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 回了公司，孟錦繡換上一雙鞋頭頂尖頂尖的女巫式高跟鞋，翻開桌面上積壓已久的各種申訴請求，她翹起二郎腿開始逐一翻看合同。公司那個腦子不太靈光的前臺小妹穿着職業套裝快步走過來，還神秘兮兮一笑，孟錦繡掀開眼皮，淡笑着問了一句：“糖糖，你笑甚麽？”
前臺姓唐，叫糖糖，也不知道這姑娘是不是真的在家糖果吃多了，整個人有種嚴重不符合年齡的天真感。唐前臺第一天上班的時候，正兒八經給孟錦繡的桌上座機挂了個電話，聲音既嚴肅又帶着奇異的正經，她說：“孟小姐，請您出來一下。”
孟錦繡當時都呆了，以為自己攤上大事兒了，她趕緊理了理衣裝，快步邁出去，那前臺朝她幽幽一笑，笑得孟錦繡的心跳都漏了幾拍，她說：“孟小姐，有你的快遞。”
那前臺遞給孟錦繡一封郵政信件，孟錦繡松了口氣，她耐着性子道：“再有快遞來，不必這麽嚴肅專程給我打電話，你可以叫我錦繡。還有，日後上班記得穿職業裝，你的衣着不合标準。”前臺唐穿着一件粉色的有無數蝴蝶結的不知甚麽材料合成的風衣，唐姑娘低頭看了自己的衣裳，還不好意思的笑了。
擦，孟錦繡發誓，她當時真想揭竿而起，啧啧，這前臺甚麽玩意兒，誰特麽請來的？腦子不好還出來上什麽班，為什麽還不早早回家吃糖去。
糖糖湊到孟錦繡桌前，壓低聲音道：“錦繡，你們部門來新人了，是個帥哥喲！”孟錦繡低頭“嗯”了一聲，唐小姐的眼光，大概自己是不敢恭維的。
前臺唐的臉上又怪笑起來，還隐約泛出了幾絲紅意，孟錦繡笑着趕人：“好了，快回去吧，一會兒孫總就來了，我剛剛在樓下電梯看到他了，他要是看不見你，嗯，你知道的？”
唐糖糖怕孫逅怕的要死，孫逅有段時間每天中午都呆在公司裏，行政便差遣唐姑娘去給孫總買午餐，孫逅愛吃日式料理，公司樓下街道拐角處便有一家日式餐廳。那餐廳唐姑娘去了不說十次也有八次，某日午間，她提前半小時出發給老總打包，結果孫逅在辦公司裏等得要失眠。唐糖糖迷路了，步行不超過一千步的路程，唐姑娘真的迷路了。根據她自己的口述，她提着飯食出來，望着滿眼的高樓大廈，突然就迷路了，腦子也空了，不辨方向了。
此事大家當作笑談很是風靡了一陣，唐姑娘竟就此卸下了為老總買飯的大任，大家都說，唐姑娘這樣能幹，能幹到過分，許是孫總也怕了她了。但就孟錦繡所獲知的信息裏，絕不存在孫逅怕了唐糖糖的這一說，正确的原版應該是，當日下午，孫逅就發了脾氣，堅決要辭退唐姑娘。
行政人員專程進孫逅辦公室裏給他算了一筆賬，無緣無故辭退唐糖糖的代價是多少，應該給予唐姑娘不低于六個月的薪金賠付，重新再招一個前臺應該要走甚麽流程，周期不應短于一個月，這一個月的前臺事物又該由誰擔任？
因為後續如此複雜，孫逅妥協了。唐糖糖留了下來，孫逅對于一個低微前臺的妥協，使得他多看前臺一眼都覺得礙眼，也使得他對整個行政部門的運營能力産生了莫大的懷疑。是以，整個行政部門在他的強壓下，幾乎原班人馬都自動辭職了。
孟錦繡不止一次暗自懷疑，唐糖糖是不是孫逅的自己人，不然孫逅怎麽能借她一個小小前臺的買飯事件，将整個行政部門逼得鳥兒四散人去樓空。孫逅的精明之處在于，他抓住了一次小小錯漏，他就能将這個小洞無限制的挖下去，直到挖到工人們精疲力盡為止。屆時，他只需言語間輕輕激将幾句，有自尊的人就會自己主動卷包袱走人了。
如今的行政經理，不知是孫逅從哪裏請來的活寶，這位女經理同唐糖糖一樣，一樣腦子不靈光，唯一一點好的，就是聽話。聽孫逅的話，無比聽孫逅的話，就是孫逅放個屁，他們整個部門就會如奉綸音一般急于獻媚。用孟錦繡自己的話來總結，就是恬不知恥，不知所謂。
唐糖糖過來放料，自己部門來了個帥哥，孟錦繡只要一想起那位行政經理招人的眼光，再看一眼唐糖糖，她頓時只覺得她需要一塊榴蓮糖來噴氣，熏不死，熏翻她們也是好的。
“你好，請問這是運營部嗎？我是新來的，我叫......”
