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忽悠瘸了
蘆馬道外, 滿地狼藉。
李應棠策馬狂奔趕來,來不及整理衣着,下馬拽着缰繩陷入了窒息:
糧隊清點少了三車糧, 運糧官一個勁兒地磕頭謝罪。
親兵們汪汪大哭地翻車:寧大人呢?
他們那——麽大個寧大人怎麽不見了?
“……”李應棠喘不上氣, “人呢!”
“王爺!末将順手就給藏車裏了。”親兵猛漢落淚, “這會兒翻遍了都沒有,會不會……會不會就在那三車……哇啊啊啊啊!”
李應棠簡直頭暈目眩, 他慌忙中四下一望,忽然在一片混亂的糧車下瞥見了一支熟悉的白玉簪——
他趕緊過去撿起來:是寧大人的。
這麽重要的東西都掉了,基本可以确定是把人弄丢了。
想到遠在塞外的陛下、想到柔柔弱弱的寧大人被兇狠的北狄兵擄走……
李應棠一緊玉簪, 轉頭打了聲馬哨。
駿馬馳來, 他一個飛身上馬, 吩咐了句“回城帶兵尋人”便策馬疾馳而去。
兩袖迎風翻飛, 頭頂劃過一聲鷹唳。
嘩啦!李應棠一擡臂,那只雪白的矛隼便落在他臂間,他自疾馳中握着白玉簪示意:
“認得吧?去找他——”
矛隼撲打了一下翅膀, 随即振翅而去。
…
與此同時,塞外。
寧如深扒着糧車,也快要窒息了:一共劫了三車糧, 就把自己給偷渡了出去。
現在他孤立無援,逃也逃不走。
他思緒在腦海裏飛速轉了一圈。
随後強行定下神來, 朝前方撲撲拍了拍草堆,盡量自然地出聲:“嘿。”
“……”
前方一轉頭, 馬蹄停了。
高大彪悍的北狄兵齊齊瞅着糧堆裏冒出的腦袋:這誰???
半個多時辰後。
塞北, 大王子蘭達勒營中。
寧如深和糧草一道被押進營裏。
四周都是身着胡服的北狄騎兵, 紛紛朝他投來各式目光, 他一路穿過羊圈和火堆, 就到了中央最大的帳篷。
“大王子!”身側一名北狄兵報道。
裏面傳來一道應聲,緊接着簾子一掀,他就被帶了進去。
進帳,撲面而來的酒香和暖意。
寧如深微吸了口氣,擡眼看去。
只見一名深發束辮戴配飾的男子坐在主位,身着羊絨邊短衣,看着約摸二十五六。地上鋪着厚厚的絨毯,桌上擺滿了美酒、水果、熏肉。
蘭達勒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北狄兵道,“大王子,劫了三車糧,還帶回個大承人。”
“這是誰?哪兒來的?”
“突然從糧草堆裏長出來的!”
“……”
蘭達勒噗通砸去一只銀杯,怒罵,“蠢貨!草堆裏能長人嗎?定是跟着運糧隊一起的。罷了,若是沒用就殺了,若是有用……”
他打量着寧如深,轉而用大承話問,“說,你是誰?”
寧如深感覺到對方盎然的殺意。
他定了定神,“我是一名神官,随糧隊去大承後方做法事的。”
“????神官?”
蘭達勒狐疑地看去。
寧如深今天出門穿了一身常服,生嫩明淨的面容看着就很小,不像是官員,更不像士兵——
哪有這麽白白淨淨、身嬌體弱的士兵?
蘭達勒信了點,“你叫什麽?”
寧如深,“寧如…神。”
聽着還怪神。蘭達勒擺手,“先搜身!”
·
一聲令下,幾名北狄兵撸袖走來。
寧如深心頭緊了下,又隐隐慶幸:
幸好在路上偷偷把魚符給扔了,現在他身上沒有什麽能表明身份的東西。
但就是那白玉簪——
想到醒來時發現自己一頭烏發披在身後,刻了李無廷名字的玉簪不知所蹤,寧如深都不知道是該松口氣還是該掉眼淚。
他隐約記得撞頭的時候玉簪好像掉了下來。
只能祈禱是掉在了原地,有親兵替他撿到。
在他暗自心疼間,身已搜完。
北狄兵動作粗魯,三兩下扒拉,然後從他腰帶裏“嘩啦”扒出一堆花生米。
“……”蘭達勒和北狄兵。
花生落了滿地,寧如深臉上的心疼還沒收回去。
蘭達勒看他的目光少了幾分戒備,打量幾眼,突然又起了興趣:
“你們大承的神官,可是像我北狄的薩滿大巫一般?”
寧如深只知道賀庫王迷信大巫,莫非這大王子也一樣?
他試探地看去,“差不多。”
蘭達勒聞言果然坐直了身子,眯眼,“那你露一手給本王子看看,不然哪知道你是不是瞎說。”
寧如深想起北狄的局勢,醞釀道:
“大王子命宮不凡,乃金翅鲲鵬……”
“嗯,說得不錯,确實是本王子。”
“可惜囿于淺池,蓋有一黑鷹蔽日。鲲鷹本出同源……”
“慢着!”
蘭達勒臉色變了幾番,左右一掃,“你們都先下去。”
北狄兵不明所以,應聲退下。
待人走完,蘭達勒盯着寧如深道,“你說得倒像那麽回事。本王子正是苦于一身才能無法施展……但這些都不算秘密,還有嗎?繼續說說。”
寧如深潤了下唇。
繼續什麽,他可什麽都不知道了。
他對上蘭達勒的目光,只能硬着頭皮把之前造過的謠重新說了一遍,“另一位暗中得了授意,此次出兵正是為軍功,好認祖歸宗。”
嘭!跟前的桌案突然被猛地一砸:
“前些日子流傳的那些秘聞果然不是空穴來風!”
