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8
黑影在沈棠的面前停頓了半秒,才往她的方向繼續撲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謝曜靈的手杖從橫裏挑出,一道瑩白色的微光從她握住的杖首處依次向前、節節亮起。
杖尖戳在那黑影上的時刻,末端的最後一截恰好亮起。
“啊——!”一聲凄厲的嚎叫在沈棠的耳邊響起,她下意識地緊緊閉上眼睛,正想擡手捂住耳朵,以避免此等音波暴擊之時,另一手的動作先她一步。
沈棠只覺得耳廓處被一只溫熱的手心攏住,緊接着被一股力道輕輕帶着壓向了某處,額側硌到對方肩胛骨處一片堅硬,臉上肌膚摩擦到微涼順滑的面料。
十分奇異地,之前刺耳到令她感覺天靈蓋都要被掀翻過來的聲音,竟然真的被擋開了,隐隐有隔山差水的朦胧感。
也不知對方的掌心裏帶了什麽魔力。
與此同時,沈棠的鼻尖鑽入了一縷清幽的香味,比她慣常喜愛的那幾款花果香味道更得她的心意,以至于她一時間都忘了自己身處怎樣的險境,心猿意馬地輕輕吸了吸鼻子。
黑影在盛極的白光下,化作寥寥黑煙,消散在空氣中。
恰逢此時,頭頂的感應燈遲遲亮起。
沈棠驟逢亮光,不适應地眨了眨眼睛,看清樓道牆上貼着的大理石瓷磚花紋時,猛然驚覺自己此刻正身處何方,大腦還未作出指示,腳下動作就及時地往後退了退。
謝曜靈順勢松開了手中的力氣,讓她自然地退到距離自己半米外的地方。
從頭到尾流暢又自然的動作,仿若是舉手之勞,妥帖禮貌地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沈棠下意識地擡眸,想觀察她心靈的窗戶裏,是不是泛着和表情一樣冷淡的情緒——
哦,她又忘了,這窗戶早被窗簾蒙上了。
估計除了謝曜靈本人,沒人能從那冰塊臉上讀出此人的心理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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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棠打量了她幾秒,卻見某位謝姓家妻恍若未覺地朝着原先的門戶走去,好似之前不過在路旁被只小狗擋了路。
直至那道修長的身影背對她站在門邊,擡手夠空一兩次才握到門把手,用指紋開了鎖之後,稍側了側身,朝還在原地的沈棠“看”來。
沈棠“唔”了一聲算是應答,邊朝那邊走,邊偷偷地聚攏手心在臉前,小聲地哈了一口氣——
餐後甜點吃了個榴蓮蛋糕而已,應該不、不臭吧?
……
書房內。
沈棠靠在門邊打量室內的裝飾,見到窗口對面一張深色的四方大桌,上頭羅列着整齊的文房四寶。
毛筆倒挂着按粗細依次排開,虎獸雕刻的鎮紙壓在白宣旁,黑色的幹硯形态似是一方院落的小池塘。
另一側,同色的書櫃頂端碼着塊深色的水晶原石,只石頭外皮沿着紋路被修得光滑,內裏還是未打磨過的深紫色水晶,露出細碎尖銳的鋒芒,若是有縷光偷偷落進裏頭,定會被那些鋒利紮得不知如何落腳,在裏頭亂跳。
沈棠盯着那深紫色的暗光瞧了瞧,餘光瞥見手中托着一方銅黃羅盤、站在書櫃陰影裏的謝曜靈。
那人明明着一件雪白的唐裝,卻讓人覺得換做灰色道袍也毫不違和。
沈棠打量那道令人清心寡欲的身影半晌,在安靜的氛圍裏,恍然有種自己其實不是嫁人,而是出家的即視感。
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在謝曜靈望過來的時候,臨時找出了一個話題:
“那個,我們的證——?”
謝曜靈緩聲答道:“明天能寄過來。”
沈棠了然地一點頭,順勢接了下去:“喔,我其實是想問,你對婚禮有什麽特別的要求嗎?”
謝曜靈知道她還有話,故而并未接茬,只保持着面向她的姿勢,示意她繼續。
沈棠一鼓作氣:“我想在娛樂圈繼續發展,‘已婚’的身份對明星來說不太方便,如果你對婚禮沒什麽執念的話,我是說——”
她視線在書房裏四處打轉,就是沒對上謝曜靈那邊:
“婚禮要不就省了吧?”