一陣溫和低沉的男中音響起，孟錦繡頭也沒擡，低頭核對合同的起止日期。主任跟了進來，介紹道：“這是新人，以後就是我們部門的人了，大家要多關照。”
孟錦繡身邊的小姑娘低呼了一聲，“呀！”那小姑娘還是個實習生，大學還未畢業，哼，公司就會占這些小便宜，實習生多便宜吶。孟錦繡推了推秀氣鼻梁上的黑框眼鏡，準備教導那小姑娘幾句，辦公場所裏不要這樣大呼小叫。
她椅子一轉，就看見一個穿白襯衫的大眼睛男孩子正笑着站在她身後，那男孩子中等身高，他身高不矮，但絕算不上挺拔。他戴着一副細框的金絲邊眼鏡，隔着自己與他的兩層鏡片，孟錦繡仍然能看清他眼珠子裏含着的水光。這人的眼睛會說話，孟錦繡的第一感覺就是，自己的心跳有瞬息停頓。
那男孩子朝着孟錦繡微微一笑，他穿着一件不算合身的談不上版型的白襯衫，一條像是從村口王裁縫處定制的西褲，藏青底色，白色細條豎紋，過時的就似從上世紀八十年代電影海報裏走出來的老式正統優質男明星。
上班時間已到，孟錦繡沒有起身向他問好，她看了看自己身上随意的色彩斑斓的真絲襯衣和牛仔褲，那男孩子一身的刻板打扮，似乎早已在兩人之間劃下了不可逾越的深溝與天塹。許久之後，孟錦繡總能常常想起，他看自己的那一眼，究竟目光裏是甚麽？或者，其實甚麽也沒有，是自己看他的目光帶了感情，才會誤以為，他看自己的目光也是有色彩的。
上午的時間眨眼即過，那實習生蹦蹦跳跳跑過來，約那男孩子吃飯，“走吧，跟我去吃飯。”
孟錦繡站起身來，預備去買杯咖啡兌面包，那男孩子轉頭看向她，問她：“你也去嗎？”
孟錦繡中午吃得随便，她本想答“不去”。那男孩子的目光停在她臉上，他就似站在原地等她答複，孟錦繡話到嘴邊，終是說道：“走吧。”
實習生在前頭帶路，說道：“來，跟我走，我帶你去。”
食堂尚算幹淨，瓷磚地面每日都有專人清潔，孟錦繡的尖頭高跟鞋踩的地面叮咚作響。前方有菜湯灑在地面上，那男孩子瞧見了，低聲道：“小心”，還伸了手要扶孟錦繡。手到之處，孟錦繡早已繞開這灘殘漬走遠了，那男孩子收回了手，實習生催他：“快點過來，我先排隊，你們去找地方坐。”
雞蛋、茄子、魚，孟錦繡端着飯食剛坐下來，她與那男孩子盤中的菜一模一樣，實習生奇道：“呀，這麽多菜，你們怎麽吃一樣的。”
那男孩子低頭一笑，孟錦繡剛提起筷子，電話就響了，是孟大狀。孟大狀問孟錦繡：“我在機場，你要不要過來，一起吃個飯？”
孟錦繡擱下筷子，同實習生道：“這菜你們分了吧。我不吃了，要出去一趟，下午回來。”
孟錦繡在地鐵上靠着扶手一路晃到機場，午間玻璃屋頂射下來的陽光照的人眼昏，她四處查看，就是不見孟大狀蹤影。打個電話，又持續通話中，孟錦繡站在人來人往的候機廳裏，覺得無力又憤懑。孟大狀提着一個購物袋慢悠悠踱了過來，孟錦繡憋着嗓子問：“你到底在哪裏？”
孟大狀小孩一般，樂道：“我剛剛買了個包，你看，好看嗎？”
媽呀，您老樂颠颠打個電話喚我大老遠奔過來，就是問我買的新包好看不好看？孟錦繡哼道：“好看。什麽時候的飛機？”
孟大狀擡起一塊金貴的手表，看了半響，又道：“哎呀，到時間了，我要過安檢了。”孟錦繡點頭，“我送你。”
孟大狀看着早已長大的女兒，問她：“吃飯沒？要不要吃碗面條，我給你報賬。”孟錦繡哭笑不得，還吃碗面條報賬？她接過行李，嘴裏回道：“行了，吃過了。別說了，誤點了。”
孟大狀忙忙碌碌，一下摸摸口袋，一下推推眼鏡，直到進了安檢，他都沒有問一句：“你媽媽怎麽樣了？”
