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扭轉軍狩的結果 (1)
聞浔知道趙青就在前面, 他不知道對方躲在哪裏,也沒有多少力氣再去排兵布陣,因為他們消耗了太多體力。
再怎麽想都使不上勁。
範虎跟劉濤摔下了山崖不知所蹤, 王恭順倒是活得好好的,一舉拿下白濤, 可惜最後他為了口吃的去打獵, 被野豬撞斷了腿。
隊伍裏有會矯骨的黑軍, 替王恭順綁好了腿,然後在找草藥的路上失蹤了。
聞浔已經二天沒吃飯了,他餓了就抓一把雪咽下去。
氣候多變, 每天清晨還能見到白雪皚皚的的山頂,山腰霧蒙蒙一片, 并沒有下雪。
聞浔心想自己當初找的那個基地, 真是非常居住。至少它禦寒, 大家再分工合作就一定會打到過冬的獵物。
可惜已經遲了。
他和趙青較勁那麽多天, 到彈盡糧絕的一天才懂得保留手下的重要。
沒有手下,他們什麽都不是。
比如他腳程快, 有自信跑過趙青,但身手卻不如趙青。
可現在他體力不支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
趙青這邊還有兩人,她沒有繼續追擊,看着剩下的兩個叫不上名字的人。
她已經沒有吩咐他們的力氣, 因為他們躺在地上也沒有力氣了。
“表叔說的對,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打仗。”趙青還是十分懊惱。
這種根本算不上實戰,只不過是她和聞浔鬥氣罷了。她想打敗聞浔就是為了讓大軍師知道, 錯過自己, 是他的損失。
現在看來不知道誰在損失。
趙青心想如果今晚再不下山, 她怕是要折在這裏。
她斜了眼懂得瑟瑟發抖的手下, 最後還是心一軟道:“你們下山求救,然後再帶人來找我們。”
“公子?”兩個手下十分詫異道。
“快去!趁我沒後悔之前!”趙青咬咬牙惡聲惡氣看向兩人。
再不去,她會忍不住再拼一次揍得聞浔無路可走為止,那樣就錯過最後生存的機會。
剩下兩個藍軍頓時轉身就跑,生怕她後悔。
至于後面有沒有救趙公子只能看她能不能繼續熬下去了。
等人走了,趙青只剩下一個人,她翻身躺在雪面上呼出的熱氣越來越微弱。
就在這時,她感覺頭頂上有人一步步踩着積雪過來,還以為是聞浔要繼續拼最後一把。
趙青支撐着身體想爬起來,随後耳朵一動,感覺不止一個人從山上走下來,後續的腳步聲整齊有致,直到停下,投下一團陰影。
她睜開眼睛看見的是藍軍,好像還有點眼熟,但她叫不出對方的名字。
趙青剛驚喜道:“你們...。”
藍軍身後探出一個黑軍的腦袋,然後後面一整排隊伍,探出藍軍的腦袋,就像人體蜈蚣一樣。
帶頭的是吳三,他按照校尉娘子說的行雪步,排成一團走,走一段路換一個人在前面,輪流地着走,不僅可以減少體力的損耗,還避免人走失。
黑軍的是田六順。
總歸十人一小隊。
所有人都冷漠地盯着趙青,讓趙青感到一股陌生的壓力和不安。以前能讓她感到這種情緒的人只有義父和大軍師。
“你們怎麽會和黑軍...難不成是聞浔他...”趙青剛開口就被陸續的叫聲打斷。
“閉嘴!”
“不想死問那麽多幹什麽?”
“還真以為自己是天王老子!”
所有人都不客氣地看着她,一點尊卑的态度都沒有。
令趙青感到十分恐懼。
同樣聞浔那邊也是,被黑軍帶回基地,本來還很開心,但見到基地裏還有藍軍,他臉色變得很難看。
然後他大聲質問:“這裏怎麽會有藍軍?”
剛喊完不知道誰在後面給他一悶棍,直接将他打暈了。
上官繡就坐在火堆旁,除了添柴的動作,就只有擡頭時會一些眼色。
藍軍和黑軍陸陸續續将失散在外的人找了回來。
吳三也将趙青找回來。
趙青還有點精神,看見原本出發的那麽多人已經悄無聲息地聚集在上官繡身邊。從站位來看,大家已經開始以她為主。
而上官繡只是懶懶擡起眼皮,掃了她一眼,并不感興趣了。
回來的人,無論是藍軍還是黑軍,都會主動向她通報一聲,她亦一一回應。
她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盯着上官繡,更多的是迷惘與不解。
為什麽她一個女子可以輕易控制着所有人?
