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馴養

第43章 相對無言

駱晉靠着牆壁慢慢滑下去，蹲在地上，用雙臂遮住了臉。

一切其實都有跡可循，當他不再執拗地鑽牛角尖，就會發現自己面對段星馳時偶爾表現出來的不同都是有原因的。

頭腦發熱，駱晉再次用涼水給自己降溫，從衛生間出去，看見段星馳緊閉的房門。

如果他現在告訴段星馳他發現自己心動了，還來得及嗎？

可是就算來得及，他真的敢嗎？他真的做好準備了嗎？或者就像他擔心段星馳三分鐘熱度那樣，他這樣的心跳又能持續多久？

駱晉站在段星馳的卧室門前，最終擡起來的手還是放下了。

他可能還需要一些時間。

感情有時候是需要一個冷卻時間的，這樣才能知道它是否脆弱。

駱晉躺在床上，關掉床頭燈，閉上眼睛，眼罩隔絕了視線，失去視覺之後，其他的感官就會更加明顯，比如嗅覺。

桔梗其實并沒有多濃的香氣，但是此刻卻有着極強的存在感，絲絲縷縷争先恐後地将駱晉包圍。

聞着聞着，他甚至出現了幻覺，他開始覺得這味道和段星馳的味道好像，仿佛段星馳就陪在他身邊一樣。

他在眼罩下面狠狠眨了眨眼，雖然他平時也一直堅守着早睡的原則，但是現在其實還沒到睡覺的時候，而且經過剛才那麽一鬧，駱晉更是輾轉反側無法入睡。

仿佛握着一個被小貓弄亂的毛線球，他很想找到線頭在哪，卻怎麽也找不到，總是被死結攔住。

駱晉一宿難眠，比第一次被表白的時候還煩悶，而一門之隔，段星馳也沒比他強哪裏去。

都說再一再二沒有再三，他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他足夠慎重了，他揣着點小心思，多次試探了駱晉的心跳。

第一次是吃烤肉那天，他捏住駱晉的手腕，手心下面是沒有規律的怦怦跳動，他怕一次是偶然，才有了第二次。

也就是剛剛，從頸後的動脈，他感覺到駱晉的心髒和自己的一樣……跳得又快又亂，完全失去節奏。

所以他才敢說出最後的一句話，他想其實也許也有那麽百分之幾的機會，駱晉會同意。

但是最終的結果還是拒絕，所以心跳也會說謊對嗎？

他的一場豪賭，終于是輸得徹徹底底。

段星馳靠着床背，屈起膝蓋，頭往後一仰重重磕在牆上，他卻感覺不到痛一樣，自虐一般地重複着這個動作。

他不知道以後他們應該怎麽辦了，上次還有機會緩和，這次就不好處理了。

他都明白自己也許會承擔什麽後果，但是還是做了，那他們可能比上一次鬧得更加尴尬。

而且距離他去學校的時間越來越近，都不一定還會有機會和好如初。

駱晉或許也不會想跟他和好了，沒有哪個直男想在自己身邊留一個觊觎自己的同性戀吧。

自讨苦吃，那他就自作自受。

黑夜漫長。

晨光破曉的時候駱晉睜着酸痛的雙眼，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他睡着的時候已經很晚很晚了，熬了個大夜之後不可避免的頭疼，他閉上眼睛又躺了一會兒，聽見門口有人敲門。

這麽早大概是客房服務，駱晉去開門，果然是來送早餐的工作人員。

他接過餐車道謝，一回頭看見段星馳站在身後。

他止住步子。

兩個人尴尬對視，駱晉搓了搓褲子，段星馳的目光不帶感情地看着他，駱晉恍惚之間好像看見了初見那一天的他。

也是這樣繃着臉。

如果重來一次，駱晉更希望他們從來沒有親近過。

“吃飯……”

“嗯，我洗漱。”

