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013
謝曜靈原本握着杯子站在那兒,聽見沈棠手機落地的聲音,淡色的唇瓣便是一抿。
爾後她右手松開杯把,對着門口的方向,作了個擡手招來的動作——
沈棠眼前頓時一花,只覺一陣刺骨的陰風從自己右側拂過,徹骨的寒氣像是細細密密的針紮進右手肘的關節縫裏,凍得她下意識就是一激靈。
她禁不住地擡手搓了搓自己的右手手臂,随着那冷風拂過的方向木愣愣地側了下身子。
挪腳的動作活像第一次支配自己的右半截身體。
就在她的身後——
那團恐怖的黑影不知受到什麽壓迫,發出不堪重負令人牙酸的‘咯吱’聲響,吓到沈棠時候的恐怖模樣早已尋不見蹤跡,在謝曜靈的掌心中濃縮成一團朦胧的黑霧。
她如玉的容顏精致不改,就連耳側到颌骨的線條都仿佛峭壁棱角那般鋒利,緊抿的唇角末端彰顯出她此刻極低的心情指數。
右手掌心不過是虛攏着,也不知究竟用了什麽力量,就把那只剛才差點将沈棠吓到尿褲的鬼魂在手中肆意揉搓。
跟托着一個兒童玩的灌水氣球差不多。
那團黑色還在慢慢地被壓縮變小,眼見着就要變成肉丸大小,謝曜靈卻仍然沒有收手的打算,沈棠聽見那不斷響起的‘咯吱’,不由得捂着腮幫子問了一句:
“你不問問它,究竟是誰要害你爸爸?”
謝曜靈聽見‘你爸爸’三個字,眉頭跳了跳,掌心束縛那惡鬼的力量便松了些許,讓這即将二次上路的短命鬼終于找到空隙,從這陣魂魄被擠壓的劇痛裏出聲求饒。
“我、我說!我都說!您大人有大量——”
嘶啞的聲音響起時,那黑霧團子周圍飄出絲絲縷縷外逃的霧氣。
謝曜靈感知到它的動靜,沒給它留下半分的僥幸,修長的五指一攏,那團黑霧便失去了最後的求饒機會,迅速被壓縮成了一顆凝實的黑色彈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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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又似一顆被擠破的魚眼珠,發出氣泡般的破碎音。
“啵”地一聲,那洩氣的黑珠子被謝曜靈的食中二指捏住,只是指尖稍稍用勁,便将它碎成了黑灰,碎末從指尖細細碎碎地落在光滑的地板上。
沈棠看着她三兩下将鬼魂挫骨揚灰的動作,下意識地想扶門緩緩。
因為之前肩頭那只小紙人面朝下趴地裝死的原因,謝曜靈的世界重歸黑暗,聽見沈棠扣動門把手的動作,略微側了側頭,面向她的方向。
沈棠知曉她看不見,莫名不想暴露自己雙腿發軟似面條的事實,囫囵打了個哈哈:
“嗯……搓丸子技術不錯,要不我們午飯吃個牛肉丸火鍋?”
謝曜靈神情不改,右手重新搭回杯把上,輕聲回了句:
“随你。”
說完之後,她徑直朝着房間裏走去,之前被她彈飛出去的小人緊趕着爬了起來,追着她的步伐噠噠而去,還不忘回頭用紙片小手跟她揮了揮。
沈棠對上那逼死強迫症的一對紅眼睛,露出個哭笑不得的表情,對它點了點頭。
她正想扶門緩過這陣兒再去撿手機的時候,一直待在她身上的那個小紙片人跳了下去,上半身貼在手機上,用盡全身的力氣般,“嘿咻”、“嘿咻”地将手機舉起稍許,顫顫巍巍地抱到了沈棠的腳下。
令她略一彎腰便能拾起,重新給自己的好友回電話:
“喂?我這裏剛信號不太好,你到了嗎?我們住在A1棟……”
……
書房內。
謝曜靈手裏捏着根細細的草葉杆子,嫩白的尾部沿上漸變成嫩綠、青綠色,頭部尖尖,指腹掃過時能引起一陣微癢的感覺。
旁人用來自制書簽的多半是漂亮的葉片,楓葉、梧桐、銀杏,到了謝曜靈這兒,便成了最簡單的小草,人工除草時能推掉千千萬根的草葉子。
她輕輕撚了撚指尖的那抹濕潤,呼吸聲逐漸沉下來。
時間仿佛在她的身上停止了。
靜到極致卻又到了另一個極端——
她捏着草葉的手極快地動了起來,骨節分明的手指不知用了什麽技法,令那根原本攜在指間的草葉在她手頭上草稈翻飛,草杆上被打了一個又一個緊細的小結,而後仿佛受到高溫烤炙似的,水分被極快地蒸發出去,緊接着便從謝曜靈的手中落在地上。
就在落到地上的那一刻,那草葉無端端燃燒了起來,化作草灰。
草灰慢慢排列成六條細細的橫杠,書房外一陣小風吹來,平行的六道灰中央便被吹去了一抹,讓它看上去像是六道虛線。
坤卦。
主方力量較弱,最好以不變應萬變,等待最好時機的到來,因為力量暫時弱于客方。
在謝曜靈肩上趴着的小紙人“咿呀”一聲,擡起頭來,看向地面那道占蔔的結果,然後驚吓般的長大了嘴:“呀?”
