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撈到了
一人一鳥對視幾秒。
随即寧如深眼睛一亮, 心頭狂喜:
……是誰!是誰給他空投了對講雞?
他借着更衣蹲身摸了把白隼,心嘆這可真是天時地利鳥和——
正愁無處遞消息!
他拍了拍白隼腦袋:等着。
褪掉的裏衣剛好能撕一塊下來,旁邊還有用來點額印唇的朱砂。
寧如深沾了點在指尖, 先報了個平安。
随後回憶着一路被偷渡過來的路線, 參照之前在中軍帳裏看過的輿圖, 以蘆馬道為起始點,大概标出了大營的地點、營帳分布。
幾筆畫完後, 他将布條綁在白隼腿上,拍了拍:好了,快去。
白隼抖了下毛, 又鳥鳥祟祟地拱了出去。
…
小片刻折騰, 外面傳來大聲催促:
“快些!”
寧如深就将手一擦, 把衣裳換上了。
明紅的短衣外面籠着輕薄的紅紗, 褲筒半透,腰間腳踝環着金鈴,外面的裳擺一放便将腿遮住。
他換完牽擺看了眼。
這種衣裳一轉起來就會隐約露出腰和腿, 難怪是舞姬穿的服飾。
正在這時,外面又喊了一聲。
寧如深将烏發随意一攏,轉頭出去了。
去到帳外, 門口北狄兵剛要不耐煩地催促,話音陡然頓了下——
只見人烏發紅衣, 金鈴輕響。
袖間隐隐透出一截瑩白的小臂,擡眼間眸光明潤, 秾麗又驚豔。
寧如深趁着人發愣沒追究他, 開口, “去主帳吧。”
北狄兵一時忘了質問, 轉頭領路。
主帳中, 賀庫王和蘭達勒都已就坐。
寧如深一進去,帳中目光就落在了他身上。蘭達勒似乎都怔了下,賀庫王饒有興趣地點了點桌面。
……看他做什麽。
寧如深掃去:不會真讓他跳舞吧。
他看了眼右側的賀庫王,賀庫王适時地拍桌,“來!陪本王喝酒!”
他觑着桌上的熏肉,坐過去了。
賀庫王說是讓他陪酒,但等他落座後,對方就和蘭達勒繼續交鋒了。兩人大概是在聊王室的事,用的是北狄話。
寧如深聽不懂,自顧自地挑着桌上的水果、肉幹吃。
剛吃了個八分飽,帳外突然來人:
“王!有急報!”
賀庫王酒盞一頓,起身走去,“怎麽了?”
他麾下親兵彙報了幾句,随即就看賀庫王面色驟變!胸口猛地起伏了兩下,一手将銀杯嘭地擲在地毯上,轉頭看向寧如深——
寧如深咬着肉幹:?
賀庫王目光陰冷,盯了他兩秒又按下些什麽,咬牙狠聲:
“你那皇帝,還真行。”
說完道了聲“走”,便匆匆離了大營。
待人離開,寧如深心跳還有些急促:
什麽意思?
李無廷幹什麽了???
他扭頭看向蘭達勒,卻看後者已經在主座上樂出了聲。察覺到他的目光,蘭達勒暢快地不吝分享:
“前些天連下大雨,河水暴漲。不知怎麽回事,邑水上游的河流突然改了道,直沖阿塞罕駐紮的大營——”
寧如深心頭一跳。
驀地想起出征前兩天,李無廷問的那句“十月初六”,還有定下的“五日行至邑水上游”……
他輕輕咽了下:李無廷才是神官吧。
·
蘭達勒欣喜了會兒,突然又看向寧如深,喃喃打量:
“運發于水…果然,這麽快就應驗了!”
“……”
寧如深迎着他的目光,抽回思緒,故作淡然地嗯了聲。
這會兒賀庫王也走了。
蘭達勒看他還穿着一身舞衣,便擺手,“好了,你先下去把這身換掉。”
話音剛落,一旁副将忽而忐忑,“大王子……那神官的衣服,已經扔火堆裏燒了。”
“燒了!?”蘭達勒驚怒,“你——”
“屬下都是為了大王子啊!”
副将瞟了眼寧如深,小聲辯解,“您想,賀庫王剛讓人穿一身紅紗,後腳就聽說大營被水沖了,這不是遭了天譴嗎?”
他繼續,“那紅紗在人身上多穿一刻,天譴不是落得更多?”
蘭達勒哪能不知道他的小九九。
但又覺得有理,“這天譴不會落在本王子頭上吧?”
“哪能!咱們現在不是得利了嗎?”
兩人在那頭嘀嘀咕咕。
寧如深沒忍住,“大王子,我可以走了吧。”
蘭達勒立馬收聲,“你那身衣裳……”
寧如深心底緊了下,“怎麽了?”