為什麽同為女子,她女扮男裝以男子的身份卻沒有如此待遇?
趙青一直以來都心知肚明,那些手下之所以圍着她轉,都是為了巴結義父而來。
絲毫不像眼前的女子,她就是草根出身,硬要說她有身份那也只是個草原貴族。
按理說胡人侵襲中原,楚人大多不是恐胡就厭胡,哪怕是一絲胡血都無法容忍,絕無可能會站在一個胡人身邊,更別說支持她。大家有什麽好巴結她的?
而上官繡無論是性別和身份都是踩在楚人的禁區,更是不可能有如此被所有人擁戴的場景。
她到底用了什麽手段?趙青心驚肉跳,她不敢說話,還是看得出來大家對她的臉色不好。
聞浔是被暈着擡回來的。要是他看到這副場景恐怕和趙青一樣會被吓到。
田六順跟着回來時,背着一把灰旗,附近五人,還拉着兩個人回來。
等看見火時,他們都恨不得鑽進火裏取暖。
田六順還是忍着寒冷,将灰旗交到上官繡手上,并且是雙手奉上。
“這是在凍暈的藍軍手裏繳獲的。”
上官繡接灰旗的姿勢,就像平常拿筷子那樣,她只是掃了一眼就将灰旗火堆裏,迅速燃燒成灰燼。
所有人都吃了一驚,燒掉意味什麽?意味沒有人再僥幸通過灰旗再讓升遷的貪念死灰複燃。
同時他們再也沒有退路。
上官繡再擡頭,環顧周圍一眼,再不動聲色地瞥了眼基地裏待着的傷患。
她詢問吳三道:“全都找回了?”
吳三點點頭:“校尉,七十人都找回來了。”
“範虎和王恭順呢?”上官繡沒有忘記這兩個人,剛剛那麽多人被擡回來,她看見就有聞浔那家夥,就是沒看見範虎他們。
黑軍那邊将範虎和王恭順找回來,一個人傷了手,一個斷了腿,還好已經接回去。
兩人只有範虎勉強醒着,他看見熟悉的基地,還有幾乎陌生的校尉娘子,由于校尉娘子是側着臉對他,另一邊火光照映,雙瞳仿佛金漆一點睛,半張臉陷入陰影,面貌有一種天然的威嚴。
前幾天在校場見她,他就覺得眼熟,如今一看,哪是熟人,根本是他天天要屈膝卑躬習慣的上位者的儀容。
可仔細想想,她只是一個底層出身的校尉,卻具備如此氣場,實在不可思議。
更令人吃驚的是,她是潤物細無聲的主,等你反應過來,她已經掌控全局。
上官繡根本沒注意到範虎和趙青一直在偷偷打量她,她帶着溫和的語氣先是安撫大家:“七十人沒有出現死亡,算是不幸中的萬幸的一件事。”
“但傷者需要馬上下山找軍醫,否則,可能會有性命之憂。”
她一件件地說着,本來就是一些大家知道的事,通過她的口卻令原本籠罩在寒冷氣候的所有人倍感心安。
“還有感染風寒的人,現下是最需要治療的一方,上山的草藥可以勉強熬一晚,但想除根還是需要炮制好的中藥。”
上官繡先把該安排的都安排了,另外她抽先後來才找到的人。
這些都是葭州軍吏,過慣了好日子,不會像草根階級一樣團結。
他們可以算是半個利益方,是不可能因為救他一命,他就會配合自己反将檢官一方。所以需要首先篩選出這批人,讓他們帶着傷患先下山。
總共二十七人。
三十三人是決定跟随她的。
還有十個受傷的包括範虎和王恭順在內,都要下山先治療。
上官繡道:“既然你們不願意再待在山上,那就選擇退出軍狩,我也會派人護送你們,但對你們只有一個要求。”
“您說!”那些迫不及待的人問道。
她提醒道:“下山後不要馬上對檢官說退出此次軍狩,這也是為了你們好。”
二十七人雖然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麽,但還是點頭答應道:“您放心。”
上官繡轉身已經沒有什麽好吩咐的人和事,她道:“下山吧。”
二十七人擡着受傷的十人,範虎走之前,還忍不住問上官繡:“校尉娘子,你留下趙公子和聞公子要做什麽?”
