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021 (1)
那顆笨重的,不知被哪個工作人員上班時偶然藏在吧臺下忘記拿走的, 剛才臨時充當了一把兇器的榴蓮在地板上輕微滾了滾, 起初并未引起誰的注意。
而後,它又發出輕輕的“咯噔”聲。
但那蠍子的主人已然無暇顧及這點細微的動靜, 手腕內側有一個鼓包形狀的東西順着血脈游走,經過之處,她的皮膚都從白玉般的顏色變作暗紅色。
那仿佛被什麽灼燒而過的顏色, 令人一時間難以直視。
沈棠坐在吧臺上, 借着身後模糊的燈光窺見這一幕, 頓時有些膽寒, 下意識地提醒一句:
“哎她炸毛了, 你小心點!”
謝曜靈作為那人最直接的對手,聽了沈棠的話語,神情未改, 只将白玉杖節從左手換回了習慣的右手,再開口的語氣仍舊似白開水那般寡淡:
“王樂瑤, 你涉嫌參與重大刑事案件, 建議你放棄抵抗, 協助調查。”
沈棠:“……”
這小心的方式真是與衆不同。
生怕對方不想跟她同歸于盡嗎?
那血色從女人的肩膀處一直蔓延到了手肘, 在這期間, 謝曜靈手杖散發出的光芒并未接近到她的周身。
表情卻讓人看不出她這是不想, 還是不能。
“咔嗒”一聲輕響。
那榴蓮在光滑的地磚上往旁邊動了動,碰到了一地的玻璃渣子。
沈棠作為目前全場最輕松的存在,餘光便随着動靜往旁邊延了延, 見到那榴蓮的動靜,頓時從吧臺上跳了起來,四下搜索更趁手的補刀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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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次的結果卻并不太如人意——
酒吧裏再也沒有第二個上班期間偷藏大型熱帶水果的奇葩了。
沈棠生平頭回學着她那致力于給玄學活動投資的老媽,在心底慰問着東西方各路神佛近來的香火情況,如果哪位能行行好給她一個去排隊還願的機會,她一定從此虔誠皈依。
半分鐘過後,各路神佛不知是不是被她念叨煩了,局勢忽然出現了新的轉機。
舞廳的大門被輕輕地推開。
在緊張到令人尿流的決戰前沿氣氛包圍下,這動靜足以讓所有人的注意力被稍稍挪開,比起緩緩被推開的舞廳大門,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則是在瞬息之間——
一道黑色的鎖鏈從門外甩出,眨眼間便栓在了王樂瑤那只已經通紅到半截的手臂上。
仿佛玄冰遇上了火焰,她的手臂上瞬間“呲啦”一聲,蒸騰出幾縷細細的汽。
還未見到來人,沈棠見到這舉動,提前摁回自己跳到嗓子眼的心髒,以為有友軍的幫忙。
謝曜靈卻并沒有她這樣的舒心,與此相反,若有人稍加注意,會發現她握着手杖的力氣竟比之前更大,甚至整個人的身形都像拉到極致的彈簧,繃得緊緊的。
唯有被挾制住的王樂瑤表現最正常,手臂大幅度地擺了擺,想将這鐵鏈子甩掉。
幾下過後,除了令那鎖鏈綁得更緊,并沒有任何幫助性的動作。
就在此刻,鐵索的主人終于現出廬山真面目,從門外不緊不慢地踱來。
一身帶着兜帽的黑袍将人遮的嚴嚴實實,連下巴都沒露出來,唯有搭着袖中黑索的右手手背上能看到一串詭異的花紋,左手藏在衣袖下,看不清虛實。
那人慢慢開口了,略有些空靈的聲音裏含着點飄渺的笑意,好似從極遠的地方傳來:
“小謝,又見面了。”
謝曜靈聽到這聲招呼,起初并沒吭聲,在沈棠試圖開口讓她對友軍善良點的時候,她才慢半拍似的,念出來人的名姓:
“王夭夭。”
那人被她戳破身份,竟然放松地往門上一倚,沒骨頭一樣地哼着說話,好似多餘耗費一分氣力能讓她折壽:
“你知道我,那事情應該好說了——這次是後輩不懂事,給同道添麻煩了,我們王家這就把人領走好好管束,不好耽誤國家資源。”
潛臺詞:您就哪兒來打哪兒回吧。
謝曜靈還沒說話,王樂瑤卻握上冰涼的鐵索,開口辯解道:“姨母,我沒破壞規矩,是她手伸太長了,管到我們王家的地界上來!”