他衣裳撕了一塊下來,沒來得及處理,要是被人發現就解釋不清楚了。
蘭達勒說,“士兵找布料綁木生火,不知道那是你的衣裳,就拿去燒了。”
“……”
找布能找到舞姬帳角落裏去。
寧如深掃了眼旁邊心虛的副将,哪還不明白是誰在搞鬼。
他眯了眯眼:這狗日的。
但幸好,陰差陽錯地幫他毀屍滅跡了。
“再給我重新找一身吧。”
蘭達勒說,“你這身量…暫時找不到合身的,本王子讓舞姬給你改一身,你先将就将就。”
寧如深倒不是很介意穿什麽,只是不知道這兩人在打什麽鬼主意。他沒說話,朝蘭達勒看了幾秒。
蘭達勒被看得有些不安,彌補道:
“這樣吧,你還有什麽別的需要?熏肉,還是奶酒……”
寧如深心頭一動,搖頭,“不用。”
他故作随意,“我想去舞姬帳住,裏面有大承人。我一個人待着悶得慌,想找人聊天解悶。”
蘭達勒想了想,“好。”
雙方各自達到了目的。
寧如深很快收拾毯子,心滿意足地搬去了舞姬帳裏。
…
另一頭,大承軍營。
剛打完一場漂亮的勝仗,不費一兵一卒就折損了賀庫王上千兵馬,三軍皆精神振奮,氣勢空前——
然而中軍帳裏,被他們奉若戰神的帝王卻不見喜色。
李無廷撐額坐在案前,指節收緊。
燭火靜燃,在他眉間的溝壑和低垂的眼睫下落了幾分陰影。向來沉靜的面色間,罕見地洩露出真實的焦灼。
眼前不斷地晃過那道身影。
他指尖微顫,全靠驚人的定力支撐着紛亂的心緒。
靜默的夜色中,一道鷹唳驟然劃破上空!
李無廷心底一震,擡眼看去。
帳簾很快被掀開,霍勉一手挽鷹大步走進來,手中捏了張還沒來得及展開的布絹:
“陛下!有急報。”
李無廷一抿唇,接過來。
他視線在布絹上落了瞬,随即深吸一口氣,強行定下神将布絹展開。
雪白的衣料晃得人眼睛一花。
緊接着,就看熟悉的字跡嘩嘩寫道:
『人在狄營,已成神,勿擔心。』
“………”
李無廷,“?”
他指節動了動,又往下看去。
下方是一張輿圖,幾筆勾勒,标出了蘭達勒駐營的地點,還有營帳分布。
帳中安靜了半晌。
帝王連日緊繃的神色驀然一松,捏着眉心,忽而低笑了一聲:
“寧卿……”
霍勉看得莫名,“怎麽了,陛下?”
李無廷一緊布絹,斂了神色鎮定擡頭,“召集衆将,拔營!”
·
蘭達勒營中,舞姬帳。
寧如深搬來後,安安穩穩地窩了兩天。
這兩天,蘭達勒顧不上找他,他以“運發于南”的理由将人兵馬支去了邊關——
只要再多暴露幾次行蹤,哪怕自己給的輿圖不那麽精準,大軍也一定能找到大營的位置。
這會兒他正窩在帳中一角。
旁邊是替他“改衣裳”的大承姑娘,名叫菀桑。看着十五六歲,大概是剛被擄來沒多久,還沒有那麽頹喪。
“我是個牧羊女,是和羊一起被搶來的。你呢?”
寧如深說,“我是個點糧官,是和糧車一起被偷來的。”
“……”菀桑茫然:?
他看人似乎沒能理解,心嘆:
不理解就對了,他自己都不太理解。
寧如深換了個話題,“對了,這營中有沒有什麽特別的事?”
“特別的事?”菀桑思索,“說起來,北狄軍中不禁酒。每次劫掠回來,那些北狄将兵都會喝酒殺羊……這算不算?”
寧如深心頭跳了下:不禁酒?
劫掠回來,那不就是這兩晚。
…
當晚,北狄兵搶了牛羊回來,果然大擺宴席。
外面火光通明,嘩聲喧天。
舞姬帳位于大營一角,帳中光線偏暗,倒是相對安靜。
寧如深看向帳外晃動喧鬧的人影:
白隼飛離幾天了?
算着時間,若從長綏整頓調兵過來,也差不多該到了。
如果能趕上今晚……
他正想着,帳外突然傳來陣動靜。
一道嚷嚷聲傳來,緊接着簾子一掀,一名北狄将領喝得滿臉通紅地走進來,随手抓了名舞姬,“出來!”
舞姬驚叫了聲,掙得一退。
那将領罵罵咧咧了兩句,繼續抓人。
寧如深看不下去了,他四下一望:有沒有什麽削鐵如泥的家夥事……
反正他是神。
剛掃出一眼,突然就聽一聲:啪嗒!
緊接着那首領“噗通”悶聲落地。
寧如深刷地擡頭:……!?
