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作死
仇心柳微微一愣。
關上的門,擋住了門外晨光,可又擋得住外面的一切?
突然密閉的空間教她頓感局促不安,一室之內,只有他和她。離得還是那樣的近,甚至一個擡頭,她的額頭就要觸到他那線條好看的下巴。
氣氛突然變得有點暧昧,特有的男性氣息包繞着她,卻不是往日所熟悉的冷淡木然,空氣中似乎暗流着蟄伏已久的情潮,蠢蠢欲動,不斷膨脹,卻找不到一個真正的突破口來釋放自己。
仇心柳的身體微微顫抖,卻動也不敢動,只是僵硬地後退兩步,離開江雲的氣息之外,窒息感才有所減緩。
不意外她的閃躲,江雲索性抄着手倚靠在門上,以一個完全放松的姿态等着她平複。
道被他攔下,門又被他關上,仇心柳懊惱地發現自己居然毫無招架之力。
現在就他們兩個,可不是掐架好時機,識時務者為俊傑,她深谙這個亘古不變變的道理,于是放軟語氣,小心翼翼地問道:“木……木頭,你也有話要和我說麽?”
以前她對江雲有所求的時候總是會用這種語氣和他說話。而每一次也都奇跡般地總能奏效。
——又來這招?江雲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臉上沒有表情,冷冰冰地開口問道:“下次就是要怎樣?”
什麽?
充滿質問意味的話讓仇心柳一時反應不及。“啊——哈!那是我随便說的嘛!”誰知道他默不作聲地偷聽她們說話。
仇心柳心裏想什麽,江雲豈會不知,偷聽?他可是光明正大地站在那聽的。
“哈哈——”萬分艱難地幹笑兩聲,精致的小臉上堆滿了勉強的笑:“反正,反正你和水影仙子遲早也是要成親的嘛。”一直心痛的事情說出口來原來是這樣的簡單,并沒有沉重到壓垮她。
江雲皺起眉,眉心擰成了一股好看的結。仿佛在仇心柳的話裏聽出了什麽,他放下手直起身向她走去,直至将她整個人困在自己身影的籠罩之下。
屈指擡起她的下巴,逼她看向自己。“睡了幾個月把腦子睡傻了是不是?”只見他雙眼微微眯起,眼底散發出一絲危險的氣息。
這比他周身散發着寒氣寫着“生人勿近”的時候還更可怕!
仇心柳只覺得脊背陣陣發涼,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口水,心虛地明知故問:“什麽嘛……”
“繼續裝。”江雲的手上力道倏然加重,拇指摩挲着她光滑的小下巴,目光堅定如炬,散發着讓人不敢直視的震懾力。
肌膚與肌膚接觸的地方竟變得滾燙無比,一陣陣說不出的酥麻從下巴那蕩漾開來,直至頭頂腳心,仇心柳只覺得腳竟有些酸軟得站不穩。
白淨的小手輕輕地搭上江雲手:“那你先放開我好不好——”口氣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滿面赧色,小心忖度,字字斟酌讨好。
又是這屢試不爽的招數。
江雲薄唇動了動,本來想說些什麽,視線卻停留在仇心柳水亮潤澤的眼角,目光盈盈湯湯,長睫顫顫閃閃,煽動着他體內的某種不知名的欲求。
長指稍松,他還是放開了她。
他換了個站姿以平複心中那個奇怪的悸動,冰冷的氣息再度升起,利眼直視擾亂他心神的罪魁禍首。
這目光淩厲得好像能直接穿透人心,将她心裏的每個角落都看得仔仔細細明明白白。仇心柳有如芒刺在背,委實不自在,心道如今你像審犯人般對待我,不知道你對那水影仙子舍不舍得這般兇神惡煞?