自己主人的力量弱于對方?
謝曜靈借着它的視野,見到那卦象結果,神情依然是雲淡風輕——
這一卦,是她替對手算的。
感知到她的回答,那小人兒大大地籲了一口氣,然後替謝曜靈的對手默哀了幾秒鐘。
……
龍城大型夜總會,“蓬萊客”頂樓某間房內。
厚重的窗簾半遮着窗外的光,一只尾螯翹起的大紅蠍子從窗簾下方滴溜溜走過,讓窗簾揚起一道輕輕的暗紅色浪花。
那紅蠍子從沙發底下穿過,徑直來到一只空懸的纖細腳踝前,翹起的尾針微微發着寒光。
它跟前踝骨旁有一片柔軟的蒼白皮膚,細血管的青紫顏色一清二楚,只是上頭恰好也紋了一只小蠍子,指甲蓋大的紅色,将它的威風盡皆磨滅了。
它有些不高興地輕輕晃了一下尾巴,下一刻那尾針便作勢朝那腳踝刺去——
“嘶……”
抽氣聲從沙發上傳來,一只蒼白到幾乎能看清骨骼形狀的手從上面伸出,将那只搗蛋擾人夢的小家夥撈了起來。
分明是眉清目秀的一張臉,卻因為唇瓣淡白,見不到半點血色,令她憑添幾分病态的嬌弱感,烏黑的長發尤其襯出她貧血似的氣色。
此刻她正一手抓着搗亂失敗的赤蠍,低頭去看自己的腳踝,原來那一下輕微的刺痛連表層的皮膚都沒刺破,仿佛只是對方心血來潮唬自己一下。
她‘噗嗤’一聲,握着那小家夥湊到近前,聲線裏拈着一絲喑啞:
“你是不是想被我炖了?嗯?”
那小東西仍然在她的指間掙紮,作出一副不服氣的樣子,甚至對她比劃了一下自己的兩個大鉗子,示意她‘來戰’!
女人哼笑一聲,将它往自己的腿上一放,伸出指頭去點了點它不安分的硬殼腦袋:
“別急,你想打架的對象,馬上就要來了。”
……
同一時刻。
被她惦記着的謝曜靈在書房聽見客廳的動靜,起身往外走去。
努力将地上的草木灰攏起來抱到垃圾簍裏的小紙人見狀,張嘴用力吸了一肚子氣,差點将自己的紙皮肚撐破。
然後它對地上剩下的灰使勁吹了一口:
“呼——”
雖然灰散的到處都是,但是可以騙騙瞎子,假裝都收拾幹淨了。
然而謝曜靈雖然走到了書房門口,視野卻依然跟着小紙人的方向走,此刻更是眼睜睜看到自己書房地面四散的草灰。
謝曜靈:“……”
她在思考自己昨晚為什麽要把這些搗蛋鬼給捏出來。
還沒等她教那小紙片做人,耳朵就捕捉到客廳的動靜,聽見來客驚魂未定的大嗓門:
“嗚哇!我親愛的棠棠!快讓我抱一下壓壓驚!”
沈棠的腿軟後遺症還沒痊愈,只能讓她抱了個結實。
“哇我三觀受到了打擊,你都不知道這兩天我經歷了什麽——”
錢熹抱着自己好友正想哭訴生活的不容易,聽見斜裏傳來淡淡的一句:
“以前遇到過這種事嗎?”
她下意識地回了一句:“當然沒有!”
錢熹說話間,循聲望去,正看到站在書房門口立着的那道筆挺的身影,手中依然握着那支白玉手杖。
明明對方眼眸被一方雪綢所擋,卻讓錢熹覺得自己仿佛接收到了“死亡凝視”般的目光。
謝曜靈不緊不慢地‘哦’了一聲,複又接道:
“那說明你最近——要麽是去了不該去的地方,要麽是動了不該動的東西。”
錢熹愣了一下。
就在這抱着沈棠怔愣的空隙裏,她聽見了謝曜靈發自內心的靈魂拷問:
“請問,你打算什麽時候松開我的妻子?”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錢熹:“……”這真是個好問題。
沈棠:“……”這他媽就非常尴尬了。
今天我!回學校了!所以趕完稿就去趕飛機hhhh!霸王票明天感謝!發紅包我也會記得的!筆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