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朕看看
李無廷低眼看着兩人, 一時沒動,也沒說出話來。
好不容易壓下翻湧的心緒,他才開口, “怎麽卡進去的?”
李景煜還撲騰着想演示, “就這樣……然後寧大人, ”他腦袋一翻,“是這樣。”
寧如深, “……”好了快住頭。
李無廷,“………”
寧如深小心地擡眼,瞅着李無廷的神色, “臣知錯, 一會兒請罰。陛下能不能…先幫臣拔一拔?”
旁觀的李應棠已經撈起了袖子躍躍欲試。
“從哪兒?你們誰先??”
李無廷看得更為惱火, “拔什麽, 不要腦袋了?”
他目光在那镂空雕花上落了兩息。
随即從腰間一抽——
寧如深只覺眼前晃過一片雪亮的光。
下一秒,夾雜着棠梨馨香的凜風落下。
他心頭一緊,下意識閉眼。
耳畔響起磚塊斷裂掉落的聲響, 好像有一陣細風擦着耳廓掠過。
隔了兩秒,寧如深試探地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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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落下一片高大的陰影。
李無廷站在他跟前,腰間天子劍已入鞘, 正一手撐在他頭側,骨節分明的大掌叩着斷裂的雕花一掰, 直接從空隙間掰下一塊來。
牆粉簌簌落在他一頭,還沾上了鼻尖。
寧如深仰着臉, 眨了下眼:?
李無廷目光在他鼻尖上落了落, 眼底沉靜幽深, “還挂着做什麽。”
寧如深恍然, 仔細地退了出去。
看他重獲新生, 旁邊的李景煜像條小鯉魚一樣在空窗裏卡着撲了撲,“我呢,皇兄?”
李無廷這次沒再用劍。
镂空的雕花牆被他劈了一截,他直接擡掌,在宮人們“陛下不可!”的驚呼中,拍在了斷裂的牆垣上:嘭!
李景煜腰側一松,就被宮人抱了出來。
他拍了拍衣裳,“謝謝皇兄。”
寧如深也乖乖垂首,“謝謝陛下。”
李無廷看了他兩人一眼,甩袖走回之前的小院,“跟上。”
兩人攢攢挪挪地綴在他身後。
李應棠揮着折扇,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寧如深的腦袋,也幾步追上前。
李無廷和李應棠走在前方。
寧如深在後面跟着,衣擺又被拉了拉。他低頭,看李景煜踮起腳同他咬耳朵:
“我就說皇兄對你不一樣吧,他剛剛都先救的你。”
“……”
寧如深捏起鬓邊一縷斷發給他展示,“殿下你看,鋒利嗎?”劍風掃的。
李景煜細細觀賞,“嗯。”
寧如深嘆了口氣,拍拍李景煜肩頭的牆灰,“殿下還小,容不得閃失。并非是陛下在心中分了先後。”
他朝前看了眼,李無廷垂在身側的手掌已經泛了紅。
李景煜似明白地點頭。
前方,李無廷淡淡開口,“明日把你那院牆給拆走,別在府裏留這麽危險的東西。”
李應棠:???
震撼他李應棠!
他還是第一次知道雕花牆是危險的東西!
寧如深在後面聽了一耳朵,揣着袖子心虛目移:
這世上本沒有危險的牆。
鑽的人多了,也就成了危險的牆。
·
幾人回到院中。
李無廷在石桌後坐下,軒王也坐在一邊。
寧如深和李景煜自覺地站在跟前,老老實實地請罪聽訓。
李無廷雖然惱火,但所幸兩人沒鬧出大亂子。加上有了種種前科,他這次竟然沒有特別意外和惱怒。
将人說了一通,李無廷便收了口。
他端着茶潤了下唇,忽而又看向跟前一小只的李景煜。不知想到了什麽,眸光微斂:
“景煜,你再穩重些。”
李景煜被那目光看得一凝,“是,皇兄。”
寧如深觑過兩人的神色,思緒沉澱。
正在這時,那目光又轉到他身上,“還有你。”
寧如深一下回神,“嗯?”
李無廷面色威嚴地看來,淩厲的眉蹙起,“都多大的人了,還沒有分寸。”
寧如深反思,“确實,臣這麽大個人,會被卡住也是應該的。”
他懊惱,“是臣思慮不周…失策!”
李無廷,“……”
李應棠面色一擰:你思考的是這個分寸?
石桌前滞了片刻。
李應棠還是沒忍住靠近李無廷小聲說,“陛下,你确定讓寧大人當考核官嗎?”