沈棠見到這局勢,哪還有不明白的——
各路神仙看來是想死她了,竟然迫不及待地又送了個神隊友加速她的冷卻。
雖然明知這時候縮在角落當透明才是最安全的做法,沈棠那張嘴卻總是不忍心錯過任何熱身時間,絲毫沒有作為全場最易碎物品的自覺:
“咳咳,雖然這樣加入你們的對話很不禮貌,但我還是想科普一下:我國土地法規定,城市土地歸國家所有。”
那兩個小偷的命案就發生在市區內。
不知道這王家算是哪根小布丁,居然狂妄地将龍城地界歸到自己的山頭。
王樂瑤幽幽地轉過頭看着她,用恨不能将沈棠生吞活剝的語氣開口道:“你提醒我了,在解決她之前,應該先弄死某只亂吠的狗。”
沈棠擡手将額前一抹碎發挽到耳後,露出的傾城臉龐上恰到好處地浮現出謙虛的姿态,好似那低眉順眼的模樣正是她的真性情:
“保護動物人人有責,而且我必須對你的話提出正式抗議,本人前兩天剛領了證,目前正式脫離了犬籍。”
王樂瑤因為動用體內蠱蟲的力量,血脈力量激發到一半,被那鐵索強行停住,這時候被沈棠的話一激,居然“哇”地一聲,彎腰嘔出了一大口血。
門邊的王夭夭“噗哧”一笑,看出來了沈棠那張嘴的殺傷力,不知是不是揚了揚下巴,兜帽的頂端稍往後落了些,卻仍未露出她的相貌:
“原來你喜歡這樣喧鬧的類型?”
謝曜靈恰在此時接上她之前的話:
“國有國法,她在王家做了什麽與我無關,我只負責追查相關違法案件,王樂瑤目前是重大嫌疑人,特案一部有權将人帶走審查。”
王夭夭慢慢地從門邊站直身子,兜帽下再次出現一道聲音:
“看來,你是不想遵循玄學世家的老規矩了?”
國內玄學界有著名的八大世家,王家、謝家都是其中的佼佼者,在玄學式微的時代,為了避免玄學骨血的內耗,百年前曾出過一個規定:
某家若是有小輩得罪了其他家的人,只要長輩出面道歉,這件事就不能再追究下去。
王夭夭是想将這事和普通的小輩矛盾混為一談。
謝曜靈并未開口,只有右手裏驟然光芒大盛、令人一時間不能直面的手杖變化作為回答。
王夭夭卻不見半點緊張的情緒,握着鐵索的右手食指在鎖鏈上慢慢撚了撚,竟有心思對王樂瑤開玩笑:
“你看,因為你的緣故,現在我得和當代最有才氣的玄學界後輩對上了,這陣勢一擺,我都有些害怕了。”
沈棠看出了謝曜靈如臨大敵的表現,有些緊張地捏了下吧臺的桌角,不知道她一對二能不能行。
謝曜靈無視了對方所有的調侃話語,面無表情地開口提醒一句:
“妨礙公務同樣是違法行為。”
王夭夭聽罷,沉吟了幾秒,似是在對謝曜靈的最後警告作考慮。
她做足了“思考”的架勢,拖了足夠長的時間之後,攤了攤右手,語氣裏有幾分無奈:“雖說債多不愁,但是違法行為我向來不做,不如這樣——”
王夭夭停頓了一下,語氣裏的笑意更盛:
“我們将公事轉為私事,你看如何?”