這番話她哪敢說出口,除非她今天不想走出這個門。
“你這裏能不能安分點?”突然一個長指敲上她的腦門,頓時打散了她腦子裏的各種想象和抱怨,江雲似乎摸清了她心裏的想法,總是早她一步地先發制人。“不要整天想那些沒有的事,給我老老實實地呆在仙雲棧。”收起長指改為大手揉了揉她起床後還未來得及梳理的烏發,江雲的面色稍稍有了一分緩和,語氣竟不知不覺地柔軟起來,低聲補充道:“這兒就是你的家,我娘便是你的娘。”
這普普通通的一句話可是從江雲的嘴裏說出來的,多麽的難得珍貴。換做是誰都難以不動容吧。更何況是她仇心柳?
這句話仿佛一股清泉将之前所有的怒火都一一澆熄,就算她再想和他為難,似乎再也找不到讓她橫眉冷對的理由。
心下一軟,粉唇間逸出柔柔的三個字:“雲哥哥……”她甚少這樣喚他,平日嬉笑怒罵皆是谑稱“木頭”,并非不願對他展露柔情,而是她不敢輕易造次,生怕一個放縱,便再也收不回僅存的一點驕傲,也再也找不到停留在他身邊的一個理由。
而現在,她仿佛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一點點堆砌出追求幸福的沖動來。趁着現在勇氣尚在,她閉上眼,問出了心中一直不敢想的那句話——“那你呢,你是我的誰?”
江雲的目光在她臉上梭視,似乎想要這緊張又怯弱的神色之下搜尋到什麽。
誰是誰的誰?她就這樣在意着這個回答?
冷靜的薄唇輕啓,淡淡地說出兩個字。
仇心柳這輩子最不願意聽到的兩個字——“義兄。”
墨色長睫輕輕顫動,一滴晶瑩從眼角無聲滾落。
仿佛得到了莫大的證實與肯定,一抹淡到幾不可查的滿意喜色從江雲的眼底一閃即逝,如果仇心柳此刻睜着眼,定不會錯過這道萬年難遇的奇景。
可惜她沒有。
淚已如斷線的珠,紛然落下,止不住收不得。她的驕傲已經在此刻打碎,又怎麽忍心眼睜睜地看着尊嚴也一并失去?
一顆顆滾熱的淚珠融進了江雲的心裏,一下下都敲擊着心弦,振蕩着前所未有的疼。
冷靜清傲的黑眸中出現幾分無措,他只是想看看她惱怒的模樣,卻不想竟惹得她如此傷心。
這樣的傷心是何時而起?從他第一次對她說出那兩字開始?
該死!
他萬萬沒想到她居然在意至此!
“雲兒!柳兒!”門外響起荷露的聲音,慌亂無比。
驀然闖入的喚聲仿佛無形的巨石,在兩人之間的湧動暗潮狠狠地砸出千層浪花。
如夢初醒,淚眼迷蒙,再睜開時早已是微腫泛紅,看向他時,眼中卻再無任何波瀾,只有和他一樣的清冷。
仇心柳這樣的目光是江雲所陌生的。
“心柳……”低沉平淡的嗓音中帶着平生第一絲的驚慌,急于補救的安慰之辭笨拙地堵在喉間遲遲未出。
仇心柳蒼白的嘴角泛出一絲自嘲的笑,也就是這麽一笑,随後飛快地躲開江雲伸過來要攬她入懷的手,越過他直接開了門。
既然說得如此明白,又何必又做不明不白的無謂安撫呢?
她是敢愛敢恨的仇心柳,拿得起放得下的仇心柳!
“呀!柳兒你的眼睛……”本就着急萬分的荷露見着二人這般模樣,頓時忘了來此初衷,忙抓着仇心柳的手關切詢問。
仇心柳蒼白的臉上擠出一抹勉強的微笑,若無其事地輕松語調,佯嗔道:“還不是被義兄方才給惱的。”
江雲神色頗不自然,避開荷露責問眼神,只淡淡問道:“娘,何事如此驚慌?”
荷露這才想起還有一件緊要的事正急等他們解決。
“你們快去看看吧!華姑娘和風公子不知何事起了争執,現在正在風公子房中相持不下。”
話音未落,只覺眼前黃色身影閃過,仇心柳已朝風千然的客房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