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看着王承平那張狐疑又忿忿的臉, 一把年紀的張政委還真不知道怎麽解釋，就在他想着怎麽蒙混過關時，王承平看到辦公桌上衛淩留下的字條。
這下什麽瞎話都不用編了。
張政委的老臉有點紅, 解釋道：“老王，這真怪不到我, 我原本就是過來拿份文件, 結果這餃子有點香, 我沒控制住嘗了嘗，這一嘗就沒停住嘴。”
他也沒說假話, 事實确實也如此。
王承平忿忿捏着一個餃子塞自己嘴裏，剛一口咬上餃子, 他就知道張政委為什麽控制不住嘴了。
這餃子吃起來比聞起來更誘惑人。
“老張, 你太過了, 你可是紀律嚴明的政委。”王承平氣得很。
張政委見王承平大道理都搬出來了，沒忍不住回嘴道：“老王, 別這麽小氣, 不就是吃你幾個餃子嗎, 你平時也沒少去我辦公室翻吃的，我那的東西你什麽沒吃過，你能吃我的東西, 我就不能吃你的？”
“這能一樣嗎, 這可是衛淩媳婦特意給我包的餃子，這是晚輩孝敬長輩的禮物。”王承平才不會承認自己小氣了。
張政委平時面對戰士們的思想教育那是能說會道, 但遇到一肚子歪理邪說的王承平，他還真不是對手, 加上确實是他做的不夠地道, 只能道歉了。
“老王, 對不起，餃子太香，我想控制也沒控制住，等你嫂子來，我讓你嫂子給你專門包頓餃子吃。”
張政委的媳婦過幾天要來看他，他才敢說這樣的話。
王承平見張政委都讓嫂子給他包餃子賠禮，他還真不能揪着張政委偷吃他煎餃的事說事。
帶着心疼，王承平一邊橫掃飯盒裏最後一個煎餃，一邊說了一句。
“不對啊，衛淩這小子要是真來送餃子不可能只送我一人，你的那份呢？”這話一出口，王承平看向張政委的目光就帶上了一絲懷疑，“老張，你不會是把你那份藏起來準備明天吃獨食吧！”
“我是這樣的人嗎！”
張政委被王承平的話氣得差點吐血，但确實也有疑惑。
衛淩要送東西不可能只給王承平一人送，他對衛淩也不錯，衛淩絕對做不出厚此薄彼的事。
張政委瞬間站起身往自己辦公室走。
如果衛淩也送了他餃子，餃子這麽好吃，他肯定不會分給王承平的，反正王承平已經嘟囔了他半天，該道的歉也道了，這歉不能白道。
張政委心裏打着小九九，王承平眉眼一轉就猜到了張政委的打算，立刻跟随出門。
這種情況下張政委還真不好說老王你快別跟了。
這話要是出口，王承平絕對能記仇，認為自己是故意的。
無奈間，張政委只能領着王承平進了自己辦公室，一通翻找，什麽也沒找到。
這下王承平都在內心暗罵衛淩了。
怎麽為人處事的，送餃子不給師政委送，這是等着穿小鞋嗎！
當然，他知道張政委不是小肚雞腸的人，但衛淩這事做得不地道，容易給人把柄。
摸着下巴，王承平看了一眼懷裏都是油的飯盒，招手讓門外值守的衛兵進門。
“首長，請指示。”衛兵一進辦公室就向王承平與張政委敬禮。
“衛淩往哪去了？”王承平問衛兵。
“好像去後勤部了。”衛兵也不太清楚，但能根據衛淩離開的方位大概推算，同時他也知道衛淩之前請後勤部幫忙的事。
“老張，走，咱們去後勤部看看。”
王承平一聽就知道衛淩去找洪偉了。
洪偉跟衛淩的關系不錯，如果餃子真有多餘的，衛淩那小子還真有可能給洪偉送些去。
“老王，不好吧？”知道王承平打算的張政委有點猶豫。
為了一口吃的追上去，這真的挺掃他師政委的面子。
王承平看出張政委的扭捏，也不勉強人，飯盒往懷裏一揣，直接就往後勤部走，他就吃了幾個餃子，剛嘗出點味道，不把張政委那份弄到手，他是不罷休的。
老張不去正好，他一個人吃獨食。