沈棠從未見過這麽騷的操作,頓時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想要認真聽聽對方怎麽糊弄謝曜靈。
只見王夭夭撚着鎖鏈的動作一頓,輕飄飄地話語從兜帽下流出:
“你跟我結婚,我們從此就是自家人,到時你想怎麽管束小輩,我都沒意見,你覺得怎麽樣?”
沈棠:“……”
她下意識地看向謝曜靈,想知道這位謝神棍會不會在不經過自己同意的情況下,就在自己頭頂提前過植樹節。
謝曜靈的回答緊随其後:“這是我今年聽到的最糟糕的提議。”
說歸說,也不知道她這麽個冷面冷情的人是如何将語氣裏的嫌棄揮發到如此淋漓盡致的地步,幾乎在場長耳朵的都能聽清她的情緒。
沈棠突然覺得,謝曜靈不論看不看得見,都不妨礙這人的眼光——
極高,極有品味。
尤其是在娶妻方面。
王夭夭被她拒絕,半點惱羞成怒的意味都沒有,反而還自顧自地往下接了一句:
“我覺得咱倆從名字開始就很配啊,很應和你的工作性質呢。”
沈棠擡手卷了卷自己的頭發,思考着對方所說的配是個怎麽樣的合适法,還能比原味雞配九珍果汁還合适?
王夭夭、謝曜靈……
在娛樂圈混跡幾年,對于此類拿名字湊對的事情輕車熟路的沈棠三秒鐘之內,對接上了這位反派的思維觸角——
夭夭靈。
真是個充滿浩然正氣的吉兆。
奈何謝曜靈對此敬謝不敏。
見到她不為所動的模樣,王夭夭的語氣裏多少帶了些惋惜,兜帽的方向偏了偏,讓沈棠感覺到那打量的灼熱落到自己身上:
“雖然你差了點,不過湊合也能行,你要考慮一下我嗎?”
這退而求其次的态度差點讓沈棠感動,如果要當備胎的人不是自己的話——
她相當誠懇地回道:“強扭的瓜不甜。”
王夭夭半點不介意:“我口味獨特,就喜歡不甜的瓜。”
這話一出,謝曜靈手中的白玉杖節便倏然脫手,氣勢洶洶地朝着王夭夭所站的位置襲去!
她終于舍得擡起左手,另一道黑色鎖鏈與謝曜靈的手杖直接撞上,發出清脆的金鳴聲響。
“看來是交涉失敗了——”
王夭夭氣定神閑地下了個結論。
很顯然,今天的局面不是她襲擊公職人員之後帶走疑犯,就是謝曜靈将她們倆一網打盡。
王樂瑤看出了這點,有心想掙開手臂上纏繞的鐵索,助王夭夭一臂之力,然而她一動,王夭夭的注意力随之而來,開口的語氣冷下幾分:
“做事永遠都這麽小家子氣,樂瑤,要不是看在你母親與我有交情的份上,我還會代長老們跟你算算去西南苗寨偷師的事情,王家的名聲都因你蒙羞。”
“現在安分點,別惹我。”
沈棠十分樂于見到此類反派咬反派的劇情,偷偷替謝曜靈祈禱對方窩裏反。
畢竟敵人這東西,就像家裏的蟑螂,最好一個都看不見。
但是她的注意力光顧着放在謝曜靈那邊,卻忽略了自己周身還潛伏着的危險。
被榴蓮襲擊了的那只赤蠍終于鹹魚翻身,從那壓頂的“泰山”下掙紮了出來,盡管斷了一只鉗子,但這絲毫不影響它堅強地想要弄死沈棠的意志!
“咔咔”聲響被地毯遮蓋住了,沈棠沒有看到,就在她的身後,一道小小的暗影悄然接近。
在她從上衣兜裏摸出那個在逃難中仍未遺失的墨鏡戴上,打算全程圍觀謝曜靈的打狗棒法時——
後腰忽然感覺到一陣劇烈的疼痛!