“本王子就知道!還有更離譜的——”
寧如深:……?
蘭達勒不知想到了什麽,怒火中燒。他目光一側,忽又心驚道:
“這等秘聞,你是如何得知的?”
什麽如何得知,這就是從他嘴裏傳出來的。
不過“更離譜的”是什麽?
寧如深暫時斂下思緒,泰然道,“自然是推算而來。”
他看人将信将疑,便說,“這樣好了,容我破例為大王子展示推算的神力。”
蘭達勒:?
…
很快,二十四支一模一樣的薄木片就擺在了桌上。
寧如深在背後寫上數,倒扣過來,“請大王子抽出兩支記住,再扣到一邊。”
蘭達勒興致勃勃地照做,“喔。”
寧如深拿起那兩支木片藏到身後,抽出其中一支展示給蘭達勒,“這是幾?”
“三。”
寧如深點頭,收回背後。
又将兩支一起放回去重新打亂、全部翻開,随即神叨叨地探手感應了幾息,用纖白的手指一點:
“另一支是十六,是不是?”
蘭達勒大驚,“啊對對對!你怎麽知道?”
寧如深玄妙地看了他一眼,“噓。”
“——這才到哪裏。”
一個下午,他把會的紙牌魔術給人玩了個遍,邊玩還邊輕聲慢語:
“大王子是不是從小就覺得自己與衆不同?那是因為你天生得神鷹庇護。”
“身邊有很多人嫉妒你吧?我就知道。”
“大王子運興在北,要……啊,好痛!”
蘭達勒驚了跳,“你怎麽了?”
寧如深柔弱地捂嘴,“不能再說了,要遭天譴了。”
“喔喔……”
·
一通暈眩眩的忽悠下來。
直到兩人出了帳篷,蘭達勒走路都是瘸的。
寧如深揣着袖子跟在蘭達勒身側,守在帳外的北狄兵問:
“大王子,這個大承人怎麽處置?”
“先看守起來。”蘭達勒看了眼,“給吃給喝的管着,本王子自有用處。”
他說完,旁邊一個北狄副将瞅來。
寧如深這會兒還披着長發,着了身素白的常服,烏發明眸,耳尖綴了一點豔麗的紅痣。在一片糙莽的北狄人中顯得格外惹眼。
那副将咽了下,眯眼,“大王子,能否……”
他那神色一看就知道打的是什麽主意。
蘭達勒猶豫了下,又看了眼寧如深:這大承的“神官”,确實是生得美貌勾人,若不是自己不好男色……
寧如深被看得捏了把汗,立馬啓唇,“渎神者死。”
“……”蘭達勒打發,“算了,別壞事。”他說完又壓低聲音,“待成了大業,再随你。”
那副将盯了兩眼,遺憾地走了,“是。”
寧如深松了口氣,被帶了下去。
大概是出于他身份特殊。
蘭達勒給他單獨分了個小帳篷,外面派人嚴加看守。
他進到帳篷裏——
圓頂的小帳篷空間不大,但好在有毯子,晚上應該凍不着。
寧如深在藍黃格紋的毯上攤平。
他望着透光的帳頂陷入思考:
看樣子,拾一、陸伍他們在北狄散布的謠言起效果了。
雖然不知道“更離譜的”是什麽……
但大王子突然發兵截糧,多半也是因為那些謠言讓他坐不住,才來和賀庫王搶一份功。
他忽而一頓。那他算不算是蝴蝶翅膀一扇,把自己了扇進去?
算了,寧如深自我安慰:
至少現在茍住了。
他指尖在小腹上搭了搭,突然又躍躍欲試:既然來都來了,要不要霍霍一下北狄?
給他的陛下抓只大耗子回去。
…
而與此同時——
荒莽的北漠上空,白隼振翅。
百裏之外,拾一和陸伍牽馬出了王城。
大漠深處,賀庫營中。
賀庫王看着傳來的報訊:大王子讨了兵馬,擅自截了大承的糧車,還帶回了一名“神官”。
他嗤笑了聲,“有點意思。”
随即着人牽馬,“本王看看去。”
而距離其不到的五十裏的邑水上游。
斥候加急,三日疾馳入大承營地!
中軍帳中,李無廷端坐在主位上。衆将領正在商讨下一步戰略。斥候攜信入帳,奉在禦前:
“陛下,長綏急報!”
李無廷接過信紙看了兩行。
緊接着,衆人就看向來鎮定如山的帝王倏然起身,險些撞翻跟前的輿桌。嘭!
捏緊紙頁的指節用力到發白——
衆将驚詫:“陛下!?”
李無廷看着信中字句,閉了下眼,眼前盡是出征前城門外仰來的那雙明眸。
他胸口起伏,半晌森然,“北狄。”
作者有話說:
李無廷(殺意凜凜):朕還沒抱熱乎的貓!
寧貓貓:北狄的天地,也好廣袤!撒歡
一個循環:
貓貓造謠→大王子信了
大王子出兵→拐走貓貓
貓貓又說了遍謠言→剛好打中→大王子又信了→總之就是,《大王子信了》
魔術揭秘:展示第一張牌時,背面就是翻過來的另一張牌,沒有藏在身後,直接看了再一起放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