擱在膝頭的手指遲疑地蜷了下。
最後出于對自己發言的維護,李無廷抿唇,“他腦子,偶爾能用。”
“……”
李應棠意味深長:你好寵信他……
開完檢讨會,寧如深和李景煜終于落座。
府中下人在旁伺候着,兄弟幾人有一句沒一句地喝茶聊天。
寧如深正坐着,忽然感覺李無廷的視線似頻頻落在自己身上。他轉頭看去,兩人目光相對,
“陛下,怎麽了?”
李無廷頓了下,“注意儀容。”
寧如深:?
他伸手扒拉了一下頭發。
李無廷蹙眉,抿了下唇,“不是……”
眼前突然冒出個腦袋來。
李景煜扒在寧如深跟前仔細瞅了瞅,這才看見後者鼻尖上那一點淡淡的牆粉。
寧如深皮膚很白,這會兒陽光又好,從頭頂的花枝間斑駁地落在他眼睑鼻尖,影影綽綽。那一點牆粉幾乎看不見。
李景煜啪地伸手拍拍,“寧大人,你沾上了。”
寧如深恍然,“謝謝殿下。”
他摸着鼻尖又驚奇地瞧了李無廷一眼:
這檢測功能,比他家以前的掃地機器人還智能。
…
沒過多久,到了用膳時間。
軒王興好雅致,直接将宴設在了這庭院中,一邊賞着春光花色一邊用膳。
天家用膳都有下人伺候。
德全為聖上布菜,府中下人則伺候着兩位王爺。
寧如深自力更生,坐到了李無廷對面。
王府設宴款待天子,每道菜肴都做得精致無比,色香味俱全。
寧如深正埋頭嚓嚓吃着,一擡頭突然對上德全恨鐵不成鋼的目光:
你是跟陛下搶飯來了嗎!
還不快給陛下夾?
“……”
也是,剛剛惹到了李無廷,又被人從牆裏劈出來救了一命。怎麽也該表示一下。
寧如深順水推舟地起身,“臣為陛下布菜。”
李無廷朝他看過來。
他抱起袖子,伸長胳膊,整個上半身橫跨桌子探了出去,用公筷給李無廷夾了一小塊肉凍,顫巍巍地滑進人碗裏。
李無廷,“………”
德全狠狠閉眼:你就不能過來!陛下身邊是長了刺?
李無廷看着跟前整條拉伸的寧如深,“寧卿夾菜,夾得像是要行刺。”
寧如深收了筷子,羞赧地縮回去。
李無廷捏眉,“別夾了,自己吃。”
寧如深捧起碗,奉旨幹飯,“是。”
·
王府一頓宴吃完。
軒王靠着感情牌,暫時賴了下來。
三月底會試,四月發榜,中間加了場面試,等到殿試估計也是五月中旬以後。
寧如深算了算:軒王還能賴挺久。
而他作為考核官之一,也得去禮部熟悉流程、參與各項籌備了。
臨近會考,大小事務越發頻繁。
一來二去,寧如深就跟同為考核官的霍勉和禮部尚書管範熟絡起來。
三人都有着一項共同愛好:幹飯。
禮部有錢,夥食開得好。
連寧如深這條消極怠工的鹹魚都日日前來報道,一到飯點準時蹭過去嗷嗷待哺。
管尚書倒是相當熱情,“寧大人盡管來就是,禮部飯管夠。”
寧如深欣然,“那感情好。”
他這會兒正撈起袖子和管範、霍勉一起守着鍋吃飯,三人吃得熱火朝天。
他不由心頭向往:禮部多好啊。
他這段時間遇見了太多沒禮貌的人,禮部一聽就很懂禮數。
而且領導的名字就叫管飯。
聽起來都讓人幹勁滿滿。
他眼底的向往太過直白,管尚書開口,“可惜你已在禦前當值,不然我還能将你讨來禮部。”
管尚書說完又妥帖地補充,“當然,禦前的差事是最好的。”
寧如深,“其實我在禦前也沒幹什麽,就是研墨。”
還有捧哏,填坑。
管尚書頓時嘆惋,“屈才了。以寧大人之才,該在禮部發光發熱才是,不如我向陛下開口,将你讨過來。”
他說着搓起手手,已然在構思。
寧如深嗆了下,“不不不…這多麻煩管大人。”
“不麻煩,挖牆腳的事,六部都很熟。”
“……”
兩人又來回客套了幾句。
正在這時,一旁埋頭幹飯的霍勉幹完了一碗,一拍大腿擡頭,“有這種好事?不如把本将軍也一并讨來禮部!唉再來一碗。”
寧如深,“……”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從北疆逃荒回來的。
…
在禮部忙了幾日,終于得空。
寧如深下朝後久違地回了禦前。
他輕車熟路地進了禦書房,一進去卻發覺氣氛有些微妙——
李無廷看着倒是沒什麽波動。
微妙的主要是德全的眉毛,朝着他擠來擠去,感覺每根眉毛都在用力。
寧如深:???