黑暗來臨前,不知是不是墨鏡從鼻梁上滑落的緣故,她竟然感覺自己周身被從四面八方湧來的白光包圍了。
緊接着,她的視野慢慢收縮,那白光随着變小、成為光圈,最後消失不見。
……
沈棠是被一陣咋咋呼呼的聲音吵醒的,意識朦胧中确定了這并不是使人得到安寧的身後世界。
“死胖子你趕緊的啊!都收工了,還能不能行了?”
……好像是謝曜靈手下那個叫昭華的。
皺了皺眉頭,沈棠睜眼時,先看到的是幾道掌心紋路。
中央那道和接近拇指的那道重合了,一路往下,像是将手心分成兩部分。
哪怕是不會看手相的人,也能知道這是斷掌的紋路。
聽說斷掌的女生命都硬。
沈棠心頭莫名地跑過這麽一句。
緊接着她動了動腦袋,謝曜靈的手無法擋去旁邊的日光,依然懸空放在原先的位置,讓沈棠只覺眼皮一陣刺痛。
她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謝曜靈這個動作是什麽意思——
對方在給她擋光。
緊接着,沈棠意識到了自己從這個角度看着謝曜靈的手掌有些奇怪,她不再似之前那般挪動幅度極大,仿佛僅僅是用後腦勺蹭了蹭底下墊着的所在。
謝曜靈立刻就想将大腿上挑起癢意的那人給抖落下去,最後還是用忍耐和理智強壓下這股沖動,只姿态稍作僵硬。
“醒了?”她低了低腦袋,因為不好判斷對方此時究竟能不能習慣光線,所以手心還遲疑着未曾挪開。
沈棠在她出聲的片刻就感覺到了她身體的僵硬。
以至于她不得不去跟着思考現下的狀況,只覺兩人如此的姿态似乎顯得有些暧昧,但是聯想到她們如今的關系,好像又隐約有了些理所當然的意思。
謝曜靈究竟是為什麽想要和她結婚?
就謝曜靈如今的工作性質,以及謝家在社會中的地位而言,她們倆本該一輩子都不會産生任何交集。
沈棠眼眸虛虛地斂着,好似河堤邊半垂的楊柳,彎而長的眼睫低低垂下,掩得眸中顏色在陰影中加深,似一方墨玉。
她琢磨不通這個問題的答案,也想不到自己之于對方,究竟有什麽特別之處。
低低應了一聲之後,沈棠依然躺在她腿上,半點沒有要挪窩的打算,任由思緒悵然發散,半天又想起之前舞廳裏發生的事情,忽然問道:
“哎不對,我之前在舞廳裏好像腰上被什麽東西紮了一下,我得去醫院瞧瞧。”
謝曜靈自然知道她的傷是如何來的,聽見她的話,只順着應下:
“我陪你去。”
沈棠觑着她仿佛不知疲倦、依然懸在自己眼眸上方的手章,相當自然地接道:“那你是得跟我一塊兒去,我這傷還得報銷呢。”
謝曜靈不置可否。
沈棠擡起手,用一根指頭抵上謝曜靈的手心,輕輕用了點勁兒就想把她的手推開,方便自己從這舒适的“躺椅”上坐起來。
指尖點到那方柔軟,又導電似的傳來丁點癢意。
謝曜靈好像摸過火堆裏的烤紅薯似的,被燙的一縮手,感覺卻仍舊殘留在手心,哪怕下一刻去摩挲那白玉杖的圓潤頭柄,都無法消磨那微癢。
那點兒癢在她手心徘徊,又趁她不備偷偷滲進了血脈裏,被悄沒聲息地運輸到跳動的心髒那兒。
謝曜靈忍不住捏緊了手杖。
