參數值,只會襯得人天真可笑。
“雖然我想到你會傷心,但,”杜紹舟開口,語含不甘,“我那時候狀态很差,那個動作,不能說是本能,寧寧,我真的……”
聞言,郁寧寧沒忍住低笑出聲,他尴尬得停下來。
“嗯……我沒有嘲笑你的意思。”郁寧寧讓自己的語氣維持平和,盡管桌下的手已經糾結地擰起,“只是沒來得及跟你說,之前我在興盛樓請客,遇到了你的朋友。”
杜紹舟一怔。
“還記得是哪天嗎?”郁寧寧直直看他,聲音婉約輕柔,帶着濃厚的傷感,“4月8號,你的朋友也在興盛樓聚會,聽他們說,你忙着一個案子,沒有去。”
“你知道了?”
“知道什麽?”郁寧寧輕聲說,語氣飄然,仿佛沉浸在某種情緒裏,“大概知道,那一次你沒有騙我,你是真的很忙。”
“所以,我們分手吧。”
距離烏龍遇襲事件已經過去一周,杜紹舟好像工作量銳減,光是向她道歉就用了不少時間。
說來可笑,兩人正經戀愛時都顯得成熟理性,互相尊重彼此的工作,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癡纏。
如果不是知道了PUA的真相,如果不是在“危機”面前做了一回他的擋箭牌,她也沒有察覺這種相處模式有什麽不對。
可原來,是杜紹舟對她根本沒有真心,才能這樣因公忘私、冷靜自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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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勉強下去了。”郁寧寧說。
“我沒有騙過你。”杜紹舟語氣重了幾分,“你到底聽說了什麽?你對我的誤會太深了。”
郁寧寧直視着他,情緒複雜。
“只是聽他們說,你在我身上耗費了半年時間,很難得。”
她說着,想起那句“天仙”,僵硬的面部神經動了幾動,露出一個怪異的笑來,“對我的……評價還挺高。”
杜紹舟眉心緊擰,焦躁起來,“從莫名其妙的人那裏聽了幾句話,你就這樣定我的罪?”
郁寧寧點點頭,“嗯,就這樣。我都說清楚了。”
她沒有再給杜紹舟說話的機會,轉身離開了咖啡廳。
随便進了一家甜品店,點單的時候聲音都有些發顫。郁寧寧低垂着微紅的眼,要了一杯聖代躲去角落坐着。
耳邊是青春洋溢的笑鬧聲,這種被歡愉氛圍包裹的感覺讓她安心。
她抱了抱雙臂,緩緩呼出幾口長氣,努力将淚意逼回去。
“還好,分得蠻及時的。”郁寧寧小幅度地動着唇,聲音微弱,只說給勃勃春日聽,“這叫及時止損,不用難過。”
—
彼時致飛科技總部,白缙正在日常加班,面前有四臺電腦同時開着,代碼層層密密。
盛仕坐在他身邊,表情閑散,“留下我,還不如個實習生有用。你幹嘛早早地放寶岩走?”
“他的本職工作完成了,在這裏幫不上忙。”白缙一目十行地掃視着庫,一邊說,“師兄你就不一樣了。”
“我看你是不想讓他做手工活,”盛仕嘴上調侃着,看向屏幕的眼神還算認真,“這個姓可不常見,他是郁寧寧的親戚?讓你幫忙照顧的?”
白缙糾正道:“他是我父親的朋友的兒子,我們認識很多年了。”
“那還不是郁寧寧的弟弟!”盛仕斜睨他。
師弟對郁寧寧的關注遠勝于合作夥伴,現在對郁寶岩的維護更加說明問題。
白缙不置可否。
“今天開大會的時候,孫副總可是高談闊論,說我們招聘實習生門檻太低,效率底下,産品質量堪憂。”盛仕道:“對了,還說我們在賬本的推廣上預算過高,這事你知道吧?”
“所以我才找借口不去開會,好讓孫副總借題發揮。”白缙神情冷靜地敲鍵盤,“寶岩是我招進來的,推廣費用是我擡高的。”
“他這麽大張旗鼓,智能家居項目還不是穩在你手裏。”
白缙泰然一笑,“他現在可能更想收拾我,相較于搶占項目,更加一勞永逸。”
接觸躍信後,他明白自己當日的唐突給郁寧寧帶去了怎樣的麻煩。大型企業之中的鬥争無休無止,而從茶水間裏的初步了解,就知道郁寧寧是本分低調不冒尖的人。
和他正相反。
孫副總越是想打壓他,他行事就越張揚。
右側閑置的電腦猛地閃了幾下,打斷了盛仕的話頭,他瞥了一眼,面露驚訝,“你對用戶的賬本設置了追蹤?!”