上官繡沒有回答他,而是淡淡地告訴他:“我無權做他們的主,想必,他們也想繼續留下來證明自己的才華。”
語氣沒有起伏,沒有多少情緒,可範虎還是暗悟一層意思,那就是'扣留'。
之後範虎再也沒有開口,任由大家擡着自己離開,只是他的目光變得越發複雜起來。
沿途下山的人每個人都在誇獎上官繡,贊美她的話。
讓範虎心情非常凝重,如此面面俱到甚得人心的主,恐怕未來不可估量的大人物。
等這些人下山後,檢官們去搜集信息,最多只能從這些人身上得到簡短有限的線索。
“兩位公子不願下山。”
“大家平分秋色。”問他們是否要放棄軍狩,結果這些人一致對外沉默,就是不開口。
可把還藏有壞心思的檢官急壞了。
他們又不能對這些人威逼利誘,因為都是葭州軍吏,誰沒有一兩個能在州衙和大本營說上話的親戚。
惹不起啊!
第九天開始下雪,下了滿滿一層白色,連山下都無法幸免。
大雪幾乎封山,再後悔也下不去了。
上官繡還是繼續烤着肉,這是最後一個豬肘了。
她不會再出去打獵。
因為不用明天就會有人來求着下山。
下午,彈盡糧絕。
基地彌漫着一股恐慌和不安的情緒,不過比起前幾天在山上的苦,現在反而沒有那麽苦。
聞浔醒了。他起來時動一下大腿差點被痛得叫出聲,旁邊的趙青白了他一眼:“沒出息。”
聞浔還不知道現下情況,他見到熟悉的基地,非但沒有松口氣反而緊張起來。
“怎麽回事?”
但是周圍那麽多人沒有一個人回答他,大家看着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屑。
聞浔:.......
還是一向不對付的趙青告訴他什麽情況。
聞浔的臉色特別難看,四下找上官繡。
根本找不到她的身影。
“她承諾了什麽?才會讓這些人死心塌地跟着她?”
趙青若有所思道:“我要是知道,那我豈不是能百戰百勝?”
很快田六順請趙青出去一趟,顯然她被點名了。
趙青起身時還有點激動,聞浔命令田六順帶他一起,田六順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扶着趙青出去了。
聞浔:......為什麽一覺醒來所有人都鄙視我?
趙青被扶到上官繡身邊,此時她已經盤坐在一張藤席上。
這是田六順做的,他自豪地回基地。
趙青則坐在凹凸不平的石頭上,咯屁股。
她不舒服挪了幾下,問道:“你找本公子什麽事?”
上官繡驅散附近的人,讓他們都在基地待着,不必站崗了。
火堆旁只剩下兩人。
上官繡擦拭着木槍,再擡頭時,開口就震驚趙青:“趙小姐,我心中有個疑問想你及時為我解惑。”
趙青瞬間瞠目結舌地盯着她,然後東張西望,生怕被人聽見。
上官繡似乎瞧不見她的那份害怕,她開始提問道:“如果此次軍狩你和聞浔被淘汰,會有什麽感想?”
“自然是糟,糟透了。”趙青被拆穿身份回話都有點心虛。
“如果讓聞浔通過,你被淘汰呢?”
趙青聽到聞浔,她眉頭緊皺:“更糟了。”
還不如都淘汰,看着他贏了,比自己輸了還難受。
上官繡卻道:“很好,我已經确定了趙小姐的意思。”
“你什麽意思?”
“希望在場三十三人都淘汰。”
趙青沒聽懂,可隐隐覺得她必須搞懂,難不成上官繡想讓下山的人贏了?
“你難道不想贏?如果你想,我可以幫你。”趙青不敢确定她有什麽目的,上官繡一副無欲無求的模樣,讓她感覺無法掌控,并游走在她感到不安的地方。
“二十個名額,能為我三十三人做點什麽?”上官繡凝視着她的眼睛說:“被篩除的兄弟豈不是很冤?”
趙青明白她其中一個意思,就是她想要三十三人都有名額。
但她不說,檢官內還有內幕。
然而上官繡又道:“我細數下來,檢官們曾定下五十個名額,突然就縮減二十個,難道以往的軍狩都沒有一個淘汰定數?全憑檢官的喜好嗎?”