王承平急匆匆向後勤部趕，張政委看着王承平的背影心裏很不是滋味，煎餃的味道不停地在腦海裏翻滾着，每一次的翻滾對于他來說都是極致的誘惑。
最終，張政委舍了臉面跟在了王承平的身後。
張政委剛急匆匆離開一會，他的警衛員就端着一個大大的飯盒回來了。
看着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警衛員把視線移到衛兵的身上。
“去後勤部了。”門口的衛兵毫不隐瞞告知。
“為啥？”警衛員有點莫名其妙，政委需要什麽給他批條去後勤部領取就行，怎麽還自己跑一趟。
難道是急事。
警衛員這樣一想就有點着急了。
他是師政委的警衛員，這種跑腿的事都該他幹，要是耽誤了公事，他是有責任的。
在警衛員着急上火的目光中，衛兵看着他手裏的飯盒說道：“餃子。”他一直在辦公室外站崗，當然知道知道師長與政委去後勤部是怎麽回事。
這事也不是什麽機密，當然不用瞞着政委警衛員。
剛從後勤部回來的衛員看了一眼手裏的飯盒，立刻猜到了原因，趕緊抱着飯盒往後勤部沖。
衛團長給政委送餃子了，只是政委的飯盒不在辦公室，衛團長讓他拿了飯盒去後勤部洪主任那裏裝餃子，這剛裝好他就趕回來了，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一會真讓政委去跟衛團長要餃子，那可就丢死人了。
警衛員在積雪中跑得還挺快，但他沒想到的是兩個被煎餃誘惑的‘首長’對于吃的決心。
晚了幾分鐘追，警衛員一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居然沒追上兩個五六十歲的老軍人。
眼看後勤部在望，警衛員終于看到王承平與張政委兩人的身影，就在他擡起手準備叫人時，另一道身影出現在他視線裏。
看到衛淩，警衛員放下手，蹲下身子。
然後默默一步一挪的後退。
算了，衛團長可是兩位首長的愛将，他一個外人就不摻和了。
警衛員偷偷開遁。
衛淩一出洪偉的辦公室就差點撞到王承平與張政委，看到兩人他挺驚奇，難道這是來給自己道謝？
“衛淩，餃子呢？”
王承平跟衛淩私底下關系是世叔，與世侄，張政委也知道，在沒有外人的情況下，王承平也拐彎抹角，直接就問了他匆匆趕來的原因。
衛淩看了一眼王承平的臉色，又看了看王承平抱在懷裏明顯分量不對的飯盒，最終把視線停留在張政委的臉上。
這是被偷吃了啊！
衛淩的視線明晃晃，張政委又不是瞎子，立刻就看懂了，老臉一紅，臉有點熱的張政委解釋道：“衛淩，你家餃子太香，我沒控制住嘴，就給老王剩了四個。”
“四個！”
衛淩立刻同情上王承平了。
滿滿一大盒完全夠王承平飽飽吃一頓的餃子只吃了四個，确實又倒黴又委屈。
“你小子廢話什麽，趕緊的，還有沒，趕緊給我裝滿。”
王承平一點都不在意衛淩看自己的眼神，直接把手裏的飯盒遞了過去。
一想到餃子的美味，他嘴裏的口水就嘩啦啦直冒。
太香了，這是他吃過最好吃的酸菜餃子，特別是那煎得兩面金黃的餃皮，又香又脆，還是再就口大蒜，那才是人間美味。
這一刻的王承平已經想着怎麽去食堂找大師傅要幾瓣蒜了。
“沒了。”衛淩提着柳筐對王承平搖頭。
“不可能。”王承平瞪衛淩，“我都聞着味道了。”雖然餃子因為天冷凍住聞不到味道，但他能憑衛淩提柳筐的姿勢判斷出柳筐裏還有。
張政委也一臉不贊同地看着衛淩。
他也能看出柳筐裏還有餃子。
衛淩看着張政委的表情突然想到了某種可能，差點忍不住笑出聲，解釋道：“師長，政委，真沒有了，這剩下的是給杜宏毅幾人的，量還不到給你們的一半，你們就別惦記最後這點了。”