白缙動作一頓,方才還冷靜沉着的表情霎時轉變成窘迫。他滑動轉椅挪過去,看見屏幕上寫着一筆最新開銷,聖代14元。
他幽深的眸子中滿含訝異,神情似乎有些無措,下意識想往旁邊看,又及時停住了。
這方面……不能問師兄。
可是郁寧寧那端的智能回複被關聯操作關停,現在只能他來了。
白缙的表情稱得上是嚴肅,他正了正衣領,鄭重其事地打開素材庫。
片刻後,他也不管盛仕就在旁看着,用搞研發一般的莊重表情,打下一行字。
【只有甜甜的它配得上甜甜的你吖。】
又嚴謹地配上一個粉嫩嫩的“啾咪”表情包,發送。
目睹這一切的盛仕驚掉了下巴。
瘋了,都瘋了。
—
嚴酷的生活沒有給郁寧寧這等社畜喘息的機會,偶爾她想品味一下失戀的苦澀時,映入腦海的就是莊茹那張板正嚴肅的表情。
臺詞還在“提案”、“加工”、“執行”等等之間不斷切換。
郁寧寧原本以為,升任組長後最大的工作阻力來源于人情世故,可任職後才明白,是她對躍信的理解不夠透徹。
想想也是,一個只注重勾心鬥角的企業怎麽可能走得長遠?做出成績才是安身立命的本錢。
為成績又拼搏了一個星期後,郁寧寧去致飛科技送初步提案,白缙在自己的辦公室接待了她。
辦公室的裝修風格出人意料的休閑,藍白調為主,擺設極具創意,設計感十足。牆沿的曲線弧度新奇,彰顯着主人活泛的創新力。
桌後的白缙審視過提案,目光中帶着探究,“我以為躍信的風格趨向傳統,不應該轉變得這麽快。”
郁寧寧并不因為私人交情而有絲毫的放松,聞言眉心一跳。
這份提案經過莊茹示意,從完全新型的線上推廣模式改為新老模式結合的迥異風格,交出時,作為負責人的她其實很忐忑。
郁寧寧道:“躍信也不是一成不變的,這份提案是結合致飛的産品定位做出的調整。”
“是嗎?”白缙合上文件,語氣平和,眉眼溫潤,“可是致飛看重的是躍信的傳統,這一點我們在最初就和莊總溝通過。”
郁寧寧薄唇微抿,沒有說話。
“郁組長,你是怎麽想的呢?”白缙溫聲問。
“我查過躍信的案例,其中有一個和致飛現在的情況類似……”
郁寧寧說着頓住了,目帶猶疑。
“怎麽?”白缙語氣和緩,帶着鼓勵意味。
“也許,也許我不該談這些,但是……”郁寧寧正視着白缙,語速放緩并壓低了些,顯得沉着,“結合致飛科技的品牌定位,‘怼怼記賬’這個産品實在怪異,無論是設計理念、受衆還有預期社群,幾乎顯得格格不入。這樣一款産品,實在不适合用傳統模式來推廣。”
辦公室裏一時安靜下來。
郁寧寧內心不安,幾乎是在強迫自己直視着對方的眼睛,不露怯意。
這是她第一次獨立負責項目,也是第一次在客戶面前提出這種近乎質疑的看法。這番話,有反她低調行事的原則。如果她面對的不是白缙,興許也不會這麽直白。
可白缙的眼睛那般幹淨澄澈,氣質溫潤清和,仿佛能包容一切。
良久,白缙倏地一笑,神情帶着些釋然的欣賞,還有些莫名的羞赧。
“被你看出來了啊。”辦公室裏只有他們兩人,可白缙還是壓低了聲音,語氣竟有些天真和純良,“的确,‘怼怼記賬’本來就不該屬于致飛。”
孫副總跟白缙的理念有很大沖突,因此作為元老級人物,他給白缙使了不少絆子,其中就包括從一個小公司那裏搶到一個混亂、低劣的“怼怼記賬”,又強塞給白缙。
這種小項目在致飛科技這等企業完全不入流,可偏偏署了白缙的名字,在後期營銷時也不可避免地要采用在他們看來無腦的方式。
“孫副總畢竟年紀大了,有些陳舊的觀念根深蒂固,他不了解這個項目潛藏的客戶群,也不明白這根本就不丢人。”白缙簡單地解釋了一下,語氣寬和又無奈,“其實這個項目前景可觀,只不過小了點。”
影響,受衆,收益,各種意義上的小。
大佬是看不上的。
郁寧寧了然,“這麽說,你對于這份提案的看法是……”
“我的看法是,這個大概是莊總嚴謹作風下的産物。”
白缙這話一出,郁寧寧再也掩飾不住內心的驚訝。
她一向知道白缙心思敏銳,可那應該是建立在他和郁寶岩是舊識,且只對她的了解上。可對于莊茹,甚至對于譚東……
白缙唇角勾起,那笑意令人如沐春風,惬意恬适,帶着鼓舞的力量。
“所以,我更想看到獨屬于你的提案。我想那會更加令人滿意。”
作者有話要說:
缙寶(捂死素材庫):我是真的甜,不接受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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