“是大軍師全權交給檢官們随意發揮,還是大軍師公務繁忙,并不知他一手創辦的軍狩已經鬧得烏煙瘴氣?”
“趙姑娘,能為我解惑嗎?”她說的極其輕描淡寫,眼神卻透着一股黑冽不容拒絕的凜意。
趙青被這樣注視下,她別開目光:“我,怎麽...”
“我勸你機靈點。”上官繡特地中斷她的話,提醒她。
趙青剛擡頭要頂回去,卻看見上官繡不像在開玩笑。
“你憑什麽...。”
上官繡淡淡的語氣:“我聽說聞浔有恐女症。”
恰好基地裏傳來聞浔打噴嚏的聲音:“完了,本公子好像感染風寒了,你們有誰擡本公子下山,我重重有賞。”
然後不知是誰回怼了一句:“賞你個頭!快把你惡心的鼻涕吸回去!”
趙青瞬間閉上嘴巴,捏住拳頭,似是不滿她拿性別威脅自己,她自己就是個女子。
可想到都是女子,她卻能光明正大以女子的身份參加軍狩,自己卻不行!明明她有家族有優渥的背景,反而束手束腳,上官繡卻不同她沒身份沒背景,卻能屹立不倒!甚至不知道用什麽手段控制着其他人為她賣命!
趙青說不嫉妒是假的。
上官繡這次懶懶丢了把柴:“可別把我的耐心耗完。”
“是要把握機會,還是我自己用其他辦法求證那些檢官有沒有搞小動作?”
此話一出,趙青頓時下意識開口:“你有什麽辦法?”
上官繡又看了她一眼:“若左右将軍之子都未在保證的時辰內回去,你說緊張的是誰?該負責的又是誰?”
趙青不情不願道:“檢官。”
“如果所有人都放棄軍狩,今年的軍狩會如何?”
“你有本事讓所有人都聽你的?”這才是趙青最疑惑又覺得她自不量力的地方。
可接下來上官繡的一句話更是讓她啞口無言:“你知道我為什麽放二十七人下去,卻讓他們不要張口直接放棄軍狩?”
“因為什麽?”
“很簡單,他們要是馬上張口放棄,檢官們就差等我們了,即便不開口,在軍狩未結束之前就回去,難道就不是默認退出的行為?”
原來下山的二十七人,早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趙青逐漸被她勾起好奇心:“那你為什麽不讓他們說,反正都是淘汰。”
上官繡:“還是很簡單,就是要讓檢官先警覺可能會有麻煩的預兆。那麽接下來我所做的事剛好驗證了他們最壞的猜想,他們一定會先動搖。”上官繡打得就是心理戰,先說和後說,産生的反應不同。顯然前者反應更大。
那些二十七人受了那麽多苦,承了她的恩惠,再面對只關心結果的軍狩,是個有脾氣的人都能立馬做出選擇。
何況下去的大多數是葭州軍吏。他們沒法子反抗檢官,但要是看見檢官那麽着急,肯定不介意急死檢官。
就算是後者,結果也是一樣的。只是需要多花點時間。
上官繡再開口,語氣淩厲,目的清晰:“如果所有人都放棄軍狩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左右将軍之子将被釘在狩末的恥辱柱上,你們的父親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他們肯定不知檢官們私下動了什麽手腳,勢必要個說法,其他落選的軍吏一旦察覺風聲,就會掀起動蕩。”
“此事若再傳到大軍師林樸子的耳裏,他不管不問,便不會關注結果,若他只是很忙并非不管,你猜調查後,你們的下場會怎麽樣?”
“左右将軍之子失去前途光明的機會,檢官們被定個玩忽職守的罪行,軍狩舞弊醜聞傳到外界,勢必引起衆怒,正所謂牆倒衆人推,當初多少人支持軍狩就有多少反噬,底層大大小小的軍吏将與軍營離心離德,軍心大亂,造成士氣低迷,若這時再遇戰事簡直是不戰而敗。”
蕭好曾告訴她,開春蕭家軍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你不會以為軍狩只是給你們這些權貴子弟添磚加瓦的地方?獲利的同時,就未想過為何會設立軍狩,目的是什麽?不就是為了拉攏人心嗎?”
而人心散了的下場會怎麽樣?——會萬劫不複!