他這陣子兢兢業業,又是咋了?
寧如深瞟了眼德全,走過去,“臣參見陛下。”
李無廷頭也不擡地翻着奏折,“寧卿在禮部忙得如何?”
“挺好,各項籌備都很順利。”
“嗯,預算還夠嗎。”
“回陛下,夠夠的。”頓頓都吃肉。
幾句公事問完,寧如深看李無廷面色還算滿意,稍稍放了點心。
是他太敏感了。
對德全的眉眼過于草木皆兵。
剛這麽想着,忽然又聽李無廷問,“禮部的氛圍不錯?”
寧如深不說同僚壞話,點頭道,“親如一家。”
李無廷哼笑一聲,丢去一封奏折,“難怪來求朕讓你們合家團圓了。”
寧如深:?
他隐隐浮出一絲不祥的預感,伸手拿過那折子一看,頓時深吸一口氣:管尚書竟然真的要讨他走!
還提了句“霍将軍也心向往之”。
寧如深看得神魂俱震——
不但要挖聖上的牆腳,還要把定遠大将軍也拐去禮部!
拐去做什麽,禮部要建立要塞不成?
……滿朝最無禮的原來是禮部尚書!
他潤了潤幹澀的唇,捏着奏折看向李無廷。
李無廷似笑非笑,“禮部甚好,你們文武狀元都愛吃禮部的飯。”
旁邊德全瘋狂使眼色:還不快否認!
寧如深忙否認,“臣也不拘泥于禮部。”
李無廷,“……”
他指尖在案上敲了敲,發出清冷的兩聲響,“喔,百家飯,朕忘了。”
寧如深趕忙輕輕找補,“臣只是醉心于工作,在忙會試。”
李無廷沒應聲,像在安靜聆聽他的瞎扯。
寧如深又轉移話題,“對了陛下,上次——”他話音頓住,顧慮到德全和四周的宮人,含糊道,“月仙居的事,怎麽樣了?”
李無廷這次應了,“照舊。”
他說照舊,就是依然任事态發展的意思。
“唔。”寧如深若有所思。
像會試作弊這種重罪,查出來就要一生剝奪考取功名的資格。就算考生最後發現是買的假題,也只能吃啞巴虧。
沒有人檢舉,李無廷不可能自己抖出來。
不管他是出于什麽考慮,知情故縱都容易受人诟病。
“在想什麽?”李無廷開口。
寧如深試探,“最後要怎麽揭發這事?”
李無廷神色自若,“不必顧慮,自會有人捅破。”
“?”寧如深觑着他的神色。只覺得李無廷好像對未來還沒發生的事也了然于心,“……陛下安排的人?”
李無廷唇一動正要說什麽,突然又看向他。
倏而,笑了下,“想知道?”
寧如深點頭。
李無廷,“附耳過來。”
周圍還候着德全和宮人。
寧如深猜想李無廷大概是要私下和他說,就湊過去了,“是,陛下。”
他繞過禦案走到李無廷身側。
後者端坐在座位上,寧如深一手撐着案沿靠過去。俯身間,烏發緋袖都堆疊在了李無廷的一身龍袍上。
滑落的發絲遮住了他外側那半張臉。
德全和宮人都看不見發絲遮掩後的情形,宮人們紛紛低頭,也不敢去看。
寧如深湊在李無廷跟前。
李無廷低眼便看到一枚瑩白的耳廓,綴着紅痣在眼皮下晃着。
他指尖點了下桌案,随後興起般地低笑了聲。
“自己猜。”
“……!”寧如深被那熱氣呵得一抖,忍着反應聽了這麽句廢話。
他頓時炸毛,轉頭驚瞪:是人話!?
德全偷偷乜着眼皮看去。
就看天子低眼笑了下,随即寧大人猝然擡眸,面色緋紅,灼亮的眸光帶着幾分驚然嗔怒。
德全:嘶……哎喲~
在禦書房裏就如此這般,簡直……簡直多多益善!