段星馳從他身邊路過，關上了衛生間的門。

駱晉嘆了口氣，把餐車推到沙發旁邊。

段星馳很快從衛生間出來，他也進去洗漱，出來的時候，段星馳已經坐好了，但是沒有動筷。

等他過去，擡眸看了他一眼，才撸掉一次性筷子的包裝皮。

一盤包子有八個，兩個人同時伸筷，夾住了同一個，又同時松開。

“你……”駱晉想給段星馳，但是段星馳已經一聲不吭地夾住了另外一個。

他只好把話憋回去，把那個包子夾到了碗裏。

這一頓飯吃得安安靜靜，段星馳先吃完，把自己的一次性餐具收拾了扔進垃圾桶。

卧室門開上又關，兩個人各自待在各自的領地。

駱晉換了身衣服準備去工地看看，思索再三之後還是沒有問段星馳要不要一起。

他拿了房卡出去，聽到關門的聲音，段星馳才從房間裏出來，駱晉去哪裏了？

他猜測是去工地了，因為駱晉和他說過這一次來要看看工程進度。

這麽早就走了，也許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和自己相處吧。

第一次表白的時候，他只說了喜歡，并沒有想要過分的下一步，所以冷淡幾天之後還能和駱晉像以前一樣住在同一個屋檐下。

但是這次不同了，他很明确地表達了自己的喜歡是想要和駱晉談戀愛的喜歡，他孤注一擲，把自己的心剖開了擺在駱晉面前。

但是對于駱晉來說，他的表白或許只帶來了壓力，駱晉知道他對自己圖謀不軌了，就不會像上一次那樣将這事兒輕易翻篇。

而他自己，也同樣不知道該怎麽處理兩個人之後的關系，難道當做什麽事情都沒發生，繼續大大咧咧和駱晉開玩笑嗎？

不可能的。

他們之間隔着的東西已經從第一次的薄薄一層霧變成現在厚厚的牆，看不見摸不到，但是就是實實在在地存在着，把兩個人之間的距離無限拉遠。

中午酒店送上來的飯菜一點都不好吃，段星馳只吃了幾口，剩了很多。

不知道駱晉在吃什麽，或者可能已經忘了要吃午飯這回事兒。

段星馳反複打開兩個人的聊天界面，在聊天框裏輸入了一遍又一遍，都被删掉，翻來覆去不知道多少遍之後才終于下定決心給駱晉發了一條消息。

只有四個字——記得吃飯。

這條消息如同石沉大海，并沒有得到駱晉的回複。

段星馳放下手機，心想這一次把關系交給駱晉，如果駱晉想恢複關系，那麽只要露出一點點的苗頭，剩下的都可以交給他，如果駱晉想躲着他，那就躲着吧，反正不過多久他就去學校，也不會在家裏礙駱晉的眼了。

他想起上一次在駱晉的卧室抱着他求他不要躲自己，現在回憶起來，段星馳自嘲地笑了笑。

駱晉回酒店的時候，已經天黑了。

他拎着一個外賣袋子放在了桌上。

段星馳在沙發上坐着看他，心跳如擂鼓，暗自激動，以為駱晉在給他臺階，但是最終駱晉也沒有向他這邊看過來。

“你吃吧，我去找阿宴。”

說罷沒等段星馳給出回應，駱晉便準備出門。

段星馳還是叫住了他，“哥，你不吃嗎？”

“我在外面吃過了。”

“好。”

外賣盒子甚至還有些燙，所以應該是駱晉吃完之後才給他點的餐拿回來的，明明可以一起吃，他卻寧可花費雙倍的時間各吃各的。

駱晉從房間裏出來，他其實并不想去找陸知宴，人家情侶兩個住在一起他去了也不方便，他只是不知道怎麽面對段星馳，所以找個托辭罷了。

他就像是一只鴕鳥，執着地認為只要把頭埋在沙子裏就可以躲避一切。

段星馳需要時間好好審視對他的感情，而他也需要時間适應自己的某些轉變，所以在這段時間裏最好的選擇或許是拉遠關系，才更容易找出正确的答案。

他坐電梯下樓。

B市最好的一點就是，哪怕是夏天，到晚上也有可能降溫，甚至還能吹吹風，駱晉很喜歡這樣的天氣。

他坐在椅子上，對面是高大的寫字樓，他無事可做，一個一個數着樓上的窗戶。

段星馳這一天除了吃飯幾乎什麽也沒做，把垃圾扔掉，他走向敞亮的落地窗，B市的星星很少，擡頭看只有小半個孤零零的月牙。

向下看——

雖然只能看得見一個頭頂，但是段星馳恰好很熟悉駱晉的背影，所以路燈映照下，他一瞬間就認出來了。

駱晉一個人坐在那，從高處看下去十分渺小。

所以——他根本不是要去找陸知宴，或許只是單純的不想和自己共處一室。

一上一下，段星馳一直站在窗戶前看着，直到駱晉站起身準備回來，他才躲進了卧室，幾分鐘後，聽見開門關門的聲音。

他狠狠咬掉嘴唇上的死皮，一陣撕裂的疼痛過後，嘗到了血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