餘下的話上官繡意味深長地露出微笑,不言自明,所有人的下場會怎麽樣?
除了他們這些在山上的軍吏,無一幸免。
檢官們玩忽職守,欺上瞞下,那麽多檢官和武将家屬勾結,勢必會牽扯出一樁大型軍中醜案。
屆時軍心,民心。多米諾骨牌連鎖反應,還真的可能就牆倒衆人推。
她可不是誇大其說。
每一句都點到犀利之處,每一下打在趙青和檢官,甚至整個軍狩制的七寸之上,狠狠捏住所有人的死穴,讓人頭皮發麻,細思極恐。
趙青立馬瞪大眼睛:“你,你膽大包天?!竟敢公然挑戰整個軍狩!”
上官繡依舊風輕雲淡道:“那麽你覺得最後負責的人是誰?是你,還是你的義父,或者說檢官?”
聽得趙青整個人開始渾身打顫,不是冷的,是由內外到外都仿佛墜入冰窟。
軍狩內外勾結,其實早就是不成文的規矩,只是見不得光罷了。義父對此事只知道個大概,并不知道全部,其他的都是義母和趙家親戚們互相在打點。要是武将家屬牽扯進去,勢必會牽扯到武将本身,到時候傷筋動骨是小事,最怕的是因此影響義父的前途。
按照上官繡的說法,她,不死都要被扒層皮。
即便趙鵬是大軍師的師弟,趙家也不可能幸免!
正如上官繡猜測的那樣,大軍師創立軍狩制度目的是挑選人才,拉攏人心,他在外有戰事,太忙了,才沒有時間管軍狩。
讓軍營內部代為接管。
若讓大軍師知道,其他人将他一手創辦的軍狩變成烏煙瘴氣開後門的地方,他一定會震怒清洗掉所有人。
理清楚弊害之後,趙青六神無主,已經吓得雙眼呆滞,耳邊只回蕩上官繡的一句話,負責的人是誰?
背鍋的人是誰!
不能是她,也不能是義父,就只能是檢官!
這是棄車保帥的決定!
上官繡見她面色蒼白如紙,滿臉掙紮,似乎經過劇烈的心理鬥争。
她最後問道:“想清楚了?”
“是...是!但你如何保證不會牽連到...我。”趙青轉頭咬咬牙,滿眼堅定,還有一絲殺氣,不是對上官繡,是對其他人。
“很簡單,我來教你如何操作,一切都由你上手,我不會幹涉太多。”上官繡毫不猶豫回答她:“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恢複軍狩該有的公平公正。”
此話一出,趙青果斷做出了選擇:“那本公子會讓你滿意為止!”
“但檢官惹出來的禍,必須由他們負責!不能連累其他人!”
上官繡非常滿意地點頭,眼光還有些打量,看來趙青比聞浔更有潛質。
不過多好的潛質都跟自己沒關系。
她的目的已經達到。
之後趙青真的是被吓到了,她主動将檢官們的潛規則告訴她。
檢官們将縮減的三十個名額留着圈錢。
檢官們之所以敢這麽安排,就是因為周圍都是自己人,官官相衛密不透風,到時拿到錢再把五十個名額提交上去移花接木,根本沒人發現。
而且上頭的人通常只注重結果,并不會太關注。
上官繡覺得有意思,要是大軍師知道自己一手創辦的軍狩,變成某些人斂財工具,他現在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如果這事放在蕭好手裏,怕是那些動歪心思的還沒行動,大概已經被清理掉了。
第十天,檢官們都在焦急,山上哪方贏了?
猜不到結果就沒法看情況調整。
下山的人被問起不是吞吞吐吐,就是故意吊着檢官。
尤其是黑軍心裏別提有多爽,藍軍也故意惡心一下檢官,不過他們打算下午再告訴檢官。
首檢官是劉佰,一晚上都沒睡,等着軍狩結果,心想早上應該有消息。
沒想到到午時聞公子和趙公子都沒下來,甚至連他的表弟劉濤都不知所蹤。
劉佰越來越不安,比他更不安的是其他參與克扣名額的檢官,一大清早圍在帳篷前等劉佰。
“頭兒,聞家的下人已經就在軍營外等着。”
“還有趙公子家的下人。”
“劉濤他媳婦帶着孩子在外面呢!”
催促的聲音讓劉佰越來越煩躁,心慌不已。
終于在他千盼萬盼之際,終于來人說山上有消息了。
劉佰沖出帳篷抓住下屬問:“兩位公子呢?”