禦案後,李無廷遛完人,轉頭把剛剛禮部尚書遞來的折子關上,扔到一邊。
“下去吧,慢慢想。”
寧如深深吸一口氣,咯吱磨牙,“……是,陛下。”
他說完頂着一對紅通通的耳朵離開了。
·
寧如深回到府中。
他耳朵早已降溫,但總還覺得餘熱尚存,搞得他尾椎發麻。
他又想起李無廷帶着熱氣的那句不是人話的話。
寧如深思來想去猜不到,在屋裏桌案前坐了半會兒,仰頭叫了聲,“小石子。”
房梁上安安靜靜。
他沉默了一下,“啪嗒。”
一道身影就刷地垂了下來,立在他跟前。
寧如深:……是對“啪嗒”有什麽堅持嗎?
拾一問,“有什麽事。”
寧如深找他探聽消息,“除了跟着我,你們匪首還有給你派什麽別的任務嗎?”
拾一,“我們匪…”他話到一半失言懊惱,“我們首領只讓我跟着你,沒有別的。我已經很久沒見到首領了。”
寧如深問,“你也沒和你其他同行聯系過?”
“沒有。為什麽這麽問?”
“沒什麽,只是前幾天看到你一個同行在客棧當小二。”
拾一臉上立馬浮出淡淡的同情,“都是些雜活。”
寧如深一言難盡:……好歹有活。
你一個被打發走了的是在同情人什麽?
探聽不到什麽消息,寧如深便讓人退下。走之前,他又叫住拾一,“對了,最後一個問題。”
拾一,“?”
寧如深捏着耳朵問,“你們匪首,是有什麽惡趣味嗎?”
拾一不贊同,“我們首領很正經。”
寧如深揮揮手,把人驅散了。
…
猜不到李無廷的打算,他幹脆不再去管。
随着日子進入月底。
推遲了一個多月的會試也終于在嚴密的籌備中到來。
會試長達九天六夜。
寧如深只負責之後的面試,不用跟随這九天的考試。他時不時去禦書房當個值,又去禮部蹭個飯。
把百家精神發揮得淋漓盡致。
就這麽一直到了會試結束。
像是漫長的凜冬過後迎來了消雪的初春,學子們都暫時從考核中解放出來,相約伴游京城的夜市、河畔。
更有不少考生在淮明河畔置了座席,談經論詩,引得滿堂贊譽。
——也算是大承的一項傳統。
寧如深早在前幾天就收到了耿硯的邀約,說到時候一起去泛舟。
等到會試結束那天。他估摸着快要下值,便瞅了瞅禦書房一角的漏刻。
漏刻有些不清,他不自覺探頭。
李無廷擡眼,“寧卿歸心似箭?”
寧如深縮回脖子,“怎麽會,臣是看看陛下勞作了多久。”
李無廷哼笑了聲。
頓了頓,他擺手,“行了,下去。”
寧如深道了聲謝,速速溜走。
宮門外,耿硯已經搓着手等在那裏。
見到寧如深,他将人一把拉過,意氣風發,“走,前狀元,去砸場子!讓那些初出茅廬的雛鳥見識一下前輩的高度!”
寧如深晃晃腦袋,“你聽。”
耿硯湊近細聽,“什麽?我怎麽什麽都沒聽到?”
“沒聽到就對了,因為是空的。”
“……”
耿硯複雜地看着他,最後嘆了口氣拽着他的袖子,“那就去湊個熱鬧,給你進進貨。”
·
夜色将暗,華燈初上。
京城中的各家酒館客似雲來,繁華的街市中人來人往,衣袂相錯。
兩人先找了間酒樓吃飯。
二樓的包廂窗口正對大街,一眼望出去相當熱鬧。
落了座,耿硯還在感慨,“你說你腦子都淪落到這副田地了,怎麽還能當考核官?”
寧如深假裝不經意地踩了他一腳。
耿硯,“嗷!”
寧如深,“這是陛下的決定,你是在質疑陛下。”
耿硯氣得瑟瑟發抖,“你個狐假虎威的…”
說話間,小二已經上菜。
寧如深夾了塊烤雞心給他,“吃這個,以形補形。”長點心。
耿硯頓時抖得更厲害。
兩人正在桌上用筷子二度打架,忽然便聽窗外喧鬧的街道裏夾雜着幾句人聲:
“以…高才,必會………”
“當年…文狀元,寧……”
寧如深和耿硯停下打架,對視一眼:?
推開半掩的雕窗,外面聲音更為清晰。
寧如深趴在窗口往下探頭。
只見他們包廂下方擺了一處露天茶攤,幾名考生打扮的青年正在高談闊論。
“……好歹出身書香門第,自幼熏陶。那寧琛一介鄉野都能高中,我等有何不可?”