沈棠卻對自己那細小動作造成的威力渾然不覺,按着身側的椅子一撐,上身坐了起來,發覺自己竟然保持着躺在長條板凳上的姿勢,也不知道對方從哪兒借來的這個。
分明是露天的場合,周遭卻沒有多少行人經過,只能見到路兩旁房屋在綠植掩映下冒出的灰色磚牆和尖頂。
偶爾還能看到哪家二樓處采光極好的陽臺上伫立的遮陽傘。
“半小時了胖子,你再不恢複正常,老大都沒耐心等你了!”讓沈棠半昏半醒之間聽見的那道聲音再一次響起。
沈棠順着聲音響起的方向走了幾步,順着樹木稀疏的方向,見到了“蓬萊客”的那棟大樓。
這時候她已經沒功夫去管自己站在咖啡店後頭的哪家小巷子裏,注意力全被那棟大樓……或者說,是大樓邊上的龐然大物給吸引了。
光天化日之下,一只巨大的妖怪半張着大嘴,将“蓬萊客”的上半部分建築吞入口中,白色的、略帶了些斑點的魚肚被撐得極大,圓溜溜的大顆眼睛在陽光下顯出清晰的絕望。
就像在生動诠釋地用眼神表達:你開槍吧,反正我的心已經死了。
吞到一半的建築物在它口中不上不下地卡着,卻又沒有牙齒能将它攔腰砍斷的憋屈樣子,活像是被器具撐開了嘴無法合攏的牙科病人。
“河、河豚成精了?”沈棠指了指那棟建築物,表情有些驚悚地回頭去看謝曜靈。
她不是很敢想象,前頭步行街上人來人往的上班族要是見到這幅場景,會不會給今天市裏各大醫院的精神科增加負擔。
謝曜靈從扶手椅上站起來,握着手杖走近,聽到她的問題,大略猜到了她所見到的景象,然後輕聲道:
“饕餮。”
如此特別的發音,令沈棠立刻意識到了她說的是哪兩個字。
“上、上古時期的大妖怪?”她伸手指着那頭要吃掉會所的大怪物,語氣裏滿是驚訝。
謝曜靈順着她的話稍加思索,給出了個模糊的答案:“算是吧。”
就在兩人的說話間,那條河豚似的、在神話界有着赫赫兇名的大怪物,嘴巴又往下滑了一截,将大樓吞進得更多了。
昭華的聲音在樓頂上氣急敗壞地響起:“別往下吞啊!老大是讓你吐出來啊喂!死胖子你是不是傻的???”
不知是不是沈棠的錯覺,她恍惚覺得,在聽見‘死胖子’三個字的時候,那只河豚又變得氣鼓鼓了一點。
不過——
死胖子這個稱呼好像在哪兒聽過?
腦海中有道靈光一閃而過。
沈棠驀地拍手,話語裏的驚詫意味濃重:“那個難道是……秦、秦先生?”
謝曜靈的另一個部下。
身旁的人點了點頭,日光從上空籠罩下來,一時間映得她不知是人更白還是衣裳更白,好像連側臉線條都在發光。
“原本約定一小時出來,王夭夭的出現耽擱了點時間,所以他準時啓動計劃了。”
謝曜靈慢條斯理地給沈棠解釋着。
沈棠心中暗想:別人家的備用方案都是三十六計走為上,暫時撤退以保全有生力量,輪到了謝瞎子這裏,就變成了——
如果我沒出去,你就把這棟大樓吃掉???
沒有什麽問題是吃一口解決不了的,如果沒有,就兩口?
這與衆不同的套路讓沈棠一時間不知道該從哪兒開始感慨比較好。
半晌後,她只能咂麽一聲嘴,順着謝曜靈的話往下接:“所以,最後結果呢,抓到人了嗎?”
