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九集
在我的胡思亂想中，初一已經飛快地把車駛離高速公路，進入一個收費站出口，他直接把車開進ETC通道，自動繳費結束後，又順着大路一直朝前行駛。我有些驚訝，他竟然還能知道ETC自動繳費的原理？他又是怎麽知道我車上有ETC卡的呢？看來我把他當做是個什麽狗屁都不懂的鄉下土包子是我的巨大失誤！我看人的眼光也太他娘的差了，看他一身破爛僧袍就以貌取人說他是土包子，看他能步行千裏就以為他不知道啥叫快遞啥叫EMS，看他滿身傷痕累累就以為他太沒有本事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原來竟然是因為他把自己隐藏得很深很深，不輕易讓人察覺而已！
初一繼續向前疾駛，不一會就把車轉入一個岔道然後七彎八拐地開到了一處民房區，這才把車停了下來。我猶自驚魂未定，怔在座位上不知該如何動彈一下僵直的身體，仿佛此時那種強烈的拉背感還在座椅上控制着我的坐姿，仿佛耳邊還是那種風速的唰唰聲在不停地轟鳴着。他把車熄火，轉頭幫我把安全帶解開，然後認真地看向我說：“對不起！讓你跟着我受累了！”
聽到他對我說話，我這才“啊”了一聲，才感覺到失落的三魂七魄漸漸回歸到我的身體裏來，我哆嗦着嘴唇牙齒打着顫，問他說：“初一，你會開車啊？”他輕輕地點了點頭，我接着問道：“你他娘的身份證都沒有，你有駕照嗎？”他輕輕地說道：“沒有！”聽他回答得如此從容，如此的輕描淡寫，我卻是呆住了。我被他的那兩個字“沒有”給驚得呆住了，這一回我下巴沒掉，眼淚卻掉了下來！
我立即聲斯力竭地朝他大聲吼叫道：“你他娘的，你要想死你也別拉上老子做墊背啊！你他娘的沒駕照你開什麽車啊開？你都沒駕照還敢開那麽快不是找死呢啊？你他娘的開的是老子我的車你都不知道愛惜啊…”我把剛才所經歷的激動驚恐悲憤後怕全部全部的感覺，用帶着哭腔的歇斯底裏及抓狂的聲帶喉管，此時被我一古腦的沖着他全都吼了出來。我的叫罵聲立刻便噴了他一臉的吐沫星子，也使得我流出了許多的鼻涕眼淚。然而他并沒有躲避，又輕輕地對我說了一聲：“對不起！”
男人都有幾樣非常珍愛的東西，除了內褲和牙刷是不許別人動用的以外，老婆和車子那是同等級別的重要！也許別人向你借車是出于非常急需的某種目的，但你一定會很難答應這樣的無理要求，因為你太珍愛它所以別人便會大罵你很吝啬。我就是這樣的人，我可以不在乎錢，甚至我可以給你錢讓你去包車，但是你別想打我車子的主意！而我的車此時已經被初一糟蹋得讓我十分肉疼，就算八哥偶爾動動車那也是十分愛惜的，絕對不會把我的車開成這個樣子。
我抹了把鼻涕眼淚，這一大通話罵出來之後我的心情已經舒緩了許多，我說：“對不起頂個屁用，你他娘的吓死老子了，我都要吓尿了我！”我手哆嗦着想要去解安全帶，卻發現他已經幫我解開了，我打開車門，顫顫巍巍的走下車，大腿酸軟得站都站不穩，于是我連忙靠着車站立好，就怕自己腳一軟跌個狗吃屎，那姿勢太他娘的迷人，我可不想跌成那樣。
他也走下車來到我跟前，對我說道：“車就先放這吧，暫時不能開了。”我聽得一驚，眼神中立即奔湧出十萬個為什麽樣子使勁瞪着他，他并沒有被我眼神中的憤怒給震住，繼續說：“你的車已經被他們認過了，所以肯定不會放過開車的人。”頓了頓他又說：“我們就在這分手，你回去吧！”我用一百萬個為什麽的眼神看着他，又看看我的車，這是我的車啊！憑什麽你說一句不要我就不要了？
他又說：“我辦完事後會來找你，賠償你這車的損失，但是，”他說了但是之後語氣頓了頓，眼神中立即湧現出一絲迷茫，“但是，如果我沒辦成，沒回來找你的話，就只能對不起了。”他目光裏的迷茫我看到了，那是一種沒有自信心的眼神，他的聲音低沉，眉頭緊鎖，雙拳緊握，我看着他的樣子，知道他對這一去四川懸雲寺的結果沒有一點信心，也許他辦完事還是能回來，也許就有去無回了。