“非也非也。”其中一人意有所指,“錄取貢生那都是試卷一封,等到了殿上可不一樣了。”
幾人交換眼神,另一人輕咳,“聽說那寧狀元,是有幾分霞姿月韻……”
言盡于此,意味深長。
二樓窗框上,寧如深、耿硯排排趴。
耿硯,“他們說你當狀元靠了三分臉。”
寧如深,“那至少還有七分才華,現在只能全靠臉了。”
耿硯噎了一下。
他噎完匪夷所思,“你不生氣?……咦,你在扒什麽?”
寧如深探頭探腦,“你看窗下這幾片瓦是不是有點松?”
一股難言的默契升起。
兩人伸手一掀,掀完就關窗縮回去。
哐啷!底下一陣哀嚎。
包廂內,寧如深和耿硯相對坐了幾秒。
耿硯回想了一下,“不行,還是便宜他們了。都不知道砸中腦袋沒有。”說着又要去扒窗。
寧如深拉住他,淡定道,“你忘了,這種日子必然少不了誰。”
耿硯反應了好片刻,恍然,“……錦衣衛!”
寧如深感嘆,“心高氣傲,涉世未深,還是太年輕。”
大承的錦衣衛還沒有到家家戶戶趴房梁的程度,但每逢大型節日和活動,必定會喬裝混入人群,為天子聽取各方消息。
為的就是把握傳言動向,防患于未然。
寧如深滿足放筷,“吃飽了。”
他起身拍拍耿硯,“走,去泛舟。”
…
另一頭,養心殿外。
李無廷身着暗金刻絲的深青色常服,腰墜一枚羊脂玉,一派清潤貴氣的打扮。
尹照在他跟前垂首禀報,“錦衣衛已派守所有巷道,定不負聖望,維護好京城治安。”
李無廷應了聲,讓他下去了。
待人走後,德全瞧着外面漸暗的天色,“陛下,淮明河畔的講經對詩應該快開始了。”
“走吧。”李無廷長腿一邁,“朕也去聽聽。”
·
淮明河畔,一片燈火璀璨。
潺潺河水映着兩岸星燈席座,熙攘的人群來往流動。書生學子環珮香囊,妙齡女子袖舞香風,佳時正好。
朱漆橋頭下就有租船的地方。
寧如深随着耿硯尋過去,兩人租了條木舟。
耿硯問,“是雇船夫,還是自己劃?”
寧如深說,“自己劃吧。”
有外人在,都不好放開了說話。
耿硯想了想,“行。”
說着把船夫支開,拿了槳遞給他。
寧如深不好意思地垂眼,“我不會劃槳。”
“……”耿硯又炸了,“你不會那說什麽自己劃!感情這個自己裏面只有我嗎!”
寧如深柔弱捂耳朵,“你聲音好大。”
“………”
距離橋頭不遠處。
李無廷正帶着德全穿過人群走向河畔,身後跟着便裝的錦衣衛。
人頭攢動間,一抹亮色劃過眼底。
德全哎呀了聲,“主子,那不是寧大人和耿侍郎嗎?”
李無廷腳步頓住,擡眼望去。
果然看那朱漆橋頭立了道熟悉的身影。
寧如深官服已經換下。一身水雲暗紋緋色衣袍,身形飄逸風雅,在沉沉暮霭與人群中明豔而亮眼。
不知道他那張嘴裏又吐出了些什麽。
對面的耿侍郎都要蹦起來了。
李無廷指尖搭了搭手裏的玉扇,腳步一轉,“走,去看看。”
…
橋頭,耿硯還在和他拉扯。
“那我們把船夫叫回來。”
“可以是可以。”寧如深提醒,“那這樣我們還好聊天嗎?聊你爹,聊你工作,聊你的隐疾……”
“我沒有隐疾!!!”
耿硯把船槳塞給他,“拿着。”
寧如深背手,“不拿。”是想翻船嗎?
耿硯,“不拿怎麽劃!”
寧如深,“我劃船不用槳,全靠浪。”
“……”耿硯扭曲的神色有一瞬空白。
他看着只泛微波的河面,似是不能理解,“什麽叫,靠浪?”
寧如深正要開口,身後忽然落下一道熟悉的聲音:
“朕也想知道。”
“!”他條件反射地腰一抖,轉過頭。
只見李無廷負手立在幾步之外的地方。一襲青衣潤如君子,面色冷淡而正經,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李無廷朝他擡擡下巴,“朕看看,寧卿要怎麽浪。”
寧如深,“……”
作者有話說:
李無廷(正經臉):浪吧。
寧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