然而這回等了許久,她都沒再聽見對方的聲音。
……
在沈棠所看不到的角度,“蓬萊客”會所的門前停了好幾輛警車,還有一輛救護車和一輛消防車。
掃黃大隊的隊長蹲在馬路牙子邊,從上衣兜裏摸出煙盒,拇指頂開蓋子,拿着煙盒抖了抖,一支卷好的煙嘴便從中脫穎而出。
他張開嘴,有些發黃的牙齒咬住那煙屁股,之前給他傳話的小劉一溜煙跑了過來,及時地給他點上了火。
別說是他們倆,就是在會所門口進進出出忙碌着的人們也統統看不見,其實頭頂有一張巨大的嘴巴,只要稍微一個嘴滑,他們這些人就得通通變成塞牙縫的下酒菜。
小劉側過身,用一副分享不為人知的辛秘語氣小聲說道:
“孫隊,你還記得周老板上半年去西南那邊旅游的事嗎?我聽公安支隊的人說,周老板應該是在那邊搞了點不該碰的東西回來,想賺那些明星的錢,結果被那東西反噬了,死在了自己的會所裏。”
“我剛跟着法醫那邊的人偷看了一眼屍體,血都被吸幹了,跟僵-屍似的,真邪門。”
孫隊聽見他的話,抽煙的動作停了停,垂下手中香煙的同時,煙灰末子随着輕風卷了出去。
這讓旁邊正努力收腹挺胸将會所吐出來的大怪物好不容易吐出三分之一了,聞見那煙味,鼻子略有些發癢。
好像随時能打個驚天動地的打噴嚏。
将對面站在星巴克樓頂的昭華急壞了,蚱蜢似的在樓頂上來回蹦噠,高聲阻攔他:
“忍住……忍住啊喂!再加把勁兒!馬上就要好了!你不要轉移自己注意力!”
那“河豚”只能随着她的話,用力将“蓬萊客”這根卡在自己嘴裏的魚刺吐出來。
在他的大嘴籠罩之下,小劉和孫隊的故事還在進行中——
“他碰什麽東西了?還能賺那些明星的錢?”
孫隊如此問道。
小劉不知想到了什麽,打了個寒顫,跟自家隊長湊的更近了點:
“孫隊,您不是認識一些經常來這些夜總會的人嘛,其中有個叫王總的,賣保健品的老板,都說他最近包養了個叫‘夏雨’的女明星,圈裏都傳她原本長得太普通,整過容之後也還是小家子氣的網紅臉,紅不了。”
孫隊聽出了他話裏的潛臺詞,下意識地掐滅了手裏的煙:“你是說那夏雨……?”
“人是在自己家裏找到的,死的時候那張臉都爛完了,像是被什麽蟲子咬過。”小劉附在孫隊的耳邊,壓低了語氣,用講恐怖故事獨有的語氣慢慢道來。
不知怎麽的,孫隊竟然下意識地吞了吞口水,好像已經看到了當時那恐怖的畫面:
寂靜的卧室裏,一道婀娜的身姿軟綿綿地倒在床鋪裏,雪白的胳膊和大腿搭在被窩上,烏黑的長發擋了臉龐,遮出一抹欲拒還迎的氣息。
極至旁人走到近前,悄悄地撥開那縷黑發,看到的卻是——
一張稀巴爛的臉。
畫面猛然被壓下,孫隊忘記自己已經掐滅了煙,夾着煙放到嘴邊,卻怎麽吸都找不到那提神的快感,喉嚨動了半天,只含糊地問道:
“後來呢?”