話音落下,室內攏上一層寂靜。
沈棠被這靜态拘束,趿着拖鞋的腳忍不住抵着木地面磨了磨,那塑膠的拖鞋底偏軟,前底被着動作輕易地怼着地板,往下彎折着翻了翻。
度秒如年的等待裏,沈棠無端感覺到一股愧疚,仿佛自己莫名把那人欺負了似的,她喉嚨動了動,雖然無意收回自己的提議,卻想試圖把那話包裝得更委婉一些。
她啓唇正想再說一遍的時候,謝曜靈終于開口了:
“可以。”
語氣淡淡,好像同意的不是自己一生一次的婚禮取消,而是今晚的炒菜裏少加道雞蛋。
若是旁人,這會兒指定因為那稍許的愧疚而待不下去了,偏偏沈棠得了答案,想了想,跟着相當自然地轉到了另一個話題:
“對了,景海會給我A級的約,是因為我們之前有婚約的緣故嗎?”
謝曜靈仿佛不懂什麽叫委婉,相當平靜地說出了事實:
“是。”
那個字出口之後,沈棠感覺內心裏一直籠罩在老板頭頂的那道聖光,突然熄滅了。
她又想到了《女帝秘史》的劇本。
右手拇指的指甲在食指指節上扣了扣,按下一個彎彎的淺月牙,沈棠在這種情境下,忽而笑了笑,面容絢爛似原野上叢叢山花。
原先那個壓在心底的疑惑,此刻終于也能問出來:
“我可不可以問一下,你為什麽要跟我結婚?”
你的長輩,為什麽要幫你訂下與沈家的這樁婚事?
……
城市上空陰雲密布。
在沈棠和謝曜靈回家的過程中,厚重的烏雲就已經遮在了城市的上空,仿佛随時能傾盆倒下,用大水淹沒這座城市。
就在書房裏的對話進行之時,胖又厚的雲層終于受不住自己的體重,迫不及待地想将身上的累贅甩掉,豆大的雨點便這樣打在了家家戶戶的玻璃窗上,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
一個小小的身影穿着年畫般的紅色馬褂跪在窗沿邊,攀附在十樓的窗戶上,嬰兒般的小手掌按着透明的玻璃窗,朝室內望去,圓嘟嘟的臉上還帶了個咧着嘴的笑容。
如果單看這小娃娃的背影,也許會讓人誤以為場景發生在哪個偷偷将孩子鎖在室內,而大人獨自外出的房子裏。
然而結合着十樓窗外這個地點,以及陰雨霏霏的天氣,再看那小孩兒執着地按着窗戶往裏窺伺的模樣,任誰見了都是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謝曜靈察覺到了那股濃郁的陰氣。
她放下手裏的羅盤,朝沈棠所站的方向走去。
倚靠着門框的人尚不知道自己被什麽東西盯上了,只是被她的動作吸引了全部心神,下意識地站直了身體,不知道自己将會得到一個怎麽樣的答案。
謝曜靈這次并未在合适的距離外停住,而是一步步走到了沈棠的跟前,近得讓沈棠清晰地感知到,面前這人究竟帶着怎樣不容置疑的态度,就這樣踏入自己的氣息範圍內。
近到連兩人周遭的空氣都開始交融到一起。
沈棠放在身側的手下意識地握住了冰冷的門框,彎彎的眼眸斂了斂,呼吸的節奏都不自覺頓了一拍,鼻尖再次聞到那股似有若無的花香。
因為不想被對方的氣勢壓倒,故而她腳下遲遲沒往後挪一步,硬是任由謝曜靈走到她身前進無可進的地方才停下。
她垂着眼眸,視線落在對方前襟的繁花盤扣上,并不知道謝曜靈替她擋住了怎樣的一副畫面——
透明的書房窗戶外,臉上好似塗了一層雪白色假面的嬰兒,睜着死氣沉沉的純黑色、沒有半塊眼白的大眼睛,終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他高高興興地咧開嘴,兩團紅豔豔的顏料在腮幫處格外顯眼,小手喜悅地在窗戶上拍了一下,像是邀請主人家快來給他開門。
盡管拍打窗戶的聲響被暴雨沖刷城市的聲響稍稍掩蓋,在寂靜的室內聽來,卻仍舊容易被窗戶那頭的異動所吸引。
謝曜靈察覺到窗口動靜,身側的右手小指輕微勾了勾,之前感知羅盤時,放在書櫃旁的那支白玉杖節應聲落地,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沈棠果然被那動靜所吸引,遲疑地發出一聲“呃”,似乎想提醒身前的人。
正當時,她聽見對方那道冷清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再次将她的心神牽回:
“你覺得呢?”
你覺得,我為什麽要跟你結婚?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沈棠【萬臉懵逼】:我怎麽知道?!
今天我出去找我朋友玩嘻嘻嘻,先不列票票感謝,明天一起!挨個麽你們!記得留言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