王承平機敏地從衛淩的話語裏聽出了玄機。
立刻看着張政委，怒道：“好你個老張，你果然藏了餃子。”當政委的就是心眼多，吃個餃子還留一手，太過分了！
張政委冤屈得不行，至今他都沒看到屬于他的那份餃子，莫非他的餃子也被誰進他辦公室剛好看到，然後偷偷吃完了事，又或者是偷走了。
後悔，張政委後悔了。
他剛剛就應該問清楚辦公室外的衛兵的。
衛淩見王承平誤會張政委，當然不可能讓師部的一把手跟二把手內亂，解釋道：“張政委的飯盒沒放在辦公室，我讓小周去食堂取了來洪叔這裏裝餃子，小周剛走沒一會。”
說到這，衛淩眼尖地看到正在偷偷溜走的小周。
也沒點破，而是補充了一句，“也許你們兩撥人剛好錯開沒遇到。”
王承平與張政委：……
幸好沒責問衛淩為什麽沒給張政委帶餃子，不然這尴尬勁。
兩個老男人的臉再次發燙。
“那什麽，衛淩，我餃子都被張政委吃了，你再補我點。”王承平再次把飯盒往衛淩的方向遞了遞，他怎麽好意思在一個晚輩面前說跟政委分餃子的事。
要分張政委的餃子當然是私下再分。
張政委也看出了王承平的打算。
至于衛淩，更是明白王承平的性格，把手裏的柳筐往身後一藏，一點不松口道：“師長，都說了剩下這些是杜宏毅幾人的，他們四人分，可分不了多少。”
“再給十個。”王承平在衛淩面前一貫放得開臉皮。
其實他也不僅僅只是在衛淩的面前放得開臉皮，他對誰都放得開，因為他貫徹的一個觀點就是，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要不是如此，當初打仗時他們師的裝備也不可能比別的師好。
那還不是因為他不要臉皮會哭。
衛淩看着理直氣壯的王承平都不知道該不該笑話對方。
“八個，再少不行了，都不夠塞牙縫！”王承平看着衛淩的神情衡量着減了兩個餃子。
“不行，分你八個杜宏毅他們就真只能嘗嘗味道了。”
衛淩還是很有原則性的，說不破例就不破例。
王承平額頭上的青筋直突突，這小崽子什麽時候不擰巴，偏偏這個時候擰巴，真是：……
“衛淩，你回來幹嘛？”張政委見王承平與衛淩僵持住，趕緊打圓場。
正在此時洪偉也從辦公室裏走了出來。
一門之隔，雙方的對話他是聽得清清楚楚，發生在自己門口的事他還真不能不出面，這不，見張政委緩和氛圍，趕緊開門出來了。
他來也是來當和事佬的。
衛淩回師部的原因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直接就明說道：“明天冬至，媳婦跟我商量着打算叫杜宏毅幾人去我家吃餃子。”
張政委：……這下他看衛淩的目光也不對了。
他跟王承平為了幾個餃子争得面紅耳赤，衛淩回來居然是邀請杜宏毅幾人去家裏放開肚皮吃。
這事怎麽看怎麽招仇恨。
面對三雙看向自己好似都有點不太對的眼睛，衛淩解釋道：“原本也打算請三位叔叔的，只是明天你們很忙，我媳婦才特意今天給你們做了煎餃。”
“好，很好。”
王承平看着衛淩笑得和藹又可親。
張政委也露出儒雅的笑。
然後衛淩就感覺到身後被襲擊了，洪偉居然這個時候襲擊了他的柳筐。
洪偉一動手，王承平跟張政委也沒跟衛淩客氣。
都請人明天去家裏吃餃子了，還跟他們舍不得幾個餃子，真是豈有此理。
一敵三，就算衛淩敵得過也得放水。
最終他沒保住手裏的柳筐。
“趕緊回去吧，記得代我們跟秦清曼同志說聲餃子非常好吃，謝謝。”柳筐到手，王承平對着衛淩就揮手，順便提醒道：“扣除今天，你還有兩天假，好好珍惜，沒事沒杵這當電線杆，早點回去陪秦清曼同志。”