小劉恢複了原先的距離,見到他的動作,趕忙又從兜裏摸出自己的打火機,給他們孫隊逆風點煙,火苗子着了好幾次才重新點燃。
聽到孫隊的問題,他疑惑地說了句:“沒有後來了,這案子因為死的人太多,還上報到了省廳。”
說完了最正經的正事,他聯想到之前打聽的事情,又露出個男人們都懂的眼神,對自家隊長繼續倒八卦:
“不過夏雨那事情傳出來之後,有人說王總在家裏刷了一天的牙,還上醫院做了檢查,最近幾天都沒見着他出來混的人影兒。”
“我估摸着,他是想到自己親過那麽一張蟲臉,被惡心的夠嗆,也不知道他以後對着漂亮的女人還能不能行……”
話說到後面就有些下流了,孫隊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作勢要起身去踢他:
“滾滾滾,盡打聽的什麽玩意兒。”
小劉“嘿嘿笑”一聲,快步閃開了,雖然不知道自己這向來愛聽這些八卦事情的領導為什麽突然裝出一份正經的樣子,但作為下屬,他自認為相當能給上司留面子。
在他走之後,那孫隊再一次摁滅了手頭的煙。
這次的動作裏帶了幾分惡狠狠的意味,還擡手使勁用袖子抹了下自己的嘴,還嫌不夠似的,咒罵了一聲:
“臭娘兒們……”
他氣急敗壞地從原地站起來,四下張望着剛才被趕走的那個下屬:
“小劉兒,去給我拿瓶礦泉水來!”
……
在孫隊嚷嚷的同時,就在他的頭頂上,那只巨大的河豚狀上古妖怪終于将“蓬萊客”的屋頂也給吐了出來,除了玻璃建築最外面糊了一層疑似口水的粘液之外,整棟樓看上去和之前沒什麽不同。
他逐漸從氣鼓鼓的模樣縮水變小,最後邊做一只長着四個小腳丫的蝌蚪,看似行走的速度極慢,實則下一秒就真正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咖啡店後邊的巷子裏,一個原本相當斯文的聲音忍不住爆出了粗口:
“我靠,誰動了我的西裝?缺不缺德啊,衣服也能偷?!”
下一秒鐘,對面餐廳的廚房小窗開了,身材似冬瓜的滾圓廚師冒出個腦袋,和顏悅色地回了一句:
“兄弟,大中午的遛鳥,也不怕曬傷了蛋?”
秦稹:“……”蹲在樹叢裏瑟瑟發抖不敢說話。
緊接着,那道被疊得整整齊齊的西裝從窗戶那邊扔了過來,伴随着一聲和善的提醒:“下回再幹這麽影響市容的活兒,我可舉報了啊。”
秦稹光速穿好衣服,一臉悲憤地打了個響指,用障眼法将自己的身形再一次隐去,決定這輩子不再踏進這條小巷一步。
咖啡店門前。
昭華抱着雙臂,手指在胳膊上來回點,等人等得有點兒不耐煩,及至他走近了正想發作,卻被對方臉上可疑的紅暈給轉移了注意。
“你臉紅什麽?”她語氣有些莫名。
秦稹深呼吸了幾口氣,把剛才的事情抛諸腦後,決定下次再出門跟謝曜靈執行任務時,能不變身就不變身。
他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很快就又恢複成了平時那副禁欲的精英臉。
只就着目前情況問了一句:“這次的案子怎麽……”
昭華臉上頓時露出些不高興的神情,踢了下腳邊的臺階,嘆氣一樣地說道:“這些世家子弟真是欺人太甚,當着老大的面就把人帶走了,我們還能怎麽辦,讓對面那會所老板當替死鬼呗。”
秦稹跟她從前幾次的死亡案件一直追查到現在,卻在已經見到犯罪嫌疑人的情況下讓人跑了,論憋屈心情,他絕對不下于昭華。
然而他只是眨了下眼睛,看公G衆L號YuriAcgn很快将自己的情緒隐沒下去,視線追逐着遠處的陽光,輕聲說道:
“有些人肆無忌憚太久,總會栽跟頭的,不是不報,只是時候還沒到”
聽見他的話,昭華擡頭看了他一眼,臉上的憤怒消退些許,嘴巴抿了半天,竟然難得沒了平時嚣張說話的氣焰,反而順着他的意思,鄭重地點了點頭:
“對,總會有那一天的。”
兩人沉默地對視了幾秒鐘,忽然又聽見昭華一改口:“不過,這次的事情可憋屈死我了,回頭調查報告的文件你來寫。”
秦稹:“……”
他無奈地應了,眸子左右看了看,想起什麽似的補了一句:“部長先走了?”