“頭,頭兒,剛剛山上下來一個人,将這東西丢給咱。”那楚兵将一把折扇交給他。
劉佰搶過來檢查發現是聞公子的扇子,他打開一開清風竹子畫上的留白,用炭筆寫了一句話:“找趙鵬堂叔過來。”
留下這句話,劉佰捉摸不透,又怕出錯,不敢貿然請趙鵬過來。
然後翻了個面,還有一句話:“小心你的狗命”
劉佰的腦袋當時轟一下空白,他哆哆嗦嗦考慮一下,為什麽要找趙軍師?那可是田大将軍的禦用軍師。
難道,難道趙公子是遇到什麽麻煩?必須求助本家人?
還是說跟軍狩發生什麽纰漏被人抓住把柄?
劉佰想破腦袋都想不通,他要是聰明,早就步步高升了。還用在這裏當檢官。
“快,快去請趙軍師!”劉佰忽然想到既然自己不聰明,可別人聰明,比如趙鵬。
楚兵立即去請人。
趙鵬來時,還差半個時辰軍狩規定的寅時便要到了。
劉佰臉色蒼白,雙腿發軟,将扇子給了趙鵬,只是另一面被他擦掉了。
趙鵬百忙之中聽說侄女一直不肯下山,他便過來一趟,看見劉佰給他的扇子只有:“找趙鵬堂叔過來”
他确認是青兒的筆跡。
可背面明顯被人擦掉,趙鵬眼神頓時變得冷厲起來:“這裏寫的是什麽?”
“沒...”劉佰還想隐瞞。
趙鵬擡起袖子,然後斯文一笑,猛地給了他一巴掌。
啪一聲,其他檢官吓得趕忙低頭不敢大聲說話。
“寫了什麽?”趙鵬冷笑道。
劉佰噗通一聲跪下:“是,是關于一些...。”
趙鵬隐約猜到點什麽,他記得上官繡就在名單內,蕭大小姐是不會讓她的大丫鬟錯過這場軍狩。
若是沒發生什麽事,青兒不會找他。肯定是發生自己無法解決的事!
那孩子向來獨立,不會随便求助于他。
趙鵬見他還敢隐瞞,便放話道:“你現在說還能将功補過,要是等青兒回來,親口跟我說,你就等死吧。”
劉佰頓時不敢隐瞞全部告訴他,他就算想破腦袋都想不通,自己和趙公子是站在一條船上,趙公子怎麽就要把他踹下去?
那樣對趙青有什麽好處!
趙鵬聽完,一點都不驚訝,他早就知曉軍狩那點名堂,只是沒有點破而已。
軍狩本來就是大師兄與武将世家達成協議的産物,目的是為了給下面有能力的寒士有出頭的機會。
只是沒想到,大師兄預定的那點名額,這幫蠢貨都敢拿來斂財!
趙鵬拔出衛兵的佩刀,抵在劉佰腦袋上,然後削掉他的頭盔,吓得劉佰差點尿了。
他冷冷宣布道:“你沒資格當檢官。”
“好好的軍狩被你搞得無人通過,這樁醜聞要傳到大軍師的耳朵,所有人都得死!”
“來人,找幾個人上山...。”
趙鵬話音剛落,寅時到了。
咚——咚——咚,校場的駐軍敲響沉悶的時鼓。
原本該通過的軍吏必站在校場,竟空蕩蕩無一人。
一場轟動的軍狩,此刻靜寂無聲。原本被淘汰的其他軍吏,紛紛站在附近竊竊私語,大家的猜疑聲宛如浪潮一樣疊起。
“我就說今年的軍狩有點古怪,你瞧大将軍身邊的紅人都要親臨現場,肯定是發生什麽事了。”
“還用猜,看看首檢官那樣子,肯定是出岔子了。”
“不會是軍狩舞...舞弊吧!”
舞弊兩字一出,四百多軍吏頓時鬧哄哄起來,情緒開始高漲。
有的人大膽上前一步被駐軍拿下,此舉頓時刺激到這批先被淘汰的人,大家頓時一擁而上。
駐軍們幹嘛拉出一條人形圍牆,才勉強擋住他們。
“不行!必須給我們一個交待,為什麽原本上山的人不在現場?他們到底有沒有通過考核?”