“對，衛淩，天色不早，快回吧，一會天就黑了。”
張政委看了一眼天色也提醒衛淩。
洪偉沒催，就那麽防備地看着衛淩，衛淩這混蛋小子，也不顧忌着他是長輩，還真下得去手，他感覺自己半邊腮幫子都是麻木的。
他不就先動手搶了柳筐嗎，至于這麽記仇！
衛淩看了一眼再也要不回來的柳筐，無奈地離開了師部，他這次回來沒見到杜宏毅幾人，幾人不是帶團訓練就是出任務，都沒遇到。
不過也沒白回來了一趟，他給三人留了條。
邀請三人明天去家裏過冬至吃餃子。
留下字條，衛淩又收拾了自己幾件衣物、物品才往靠山屯趕，耽擱這麽會，天色漸晚，要是不走快點，他可能在天黑前都趕不到家。
這樣一想，衛淩腳下的步伐更大。
師部另一邊，王承平見衛淩走後狠狠揉了揉肚子，剛剛衛淩那個臭小子是真的用力打了他一拳，要不是對方控制着力道，他估計剛剛吃下去的那幾個餃子就得吐出來。
“衛淩身手越來越好了。”
張政委揉着肩膀感嘆了一句。
他們三人，沒一個落到好，都被衛淩給揍了一拳，只是落拳頭的位置不一樣。
洪偉看了看王承平，又看了看張政委，垂頭喪氣。
他最倒黴，被揍的是臉，估計明天絕對淤青。
“走，去我辦公室，我辦公室有花生。”王承平提着柳筐也不小氣，主動邀請兩個難兄難弟。
“行，去師長辦公室。”洪偉轉身回辦公室拿自己的那份餃子，今天三人就好好吃頓‘冬至’餃子，這可是來自衛淩與衛淩媳婦的孝心。
幾個老男人回到王承平辦公室就把各自的餃子都放到鋼爐子上熱着。
圓盤上也扔了幾把花生。
烤一烤，花生一會就能香噴噴。
可惜他們不能喝酒，不然餃子就酒，那才是人間美味。
張政委的警衛員小周犯了事，早一步乖巧地去食堂跟大師傅要了幾頭蒜回來，這會被張政委打發去食堂吃飯，天黑了，食堂快開飯，不能耽誤同志們的吃飯大事。
剝着花生，還沒吃飯的王承平與洪偉美滋滋吃着煎餃。
吃飽喝足的張政委幹看着。
七十年代物資還比較匮乏，沒有哪家舍得這麽花油做煎炸食品，所以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吃到煎餃。
吃一口煎餃就讓他們愛上了這個味道。
“老張，我們師部是不是可以向上級申請建家屬區了？”王承平扔了一瓣蒜進嘴，然後向張政委問起了正事。
聽到這話，洪偉也豎起了耳朵。
他們幾人可比衛淩早來這裏好幾年，原本師部駐守在這是防護邊疆，當初想着可能不安全，也就沒有帶家屬，師部也沒有修家屬區，但此一時彼一時，好幾年過去，邊疆安穩，是不是該考慮戰士們的需求。
夫妻兩地分居可真不是個事。
這幾年他們這都很平和，确實可以建立家屬區了。
張政委也一直考慮這個事。
從衛淩跟秦清曼結婚他就在考慮，甚至還在師部周邊考察過，靠山屯附近就非常不錯。
地勢好，靠山屯民風純樸，非常适合建立家屬區。
到時候家屬區建好跟靠山屯還可以互相關照，軍民一家親，這可是主席一直強調的。
“老王，我确實考慮這個事，也正想找你商量，我還真看好了建家屬區的地……”張政委把自己的想法跟王承平與洪偉兩人說了起來。
夫妻分離好幾年，大家都想家了。
衛淩不知道師部已經把建家屬區的事提上了日程，此時他正在往家趕，剛走到一半路，天色更暗，就在此時，他看到秦家亮起了三盞燈。
明亮的燭光在冰裏更明亮，也更指明了他回家的路。
回家！
家裏媳婦正等着他，萬家燈火中有一盞是等着他回家的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