只見帳篷中央,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拾一安靜地看來,眨了下眼睛。
大漏勺!寧如深一陣驚喜,又朝旁邊吓到了的舞姬做了個噤聲。舞姬們紛紛捂住嘴,點頭沒有出聲。
他走過去小聲,“只有你?”
拾一,“還有陸伍,去接應大軍。”
寧如深心頭陡然一撞:
不是援軍,是大軍……
似要印證他的猜想,拾一點頭,“陛下派我先來尋你。”
寧如深心跳忽然快了起來。
他緩下微促的呼吸,又拾起剛才的念頭,同拾一寫下兩個字:營嘯。
拾一頓了下,看向他。
寧如深指了指倒在腳邊的首領,“丢出去,正好用得上。”
随後又在他手上寫了個:放火。
雖然不一定能成功,但北狄兵在酒精麻痹下已經神智不清。以拾一攪渾水的本事,至少能引起混亂和騷動。
在大軍來之前,先內耗掉大半。
拾一斟酌了半會兒,點頭,“我去離這裏最遠的地方,你好好待在這裏。”
他說完帶着首領,一瞬消失在帳中。
待人離開,舞姬們終于緩過神來。
寧如深轉頭叮囑,“一會兒若有事,就朝遠離大營的方向跑。”
菀桑小聲,“是有人要來救我們了嗎?”
寧如深微吸了口氣,一襲紅紗飒沓如火,眸光灼然安定:
“嗯,要來接我們回家了。”
·
沒一會兒,外面突然傳來騷動。
營中的人四下奔走着,有迎風起火的聲音,一片喧鬧驚慌。
緊接着,便聽一陣兵戈相交。
寧如深捏了把汗,估計拾一是成功了。
他細細聽着帳外的動靜,只聽聲響越來越大,就連守在他們這頭的守備兵和巡邏兵也呼啦跑了過去。
帳中似也被帶起了一點恐慌:
“我好像聽見烏罕達的慘叫聲了。”
“他是被殺了嗎……”
寧如深看向舞姬們忐忑的神色,定下神安撫,“先待在這裏,別往外跑。”
他們這邊暫時沒被波及。
但發生在同一營中的騷亂依舊很近。
時間好像變得格外漫長。動靜漸漸的越來越大,朝着他們這邊靠近。
不知過了多久,大地隐隐傳來震動。
寧如深心頭一動,走近門口,聽着遠方傳來的聲音——
震天的吶喊從另一頭席卷而來。
熟悉的喊“殺”聲響徹整片荒原和夜幕。
他心潮難以抑制地湧動:是大軍來了!
定遠軍如一片黑雲烈火席卷入營。
與此同時,旺盛的火勢和營中的厮殺也終于蔓延了過來。
透過帳篷已能看見明灼的火光。
帳中,一名舞姬忍不住顫聲,“要跑嗎?外面…是什麽情況?”
寧如深也不清楚,但萬一北狄兵和大火先一步到來,他們只會困死在這裏。
“我出去看看。”
身後舞姬擔憂,“千萬小心!”
寧如深吸了一口氣,掀簾出去。
掀簾一看,外面已是一片火海。
火舌舔舐着帳篷旗杆,噼啪燒灼着夜幕,營帳全都轟然傾塌。
狄旗折斷,地面盡是斷木殘鐵。
離得不遠,就看幾名狄兵正在厮殺。
幾人顯然已經殺紅了眼,敵我不分。一人剛解決完同伴,轉頭看見寧如深,提刀便直奔向他。
寧如深心底一驚,掃了眼身後無路可退、全是舞姬的大帳。
随後毅然決然往前跑去。
他一路穿過橫七豎八的木欄,周圍火光燒灼,腥風迎面,遠處厮殺聲震天。
紅紗在夜幕中跹然翻飛。
寧如深一顆心怦怦直跳,甚至能感受到身後逼近的狄兵。
前方忽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
他倏然擡眼,還沒能看清,一只箭矢便自他頭頂破空而過——
噗通,身後狄兵悶聲倒地。
一匹高頭大馬逆着火光沖破夜幕疾馳而來,玄衣銀甲,一柄雪亮的天子劍。
寧如深心跳驟懸,迎上了李無廷那張熟悉而冷俊的臉。
目光相對,對方漆黑的眼底燃了火。
在看見他一身紅衣烏發時,李無廷瞳底似是一震,緊接着踏馬俯身而來,長臂撈過——
緊實有力的胳膊繞過他腰側,帶起一陣金鈴的輕響,将他一把撈在了馬上,玄色披風往身前一裹,“抱緊朕。”
作者有話說:
寧貓貓:終于困回了最安全的窩。(眯)
李無廷:誰在給朕的家貓亂挂東西!(殺了北狄)
下一章就熱吻!
*營嘯是一種古代軍隊中的突發事件,士兵失去控制自相殘殺,精神高度緊張是誘因之一。本文非典型營嘯,只是通過精神亢奮、神智不清達到類似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