“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趙軍師,請您現身說法!軍狩是不是有人舞弊了!”
此話一出讓原本被篩除的軍吏頓時抱起僥幸的心思開始起哄。
趙鵬皺眉看向吵鬧的人群,大多數血氣方剛的男兒,此刻已經軍心浮動。
事情真是鬧得越來越大。
原本一直閉口不語的藍軍匆匆出來告訴趙鵬,關于山上的消息。
趙鵬聽見趙青沒事,他松口氣,不過卻特地留意了一個人的名字:“上官繡?”
“是!都是校尉娘子全力幫扶,我等才能安全下山,只是他們...”藍軍多餘不敢說。
趙鵬讓他下去,他要好好捋捋,到底是怎麽回事?
然而上山傳來的動靜,還有山腳敲鑼打鼓的楚兵,打斷他的思路。
“你看他們下山了!”
其他軍吏紛紛擡頭看向狩獵口的關卡不斷有人出現,閑庭散步,一排一排地走着,就好像剛消食回來一樣。
仿佛剛好掐在鬧事之際回來平息風波。
趙青滿臉疲憊地回到校場,趙鵬趕緊過去。
聞浔睡得跟死豬一樣,被人擡下山。
吳三和田六順站在前面,時不時看向在最後走着的上官繡。
上官繡到校場第一眼就注意到趙鵬。
她不打算上前跟熟人打招呼,沒必要,說不定這家夥又會想起上次在雲欄山被耍的事。
趙鵬不是其他人,他很謹慎,不會因為你的軍階高低而差別對待。
“校尉,您真的不打算要名額?”
“家中有人需要照顧,無法到別處走馬上任。”上官繡拱起手告訴他們。
吳三和田六順趕忙回禮,将頭低到胸口:“您客氣了。”
之後在趙鵬親自督導下恢複了五十個名額,趙鵬一眼就看到隊伍最後低着頭假寐的上官繡。
他提筆本來打算将上官繡的名字寫上去。
趙青突然搶過他的筆,一副咬牙切齒道:“叔父,需要上報到大軍師那嗎?”
趙鵬認真打量侄女,他眼睛一閃,知道她想幹什麽,就沒有再添上官繡的名字。
他明确告訴她:“不會,起碼為了你也不該。”
“這些小事犯不着上報到大軍師那兒。”
很快首檢官還有十名參與其中的檢官通通被人暗地拖走。
等五十個名額各自報上入選軍吏的名字。
“吳三,田六順!”
“範虎和劉濤!王恭順!”
還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黑軍。
而吳三和田六順早就被驚喜沖昏頭腦,原以為只是出口氣,沒想到他們居然入選了。
校尉她真的是神通廣大!居然真的做到了恢複名額,讓軍狩變得公平公正。
他們不由自主轉頭,看向上官繡,崇拜之色溢于言表。
熟悉的名字都在裏面。
上官繡由心祝賀這些通過的人。
她不被入選的目的也達到了。
今晚是時候回家了。
而五十人分下來,葭州軍吏只有二十人入選,其他三十人都是黑軍,地方軍吏。
今年的軍狩結果一改常态,地方軍吏的風頭蓋過葭州軍吏,頓時給了被淘汰的人一個極大的鼓舞!
原本質疑軍狩不公的人,紛紛閉嘴。
今年的軍狩反而得了人心,也一舉攻破以往幾年對軍狩的負面形象。
軍狩晚上會舉辦酒席慶祝入選,大多數都選擇留在軍營住一晚。
上官繡則是去丁字營拿回移影槍,她發現移影槍的裹布被換上一層褐色的布。
伍丁長也從帳篷外進來,他瞧上官繡疑惑的表情,便解釋道:“這把槍是上好的寶器,我看它孤零零放着可憐,便擅做主張給你換了。”
上官繡感激道:“謝謝。”
伍丁長明顯欲言又止,最後視線落在她那把槍上,補充一句:“校尉娘子可否聽說過西涼州的穆氏?”
“繡曾聽說過。”上官繡禮貌回他。
她都是聽蕭好說的。
伍長又道:“那您知道穆氏的本家姓什麽?”
上官繡道:“這個未曾聽說。”
伍長鄭重其事地告訴她:“姓元武,穆氏只是七姓十門下的一個分支,而元武則是一百年前消逝的最後一個千年士族。”
“穆氏正是元武的旁系子孫。”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11-15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