昭華如實回答:“去醫院了。”
秦稹神情裏立時出現稍許的緊張和訝異:“她受傷了?之前出來的時候我都沒發現,怎麽回事?”
昭華想了想當時的場景,歪了下腦袋回道:“是她的心肝受傷了。”
秦稹:“……”
此時的醫院內。
謝曜靈站在診室外的走廊邊,面對着窗戶的方向站着,來往看病的人擡眼見到她眼睛上的一塊布,都會下意識地改了改自己橫沖直撞的方向。
甚至旁邊在長椅上等待的人都稍稍挪了挪,友善地給她留了個最近的座位。
然而她對周身發生的一切并不太關心,思緒裏回蕩着一句意味深長的,含着笑意的話語:
“他們都不清楚你的底細,認為你才華橫溢,可我卻清楚得很,謝曜靈——你在這人世間盤桓,是在找什麽呢?”
柔軟的白綢下,她的眼睫毛輕輕抖了抖。
直至一道熟悉的氣息從身後驟然靠近,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在來人說話之前,謝曜靈先問出一句:“怎麽樣?”
沈棠看着手裏的各項檢查報告,隔着口罩都不影響對方聽清她話裏的茫然情緒:“醫生說我要是被蠍子叮了一下,這會兒絕對不可能豎着進去。”
謝曜靈實事求是地點了點頭:“确實。”
沈棠表情疑惑地擡手撓了撓腦袋,有些懵逼地回憶當時自己到底是挨了什麽玩意兒的一針,畢竟剛才還不信邪地跑去洗手間裏拿小鏡子照了照後腰,愣是丁點痕跡都沒找到。
就像她挨紮的那一下是錯覺。
但是這怎麽解釋她的突然暈倒?
她自言自語地說道:“難道我真要去挂個精神科?”
“不行不行,我可不想上明天八卦版面的頭條。”
謝曜靈神情不變,淡定地回道:
“沒問題的話,現在就回家?”
沈棠收起連個貧血都沒有的、再正常不過的報告,拉了拉自己的口罩,跟着謝曜靈往外走,隐約間還能聽見一句小聲的嘀咕:
“都說女人是水做的——”
“難道就我是不鏽鋼打的?”
這麽頑強,蠍子都紮不破她的羅漢金身。
謝曜靈聞言,差點沒握緊手杖,讓它紮在自己的鞋面上。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萬!希望大家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長評場,有!紅!包!
挨個抱住你們!
鑒于最近的入v機制,我覺得這幾天的更新字數和時間都會出現浮動,為了表示歉意,明天開始給留言的發紅包啦~麽麽噠!
希望你們及時關注我的有話說,确定第二天的掉落時間麽麽噠!
有沒有票票、花花、留言和營養液啊?通通打包來一份謝謝!
霸王票感謝:
感謝攀爬。扔了1個地雷!
感謝攀爬。扔了1個地雷!
感謝流木扔了1個地雷!
感謝流木扔了1個地雷!整整齊齊的二連!
感謝琅酒扔了1個地雷!好喝的酒!麽麽!
感謝修煉千年的蒼蒼扔了1個地雷!
感謝我喜歡吃魚扔了1個地雷!我也喜歡吃!酸菜魚!剁椒魚頭!哇!
感謝落花盈我衣扔了1個地雷!謝謝我的花,說着吃掉了手頭的鮮花餅
感謝沒人埋的穆十三扔了1個地雷!吶,送你一顆棒棒糖!
感謝Jing扔了1個地雷!麽啾!愛你!
感謝神射手扔了1個地雷!biu發射!送你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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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南舟扔了1個地雷!把你舉起來抱住!
感謝白晝野羊扔了1個地雷!說起來我昨天吃了羊肉诶,(吸口水
感謝3071564扔了1個地雷!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