我說：“我們就在這分手？”他輕輕地點了點頭，我又說：“你明知道去四川是去送死，所以你說讓我活下，然後你一個人去找死？”他聽我這麽說不由得怔了一下，我又緊接着說道：“我還沒告訴你吧，是啊，我還沒找到機會和你說，我最好的朋友現在在他們手上，他們抓走了我最好的朋友，就是因為我的車拉了你要去四川！”我的聲音越說越大，說到最後那句，我幾乎是在用全身的力氣吼出來的。
他又怔了一下，立即，我便聽到了他咯咯咯咬牙齒的聲音，我看到了他眼神中淩厲得要吃人的表情，似乎，我的這些話讓他感覺到痛了，又似乎是那些人的所作所為讓他徹底憤怒了，他們一路對他追捕砍殺都不能讓他如此激憤，但是為難了我和我的朋友，就能讓他眼中瞬間燒出火來。
他說：“走吧，我們上路！”他聲音淡淡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我看不出他究竟想意欲何為，只見他彎下腰打開車門從車上拿下他的背包和我的背包都背到他背上，拔下車鑰匙後鎖了車門，然後把車鑰匙鄭重其事地裝進了我的背包內袋，接着他上前一步，遙望了一眼遠方連綿起伏的山巒及四通八達的道路，回頭對我說：“走吧！”便當先走入了一條通往前方城鎮的寬闊大道。我心疼地看了一眼我的車，它安靜地停放在居民樓之間的角落裏，顯得那麽的孤獨無助凄冷無限，等着吧，要不了多久我就來接你回家！我對它這樣說道。
我木然地跟着他朝前走，他沒說要去哪，我也沒心思問，就這麽跟着他一直走。初秋的斜陽紅紅火火地照在我們身上，把走在前方初一的身影拉在道路邊沿拖得老長老長。他矯健的步伐蹬蹬蹬地一路小跑，身上的兩個背包被他背着像紙片那樣輕如無物。是他身體素質太好？還是我身體太差，這一前一後的大段距離之間，我就算是用奔跑的速度也攆他不上。于是，他不得不每走一段就停下來等我一會，我也是每跑一會就杵着膝蓋大喘一氣！
我突然發現，我們居然就這樣一直走到了城中的汽車站門口。他停下腳步回頭看着我，說：“你進去，買你的票到雅安。”我氣喘籲籲地說：“那你呢？”他說：“我不用買票。”我氣還沒喘勻呢，便被他這一句話給驚得一臉愕然，你不買票難道你跟着汽車跑嗎？突然我便想到了他沒有身份證也買不了票啊！那他就算是買不了票也不能讓我陪着他走完剩下的幾百公裏啊？有病的人才會走幾百公裏呢！
正想着，又聽他對我說：“放心吧，我有辦法！”說着他就把手搭我肩上，像非常相熟的朋友那樣把我推進了買票的隊伍中。跻身在人潮擁堵的售票大廳之內我一點點跟着買票的隊伍向前移動，我四處搜尋着初一的身影，剛才他把我推進來買票後就從人群裏消失不見了，他會丢下我自己跑掉嗎？我不由得突然就産生了這個可怕的念頭，不會的！他應該要對我負責對我的朋友負責，不可能就這樣丢下我不管的。
我買了最近發往雅安的班車票，距離發車時間還有二十分鐘，走出候車室我找到了那輛開往雅安的客車。站立在車旁我思緒萬千，環顧了一圈四周擁擠的人群，我找不到初一的人影，覺得心裏空蕩蕩的，身上也是空蕩蕩的，我這才想起來我的背包還被初一背着呢。我摸出手機又撥打了一次八哥的電話，照樣還是關機，八哥這個王八蛋，他娘的到底是怎麽了？那種不詳的預感更加濃烈地湧上心來。
我看了看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距離發車還有十分鐘，我摸出一支煙點上，深吸了一口，把這幾天以來發生的事一件件地梳理了一下，思路便慢慢地清晰聚攏起來。因為那天我接下了送那老頭奎桑回嘎凹家裏的滴滴單，而初一正好出現在奎桑家遇上了我，而我又陰差陽錯答應了帶初一去四川，我們走後，那些人找到了奎桑家從而知道了有這麽個我，又從我的信息之中知道了有八哥，然後我又正好想找八哥聊天，于是八哥那個孫子就把我出賣了，向那些人說出了我的車牌號。他娘的，一定是這樣，一定是！
Advertisemen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